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在皇太极的梓宫前,为争皇权,多尔衮和豪格的部下正刀枪对峙,一场叔侄争霸的惨剧即将发生之时,大学士范文程突然闯入,报告说庄妃要殉葬!从此一场剑拔弩张的争斗得以化解。
这位庄妃,她是何许人呢?她实在是大清帝国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如果说大清王朝败在了一个历经三朝的太后慈禧身上;那么,大清王朝的兴起,同样兴在一位历经三朝的太后身上,这个人就是庄妃。
在大清的前身后金时期,努尔哈赤为了巩固自己的后方,便以通婚的方式,极力拉拢蒙古的部落。他自己的几方妻妾是如此,他的儿子皇太极也是如此。正宫皇后大福晋即是科尔沁莽古思贝勒之女,即后来的孝端文皇后。其后陆续迎娶的五宫后妃,也无一不是蒙古人,而且都姓特尔济吉特。皇太极及其后人始终延续着努尔哈赤订下的信条:“南不封王,北不断亲。”
皇太极最为奇特的是,这五宫后妃中竟有三位出自一家。那就是正宫皇后和宸妃与庄妃,皇后为姑姑,宸妃与庄妃则为侄女,而宸妃又是庄妃的亲姐姐,姑侄三人共侍一夫,这恐怕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现象。
皇后姑姑因年事已高,皇太极只是对她荣耀有加,让她总理后宫。而真正宠爱的是关睢宫的宸妃,但后来不幸早逝,皇太极便把宠幸移到她妹妹庄妃身上。庄妃被封于永福宫,刚刚嫁给皇太极时,她只有十三岁,随着年纪的增长,出落得秀丽无比、沉稳干练,于妩媚之中隐隐透露出一个非凡女性的飒爽英气。在整个后宫五妃中,她不仅最为年轻美丽,也是五妃之中唯一能协助皇太极家睦族和、帝业有成的女人。十几年的宫廷生活,使她在一个女人所应有的贤淑美德之外,也造就了她政治家的头脑,这为她后来在宫廷、政治生活中辅弼两代幼主、保住爱新觉罗家族的帝王基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庄妃的第一次显露头角,是表现在纳降洪承畴上。松锦大战获獲明军统帅洪承畴后,皇太极深爱其才,但屡次派人劝降均告失败,洪承畴抱定决心只求一死,结果是庄妃出面,动之情理,以脉脉温情降服了洪承畴,使其后来为入主中原建树了丰功伟业。从此皇太极对庄妃更是恩宠有加,庄妃也成了皇太极成就帝业不可或缺的帮手。
正在庄妃与皇太极夫妻情深,欲共同携手入主中原时,却突然传来皇上“端坐而崩”的噩耗,明明当天早晨还在主持朝政,怎么骤然间便撒手人寰?使她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夫君猝然去世的事实;而更加使她难以接受的是,皇上刚刚去世五天,这些亲弟弟亲儿子们便在哀号中刀光剑影、欲血溅金銮。
庄妃从范文程处得知这一严峻的态势后,悲痛欲绝,她决心以自己的殉葬追随皇上于地下!
诸亲王听此消息,顿时震惊、慌乱作一团。
代善一反过去的优柔寡断,首先表态:“这绝不成!先帝葬礼刚完,国君尚未确立,皇后此时殉葬,国不将要大乱吗?再说,皇子尚小,这先帝的骨肉,谁来抚养?”
“难道我不殉葬,国就不面临大乱吗?”庄妃头发披散、全身缟素,一副赴义殉节之态。她走到皇太极的梓宫跟前,恭恭敬敬地行过跪拜之礼后,突地扑向棺柩,放声大哭!
庄妃一边哭着一边娓娓诉说:“诸位亲王,今天是先帝下世的第五天,是诸王决定新兴的大清国命运的关键日子,昨晚我面对先帝的遗物思前想后,久久难以入眠。我想到,太祖创立后金,攻取辽国,征战一生,奠定了大清的基业。太宗皇帝继位后,率先垂范,运筹帷幄,又相继征服了蒙古和朝鲜,几次伐明,均获大胜,现今大明王朝在山海关外只剩下宁远一座孤城。现正是我等继承先帝遗志、前仆后继、进取中原、一统中国的大好时机,可如果我们此时煮豆燃萁、兄弟阋墙,造成宫廷内乱,我们怎对得起太祖、先帝?如因此两败俱伤、让大明趁虚攻进,大清国因此而毁于一旦,我们又如何对得起大清的子民?我又该怎么向先帝祭告啊?……想到此,与其眼看宫廷流血,还莫如随先帝而去,一了百了!”
庄妃说着,猛地向皇太极梓宫撞去。
范文程早有防范,他一把将庄妃拉住:“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呀!”
