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充满了喜庆气氛,街头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时有人议论子圉和怀赢的婚事。
一个手推木轮车的农夫过来了,兴高采烈地对着路边的一个卖花姑娘说说:“喂,快往宫中送花吧!一准卖得快。我今日往宫中已经送了三车青菜了。”
姑娘快步跟上那木轮车说:“这位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农夫说:“嗨,骗你干吗?”
姑娘说:“那,为啥宫中就需要那么多青菜啊?”
农夫说:“怀赢公主要出嫁了。兴许还要大赦天下,与民同庆哩!”
姑娘说:“喔。”
雍城的一个平常巷陌里,刚修葺一新的晋国世子居所,张灯结彩,充满喜庆气氛。人们忙碌着,张罗子圉和怀赢的婚事。
新房内,室内壁上高挂吉祥的饰物,熏香的香炉香烟袅袅。案几上摆放着一堆玉镯、玉簪和绸缎等礼物。子圉在两个仆人服侍下,进入新房。子圉停住脚步,顺手拿起一块貂皮,细细端详。
仆人说:“此貂皮是梁国国君特意派人送给公子的新婚礼物。”
子圉眼睛一亮说:“外公!”子圉挥手,两仆人躬身而退。
怀赢头戴牙簪子等饰物,身着华丽的绫罗服装,面朝窗子静静地端坐,显得高雅妩媚。怀赢的背影在通红的满堂灯光下,显得十分灿烂,以至于使子圉两眼看得发直,子圉的脚步惊动了怀赢,怀赢与子圉对视。
怀赢说:“夫君咋这样看着妾?”
子圉口吃说:“噢,是、是……”
怀赢说:“这么站着不言不语,想必是嫌俺丑陋?”
子圉说:“公主,哪里……是,真是没料到公主美若仙人。”
怀赢说:“夫君夸奖!怀赢自幼在宫中,没有见过世面,以后还清夫君多担待。”
子圉说:“不,子圉身为秦国人质,请公主多关照子圉……”
怀赢说:“夫君怎可如此称呼妾?!妾自今日起就是夫君的结发妻子,常言说,夫唱妇随。可夫君待妾如此客气,那岂不是见外了吗?”
子圉说:“不!哦,是。”
怀赢说:“妾体谅犬君的苦衷,自今日起,妾就是夫君的妻子,断然不会因夫君客居秦国而慢待了夫君。”
子圉说:“公主真美。”
怀赢说:“哎,夫君如何还称妾为公主。”
子圉说:“哦,公主,不,贤妻。客居秦国,能遇到贤妻这样的红颜知己,真是子圉的福分啊!”子圈大喜过望,子圉,就拉起了怀赢,怀赢羞涩一笑,温顺地随其来到卧榻,挑开香帐,夫妻两人面对着面坐在新婚的卧榻上。
子圉的新婚,为子圉在泰国的生活带来了快乐。雍城的城门下,一辆轺车飞驰过来,上边坐着子圉和怀赢。两人的衣带在风中吹得鼓鼓囊囊,怀赢头发蓬松,咯咯咯开怀地笑,引起路旁行人驻足观看。在城头,秦穆公和百里奚正在查看城池的修建情况,看到城下飞驰而过的子圉和怀赢,秦穆公很是赞赏这桩婚事,呵呵笑着对百里奚说道说:“卿看,多么快乐的一对!”
百里奚说:“嗯。”
秦穆公说:“晋网与我们兑现五城之约,我们就是好亲家,好邻居啊!”
百里奚说:“足啊!国君说的是。穆姬夫人那里是否该搬到前宫了?”
秦穆公说:“是啊,穆姬很固执的。谁也请不出来啦!”
百里奚说:“此事交给下臣的拙荆如何?”
秦穆公说:“她能说服穆姬?”
百里奚说:“那自然,她们可是能说到一起的。”
秦穆公说:“是吗!?”
百里奚说:“等着吧,国君!哈哈哈哈。”说毕,两人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起来。
果然,杜氏来到秦国后宫,一下就请出了穆姬。这天,在秦国后官,杜氏搀扶着穆姬走出了宫室的门槛。见穆姬出来,秦穆公赶紧迎了上去。
穆姬面有惭色说:“国君!”
