一种失败将要来临的气息。那是一种像瘴气般不易驱散的恶臭。正像狗能从人身上嗅出恐惧的气味一样,人们也能感到某个人要走下坡路了。
特别是在好莱坞。
影视行业当中所有的人,都知道克里夫敦完蛋了,甚至比他自己知道得还要早。他们可以从他四周的气氛中感觉到。
托比和吉尔度蜜月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了,克里夫敦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消息。他送了一份贵重的礼物,留下三次电话条,人家一概置之不理。吉尔。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托比变了心,反对起他来了。克里夫敦知道他必须达成休战。他同托比是那么休戚与共,不能容忍任何人插足其间。
一天早晨,克里夫敦知道托比在制片厂,于是开着车子来到他家。吉尔看见他开进自家的车道,便开门迎接他。她美得让人目眩神迷,他也这样称赞了她。她很亲切友好。两个人坐在花园里喝咖啡。吉尔对他讲述度蜜月的生活,以及他们到过的地方。她说:“我很抱歉,托比没有能回你的电话,克里夫。你不会相信这里乱成什么样子。”她微笑中带着歉意,于是克里夫敦知道自己误解了她。她不是他的敌人。
“我希望咱们一切重新开始,成为好朋友。”他说。
“谢谢你,克里夫。我也这样希望。”
克里夫敦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想为你和托比举行一次宴会。我要在毕斯特罗饭店包一个房间。下周六。要穿晚礼服,我将要邀请上百位你们的至亲好友。你觉得怎么样?”
“太好了,托比一定也很高兴。”
吉尔直到宴会的那天下午,才打电话告诉克里夫敦说:“对不起,克里夫。我恐怕今晚去不成了。我有点累,托比认为我应该在家里休息。”
克里夫敦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这使我很难过,吉尔,但是我能理解。托比能来,是吗?”
在电话中,他听到她叹了一口气。“我怕他也来不了,亲爱的老弟。没有我,他哪儿也不去。但是,你们的宴会一定会开得很愉快。”她挂上了电话。
取消这次宴会的通知已经来不及了。开支是三千美圆。克里夫敦蒙受的损失,比这要大得多。他请的主宾没有光临,而这主宾是他唯一的当事人。其他一切人都来了,电影制片厂的决策人、大明星、导演——所有好莱坞的头面人物都来了,一切已一清二楚。克里夫敦设法掩饰,说托比身体不大好。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说法了。何况第二天下午,他随手拿起一张《先驱考察者报》,看到上面有一张托比·坦波尔夫妇的照片,这张照片正是头天晚上,在道杰斯运动场上拍的。
克里夫敦·劳伦斯明白他要为生活奋斗了。如果托比抛弃了他,附近没有人会要他的。所有大的经理处都不会要,因为他不能给他们带来当事人。他不敢想象凭自己的努力,还可以东山再起。他知道,这样做已为时太晚了。他必须设法向吉尔求和。他打电话给吉尔,对她说,他想到家里来和她谈谈。
“当然可以,”她说,“我昨晚还同托比讲,我们最近很难得见到你。”
“我十五分钟以后就到。”克里夫敦说,他走过去打开酒柜,倒了一杯高浓度威士忌酒。最近这些时候,他酒喝得太多了。工作时间喝酒是个坏习惯,但是他骗谁呀?什么工作?每天他都收到人们向托比送来的重要敦请,但他却无法让那位大人物坐下来,甚至不能和他一起磋商。他还记得,他们一同度过的美好时光。那时候,他们一同游览、参加宴会、欢笑……找姑娘们。他们像孪生兄弟一般亲密。而现在……克里夫敦又倒了一杯酒,他看到自己的手没有发抖,心里感到高兴。
克里夫敦到达坦波尔家时,吉尔正坐在阳台上喝咖啡。她看见他走过来,抬头朝他微微一笑。“你是个有能量的人物,”克里夫敦自己对自己说,“要让她相信你。”
“很高兴看到你,克里夫。请坐。”
“谢谢,吉尔。”他坐到一张大的锻铁桌旁,在她的对面,打量着她。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夏装,同她乌黑的头发和金黄的、晒红了的皮肤,构成迷人的对比。她看起来更年轻——而且,不知怎的,他只能想出一个字眼——纯真。他用热情、友好的眼神望着她。
“你用点早餐吗?克里夫。”
“不用,我早吃过了。”
“托比不在家。”
“我知道,我想单独同你谈谈。”
“你有什么吩咐?”
“请接受我的道歉。”克里夫敦对她说。他一辈子从没有为任何事求过任何人,但是,现在他得求人了。“咱们——我从开始就错了。可能这是我的错。或许是我的。已经那么久了,托比都是我的当事人和朋友,所以我——我想保护他。你能理解吗?”
吉尔点点头,她棕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说:“当然。”
克里夫敦长长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告诉过你没有,不过,我是使托比发迹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要成为大明星,”他看出她正全神注意着他,“那时我有许多重要的当事人。吉尔,我把他们全打发走了,以全力经营托比的事业。”
“托比对我讲过,你替他办过那么多的事。”她说。
“他讲过吗?”他讨厌自己声音中那种急切的语调。
吉尔微微一笑:“他告诉我,当初他假借萨姆·戈尔德温的名义,给你打电话。当然,你总归是去看了他。那是好事。”
克里夫敦俯身向前:“我不希望在托比和我的关系上发生什么事。我需要你同我站在一起。我请求你忘掉咱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我为自己的鲁莽而道歉。我以为我在保护托比。哎,我错了。我想你对他太合适了。”
“我希望如此。十分希望。”
“如果托比甩掉我,我——我想那会送掉我的命。这不仅指业务。他同我——他仿佛就是我的儿子。我爱他。”他为此轻视自己,可是他仍听到自己在哀求。“吉尔,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哽咽了。
她用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睛凝视了他好大一会,然后伸出手来。“我不计旧怨,”吉尔说,“你明天晚上来吃晚饭好吗?”
克里夫敦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乐地微笑着说:“谢谢。”他觉得他的眼睛突然模糊了。“我——我不会忘记这件事。永远不会。”
第二天早晨,克里夫敦来到办公室,一封挂号信正等着他。信上通知他说:“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你不再有权担任托比·坦波尔的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