庄妃深明大义的一番诉说,多尔衮和豪格均感汗颜。而鳌拜和劳翰两军也均悄无声息地罢手撤兵。
其他王爷此刻也一齐扑过来,扶住庄妃。
庄妃抬起一双泪眼,一个个地盯视着诸位亲王,突然扑地跪下:“大清国,可就全拜托诸王了!”
范文程,系宋朝名相范仲淹之后,投诚后金以后,受到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两代的礼遇和重用。皇太极每遇军机大政,必先问“范章京知否?”凡经范文程首肯或起拟的奏议,不阅即准。范文程对皇太极也竭忠相报,成为清初第一名臣,可功比萧何。
范文程对皇太极猝死后的皇权争霸极为担心,唯恐因此而宫廷内乱,他利用庄妃这一殉葬举措,因势利导,化解了争斗。因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压倒对方,谁也不可能屈从对方,经过范文程的多方奔走斡旋,最终达成妥协:即以皇太极的一幼子继承皇权,而由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共同辅国摄政。这位皇子即是庄妃的儿子福临,从此二十多岁的庄妃,便以皇太后身份从后宫走向了前台,辅佐儿孙将大清朝推向了鼎盛。
过了三天,再回到崇政殿,此时梓宫已经抬出,殿内外亦均撤去了丧葬的标志,而代之以新皇帝登基庆典的喜悦气氛。
代善代表议政亲王向王室大臣及文武百官,庄严宣告:“天位不可久虚,伏观大行皇帝的第九子福临天纵徇齐,昌符协应,经诸王议定,同心翊戴,嗣皇帝位。我们当共立誓书,昭告天地。”代善望望豪格,又望望多尔衮后,接着说道,“诸位请起立,我们对天宣誓!”
诸位应声站起,排列整齐,六位亲王站在最前面。
代善焚香祭天后,首先带领众亲王宣读誓词:“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豪格、阿济格、多铎等,下幸值先帝升遐、国不可无主,公议奉先帝子福临缵承大位,嗣后有不遵先帝定制,弗殚忠诚,藐视皇上幼冲,明加欺君怀奸之人,互徇情面,不行举发,及修旧怨,倾害无辜,兄弟谗构,私结党羽者,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众大臣齐声回应:“我等立此誓书,昭告天地!”
代善继续宣告:“经诸王贝勒议决,因皇帝年幼,决定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为辅政王,共同辅理国政。为了表示对他二王的信任和支持,诸位大臣随我对天宣誓:‘我等如有应得罪过,不自承受,及从公审断,又不折服者,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众大臣随代善一句句地复诵誓词。
代善转向济尔哈朗和多尔衮,宣告:“下面由辅政王,对天宣誓。”
济尔哈朗和多尔衮走到香案前,跪拜后,也对天盟誓:
“兹以皇上幼冲,众议以济尔哈朗、多尔衮辅政,我等如不秉公辅理,妄自尊大,漠视兄弟,不从众议,每事行私,以恩仇为轻重,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代善:“对天宣誓礼毕。恭请大清国新皇帝接见群臣。”
礼乐声中,在太监、侍女的簇拥下,六岁的小皇帝福临穿着龙袍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他的母亲庄妃。
众王公大臣连忙跪地。
小皇帝福临坐上了龙椅。
众人三跪九叩,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新的皇帝就这样诞生了,他即是大清帝国的顺治皇帝。
消息传到大明的乾清宫,崇祯看了辽东的塘报,摇头叹道:“真没想到,大清这场内乱,竟让一个女人轻易地化解了!”
“皇上,奴才这儿还有一件您没有想到的事。”太监曹化淳诡秘地说道。
“什么事?”
“首辅周延儒督师大败清兵,是假的。”
“胡说!怎么可能……”
“这种事奴才怎敢胡说。万岁爷如不信,可宣大学士陈演和东厂的杜勋,便知底细。”
“速宣他们二人进殿。”
“遵旨!”曹化淳走到殿门,高声地,“宣大学士陈演、东厂督臣杜勋进殿!”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陈演和杜勋应声而入,叩拜。
“周延儒之事,究属如何,你二人要从实说来!”
大学士陈演首先出奏:“周延儒自皇上赐宴出师后,驻扎通州,但他不思迎战围歼清兵,而是每天与幕下饮酒娱乐,任由清兵攻伐侵略,周延儒只是跟在后面尾随,以致清兵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先后攻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共八十八座城池,抢掠无数。我大明损失如此惨重,他却接连捷报以欺君!”
“那清兵不是果真退了吗?”崇祯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清兵退回,实是皇太极病故、主动撤出的,而绝非周延儒征战之功!”