秦穆公说:“哎哟,卿瘦了,快将夫人扶往宫内。”两个宫女随声而动,赶紧上前扶起穆姬,往穆姬的寝宫走去。
经过杜氏的劝说,穆姬从后殿的一个狭小宫室里挪了出来,秦穆公和穆姬两人重归于好。
新婚中的子圉和怀赢,正是青春年少时候,到一起就往山林跑,在岐山葱笼的山林,幽深的山谷,子圉和怀赢行走在开满小花的山坡。子圉顺手采摘一朵野花,给怀赢戴在头上,怀赢扭头,向子圉嫣然一笑。子圉忍不住,将怀赢搂在怀里,深情地一吻。
山林外,夕阳衔山,薄雾升腾,山路旁,小河潺潺流淌,子圉和怀赢在水中沐浴。
子圉说:“今日妻开心吧?”
怀赢说:“真的开心,妾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
子圉说:“是啊,如果天天如此快乐多好!”
怀赢说:“那以后,晋侯百年之后,夫君回不回晋国?到那时妾?”
子圉说:“当然要回国。到那时,妻就是晋国的夫人啦!不过,眼下秦晋两国的情形让人担忧,子圉来秦国是代父受过。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怀赢说:“妾不管那么多,也不管秦国和晋国交恶,还足交好。妾只要能陪伴夫君就遂了心愿。”
子圉说:“贤妻,子圉能有贤妻,不虚此生啊!”两人相拥一起,一阵狂吻之后,怀赢慢慢抬起头来。
子圉说:“贤妻,还记得一首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怀赢说:“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晋国的问题总算稳住了,可邻近的梁国却正酝酿着更大的危机。梁国国君十分热衷于建筑,喜欢在自己的封地大兴土木,修建宏伟的宫室和露台。
时值盛夏,在梁国工地上,烈日烘烤着大地。热浪中,一群面有菜色的奴隶们正在卖力地扛木料,运石头,一派忙碌景象。一辆轺车来到工地,梁国国君从车上下来,后边梁国的兵士手执长戟,在旁边警戒。
大夫姬鼠说:“国君,如此浩大的工程,就是周天子也做不到的。这可是举世无双的伟业呀!”
梁国国君说:“嗯,工程太慢了!”
大夫姬鼠说:“奴隶太少,就连城内的市民也用上啦!”梁国国君说:“军队也可上一批嘛!”
大夫梁公书说:“军队怎么可以上工地呢!黎民已经劳顿,国内搞得怨声四起,一旦秦国来犯,恐社稷不保!”梁国大夫梁公书是国君的叔父,在朝野很有名望。
梁国国君说:“寡人和晋国是盟国,秦国可奈我何?!叔父再不要劝谏了,只需要带好你的兵,把守边关要塞就行啦!”
大夫梁公书说:“唉!国君,上次追随晋国,在韩原大败,今番又劳民伤财,大兴土木,还要动用军队。如此下去,是要亡国的!听我一句忠言吧!”
梁国国君说:“寡人不需要你的忠言。”
大夫梁公书拂袖而去,梁国国君手握宝剑,恼怒地注视着远去的梁公书。
此时的秦国边境,如云的梁国饥民涌来,引起了秦国朝野的注意。为了彻查内情,百里奚身着便装短裙带两个随从,徒步前往。他们来到秦国边界,朝一个凋敝的村落走去。
村落里,原本就不大,好多人见了生人来到村落,都很热情。一扇荆扉,土墙圈起的院落。一位老人正在清扫院子,听到有人敲门,放下扫帚,朝外边走去。吱扭,荆扉开了,老人走了出来,以询问的眼光看着来者。
百里奚说:“老人家,你一个人在家?”
老人说:“是啊,先生请到里面坐吧?”
百里奚说:“不了,老人家,请问这里的官员是?你能否带我们去找他?”
老人说:“哦!你是说我们这里的里正?那可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走,我带你们找他去。”老人关上门,用手指了下村外,说说:“走!”
