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没几天,北京城中就下起了鹅毛般的细雪,飘飘潇潇,嫋嫋娜娜,宛如天上飞下了千万个身着白衣,头披白纱的舞姬,轻旋柳腰,轻转裙摆,交叠足尖,幻成一幅绝美的诗境。
文人雅士为这美不胜收的幻境吸引得目不转睛,浑然忘我,回过神来之后才想到要赋诗歌咏;寻常百姓家则立刻联想到了“瑞雪兆丰年”的实际上的意义,开始高兴了起来;更有人当作是换了新皇帝的祥瑞吉兆,和心里对盛世丰年的向往结合了起来,于是燃起了新希望,也就越发的放纵孩童们兴高采烈的去打雪仗——
然而,这场雪对居住在大明皇宫里的王安来说却不是美事。
他的病原本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之后已经逐渐好转了,眼见得将要脱离汤药,不料天气一冷,虚弱的身子禁受不住,将愈未愈的病情立刻转坏,又得重新调养;而后,雪一下,情况更糟。
屋子里升着铜火盆,暖得有如春季;他在病中,当然不敢出门,尽量在屋子里将养;但是,侍候他的小太监们一旦进出,就带动一股冷风进来,他不由自主的就会咳起嗽来,一咳便又咳上十来天。
而身体越是无法康复,他的心中也就越是着急、烦躁——司礼监原本是十二监之首,位高权重,所掌管的事务也多,更何况,这一年换了三个皇帝,要处理的事情特别多,责任特别重,原本是一天都偷不得闲的,怎当得一病两三个月呢?
他命人将公事送到卧房里来看,奈何体力不支,一天看不完一半之数,遑论还有其他的事要办,以及天启皇帝得费心照顾,朝政得用心关注了。
司礼监中不是没有他的心腹——要人的话,一声令下,至少有几百太监会听命于他——但是,大部分都是平庸的人,忠心于他有余,才能不足,很难为他分忧解劳,办事担责任;唯一能够算是他得力助手的,只有一个魏朝,而自他病后,魏朝一个人张罗一切,上下打点,忙得也已经快要病倒了。
这天,一大早魏朝来看他,两只眼睛是通红的,布满了血丝,脸上则尽是倦容,不用问他也知道:“事情多,没怎么睡——”
他忍不住对魏朝说:“你歇两天,天大的事都放下来,不然,大家一起病倒,情形更坏!”
说完话,他又咳了起来。
魏朝没敢接腔,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一旁侍候的小太监一个连忙送热蔘茶过来,一个轻轻的拍他的背、抚他的胸,总算让咳嗽暂时降了下去。
然后,他才又对魏朝说:“你看看我——这德性,还不知道要耗多久呢!”
说着,却是很诚恳的对魏朝说:“你尽量挑几个帮手吧!别挑剔了,只要能用就行了!”
魏朝嗫嚅了一下,最后鼓起勇气来向他报告:“我原认得个人,进宫十多年了,在惜薪司执役,这人很机灵,很懂事;可我就是打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重用他!”
王安问:“有什么顾虑呢?”
魏朝回答:“头一桩,他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到司礼监来不大相宜;其次,他进宫以前的往事不太光采,听人说,他那时的人品很差——”
他说的这个人名叫魏忠贤,肃宁人;年轻的时候是个市井无赖,好赌博,钱输多了,给人逼债,走投无路之际自阉入宫,先是分在孙暹名下执粗使役,后来夤缘入甲字库,开始有了露脸的机会,有些表现也很受夸奖;不久,他做了一件非常特别的事,那就是设法求请让自己去为并不得宠的王选侍典膳。
当时,人皆巴结得宠的西李,王选侍的门下冷清得可以罗雀,但他却像是看准了似的,一心一意的去服侍王选侍,因为,她是皇长孙的生母!
而多年后,果然证明了他的眼光独到——皇长孙顺利长成,做了皇帝,当然对他特别留有印象,在几千名低位阶的太监群中还记得他的名字来——
王安沉吟了,问道:“他进宫以后还赌钱吗?”
魏朝回答:“这倒不曾听人提起过!”
王安出神冥想片刻,对他说:“他不是幼年入宫的,和一般从小进宫来的人比起来便有点不一样;往好的想,他已经在外头历练过了,见过世面,懂事,懂人情世故,心眼也活,不比咱们自己养大、调教的小太监,一辈子就待在这么个大房子、小房子里,傻头傻脑的,有的还硬是不开窍,打死都不成材;但是,往坏的地方想的,见过世面的人心眼多,容易弄权——”
他是个精细的人,凡事都会仔细想上好几层;顿了一下之后,再问一句:“这些日子里,他帮你料理过什么事情没有?”
魏朝回答:“我这里没有,倒是给万岁爷办了一件事,逗得万岁爷很开心;昨天又交给他一件事儿,这会,他想必已经想妥当了!”
说着,他略为说明了一下:“前些日子万岁爷见了魏忠贤,不知怎的,竟想起他小的时候,魏忠贤不但做的小点心特别好吃,还会做木工,给他做过小桌小椅的,还有一个小木球,让他玩了好些天,玩得高兴极了;他要魏忠贤再做一个来玩,魏忠贤不但立刻就动手做,还一面跟万岁爷说,他入宫以前,认得个朋友,做木工的手艺比他好上千百倍;他只会做木球,他那个朋友却会做套球,球心还有球,能套六个呢;万岁爷一听,可乐了,一口一声的说要找这人进宫来,要魏忠贤立刻办;也算魏忠贤有本事,十几年不见、不通音讯的人竟然只费了几天的时间就给找着了;带到万岁爷跟前,当着万岁爷的面做了个套球,高兴得万岁爷又笑又跳的转圈子!”