崇祯听了回答,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跌坐在龙椅上。想周延儒代皇上出征时是何等激昂慷慨,皇上又是何等的信赖于他,把他奉为帝师,继而又提升为太师。官极人臣,崇祯对他寄托了多大的希望,他竟然如此欺瞒圣上!这对崇祯真是一记致命的打击,也是朝廷的又一丑闻。此前,松锦大战时,洪承畴战败被俘,但传回朝廷的消息是洪承畴不屈战死。崇祯为表彰洪承畴,激励将士,震悼痛哭,下令设祭坛于朝天宫前,追赠少保,荫中书舍人。并以最高规格为洪承畴设立九坛,崇祯也破例亲写祭文、亲自祭念。当他临轩垂泣,正恸哭痛悼之时,传来洪承畴不仅没死,并已投降变节,出往清国降臣。此事成为朝堂之上的一大笑柄!
洪承畴的丑闻刚刚淡忘,如今又冒出这么个周延儒丑闻!
然而,事实并没有就此为止,杜勋接着禀报:“万岁爷,周延儒还利用首辅之职权,贪赃枉法,卖官鬻爵!”
“可有实证?”刚舒缓过来的崇祯,又为之一惊。
“有他管家记录的账本。”杜勋是崇祯倚为左右手的太监之一,专事搜集有关大臣的秘密情报。当年有关袁崇焕案、陈新甲案,都是他秘密禀报处置的。杜勋接着说道,“他利用古玩店为幌子,卖官。一只破碗仅值一两银子,人家付他五千两,他令其出任知县;人家付两万两,他则任其执掌州郡……”
“确有此事?”崇祯气得声音发颤,浑身也随之哆嗦起来。
曹化淳一努嘴:“带古玩店佟老板!”
周延儒的管家佟老板战战兢兢地走进,跪拜,掏出账本,递上……
当晚,周延儒的府上,不久前得以重温旧梦的相好婉容已脱衣上床。
婉容也是当年“秦淮四美”之一,早就与周延儒相好,但后因朝臣内互相倾轧,温体仁专权,周延儒失宠下野,二人始终未得以结为秦晋。这次,周延儒重新出山,二人方得以重续前缘。
周延儒一进屋,便兴致勃勃地将皇上封赏的一部分宝物,摊开放到了婉容的面前:“婉容,这些是分给你的,够不够你这辈子受用的?”
“岂止这辈子,下辈子的也够了!”婉容出身青楼,最看中的即是钱财。如今一见这许多财宝,眼睛立刻闪射出惊喜的亮光。她一下从床上跃起,一件件地翻来覆去地欣赏把玩。
周延儒见婉容爱不释手,将宝物一包:“反正是你的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看。”边说边脱衣,钻进了婉容的被窝。
周延儒因两个月的奉旨出征,未能与婉容温存,今一钻被窝,便急不可耐。
“还没吹灯呢!”婉容娇嗔地提示。
周延儒连忙下床,将灯吹熄,重新钻入婉容被窝,将婉容一把搂住……
“当,当,当!”敲门声。
家丁声音:“老爷,朝中有人来了。”
“混账!”此时吵了周延儒的美梦,他气不打一处来地厉声斥骂,“看看天都多晚了?告诉他们,我已经休息,有事让他们明天再来。”
“是朝中的锦衣卫来了,传旨让老爷立刻进宫。”
“立刻进宫?出什么大事了?”周延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很不情愿地坐起穿衣。
周延儒慢腾腾地还未及穿好内衣,便“砰”的一声,门被推开,锦衣卫推门进来:“周大人,跟我们走吧!”
“出去!你们怎能私自闯入?”婉容赤裸着身体,恼怒地训斥,“你们知不知道,这是首辅大人的私宅?”
周延儒一见锦衣卫这副模样,他心里已明白了一半,他识趣地拉了拉婉容:“算了吧!”
周延儒穿衣下地,对锦衣卫:“走吧。”
这位官迷心窍、执意东山再起的首辅大人周延儒,就这样被其中两名锦衣卫带走。
而一心想追随这位周大人,享受荣华富贵的婉容见此情景,赶紧穿好衣服下地,但当她刚欲包起那些珠宝时,却被锦衣卫一把按住:“这个已经不属于你了!”
随着这个锦衣卫头目的一个手势,喽啰们一拥而上,如狼似虎、翻箱倒柜,然后在上面贴上了一张张封条……
历史以它极其沉重的脚步跨入了公元一六六四年,即古历甲申年。这一年,一切都异乎寻常的奇特怪异:太祖朱元璋发跡地的安徽凤阳在大年初一发生地震,房倒屋塌,龙脉断裂;云南贵州瘟疫蔓延;中原地带蝗虫肆虐……凄风苦雨、天灾人祸,饥荒和战乱侵吞了大半个中国。所以人称这一年是黑色的甲申,不祥的年代。
这年冬季的北京城,也是极为反常,大风里着黄沙,刮得天昏地暗、日色无光,街上行人皆无,人们不得不大白天在家中点上灯笼蜡烛。
而此时的皇宫内,也是寂寥无声、漆黑一片。
龙案旁的铜火盆里支着几根炭火,崇祯仍有些瑟瑟发抖,他一边烤火一边就着桌上的蜡烛,在翻看奏章。
他将手放到火盆前,边烤边搓了搓手,问身边的太监吴良辅:“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年初一,午夜子时。”
“怎么,都过了年了?为什么没有爆竹炮杖声?”
