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过后,乡间的小路上,人们又扶老携幼返回各自家园。百里奚搀扶老母走到路边,让老母在树下休息,然后放下行囊,独自站立路口大树下往远处张望。
朝雾弥漫的小路上,远处有人摇摇晃晃走来,只见一个赶车的马夫,跟在车后边的足弦高。弦高快步上前一揖,百里奚赶紧回礼。
弦高说:“子明,你如何在此?”
百里奚说:“弦高兄,我也是刚从乡下回来。救兵呢?”
弦高呜咽说:“郑国惧怕楚国,居然不发一兵!”
百里奚说:“唉,兄已经尽力了,看来申国亡国也是天数!”
百里奚无意间手扶车辕,抬手一看,手指并无丝毫尘灰,笑道说:“郑国千里之地,兄来回何其速也!”
弦高一愣说:“救兵如救火,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百里奚盯着弦高片刻,弦高说:“学兄如何这般眼神看我?”
百里奚冷言说:“兄并未到达郑国!”
弦高说:“嘿嘿,你如何知道我没有到郑国?我就是没有到郑国又如何!”
百里奚说:“那也就是说,是因为你而使申国亡国啦!”
弦高说:“不,中国根本不是楚国的对手,迟早要归楚国,这点你比我清楚!我因此而得到了恶名,可我救了老师的性命啊!”
百里奚说:“是你救了老师的性命?”
弦高说:“是啊,子明你想,如果我搬来了救兵,那楚国人势必要杀了老师以泄愤。所以……”
百里奚说:“黑白颠倒!我问你,老师呢?”
弦高说:“我如何知道?”
百里奚说:“唉!”
乌鸦在天际盘旋,乱草堆里,死尸枕藉,令人毛骨悚然。弦高和百里奚踏着杂乱的野草,在乱尸堆里来回寻找着。百里奚伸手搬动一个鲜血浸染的中国人,却见那是一个怒目圆睁的死难将上。
芳草没膝的路上,百里奚和弦高一前一后,步履沉重地走向昔日的乡校。凌乱破旧的乡校,房门开着,农具和家具丢弃一一院子,乌鸦在枝头啼叫,一片萧索景象。忽然,人声惊动了树上的乌鸦,那乌鸦嘎一声尖叫,往远处飞去。
弦高说:“事情今天到了这个地步,真不堪收拾。唉,看来香霁落到楚国人手里了,一定在楚国军营。”
百里奚默默地死盯着远方,眼角闪烁点滴泪水。
弦高说:“楚人不义,所以我担心兵士里不乏畜生,会伤害香霁的!”
百里奚说:“你说什么!”
弦高说:“那样的话,香霁一生就完了。真正能救她的人,才是配得上她的人。”
百里奚说:“你是想说,谁救她准就应拥有她?!好一个弦高兄,亏你说得出口!”
弦高说:“哦。不、不,哪能如此说。瞧你的眼神!”
百里奚说:“难道不是吗?”
弦高说:“子明,事到今日,如果你能答应,那我现在就去楚国找人。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赎出香霁!”
百里奚说:“真有你的!”
弦高说:“你说什么?”
百里奚厌恶地说:“你,离我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
弦高哼了下,转身欲走。
百里奚厉声道说:“站住,老师怎么办?我要你给个说法!”
弦高说:“老师?这个不需要你操心!我早打听到了,还在楚国军营。只是身体十分虚弱。”
百里奚凄然仰面长叹说:“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
弦高说:“可以这么说。你是答应啦?”见百里奚默然,弦高自觉无趣,转身走了。等弦高走远了,百里奚依然沉默,站在瑟瑟的秋风巾。
阴沉的天幕下,晨雾还没有彻底散去,树葱茏密集。树林尽头,陡峭的山坡上,百里奚独立寒风,望着脚下幽深的山沟。此时的百里奚心里明白,弦高极力所要的是什么。他更明白弦高救出香霁的真正意图,但他又能怎样呢?国难改变了一切,也给百里奚的个人面前真正竖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
辕门外,十个全副武装的楚国侍卫手持长戟保护下,楚文王扶着一个宫女走出来,威严地面对着来人。门口停了一辆装满宝物的马车,为首的来者正是弦高。弦高抬了抬手,两仆人会意地从车上搬下成箱宝物。仆人打开箱子,只见里面都是貂裘、玉器、象牙簪子、纯金的酒樽等。众人说:“呀,尽是稀世宝物啊!”楚文王顺手拿起一个象牙簪子把玩再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楚文王说:“呵呵,谁说申国穷?瞧瞧,一个申国的商人,竟然有如此多的宝物!”
弦高说:“大王,我的老师岑纲以及师妹仍在贵军营中。”
楚文王说:“老师?那是个愚顽不化的老头!你到城下去寻吧!”