村落外,远远望去,身穿短褐的里正正在和几个年轻人搭建茅屋。走近才看清,那里正虽然文弱了点,可面目十分清秀。此人姓车,名车奄息。
百里奚说:“你就是这里的里正?”
车氏说:“正是。先生是?”
百里奚说:“在下乃百里子明。”
车氏一揖说:“下官乃此地里正,不知左庶长光临,有失远迎。”
百里奚说:“哦,你们这是?”
车氏说:“正在为难民搭建茅舍。”
百里奚说:“里正,我来问你,此地如何这么多的难民啊?!”
里正说:“这些都是梁国来的。他们不堪梁国徭役太重,所以,都携家带口来到我们这里。”
百里奚说:“都是梁国人?那你为何还如此精心安抚?要说嘛,你是秦国的里正,管好秦国的子民就可以啦!”
里正说:“那万万不可!”
百里奚说:“有何不可?”
车氏说:“他们来自梁国,到秦国就是秦国的子民了。黎民为社稷承载,不能丢弃而不管。只是这次来的梁国难民太多,确实承受不了,粮食严重不足!”
百里奚望着车氏,深沉地点了点头。
百里奚说:“你看梁国来的难民大概有多少?需要多少粮食?”
车氏说:“大概在三万人!只是我们调来再多的粮食,也会被更多的难民吃掉,因为更多的难民正在拥人。”
百里奚Ⅱ义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梁国方向,只见远处无际的荒野上_,仍有零星的几个梁国人正朝这边移动。
在一处难民居所,只见昏暗的树林里,烟尘在弥漫,显得乌烟瘴气。依树搭帐篷子,帐篷子一个个破旧不堪,人们在用捡来的柴草烤食一点儿食物,烟气呛得人们在不断地咳嗽。一个个面黄肌瘦,场面凄惨。见到车氏和百里奚出现在帐篷外边,梁国难民都纷纷站立起来,朝百里奚等人走来,刷一下跪倒一片。
梁国难民说:“俺梁国人祈求大人庇护,让俺能有可安居的处所。”“国君整天让俺们修宫室城池,地荒芜了,人饿死了,他都不管。”
里正、百里奚说:“诸位请起!”
梁国难民说:“俺觉得秦国能活命,才来的!可不能赶我们回去呀!”
百里奚说:“诸位快起,梁国人只要到了秦国,就和秦国人一样!子明决不会赶你们回去的。”
走近梁国和秦国交接的关隘——索关(秦国一侧)。
百里奚随车氏从容走到一处界碑前,遥望远处的一处军营,那营寨外搭有一个高高的塔楼,站着一个手执长戟的梁国兵士,正注视着秦国方向。
车氏说:“那边就是梁国,驻守的大夫叫梁公书。此人善于治军,是梁人中素有威望的人,也是梁国国君的叔父。”
百里奚说:“哦。”
车氏说:“梁国的灾民嗷嗷待哺。下官只是良心用事,才赈济他们。请恕小人以秦粮救济梁人之罪!”
百里奚说:“你干得很好!秦国是仁义之国,不能看着人饿死!”告辞了车氏,百里奚一行直接往雍城方向走去。
早朝时间到了,在芷阳官,朝堂中央位置上,秦穆公捋须在沉思,堂下百里奚和蹇叔并排而立。下边是肃立一片的各位秦国大夫。
百里奚说:“最近以来,边地难民增加不少,皆因梁国人劳役所致。正如采风所描述的那样系土木之灾。”
秦穆公说:“上木之灾?”
百里奚说:“梁国大兴土木,到处建房舍,却愈来愈少有人居住,田地荒芜,不让黎民耕种。”
蹇叔说:“难怪边关难民如潮,照此下去,秦国的粮食也不够他们吃。”
秦穆公说:“那该如何处置?”
百里奚说:“下官以为可增加边境军力,逼梁伯向国人谢罪。如果还不行,则用梁人敬重的人取而代之。”
秦穆公说:“这个梁伯,实在可恶!纵容晋侯与寡人为敌。寡人早有意征讨之!”