“万岁!”小太监吴良辅扑地跪倒不敢回话。
“为什么?”
“这几天,气候异常,昨日大雾迷漫,今天又飞沙走石,黄土蔽日……”
“往年这个时候,早就鞭炮震天,大年夜狂欢长宴,宫女嬉闹,怎么今年没有爆竹,也没有笑声……唉,大明朝二百多年的帝王京都,大年夜几曾有过这样的冷清?”崇祯脸上落下了两行冰冷的泪水。
吴良辅悄悄地给他披上了狐皮披风,跪在地上,柔声劝道:“万岁爷休息吧,再过一会儿,又该早朝了!”
崇祯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此刻,唯有地处西安的李自成,却是一派生机勃勃、兴高采烈。他所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西安、延安、凤翔、榆林、宁夏、庆阳,都相继纳入了他的版图,并在元旦这天,改西安为西京,建立了大顺国,定国号为永昌。现正秣马砺兵,准备挥师东进,攻占北京。
号角声声。
将士们纷纷走出营房。
练兵场上,将士们在演武操练……
大将军刘宗敏家中。听到号角声,刘宗敏从床上坐起,欲穿衣服,可他的一妻一妾两个女人,一个把他的衣服藏起来,另一个则用一双赤裸的胳膊死死地搂着、纠缠着他。
“大过年的,谁不在家搂老婆呀!这个闯王,一大早就像催命似的。”年轻的小妾一边亲着吻着,一边嘴里仍嘟囔着。
刘宗敏虽然知道,号角就是命令,军令如山。可他却又舍不得这两个可爱的尤物。两只大手,将这两个女人都搂在怀里,左亲一口,右吻一下……
此时门外,一名骑马的军士飞奔而来,高声呼叫:“大将军,闯王令大将军速去聚义厅议事!”
刘宗敏一听是闯王亲自召唤,连忙推开勾着他脖子的小老婆:“快躲开,我得赶紧去议事。别缠我!”
“缠你怎么了?我俩是你老婆,一年也见不到几回面,好容易这大过年的,谁不在家里亲热!”小老婆伶牙俐齿,搞得刘宗敏竟无可奈何。
闯王的聚义厅内,李自成的文臣武将均已到齐,独独在李自成身边空着一个显著的位子,显然大家都在等刘宗敏一人。
李自成不耐烦地在厅内走来走去……刘宗敏低着头走进来,欲在后面找个座位坐下。
“到前边来!”李自成一眼就发现了他,“这么多人等你,为什么又来晚了?是不是又让那两个女人缠住啦?一个堂堂的大丈夫,一个领兵打仗的先锋大将军,成天被女人缠在裙子裤裆里,还怎么领兵打仗,怎么当我的先锋?还怎么完成我们今春攻下北京的大业?刘宗敏,你那‘不拿下北京誓不为人’的诺言,是不是让女人的尿给淹没了?”
众人哄堂大笑。
刘宗敏羞臊得低下头去,无地自容。
“你把先锋印交出来吧!后天我们就要向北京出发,如你再因为女人误事,我就再撤了你这大将军!”
刘宗敏愧疚地站起来,慢慢地从腰间解下了先锋帅印,交还了李自成。
到了次日早晨,李自成在聚义厅刚刚坐定,刘宗敏便手提包袱,昂首走入。
刘宗敏一步步地走到李自成的跟前,将手中包袱往桌上一扔:“给你这个!”
“什么?”李自成边问边慢慢地打开包袱,只见李自成骇然变色,大声惊叫了起来,“啊?”
旁边的将帅都愣愣地看着他俩。
李自成结结巴巴:“你,你这是……?”
“这是我一妻一妾的两个人头。看看我刘宗敏是不是个男人,看看这能不能换回我那先锋帅印?”
刘宗敏是与李自成一道起事的伙伴。几年来,他一直就任开路先锋官,冲锋陷阵、披荆斩棘,是大顺国第一功臣。昨天,当众被闯王收回帅印,他认为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所以这一夜中,他思来想去,今晨一早,便决定从此一妻一妾的两颗人头,来换同先锋帅印。
李自成因与刘宗敏系少年朋友,说起话来便不太顾及。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结果!他充满了后悔与自责:“兄弟,这是何苦!本来只要你有这决心就行了的……”
“不如此,不足以斩断私情,明我心态!”
刘宗敏的铿锵话语,使李自成大为动容,他也慨然表示:“既如此,宗敏兄弟,待打下北京后,天下的美女尽由你挑!”
李自成拿出先锋帅印,交给刘宗敏后,转向众将:“诸位,我们有宗敏兄弟的这等决心,何愁大明不灭?李岩军师,请即刻点齐百万军马,明日清晨,兵分三路,向北京进发!”