弦高稽首说:“谢过大王,申地人一定不会忘记陛下的恩情!”
楚文王挥手,示意弦高可以走了。弦高拱手再拜,与两仆人一一起慢慢退下。
城头高挂楚字大旗,兵士们执戟站立垛子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城外。
城墙角下,是一幅惨境:累倒下的奴隶靠着墙,在微微有一一丝暖意的阳光下呻吟。百里奚和弦高一前一后,行走在这些濒临死亡而被遗弃的奴隶中间,细细查看,试图从中找到老师岑纲。百里奚在一个一动不动躺倒地上乱发遮面身材高大的奴隶跟前停住了。弦高说:“是老师!”百里奚扑上去说:“老师!”
百里奚、弦高说:“老师!你快醒醒啊!”岑纲满脸泥污,慢慢睁开浮肿的眼睛,蒙胧地看着两人。
通往乡校的路上,百里奚背负岑纲穿过荆棘满地的山坡,跨过一条潺潺的小河,飞快地往乡校奔跑。后边,弦高用手扶着岑纲的背,生怕颠着了。长发在风中飘逸,发疯的香霁紧跟后面哭着追赶……
断垣累累,凄厉的鸟鸣声声叫个不停。大树下,岑纲躺在百里奚的臂弯,香霁小心翼翼地端来了茶水,给岑纲灌了一口。岑纲一时清醒过来,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拉着百里奚的手说:“申国就这样亡了吗?不甘啊!”
弦高哭泣说:“老师,都怪我!”
岑纲说:“不用哭啦!说这些还有何用处。你不是搬救兵去了吗?救兵来吗……”岑纲开始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弦高心虚地看着百里奚,百里奚默不作声。
弦高说:“我,我到郑国……”
岑纲说:“算了,不说啦!我有话要对你们交代!”百里奚赶紧扶起岑纲,岑纲停下来,出着粗气。
香霁说:“爹!”
岑纲说:“子明啊!”
百里奚含泪说:“老师,学生谨记在心!老师,你说吧。”
岑纲说:“周王室六百春秋基业,不容易呀,一定要匡复周室。蛮夷乃祸害中原的祸根,抵御蛮夷才可救民于水火啊!子明卓尔不凡,不拘泥于师训,乃成就大器的先兆。老师今日并不责怪你!要一匡天下,可是要遵循周礼,不可悖逆大周啊!”
百里奚说:“弟子不才,可一定会尽心实现老师的愿望,学生以拯救苍生黎民为己任!”
岑纲说:“子明德性高沽,素来敬师!在朝堂上,为师我斥责你,绝非你之过也。”百里奚含泪颔首。
岑纲说:“为师我如此做,是不想让你白搭上性命,因为你是老师多年的心血。在你身上,老师看到了我们申国讲究道义的世人无可比拟的品质,你要把我们申国的高贵品质发扬光大,相信你能为申国带来荣耀!如果那样,我们申国虽亡,但道德雅范犹存,我虽死犹生啊!”
百里奚泪如雨下,匍匐于地稽首说:“老师,子明愧对恩师,确有不敬之罪!今日……”
岑纲气若游丝说:“非也,老师并非此意。今日所见,子明也许是对的。唯有以教化治国,师法蛮夷,方可强国利民,遏制蛮夷,济天下苍生。子明要经得住磨砺,将来定有大成!弦高也宜多治家业,也勿忘国难,切切。眼下,唯有香霁令我放心不下。”说着,大声喘气。
香霁说:“爹啊!”岑纲抬手制止香霁,不让香霁哭喊,香霁抹泪哽咽不语。
岑纲说:“唯有香霁,让我放不下心。怨我一直娇惯,室内嫩草,难抵风雨,乞多眷顾。”言讫,即合上两眼。百里奚和弦高高喊说:“老师!”
香霁号啕说:“爹呀——”
百里奚和弦高两人慢慢起身,站立那里,不住地抹泪。
大树、残垣,秋风无情地涤荡着枯叶,残破的乡校内一片死寂。呜咽的风声里,若隐若现一个女子的悲号,声音渐渐地大起来说:“爹呀,你睁眼看看,再看看吧!”
野风在哀号,乌鸦长啼。凹凸不平的荒丘上,随处可见新的坟茔。百里奚和弦高长跪不起。岑纲的坟墓前,树立起一个青石石碑,上书说:“申国上大夫岑纲公之墓。”
香霁身穿孝衣站立坟墓前。众人悲从中来,沉痛地望着眼前凄惨的景象,一任香霁伏在坟墓上悲号。
乡邻甲说:“她母亲呢?”
乡邻乙说:“听说也死于乱军,唉,好人不长命啊!”