百里奚说:“梁国内失民心,自己因土木而耗尽了国力,就像一座即将坍塌的大厦,只费弹指之功,就可以推倒。”
蹇叔说:“晋侯这阵子只顾自己享清福,根本顾及不到他的盟国。嗯,这是上天赐予国君的礼物。”
秦穆公说:“寡人决计征讨梁国。”
征讨梁国的时候到了,这是秦国第一次主动出兵征讨,并要彻底吞并一个邻国。隆隆军队行进声和马的嘶呜声响彻云霄,秦字大旗在野风中猎猎飘荡,黑甲骑士前导,后面隆隆的战车和身穿铠甲的秦国步卒。
百里奚端坐在战车上,目光凝视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内心很矛盾:这梁公书可是梁国的好人,征讨梁国不义之君,那就等于要首先与梁公书开战。
此时,在秦国雍城的街头,秦国官吏正在手执宣读征讨梁国的诏告说:“为拯梁国黎民于水火,寡人受万民所托,征讨不义之君……”人群中,子圉手牵马,两眉紧缩在细细地聆听。旁边,几个秦国公子在焦急地等待子圉。
秦国公子说:“快,子圉走啊!”
了圉好像没有听到什么,转而低头,一手牵马,另一手用力紧紧地握住马鞭子,死死地盯着地上。
旁边的人在议论说:“百里奚大夫出兵原来是为了梁国的事情啊!”“梁国国君不顾人的死活,梁国迟早要完。”
秦国公子说:“呆子!走,咱们走!驾——!”公子们一起骑马呼啸而去,留下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街头,公子们走了,唯独剩子圉手牵马匹在街头沮丧地走着,好像看不到周围人似的。
此时,在秦国与梁国的交界处,梁国军营大帐内,梁公书端坐案几旁,心事重重,独自饮酒,帐内挂着铠甲宝剑和长戟。“报!”
梁公书一愣,停下手中的金樽,注视帐门。
梁国守将说:“秦国军队正在朝这里迸发,情势紧急啊!”
梁公书捋须说:“哦!”
守将说:“边关兵力单薄啊!”
梁公书说:“终于发生了。此乃梁国人自己灭亡自己啊!快,将这里的军情奏报国君。”
秦雍城街头,子圉步履沉重地走着,身后传来那位秦官吏继续宣读诏告的声音说:“梁国国君沉迷于宫室楼阁之美,大兴土木,置黎民生死于不顾,介士武夫,饥寒力役,筋髓罄于土木,性命挨于沟渠。人民不堪其苦,弃家园而他迁……”
入夜了,梁国宫殿,一片昏暗。唯有宫殿后边的寝宫内,还灯火通明,听到奏报有人深夜上殿,梁国国君十分恼怒地走了出来。
梁国国君说:“谁这么晚了来找寡人啊?”
守将说:“启奏国君,梁公书大夫差小的向国君奏报紧急军情。”
梁国国君说:“什么军情,大惊小怪?”
守将说:“秦国军队向我梁国进发。请求国君给边关增兵。”
梁国国君说:“秦国?到什么地方啦,过索关了吗?”
守将说:“还没有。”
梁国国君说:“什么?这还是叔父对寡人调他的军队进京来修城池宫殿不满意吧!好了,你回去吧!”
守将说:“这……”
索关的夜。烽火相连,燃红了天际。索关的城池外,秦国军营的篝火成片如海洋一般。
此夜,等那个到都城奏报军情的人回来奏报说,国君不相信边地的军情,并未对国家危局有任何应对措施。这使梁公书很忧虑。梁公书看了一阵案几的两军阵势分布,忧心忡忡地在帐内来回踱步,心情十分焦虑。
索关外的早晨,城上梁国兵士与城下的秦国战阵,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城头,林立的刀剑长戟,以及一排排早已上弦的弓箭,正瞄准城外。而城外,战车摆好了阵势,兵士手执盾牌状如铁壁,秦国的弓箭手单膝跪地也瞄准城上。
百里奚说:“将军身为王叔,素有贤德之名。至此梁国灾难深重之时,岂能袖手旁观!只是念君为正直之士,不愿刀兵相加,以防玉石之焚。”
梁公书说:“大夫莫不是不敢交锋?”