北京紫禁城。
照例的早朝。崇祯本来情绪很好,他兴致勃勃地走向龙椅,但刚刚坐定,突然发现面前的龙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黄纸。
崇祯顺手拿起,见是李自成的《讨明檄文》,他未及思索,展开即读。只见上面写道:
“大顺永昌皇帝,通告大明昏君崇祯帝,我百万大军已挥师东进,一路顺应民心、所向披靡,拟于三月十日准时抵达京都,与尔决战于燕山脚下。”
崇祯看完之后,方才醒悟,这是闯贼李自成咒骂自己的宣传品。而宫禁森严的紫禁城,竟能让这种罪不容诛的东西顺利带入,并赫然摆放在自己的龙案上,显然是有人通敌反叛,这还了得!崇祯气得一掌击在这《讨明檄文》上!
“这闯贼的公告,竟然放在朕的龙案上。这是哪来的?是谁带来的?值勤太监何在?”
小太监吴良辅战战兢兢地应声入内。
“你胆大包天,为何将此流寇文告放在龙案,该当何罪?”
吴良辅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叩首跪奏:“奴才昨晚只送得三道奏章,一为原兵部侍郎余应桂奉命督陕、收拾边兵、相机剿寇,但等他抵达陕西时,已被贼寇伪官充任,赴任无地;二为刑部四川部员外郎王凤翼的奏章,告奏当地官僚豪绅不仅不抵抗闯贼,反倒相率出城,望风伏迎;第三件奏章,是宣大总督和山西巡按同奏的,说他们协力剿匪,但军饷匮乏,缺兵少马。万岁爷,奴才有几个脑袋胆敢欺君?实实在在是只送过这三道奏文。”
这时,朝门官飞奔上殿,跪奏:“圣上,探马来报,闯贼人马已进入山西境界。”
形势危殆!崇祯一听朝门官的奏报,也顾不得再追问《檄文》进来之事,而是举起李自成的那张大黄纸,朝下面的文武大臣探询:“闯贼扬言于三月十日准时抵达京都,与朕决战于燕山脚下。敌情如此,尔等有何御寇之策?”
大臣们畏畏缩缩,无一个吭声。
崇祯等了半天,仍无人回应,便厉声问:“朕在问诸位爱卿,敌寇如此猖獗,诸卿有何御寇之策?”见仍无人应对,“难道我等就这样束手待毙?”
众大臣一个个只会伏地叩头,竟无一人敢仰起脸来。崇祯见此,大为悲哀,眼中的泪水不由得滚落下来:“朕非亡国之君,怎么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主,朕有何面目相见于地下?”
崇祯大失所望。他呼天抢地,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应对。眼见如此,他慢慢擦去泪水,然后大声宣布:“通谕全国,凡过去因罪废去武职或出身草泽之义勇者,如能杀敌,朕皆免其罪、破格起用、予以重赏!擒李自成来献者赏银一万两,封侯;能擒张献忠者赏银五千两,官极品,世袭锦衣卫指挥!……散朝吧!”
崇祯说完,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下。
下朝后,崇祯来到皇后的寝宫,见周皇后在焚香拜天,崇祯连忙站过去,极为虔诚。
崇祯默默祷告:“方今天下大乱,欲求真仙下降,直言朕之江山得失,不必隐秘。”
崇祯摇动占卦,一笺飞射而出,周皇后接住。
“是什么?”崇祯急切地问。
“一首诗。”
“念!”
“帝问天下事,官贪吏要钱。八方七处乱,十灶九无烟。黎民苦中苦,乾坤颠倒颠。干戈从此起,休想太平年。”
周皇后读完后,将笺交给崇祯,崇祯接到手中看过,默默伫立,竟是欲哭无泪!
周皇后:“皇上打算怎么办?”
“朕能怎么办?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与之谈心;普天之下,竟无一个可用之才。”
“新任首辅陈演如何?”
“首鼠两端之人。”
一直服侍在旁的亲信太监王承恩,见此插言道:“万岁爷可记得上次吴三桂总兵,曾向圣上推荐,说吏部都给事中吴麟征,勇于任事?”
“对,对,说他有勇有谋,是个可用之才。可他不是去保定了吗?”
“老奴见他昨日回京了,今晨已向值事班报到!”
吴麟征应召入宫后,崇祯颇为礼贤下士,连忙起身扶起跪拜的吴麟征,显示出少有的热情:
“快起来,请坐,喝茶。这么多年来埋没先生之大才,实是朕失察之过。据吴总兵推荐,说先生聪颖有谋,眼下正值我大明危难之时,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御寇之急策?”