送葬的乡邻都低头暗自垂泪。
乡邻甲说:“回去吧,姑娘!”香霁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
百里奚心中充满无限心事,木然站立,默默不语。
黄昏残垣断壁旁,还有一片黄花从青草中露出,葱绿树林,遮挡着夕阳,好像夜晚来得更早了。夕阳下,香霁与百里奚相对而立,两人都低垂着头。
香霁说:“说实话,你还爱我吗?”
百里奚说:“香妹如何还这样问?现在不说这个,行吗?”
香霁说:“不,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百里奚说:“以后再说吧!你要紧的是要照料好自己。”
香霁说:“是啊,往日的一切,我的家庭我的亲人,也包括你,都随之而去?你如果还爱我,那我们即一起走,到该去的地方去!”
百里奚黯然说:“战火、国难改变了一切,如今与以往情形大不一样啦。”
香霁吃惊道:“如何不一样?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尊贵的地位?”
百里奚嗫嚅说:“不!你不知道,为救你出楚营,弦高倾其所有,用意不言自明。若你我远去,我百里子明何以面对弦高,何以面对众人?”
香霁怒道说:“金钱可买人的生命,可买不了人的心,我还是属于你的。生死劫难,让我更看重你我的情缘。”
百里奚泪流满面。
香霁说:“此事,难道你与弦高有交易?”
百里奚痛苦地摇头。
香霁说:“还不承认是交易,为什么这样?快告诉我!”
百里奚说:“这些口子都在想着营救你和老师,哪有什么交易!我自己觉得我们不合适的。”
香霁长吁,反倒平静地哽咽说:“哦,原来如此!还记得我们有过的约定……那时你所说的一切!你还记得过去你说的话、我们的感情和你对我的许诺?你说话呀!”
百里奚泪眼抬头说:“许诺?”山林在眼前模糊,香霁幽怨的目光咄咄逼人。
夕阳余晖被树林遮住,天黑了下来,远处可听见妇女呼唤孩子归家的声音。百里奚和香霁两人相对无言,默然站立。
百里奚说:“最大的诚信,还需要约定的盟约吗?”
香霁说:“你这话究竟是啥意思?”
百里奚说:“香妹,怪我,我真的难以逾越那道门槛。”
香霁说:“什么?”
百里奚苦笑说:“你不会明白的。香妹,你看到那水中的圆月了吗?多皎洁,闪耀着诱人的光彩,我们的感情就像那轮明月,让我们珍藏起来,作为一段美好的记忆吧。”香霁眼睛的泪花在闪动。良久的沉默后,香霁眼睛透出一丝怨气,像锋芒刺向百里奚。
香霁说:“你!?”香霁摇头,掉头狂奔而去。香霁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黄昏的朦胧中,窗子渐渐透出一一丝光线,从窗户里传出一个女孩子的痛哭声。
夜幕降临,圆月高挂树梢,四周一片死寂。夜色映衬下,百里奚独立窗外,如一幅剪纸画,久久矗立。步履沉重,百里奚低头缓缓离开,蓦然那扇窗子里传来如泣如诉的琴声,一首古人的离别之曲。
这是一一个宛邑的早晨,在一处馆舍外,停着一辆四周都有帷幕的轺车。马夫将帷幕遮好,弦高对着马夫点点头。马夫会意地拉了拉手中的缰绳,轻声说:“驾!”马车朝前开始行进,弦高跟在后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马车,好像生怕惊动车上的人一样。
晨雾弥漫,芳草萋萋,出了宛邑的城门,轺车在缓缓行进。弦高仗剑,感情复杂地低头跟在车的后边,轺车悠悠,前路漫漫。颠簸的车轮声中,夹杂着嘤嘤的女子哭泣声。
山道弯弯,车在缓缓前行,帷幕遮住丫,使车内与外边隔开。香霁独自坐在轺车内,两腮挂满了泪滴。
童年百里奚的声音在耳际响起说:“香妹,我一定要用宝马香车来娶你!”
“真的吗?”
车内,香霁猛然抬头,泪水夺眶而出,眼前,又出现百里奚清俊的脸庞和身影。
“咱们中间已经隔着一道坎!香妹,别怪我。”
“你、你是寡义的人。我恨你!恨你!”