百里奚说:“笑谈!子明提精骑三千,战车百乘,难道还不敌你区区数千步卒?只是为了梁国既有土木之灾,再添兵荒。”
梁公书说:“梁国的事情,何劳大夫费心。”
百里奚说:“事关百姓生死,子明岂能袖手!君为臣子,可尽臣子的责任了吗?”
梁公书说:“梁伯大兴土木确实是让百姓受苦了。作为臣子,公书可再劝。你如果真的为梁国百姓,那就在此等三日。等我劝了国君之后,如若仍然我行我素,那悉听尊便。”
百里奚说:“好!索闻君乃节义之士,子明就等你三日。以今日始,三日后我们来此相见。”
西乞术说:“此中有诈。此乃缓兵之计。”
百里奚说:“呵呵,大兵压境,梁国内部必然大乱,三日后,恐怕就知道了。”
西乞术说:“他们要是增兵呢?”
百里奚说:“在路上,你没有看到,梁国逃难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民心有变啊!”
西乞术说:“可这与民心有何干系?”
百里奚说:“干系可大了。过去来秦国逃难的人多如潮水,那说明梁国人迫于生计,逃难来了。如今,梁人不逃,说明梁人连生死也不怕了,梁国内乱将至。”西乞术说:“哦,左庶长真神人也,这么细微的变化,也能阐释出如此深奥的道理。”
梁国军营外,梁公书在案几边书写一个“急”字。
梁公书说:“将此书交于国君,详陈边关军情。”
守将说:“末将明白。”
梁公书说:“唉,梁国真的要亡了。是梁人自己作的孽。”
梁公书没有办法,用血写了一个“急”字,再遣信使前往国都。
接到这次急报,梁国朝堂上一片死寂,众大夫呆若木鸡,静待末日剑来。
梁伯手捏“急”字,细细端详、揣度。他指着归来的守将说:“百里奚带兵来了,你们不戍守边关,给寡人一个‘急’字,什么意思?”
守将说:“梁公书假意与百里奚约定三日,特来请求援兵!”
梁伯说:“什么三日?”
守将说:“三日为限,请国君告罪天下,痛改前非,以消除天下的怨恨,使黎民回来,安居乐业。那么百里奚就可撤兵。”
梁伯说:“寡人何罪?又拿出叔父的姿态来教训寡人。还拿百里奚来压寡人!”
守将说:“可边关因为长久没有补充粮饷,只剩下数千守军啦!”
梁伯说:“秦军来啦,怎么办,你们这些大夫说话呀!”
梁国大夫姬鼠说:“边关有梁公书把守,谅秦军也不会轻易通过。要紧的是,京城兵力却是很不足哇!如今就是晋国,也不敢轻易出兵来救我们梁国。”
梁伯说:“嗯,不是有各地来的工匠在修宫室嘛,速召集兴土木工程的奴隶和平民,速建一支新军,一则守卫都城;二则嘛,可援助边关。”
众大夫说:“是。”
这天已经是信使回都城的第三日了。在索关外,百里奚独自奔马来到索关城下。
百里奚说:“三日期限到了,请随子明废了梁伯。”
梁公书说:“不行!”
百里奚说:“你如何不讲信义?”
梁公书说:“那样,不是陷公书于不仁不义的地步吗?”
百里奚说:“以善取恶,以忠良代替奸邪,有何不义?”
梁公书说:“不!要想从这里过,看我七尺长戟同意否!”
梁国的都城内,一处新建的露台工地边,聚集了成千上万的衣衫槛褛、怒目相向的工匠、奴隶,黑压压的一片。昔日逆来顺受的奴隶变成了咆哮的怒潮。
姬鼠说:“大家不要吵,听我说。秦军就要来了。秦军一到,就会灭掉梁国,把全国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充为奴隶。”
话音刚落,台下群情激愤说:“俺们本来就是奴隶,不怕秦人来!”