“臣倒有一策,请圣上摒退左右。”
崇祯一挥手,侍候的太监、宫女退下。
吴麟征是位天资聪颖又敢作敢为之人。他来之前,即有成竹在胸,今见皇上发问,乃款款说道:
“臣自风云紧急以来,日思夜想,一直为圣上安危担忧,今贼势已大,锐不可当,且进逼京师,朝廷危在旦夕。臣反复思忖,唯有一条路可缓日前之急。”
“先生说来。”
吴麟征俯前,压低声音吐出了两个宇:“南迁。”
“南迁?”
“迁都南京,以长江之险,先阻堵贼之锐势,然后再徐图发展,积蓄精锐,北上复国。”
崇祯听后眼睛为之一亮,“南迁”两字,为他开拓了一片新的天地。贼兵势大、气焰嚣张。南迁,既可摆脱目前一日三惊,朝中无兵可派、无将可守的尴尬窘态;而江南物美地丰,又可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再复山河!只要文武百官……一想到文武百官,崇祯的兴致立刻减了三分,沉思半晌,方自言自语似的:“当年,先祖英宗北掳,鞑靼兵临京城,有人议迁京城,结果为万人所唾骂。今日,朕若行此议……”崇祯以手指了指天,说:“不知天意如何?”
“天命微密,取决圣心决断。”
崇祯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是无人,也放低声音回道:“此事朕早经想过,但内无人在朝中提及,故推迟至今。欲南行,依先生之见,该如何安排?”
“有水、陆两途。陆路可走河南或山东。”
“河南不行,已全部落入闯贼之手。”
“那走山东。”
“山东亦屡被清兵侵扰……”
“那就走水路。由山东登州入海,转长江,抵赴南京。”
“登州距清国很近,当年孔有德就是在登州叛变降清,现今他和尚可喜、耿精忠已在那附近为清国练出了水师……”崇祯对此也顾虑重重。
“为避人耳目,圣上可微服。”
“微服?”崇祯想想,又摇头,“南迁之举,朕即担心诸臣不从。如再微服,岂不更遭非议!吴卿,此事重大,先生可先秘密进行,寻一稳妥之策。但切切不可泄露,如泄,将罪坐先生!”
吴麟征当然知道崇祯的“如泄,将罪坐先生”几个字的分量。兵部尚书陈新甲即是因将皇上的秘密泄露而遭处死的。但吴麟征毕竟不是陈新甲。陈新甲热衷名位,没有胆识;而吴麟征则是公忠为国、勇于任事,有胆有谋。他见皇上担心,便连忙叩拜:
“此事出谋在臣,臣岂敢泄露?皇上但出都门一步,便可龙腾虎跃,不旋踵而天下运之掌上,若兀坐北京,坚守危城,于事毫无补益!”
崇祯微微点头。
吴麟征偷眼望着崇祯,见他手端茶杯,已进入沉思,便悄悄地站起身来,躬身一拜,欲悄然退下。
“先生慢走!还有一事请教。”
吴麟征连忙站住。
“前些时,有人告诉朕说,田弘遇两下江南,为赎买名妓顾横波和陈圆圆,竟花去白银八万两,先生可听说此事?”崇祯想起了卦笺上的“官贪吏要钱”,这些天他一直耿耿于怀。
“臣只是耳闻。”
“现今辽东要饷,剿匪也要饷,均刻不容缓,可国库久虚,倾其所有,也仅只七万两,你看看,宫中已尽撤金银器皿,换成铜器,可这也是杯水车薪,无法应军费之急需。朕想拜托先生,替朕向皇亲国戚借饷,不知此事可行否?”
“圣上苦衷,国之艰难,作为臣子的理应为君为国分忧。”
“这可是得罪皇亲权臣之事,先生可愿意担此苦差?”
“只要能为圣上分忧,为社稷解难,臣何敢言苦!”
崇祯转身打开橱柜,从柜中拿出几支名贵人参:“为了先生行事方便,朕除下旨外,朕将这几支万历年间一直存在宫中的人参交付于你,请先生卖掉,充任兵饷。”
吴麟征望着崇祯手上的人参,大为感动,跪拜接过。
“先生准备从哪家开始?”
“臣拟从嘉定伯周奎家开始,他是皇后的父亲,当朝国丈,他如能率先垂范,为圣上分忧,此事就好办了。”
崇祯点了点头。
嘉定伯周奎,系周皇后的父亲。周皇后是在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嫁过去成为王妃的,后来崇祯在她帮助下躲过了魏忠贤的迫害,承继大位,她也随之由王妃变成了皇后,总领后宫。其父周奎随着女儿的一步升天,他也就得以飞黄腾达。
人们在提起周奎和田弘遇这两位国丈时,都说前者爱财,后者重色。其实,财与色总是连在一起,难以区分的,人们的这种说法只不过是相比之下的相对而言而已。
对于田弘遇的酷爱女色而言,周奎虽也有几方妻妾美女,但他更钟爱的还是珠宝和金钱。这在吴麟征来到周府,一进客厅就感受到了。
偌大的客厅,陈设极其精美豪华,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因周奎正在午饭后小憩,所以吴麟征在此一边等候,一边在观览欣赏这些他连见都未见过的宝物,心想周国丈真是富可敌国,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就在吴麟征冥思遐想的时候,国丈午休醒来。周奎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翁,虽白发苍苍,但却满面红光,在几名姬妾的簇拥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这些姬妾一个个均穿金戴银、华服美饰,极其奢靡。
吴麟征起身见礼:“老皇亲,小臣吴麟征奉圣上之命,前来向国丈大人借银助饷,这是皇上的圣谕。”
周奎一听借银,先已不快,待看完皇帝圣谕后,挥手斥退了在身旁服侍的姬妾,把圣谕交还了吴麟征,不仅脸色难看,声音也难听了许多:“国库缺银,为什么不去民间收税、集饷?”