雾漫漫,飞尘中行进着轺车。弦高在车前侧依然步行走着。很远的地方,好像一个人跟在后边,那人正是百里奚。从身影看,百里奚神情恍惚地跟着走……终于,百里奚停住脚步,手扶路边一棵大树的树干,隔树注视那渐渐远去的轺车,却见车上掉下一块洁白的手帕,随风飘荡,跌落_片黄叶间。车渐渐消失在离离青草、隐隐远山之中。迷漫的飞尘中,百里奚快步上前,俯身拾起,只见那洁白的手帕上书说:“生生世世。”百里奚眼内泪水涌出,猛然抬头看着远方。
一声呼喊说:“香妹!”在旷野山谷间回荡……
麒麟岗的夜晚,一片墨黑的夜色里葱茏的树林和高低起伏的农舍的轮廓,像漆黑的怪物一般。猛然,一犬吠声起,接着,邻近村的狗也响应,一齐叫了起来……旋而沉静下来,四周很安静。
忽然屋内传来紧张的啊的声音。隔壁,传来百里奚母亲的喊声说:“子明儿,怎么啦?”
百里奚依然在梦中惊呼说:“啊,香妹!”
咚咚,响起敲窗子的声音,窗外,百里奚母亲说:“孩子,你醒醒!你怎么啦?”
“喔!”百里奚梦魇已醒,两眼惺忪,茫然四顾。窗外露出百里奚母亲手端着灯的身影。百里奚说:“母亲,没什么。做了个梦。你赶紧休息吧!”
百里奚母亲说:“没事就好。唉!”
窗外一轮圆月高挂,如水一一般的月光倾泻窗前…
门外还有依稀的薄雾,屋内案几上放着两双筷子两个饭碗,碗内的粥稀可鉴人,一大盘烧好的热腾腾的南瓜。百里奚席地坐在案几边,母亲端上饭菜后,坐对面。百里奚低头,默然往嘴里扒饭。
百里奚母亲说:“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婚事可要上点心,我还想早点抱孙子哩!”
百里奚说:“嗯。”
百里奚母亲说:“唉,谁让咱穷呢!”
百里奚说:“喔。”
百里奚母亲说:“孩子,半夜魇住啦?喊得那么凶!”
百里奚说:“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又回到了乡校,见了老师,还有香霁。”
百里奚母亲停下来说:“哎,这人常说呀,梦到死去的人,倒没有啥。可是梦到远方活着的人,可就不太好!”
百里奚说:“什么,母亲,你说什么?”
百里奚母亲说:“不过,这也不能全信。都是‘老婆言’,唉!”
百里奚说:“哦,我知道啦!”
百里奚母亲说:“过去的事情了,都让它过去吧!再说咱这柴窝也盛不下人家那金丝鸟啊!话说回来,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不愁找不到好媳妇。”
百里奚沉重地说:“喔!”
宛邑的街中很繁华,一片片屋含俨然,青砖绿瓦,茶肆、客栈与冶铁的高炉,星居宿陈,栉比鳞次。冶铁炉旁,炯炯的炉火映红了铁匠的脸庞,铁匠的号子声响彻云霄。叫卖声中,街道两旁摆满了铁器,锄头、铲子、车上的饰物,以及做工精良的各种箭镞和宝剑。一个青年后生手里拄着刚买来的一个锄头,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的各种宝剑。身后紧跟一个农家小孩童,正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年轻后生。这年轻后生就是百里奚,身后的小孩童是跟他进城的邻家孩子老扁瓜。
老扁瓜说:“子明哥,你瞧宝剑干吗?宝剑又不能耕田?”
百里奚笑说:“宝剑是不能耕田,可宝剑是士人身份的象征,也是学子礼仪的装束。”
老扁瓜说:“俺还是不懂!佩带宝剑能管什么?打兔子都用不上。”
百里奚说:“那可不是打兔子用的。”
卖宝剑的人说:“你买宝剑吗?”
百里奚摇头说:“不,只是看看。”
老扁瓜说:“那走啊!还要买犁铧呢!”
百里奚边走边自言自语说:“有朝一日,我百里子明也要有一把自己的宝剑,平息天下纷争,铸剑为犁,匡复正义!”老扁瓜惊讶地看着百里奚,露出不解而又敬畏的眼光。
在道路上,百里奚身上扛着新买来的锄头和一个大行囊,破旧的袋子露出闪光的犁铧。身后,老扁瓜东张西望,一蹦一跳地紧随。
墙壁上的玉米棒子和靠墙的农具,一幅农家院落的景象。百里奚走进院子,从身上放下新买来的锄头和行囊。院子旁边,百里奚母亲正在筛着簸箕里面的粮食种子。百里奚母亲抬头说:“回来啦。”
百里奚擦把汗说:“嗯!”
百里奚母亲说:“这下秋季的农具和种子都齐了。快歇歇吧!”
百里奚端起水坛,仰面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郑国弦高府邸是典型的商贾世家居室,四壁古香古色的装饰,墙肇上挂着“钱褡”和作为装饰的一个牛头骨。大堂,案几边,一个巨鼎在冒出缕缕烟雾。旁边是一扇侧门,弦高推门而人,香霁警觉地从床沿上站立起来。
弦高柔柔地说:“师妹。”
香霁说:“别理我!我知道,你和那个百里子明做了什么交易!”