姬鼠挥下手说:“故国君要发兵器给大家,以共同守卫京城。”话音未落,人群吵嚷声响成一一片。
姬鼠说:“军情紧急,现在就发兵器。”随着一阵车辆的声音,一支车队载着兵器自远而近走来。
姬鼠说:“好,发兵器。”
人群的一个角落里,只见一赤裸左臂的壮汉跳到一块巨石上,振臂呼道说:“梁伯让大家一年四季劳碌,不得安生。如今还让大伙儿为其卖命,能答应吗?”众人说:“这日子过不成了。反啦!”“快,抢兵器呀!”“走哇!”人开始涌动,坛上的姬鼠看到眼前情景,慌忙指挥着兵士去制止。
露台工地附近的暴动愈演愈烈,只见那彪形大汉跃上马车,给大家分发兵器。转眼间,人群中都高高举起了长戟和刀剑,成为一支军队,云集的人群,刹那间树立起一片寒光四射的剑戟。
壮汉吼道说:“姬鼠怂恿梁伯筑宫室露台,真是助纣为虐,大家说该怎么办?”
“杀了他,杀了他!”吼声响成一片,似雷霆之威,震得地动山摇。姬鼠吓得面无人色,畏缩着连连后退。瞬间,人群中的十几个长戟将血肉模糊的姬鼠挑了起来,血淋淋地举过人的头顶。人们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所鼓舞,洪水一般的人流冲向宫殿。
工匠造反的消息传到梁国宫殿,梁国国君赶紧改装出宫。此后,宫殿上下乱作一锅粥,官人宫女呼号着,竞相外逃。一阵喧嚣后,正殿上一片狼藉,殿内却空无一人。
造反的工匠在宫殿没有寻找到梁国国君,就拥往梁国祖庙。壮汉提宝剑带人们如潮水涌进祖庙。祖庙内空荡荡,人们手执长戟在四处寻找着。香案下,帘子在抖动,大汉从旁边一个奴隶手里接过长戟,对准那抖动的帘子掷去。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梁伯倒在血泊中。
梁国宫殿外,厮打声、呼喊声、惨叫声还在继续,梁国宫殿燃起了冲天人火。
索关城外,战鼓声声,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城上梁公书迎风而立,镇定自若地观看城下的阵势。忽然,身后杀声大作,梁国的黎民如打开的闸门,猛然涌来。梁公书说:“唉!”城下,百里奚走马前来。
索关被喊杀声淹没,梁国暴动的工匠和黎民汇合,纷纷拥来。面对眼前的情景,梁公书从胯下抽出宝剑,一步步退到城墙边,一手挽起长须,举剑自刎。
当百里奚带领秦国军队开进梁国国都,已经是次日的早晨。在街头,梁国人三三两两站在文告前。一老汉说:“这秦国的百里奚在文告上说,让大家各自归家园,安居乐业。”“是啊,还赦免被关押的罪犯,并免收三年徭役。”说着,远处来了一队人马,百里奚戎装骑在战马上握剑来到人群前。梁地黎民与梁国三老对百里奚敬仰之至,纷纷跪下。百里奚见状,赶紧下马来扶老汉。
秦国在进攻梁国时候,梁国的奴隶和工匠自己动手杀了劳民伤财的梁国国君。所以,后世的史书上都没有提及秦国灭了梁国,而认为是梁国自己导致灾难。
老汉说说:“梁人对左庶长企盼已久,大家特意送万民伞到辕门。”
百里奚抱拳说:“谢过大家,梁地黎民如此高抬子明,子明实不敢当。”
老汉说:“左庶长解梁地百姓于水火,梁地父老感左庶长之恩德,愿世代为秦国子民。请代奏秦伯,梁地黎民恳请百里奚大夫笑纳梁地做采邑,恳请百里奚亲自治理梁地。”
百里奚说:“子明来梁地为利民之福祉而来,非为一己之利。若子明留此,岂不是陷于不义?”