“这几年,已连年以各种名目向民间加税,前年暂借民间房租一年,去年又预征了第二年的租税,百姓在赋税重压下现已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小臣前些时由保定返京,道经各地,数千里荡然一空,城郭村镇不见人烟,房舍只剩得四壁,蓬蒿满目、鸡犬不闻。沿途所见田园,未曾见一个耕田之人,城镇已成丘墟,民间实在是无饷可加了!现在已民怨沸腾,如再增加税饷,只会为渊驱鱼,逼民造反!……万岁爷实是万不得已,方告贷诸皇亲国戚,因老皇亲与万岁爷关系最密,生死相依、故请老皇亲首倡义举,为圣上分忧,为社稷分忧!”
吴麟征苦口婆心,一一为之剖析陈述。但谁知吴麟征的话音刚一落地,周奎便气昂昂地一口回绝:“为社稷分忧?谁为我分忧?正如吴先生所言,家乡连年荒欠,百姓欠我的田租不给,我哪有什么闲钱去助饷呢?”
吴麟征本以为这么富有,又与皇家骨肉相连的国丈会慷慨解囊,但谁知,这老东西竟断然拒绝!吴麟征听了这如此不通情理、不近人情的话后,也陡然变色,厉声道:
“老皇亲身为皇上至亲,坐看国家垂亡,尚如此吝啬,怎指望其他大臣为圣上分忧?”
周奎一见手持圣旨的吴麟征厉言变色,立刻软了下来:“那你说,皇上要老夫出多少银子?”
“这原是看老皇亲自愿。”
“痛快点,先生说个数吧?”
“五万。”
“五万两银子?”周奎像要割他肉一样大叫起来,“老夫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的银子呀!”
吴麟征环顾了一下他客厅中的奇珍异宝,说道:“老皇亲,屋中这许多稀世宝物,随便拿出哪件来,不都是价值连城?万岁爷将先祖存之宫中的老山参都拿出来变卖,宫中的金银器皿也通通拿出冶炼以充军饷,难道老皇亲就不能为国为民也舍弃一两件宝物?”
周奎鼻孔哼了一下,没再说话。
“老皇亲知道晋代石崇吧?”
“富甲天下之人,谁人不知?”
“是的,石崇的家财富可敌国,奇珍异宝,亿万家私,人称天下首富。可是战乱一来,他的后果如何,奇珍异宝哪样也未能救得了他的性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得!老夫出这个数吧。”周奎见吴麟征言之有理,狠狠心,伸出了两个手指。
“两万?”
“两千。”
“两千?”吴麟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太少啦?那就三千,怎么样?……四千?……好,我出五千!”
待吴麟征将结果禀报后,崇祯疾步来到了周皇后居住的坤宁宫。
“五千?真亏得你父亲说得出口!”崇祯怒气冲冲地面对着周皇后,“你家的资产,难道朕和你还不清楚?花天酒地,买房纳妾,每次都是一掷万金,可如今朝廷有难,他们却如此惧吝、一毛不拔,如果闯贼进来,把刀子放在他脖子上,看他老东西留钱何用!”
崇祯说完,气咻咻地甩袖走出。
周皇后代替父亲遭此抢白,脸红红地,羞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待崇祯走后,她连忙叫过贴身侍女,递给她一张银票:
“冬梅,这是五千两银子,明日一早,你快回咱家,将这银票交给我父亲,让他火速给皇上送去助饷。”
冬梅,是周皇后从周府带来的丫鬟。对周府一草一木极为熟悉,第二天一早当她来到周府时,她一下子愣住了!
还是吴麟征来过的那个客厅,可已全然变了模样。周奎的身边虽然仍是那几个姬妾环绕,但他们均已脱去绫罗,改成了荆钗布裙,去掉了珠玉钏金,就连系发的丝网也改成绳头了。至于屋中原用来显示身份、豪富的奇珍异宝更是全部收起,空荡荡地,橱架上还一个个留着原来摆放的印痕。
侍女冬梅原是在周府长大的,可今天进来,却像什么都不认识似的,竟什么都显得陌生。
周奎的宠姬见冬梅直愣愣地,便笑道:“好容易回家来了,还站着干什么?”