弦高说:“我没有呀!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香霁说:“你也配说这些,你趁火打劫。是你毁了我的幸福。”
弦高说:“你错了。是百里奚自己愿意离开你的。我知道钱是买不来感情,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做了我愿意做的事情!”
香霁泪眼看着弦高,好像感到眼前的弦高与以往的弦高很不同。香霁落下了眼泪,看着眼前这个唯一可依靠的男人。
弦高说:“师妹,都快一年了,你怎么还这样?我弦高为了师妹几乎是倾家中之所有,不就是为了你的幸福吗?百里奚不义,你是知道的,可如何还如此固执啊?”
香霁惊觉地说:“不许你说子明哥的坏话!他的心思我是懂的!”说着,香霁又开始抽泣起来。
弦高说:“那他为何要在最难的时候离开你!这不是明摆着吗?”
香霁掩面而泣说:“我知道这些,可他在我心里,总抹不去。”
弦高叹气说:“好吧!那我该如何给父母交代!”
香霁说:“给我时间,好吗?过了秋天吧,我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弦高笑着伸手要拉香霁,香霁缩回双手,无力地躲闪。
此时的百里奚成为了麒麟岗上的一个农夫,天天如一,来往于田间地头。这一日,他扛着锄头疲惫地推开柴门进家,正遇见刘大婶登门说媒。百里奚没有好颜色地将锄头丢到墙边,往里屋走去。身后,只听刘大婶说道说:“听口气说,那边姓赵的见了咱孩子人倒是挺欢喜的。可是有一条,那就是人家要上门女婿。”
百里奚的母亲笑容戛然而止说:“想必是嫌弃咱家穷吧!不过没有关系,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女过好点呢。”
刘大婶说:“是啊,像你们家这等景况,不上门,怕是不行的!!可子明上门做娇客,你要是没有人照应,可如何是好?哎呀,真难呐!”百里奚母亲说:“我这把老骨头了,早该沤粪坑了,只要孩子能成个家,对得起百里家,如何办都成!”
百里奚停住脚步说:“大婶,这撇下老母的事情我百里子明可不干。”刘大婶说:“你大婶可是向着你哩!到人家那里有什么不好!?有吃的,有喝的。”百里奚说:“哼,和卖了自己有什么两样!俺家就是再穷,我子明也断不至于卖自己!”闻言,刘大婶翻了翻白眼,径自走出门。百里奚母亲大惊失色说:“你大婶可得罪不起呀!”
百里奚说:“有啥得罪不起的!”
百里奚母亲慌忙跟着出来说:“他大婶,咋说走就走哇?孩子的事情,没少让你操心!我这当娘的,别说多感激啦!”刘大婶铁青着脸,没有好气地哼了一声。
一棵大树下,众人有坐有站,扎堆说闲话,不时响起讥讽的笑声。只见刘大婶低语,引起几个汉子窃笑。路边,一手牵牛的百里奚冷眼一瞥,依然故我,默默地走开。望着百里奚的背影,刘大婶哂笑说:“穷日子穷过,捡个便宜还不干。倒插门有何不好?大家说说看,吃人家的粮,睡人家的姑娘,多合算!”众人哄堂又笑。有年长的老者皱眉说:“这娃子,你说还想等到哪年!还有哪家闺女会等着哩!”
吱——,百里奚汗湿马褂,肩头搭着短裾,推门而人,将牛鞭丢在院里石条上,拖着疲惫步子走向正屋,正看到母亲笑着给案几边一个郎中打扮的人倒茶。那人是百里奚的表舅,一个云游四方的郎中。
百里奚母亲说:“孩子,你表舅来啦!”
百里奚抬头一愣,赶紧拍去身上的草屑拱手说:“表舅,子明这厢有礼啦。”
表舅说:“这转眼之间,外甥可已经是仪表堂堂的汉子啦!来来,快坐!”
百里奚表舅说:“想和表舅一起做郎中吗?那样可云游四方的。”
百里奚摇头说:“子明不想做郎中。”
百里奚母亲说:“郎中有什么不好。你表舅不就是郎中,到哪里都有饭吃。”
百里奚表舅说:“人各有志嘛!外甥有大志,表舅也不勉强。不过,这次来表舅可是专程为你的婚事来的。”
百里奚说:“一定是我母亲让你来说亲的吧!我现在不想说亲。我们还是说说外边的事情吧!这一次,你可一定要给我讲讲诸侯各国的事情。”
表舅说:“你只有成家,才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才能有资格谈论天下大事!所以,一定要先娶一房好媳妇。哈哈!”