老汉说:“大夫乃是伊尹和姜太公一样的人物。”
梁国灭亡的消息如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雍城。一个黄昏,子圉步履蹒跚,一个人醉醺醺地走在雍城的街头。街头上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议论说:“梁国已经被我们秦国征服了。”听到身后人们的议论,子圉一愣,在原地站住了,旋即心事重重地前行。
秦国子圉居所外,子圉走到家门口,正准备进。忽然,旁边闪出一个人来,那人把子圉拉到一边。
子圉说:“你干吗,子圉并不认识你。”
那人四下张望说:“在下吕甥,是从晋国而来。你认不出啦?”
子圉说:“晋国?”
那人说:“别出声!这个你拿着。”那人塞给子圉一块手帕后,匆匆离开了。
子圉展开一看,惊呼说:“啊!”只见手帕上书说:“国君笃患甚剧,望见机行事。切切!”
回到自己的家,子圉仍然低头不语,一个人闷坐案几边。
怀赢说:“夫君,这几日是怎么了?还为梁国的事情伤心?”
子圉沉默。怀赢端水,殷勤地给子圉倒水,注视着子圉,充满了担忧。
怀赢说:“放宽心吧!别这样,会伤身体的。”
子圉慢慢抬头,涕泣而下说:“百里奚带兵灭了我的母国,外公被暴民所杀!今日晋国来人说,君父他——”
子圉说:“他怎么了?”
子圉泪流满面说:“君父病重,明明是想在离开以前,再见儿一面呐!”说着,子圉从怀中掏出帛书,扔到案几上。怀赢捡起来,看了看,皱眉看着窗外。
子圉道说:“哎,子圉孤身在秦国素少亲知,幸遇贤妻,才有些须欢颜。君父的病情甚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子圉将担不孝的罪名。”怀赢沉默点头。子圉说:“可是,相赴数载,你我举案齐眉,念及我夫妻恩义,子圉又不忍离夫人而去!”
怀赢道说:“夫君!”
子圉涕泣而下。
怀赢说:“既然夫君去意已决,又何必首鼠两端?妾既为君妇,即为夫君的人,当虑夫君之隐痛。但妾身为秦国公主,故不可随君而去,请宽恕妾难以相随之罪!”子圉感动地凝视怀赢,两人义相拥而泣。怀赢恸哭得抬不起头,而子圉却瞧了下伏在肩头的怀赢,暗自拭了脸上的儿滴泪珠。
晋国的世子子圉作为人质出逃了。他是在得到秦国公主怀赢允许,或者说是在她的帮助下逃出去的。那是秦国边关的一个黄昏,子圉乔装成一个身穿短裾的后生,匆匆递上过关通牒,然后低头匆匆而过。
当太阳隐去最后一丝余晖,走出了秦国边境的最后一片山林,子圉才放慢了脚步,扯下身上的钱褡,取下遮颜的皮帽,露出了本来面目。
百里奚快马加鞭,飞速赶回雍城,匆匆上殿面君。进了宫殿,宫人引路,百里奚身穿铠甲匆匆地穿行于长长的长廊,朝后宫走去。耳际听到宫内传出秦穆公的呵斥声说:“如此重大的事情,为何不禀报!”怀赢在委屈地抽泣说:“怀赢哪里知道这事情如此严重。”
门开了,地上映出百里奚颀长的身影,秦穆公赶紧挥手让怀赢离开。怀赢哭哭啼啼地在官女搀扶下离去。
秦穆公头都没有抬,低声说说:“子圉跑啦!”
百里奚说:“哦,跑啦!?”
秦穆公说:“予圉这无义小儿,竟然不辞而别,偷偷潜回晋国。”
百里奚说:“子明只顾处理梁国的事情,对此却有所疏忽。此事是下臣的错。”
秦穆公说:“不,是怀赢放走的。此事对秦晋两国关系影响太大啊!”
百里奚说:“是啊,可能此事与晋国子嗣继承有些关系,听说晋侯病重。”
秦穆公说:“晋侯难道快死了?”
百里奚说:“嗯。”
秦穆公说:“子圉此举与其父没有两样,不守信义,怎能配做一国之君!即刻修国书,向晋国追讨子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