“我怎么认不出这屋子来啦?原先的摆设呢?”
“唉,这还不是因为……”
“吭!”周奎故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宠姬的话头,“冬梅姑娘回来了?”
冬梅连忙跪拜:“参拜老爷!皇后令奴婢给老爷送银子来了!”
“银子?给我送银子干吗?”
“老爷昨天只出了五千两银子,万岁爷大发雷霆,嫌出得太少了,所以皇后拿出她这私房积蓄,给老爷送来五千两,让老爷再给朝里送去。”
“五千两?”周奎接过银票,看了看,“好吧,告诉皇后,就说老夫收到了。”
“那奴婢就告辞了。”冬梅再拜走出。
宠姬将冬梅刚送出门,就立刻跑了回来:“老爷,已经交了五千两了,干吗还送这么多?”
“对,咱留下两千两。来人,将这三千两送往朝廷。”
“留三千吧?”
“嗯,也好。来人,将皇后这两千两送往朝……”
周奎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冬梅又匆匆返回:“老爷,刚才皇后交代的话,奴婢忘了说了。”
“什么话?”
“皇后已将老爷再补交五千两的事,禀告过朝廷了。”
“什么?”周奎和宠姬均愣在那里。
北京大街上。
吴麟征带着两名公差一路行来。
路边一座豪华的高墙大院门前,聚集着一群人在围观。
吴麟征停住脚步,对差人甲:“去看看,什么事?”
差人甲跑到豪华的朱漆大门前面,挤进人群,近前一看,门旁的一块木板上写道:
“此宅廉价典卖,白银四千两。宅主田。”
差人跑回吴麟征的身边。
“大人,是卖房子的。”
“这么好的一座宅第,为什么要卖掉?”
“大人猜猜,要多少钱?”
“总得五十万两银子吧?”
“四千两。”
“才四千两?这么便宜变卖,房主为谁家?”吴麟征为之一怔。
“皇亲田弘遇。这是他的一所别院。”
差人乙也大为疑惑:“田国丈一向爱财如命,这么好的宅院,他怎么会舍得卖?再说,四千两这么便宜,何以竟无人要呢?”
吴麟征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言道:“这是冲咱们来的呀!听说周皇亲也在卖房子了,意在说明无力助饷,不得不典卖房产!”
“那他就不怕有人钻空子、趁便宜买走?”
“谁敢呀?普通老百姓没钱,买不起。当官的此时都怕捐饷轮到自己头上,在极力装穷,谁还会在这时候买房显富啊?”
“那咱去田府助饷,田弘遇肯定又不会痛快啦?”
还未进田府,吴麟征就惊诧不已,这所不久前他陪同吴三桂来过的豪华宅院,如今已面目全非。不要说显示喜庆的红灯彩旗没有了,就是昔日富丽堂皇的朱漆大门也被涂成了黑色,家丁还正在墙上忙碌着拆砖卸瓦……
放风的家人一见吴麟征等过来,便飞快跑回,边跑边喊:“快下来,助饷的钦差来了!快!”
吴麟征等眼见着墙上拆砖的家丁纷纷跳下,隐去,仍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来到府院门前。
差人们来来回回地走着、看着、议论着:“大人,奴才过去常来这里,还以为走错了呢,好好的朱漆大门怎么都涂成黑色啦?”
“你看那墙、那砖瓦,都是刚拆的。这位田国丈真怪,朱红的大门非涂上黑漆、又非把这好好的院墙拆个七歪八斜?”
吴麟征冷冷一笑:“以表示家境败落,连房屋颓废,都无力修葺啊!”
正这时,府门洞开,田弘遇率丫鬟、家丁迎了出来,边说边拜道:“田某恭迎助饷钦差吴大人!”
吴麟征连忙迎上前去,还礼。待他扶起田弘遇,双方抬头对视时,吴麟征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因为他简直认不出这就是昔日那威风八面的田国丈来:他一改往日的豪奢,穿了件布衣长衫,上面还有两处明显的补丁。至于周围的丫鬟,家丁更是一律脱去锦锈、均鹑衣百结,有的甚至衣露棉絮、鞋露脚趾……俨然是一个穷老头领着一群乞丐!
再看第二天的勤政殿。
随着早朝的钟声,王公大臣们纷至还来。这些王公大臣也在一宿之间,打扮得和乞丐相仿:往日那鲜亮的朝服不见了,而都换成了敝败的朝衣;八抬大轿不坐了,换成破旧的两人小轿。
崇祯望着这些破乱不堪的敝衣败履,哭不得、笑不得、心中一阵阵地难过:“算了,散朝吧。”
待这些大臣疑惑地站起身欲退朝时,崇祯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他仰天悲呼:“朕非亡国之君,你们却是一批亡国之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