百里奚说:“表舅怎么这么说?子明真的不想谈娶亲的事情。你没有听说过,贫不择妻吗?”
百里奚母亲说:“瞧,这孩子又犯傻了!兄弟你长年在外边跑,见识多,认识的人也多,要多打听打听!我头发都白完啦,这是我活着的最大心愿啊!”
表舅起身说:“包在我身上了,外甥的事情不难!可是有一条,就是良马必须好鞍配,俺定要为外甥说一门好亲戚。大姐,你忘记没有,俺给你说的姑娘家姓杜,原籍泗州杜梨村的,那可是名门望族啊,祖辈世代也是在宛邑行医,其父与小弟是同一师门。其父早亡,留下她们母女,但日子还是富足有余,是方圆几十里都知道的好人家。此女贤淑,而且自幼爱读书赋琴,颇有大家风范,是个才女。”
百里奚母亲说:“那敢情好哇!”
表舅说:“不知道大姐中意否?”
百里奚母亲说:“那还有啥不中意的!你看这孩子的婚姻咋还不愁呢?哦,都快愁死人啦!”
表舅说:“俺自幼学医,对看相也略知一二。据俺看,这外甥子的貌相,乃奇人之相!”
百里奚母亲说:“呵呵,大兄弟尽拣好听的说,何时能娶上一门亲,成家人家就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挑啥子!早些年,倒是说了个姑娘,可事情没有成,就一直放着,也不……”
表舅说:“喔,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配咱子明娃哩!”
百里奚说:“母亲,今日表舅来了,咱能不能不说这个?”
百里奚母亲说:“好、好,不说啦!子明去打点酒来,中午陪你表舅多喝点。”
过了一个月时间,表舅又来了,果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姑娘家同意看看。谈了此事,百里奚母亲和表舅正站在院子内焦急地等待百里奚回来。正叙话间,百里奚推门而人,放下锄头,将牛绳扔到石条几上。百里奚母亲说:“哎哟,你可回来啦!快点,今日你表舅带你相亲,你都忘记了?!”
百里奚一愣说:“哦!”
百里奚母亲说:“快点吧,耽误了可不好,这可是头一回见面!”
表舅说:“呵呵。”
百里奚母亲说:“这孩子,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
百里奚无奈摇头一笑,慢吞吞地脱去农装,穿上短裾长衫的新衣。表舅在一边捻须,紧皱眉头在盘算着。
杜梨村就在现在的唐河县。这里是一处优雅的宅院。院外边,梨花满坡,花香四溢,风景如画。荆扉微掩,屋舍俨然,院内有马厩和一个停放很久的马军,轮子被摘掉,丢在一边。
屋内四壁悬挂着琴弦,案几边,一个老妇,装束素雅利落,长得慈眉善目,从神色中透出几分高贵。老妇人乃这家的女主人,足姑娘的母亲。将百里奚和表舅让到对面的案几后,杜母也坐在对面的另一案儿旁。
杜母说:“上茶。”
丫鬟说:“嗯。”
表舅说:“这就是我那外甥。”
杜母说:“好畦,一看就是个本分人。”
表舅说:“请问,杜姑娘现在?”
杜母说:“不怕笑话,丫头平时活像一个小子,还养了一只大雁。整日厮守大雁。还言称,要等大雁回来,丫头再出来与客人相见。”
表舅说:“噢。大雁是何物?!”
姑娘的母亲微微一笑说:“疯丫头要以雁为媒。这后生,你用琴瑟之音,若留得住大雁,此事就大致不差。”
表舅惶惑说:“这琴瑟之音,留住大雁?”
百里奚自信地上前一揖说:“琴瑟觅知音,真乃奇女子!”
表舅说:“是否还是先见面再说?”
姑娘母亲不好意思说:“姑娘秉性怪异,而且又无比任性。她言说,占书上有此一说,啥子动听的琴瑟,可引凤凰和大雁。请客人勿笑!先坐。”
杜氏宅院墙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大家仰望天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忽然,一只硕大的大雁落于房脊。杜氏在丫鬟扶持下,款款而出,装束典雅,却更衬托出秀丽端庄和不俗仪态。
杜氏低眉施礼说:“让公子久等了,请见谅。”
百里奚有些惊艳,慌忙起身回礼说:“哦,不。”
杜氏说:“素闻公子善音律。但不知公子善鼓瑟,还是善抚琴?”
百里奚说:“在下对琴瑟略知一二。那,不怕献丑,就弹琴吧!”杜氏微微一笑,露出淡淡羞涩。
院子中间,丫鬟上前,将一个精美的古铜色琴放在一条案几上,转身离开。百里奚轻步上前,揽衣席地坐在琴边的席子上。端详古琴片刻,调了两下琴瑟,挽袖开始抚琴,发出一阵悦耳的琴音。忽然,嘎的一声,那大雁忽然跃起,直冲蓝天而去。众人说:“呀!”唏嘘再三。扑哧,丫鬟却在一旁调皮地窃笑,杜氏白了丫鬟一眼,丫鬟赶紧敛容。百里奚依然沉醉在弹琴的余韵中,认真演奏,那曲调索性更加激情飞扬,难以自己。
琴声中,百里奚好像看到另一番景象:草地边,花丛河塘,香霁像一只蝴蝶,在轻快地奔跑,百里奚在追赶。香霁的声音在耳际响起说:“子明哥,你撵不上俺。咯咯咯咯!”
眼前,看到了那一辆轺车在颠簸着前行。车上,香霁一双泪眼蒙胧的样子。轺车后面遮了帷幕,很厚的帷幕。天幕下,车在摇曳中渐渐消失在苍茫的荒野……
忽然,有人赞叹道说:“好奇妙的琴技!”众人的惊叹声让百里奚回到眼前。百里奚依旧挥洒手指,在琴弦上跳荡,忘情地弹奏。众人抬头,只见那大雁盘旋几圈,恋恋不舍地回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杜姑娘起身朝百里奚莞尔一笑,羞涩地施礼。丫头上前扶持着,杜姑娘径直朝院子后边闺房走去。见此景,百里奚与表舅起身,面面相觎。
回家的路上,百里奚默默走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表舅在后边跟着,时而偷眼察看百里奚的脸色。表舅说:“娃子,别放心上,人家也没有完全拒绝,只是推说等等嘛。”
百里奚说:“奇人自有奇人的表达。”
表舅说:“难道其中有什么玄机?不过,那大雁最终还是自己飞回来了。”
百里奚笑说:“表舅竟然相信她!”
表舅说:“那如何解释?难道是缘分?”
百里奚说:“还说不了。你看到她母亲的眼神,还不能说明问题!”
相亲后,杜家按照周时候的习惯,进行了卜卦。在杜家正堂屋里,案几上摆放着起卦的龟甲等用具。卜卦者身披卦衣望空稽首焚香,屋内霎时香烟缭绕。杜母两手搭在一起,虔诚地看着算卦人起卦,丫鬟肃然侧立一边。卜卦者从火中取出滚烫的龟甲,不停地吹着,并擦去上边的灰尘。
卜卦者摇头,煞是神秘。杜母赶紧问道:“先生,能都明示吗?”
卜卦者说:“要说这卦象不好,也不是。可是,怎么说呢?奇卦!老夫从没见过这样的卦象。”
杜母说:“什么?”
卜卦者说:“老夫送你一句话:仙子落南阳,不求功利名自扬;贵人多磨难,终生苦觅求君郎。这孩子人长得也乖巧,外表傲气凌人,可注定要为寻夫而奔波毕生!”
杜母说:“你说什么!?你这个卜卦者。信口雌黄,也来骗俺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说俺闺女奔波一生找男人啊!你去问问,俺这孩子可是远近几十里最俊的姑娘,谁人不羡慕,怎么还为求得男人而奔波!?”
卜卦者说:“大嫂,你这就不对了。我卜卦者说的卦象就是她的命象,看她造化了。”
杜母说:“那你胡说什么!”
卜卦者说:“俺岂敢胡说。鄙人上算三代人,下算三代人,”
杜母说:“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卜卦者说:“天机不可泄露。就这几句,多一个字,鄙人都不敢说。”
杜母说:“唉,送客!”
卜卦者起身,抱拳说:“那好,告辞了。准与不准,等着瞧!”
杜母眼含泪说:“丫头听着,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再提!谁泄露出去,看我不剪了他的舌头!记住没有?”
头说:“记住了。”
不久,受百里奚母亲的委托,表舅再次到杜梨村。表舅端坐正堂品茶,杜母在丫鬟扶持下端坐。
杜母说:“这些日子,闺女就是整日不言语,连我这做娘的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杜母说着,无奈地摇头。
表舅说:“俗话说,姻缘由天定,人事在搿合。”
杜母说:“实话不瞒你,这闺女呀,多少阔少富绅子弟来求亲,她都没有看一眼。”
表舅说:“你要是给闺女找门富足的亲戚,那她如果不乐意,那还不足要痛苦一辈子呀!”
杜母说:“哪有留着富的不嫁,嫁到穷人家,那不是睁着俩眼往火坑里跳吗?”
表舅说:“只要两厢情愿,一天一顿凉水,那也是香的。你没有看我那外甥,那长相,生就是富贵命!现在生活是拮据点,那是周文王受难,好戏在后头哩。”
杜母厌烦了说:“算啦,这些俺不懂,就照俺闺女意思办吧!”示意丫鬟到近前,轻挑眉毛得意地说,“这里有副鞋面,是闺女让捎过去的。”
表舅摸不着头脑,迷惑地审视手中的鞋面说:“鞋面?”赶紧揣人怀中。
表舅作揖说:“多谢老夫人的盛情款待,在下告辞了。”
柴门被推开了,刘大婶的身影先进人屋内,院子里响起刘大婶尖厉的嗓音说:“这家人都到哪里啦?”随即,见刘大婶推门而人,百里奚母亲赶紧丢下手中的簸箕,起身相迎。百里奚母亲说:“哟,是他大婶呀,快坐下。”
百里奚母亲丢开手中的活,热情地让座。
百里奚母亲说:“他大婶,这么忙,你又跑一趟。”
刘大婶说:“没啥,没啥,都是为了孩子嘛!听说人家退了礼物?还拿鞋面来羞辱孩子。啧啧,哪有如此办事的呀!”
百里奚母亲说:“唉,谁知道呢!带回来一个鞋面。”
邻居刘大婶说:“赵家虽然话说得绝了点,但人家还是诚心的。要不然我再说合说合,兴许还有余地。”
百里奚母亲感激说:“难为你,他大婶那又让你费心啦!”
百里奚说:“谢过婶子。”
百里奚母亲说:“你这孩子就是这样倔,你婶子费了好大事才说合了这一家!再说杜家是没有指望了。人家那么个大户人家,舍得把小姐嫁到咱家?!”
刘大婶说:“那就是,还是实际点好!瞧街坊都说啥啦!算啦,不说了。我多嘴。”说着,刘大婶扭身就走。
百里奚母亲说:“他婶子,孩子不会说话,你可不要往心上放啊!”
刘大婶说说:“哈哈,我也是成吃萝卜淡操心。”
等送走刘大婶,百里奚母亲_脸愁容继续端起簸箕。
百里奚母亲惆怅地望着一堆零乱的麦糠说:“唉!这可咋办呢?”
卧榻上躺着的百里奚看着四壁空荡荡,壁上只挂着赶牛的鞭子和笼套,简陋的卧榻旁,放一个案几,忽然,一骨碌坐起来,顺手拿起鞋面仔细端详着,仰望窗外,叹声气躺在床上陷入沉思。百里奚自言自语说说:“鞋面,这岂非道出一个暗语:鞋面就是谐缅之意,也就是协商妥帖,吉祥如意。此女有过人聪明啊,真我妻也!”百里奚兴冲冲地从屋内跑出来,站在院子看着正缝衣服的母亲不知如何开口,百里奚母亲放下手中的东西,疑惑地抬头看着神情异样的百里奚。
百里奚说:“母亲,这门亲事可能要成啦!”
百里奚母亲吓了一跳说:“孩子,哪门亲事啊?”
百里奚说:“就是杜梨村杜家啊。”
百里奚母亲说:“娃呀,你这几日足咋的了,迷厂心窍?人家哪里是愿意?”
百里奚平静地说:“足的,分明是那姑娘亲自说的呀!”
百里奚母亲惊道:“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孩子别气个好歹。”
百里奚说:“鞋面,就是谐缅,也是和谐吉祥之意啊!”
百里奚母亲说:“孩子,难道人家真的是这个意思?”百里奚母亲接过鞋面,面露喜色反复审看。
百里奚说:“自然啦!你就放心吧!”百里奚母亲说:“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姑娘,咋会想出这么个捎信的法子,让人这么费思量。这也是老天不绝我百里一门啊!感谢老天!我去上香去。”
晨雾中,通往杜梨村的曲折小路在岗坡和树林中蜿蜒,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慢慢走来。前边,百里奚身穿短裾,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后边,老扁瓜穿着不太合体的新衣服,手牵毛驴,驮着布匹、羊皮和两筐蔬菜,大模大样地往前走着。
梨花满枝头,绿树环绕中,两人走进杜家,那院子的大门虚掩。百里奚拍了几下门,见没有反应,回身用手捋了下毛驴的脖子,等待同音。老扁瓜傻呵呵地站着,冲百里奚傻笑。咳声中,一个干瘪老头朝大门走来,门吱扭开了缝,老者颤巍巍地走出来说:“喔,年轻人,你是?”
百里奚说:“在下百里奚,特来府上下聘礼。烦请通报一下。”
守门老者说:“你没有弄错吧?这可是杜家府邸,我们家小姐还没有说要定亲啊!”
百里奚说:“呵呵,你如何会知道呢!我这里有小姐的信物。”
老者说:“噢,那你筹着。俺去喊老夫人去。”
百里奚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