王安听得叹了一口气:“万岁爷还是个小孩子!”
接着再问:“还有一桩呢?”
魏朝红了一下脸,小声的说:“万岁爷要封客青凤,不知道该封什么好,要魏忠贤帮着想主意!”
一听这话,王安露出了个特殊的笑容,半带调侃似的说:“客青凤是你的‘对食’啊,万岁爷怎么反而让魏忠贤去伤这个脑筋呢?应该由你来想的嘛!”
魏朝讪讪的说:“啊,我原该避嫌!”
王安却说:“你且先忙儿去吧!要不要重用这个人,过两天再决定好了;你得便的时候,也多留意留意他现在的言行!”于是,魏朝告退。
但是,等到两天以后,要不要重用魏忠贤的事,竟已不须再考虑了——王安与魏朝都已经失去了这事的决定权,因为,魏忠贤已经因为引进巧手木匠而博取了天启皇帝的欢心,更因为替客青凤想出了个得体且令她满意的封号,让客青凤高兴得对他另眼相看,为他向天启皇帝进言,已经成为乾清宫里的红人了。
几天后,天启皇帝正式下诏,封客青凤为“奉圣夫人”,魏忠贤则自惜薪司升迁为司礼太监。
不明白客青凤在乾清宫中的特殊身分的杨涟对于她被封为“奉圣夫人”的事感到大不以为然,私底下跟左光斗说:“本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新君即位,先封奶妈的——或许万岁爷年幼,顾念奶妈哺乳抱扶之情,但是,哺乳之情,厚与财物即可;如此这般的下诏册封,岂不令天下臣民暗自窃笑?”
他打算上疏劝谏,请天启皇帝取消这道封诰。
但是,左光斗却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建议他:“此事蹊跷,或许个中有什么你我均不知的情由——不如先与王司礼商议商议,弄清万岁爷的心思,再上疏也不迟!”
杨涟同意了,于是联络王安;王安却因在病中,不好出宫相见,派了两名心腹来见他;等问清了杨涟所要商议的事情之后,王安却急了,连忙硬撑起精神,亲笔写了信,差人分别送给杨涟和左光斗。
两封信的内容大致是相同的,两人接信后,见面一商量,倒是颇为赞成王安的意见。
左光斗率先说:“此事与朝政无涉,亦与社稷无涉,不如,就由他去吧!”
但是,实际上他却是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幼主登极,这是第一桩想做的事,不好泼盆冷水过去!”
杨涟默然,心里虽然有几分认同了王安和左光斗的想法,却也仍然存有着一丝上疏劝谏的想头,两片嘴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已全数翻白的长须跟着无风自动;屋外在下着大雪,他的心轻轻发颤,从心底升起几许寒意来。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半哑着喉咙向左光斗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此事形同儿戏啊!”
左光斗当然了解他心中的感受,于是索性把自己心中最诚挚的肺腑之言说了出来:“依愚弟看,赶紧忘了这件事吧!王司礼的信里像是话中有话:无关朝政,无关社稷——宫闱之中,讳莫之深,你我终究是外臣,怎好干预呢?更何况,万岁爷即位后,对年兄可说是言听计从,年兄建言的内阁首辅及诸要职之人选,他全都一口答应了下来,实可谓‘皇恩浩荡’了;宫闱中如有无关朝政、社稷的事,还是给万岁爷留个面子吧!”
他的话也是持平之言——天启皇帝对杨涟的尊重和礼遇已经是少见的殊恩了。
几天前,杨涟上疏指陈,方从哲年已老迈,无法再有建树,建议更换内阁首辅,并且建议召前内阁首辅叶向高起复,再度出任内阁首辅——更换内阁首辅,本是朝廷中最重大的事,而天启皇帝竟不假思索的就点头同意了,并且立刻派人去叶向高的家乡传旨;接着,杨涟建议重用高攀龙、邹元标等东林人士,天启皇帝也照单全收,按照杨涟开列的名单用人。
甚至,被黜革、解职的官员名单也都按照杨涟的意思——
“是啊!该知足了!”
杨涟彻底放弃上疏劝谏了,他打心底里认同了给小皇帝留点颜面、不过问宫闱小事的做法,同时,他主动的对左光斗说:“确实如此,咱们把心思多用在朝政上吧!东林执政的日子快要到了,缔创一个‘天启之治’才是正事呢!”
希望已经到临,美好的远景就在眼前,些许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要计较了——两人取得了共识,不再讨论客青凤的封号问题。
然而,两人所关注的“大事”,也不过是东林的人即将出任的职位而已——两人都不是军事专家,注意力很自然的不会特别关注到辽东,就连因朝中人事纷争而造成职位变动的袁应泰的心情也毫不关心——
而出山海关赴辽东的路上正逢大雨,满地泥泞,车辆马匹都行走困难,越发把刚刚平步青云、做了辽东首席大员的袁应泰急得眼睛里冒出火花来,手心里搓出油汁来。
无论是多么雄伟的山势,险峻的地形,他都无心欣赏观看了,一路上,憋在喉咙里的唯一的声音也就是:“赶路,赶路,赶路——快快给我赶路!”
他急着想尽早赶到辽阳,除了因为辽东饱受后金的威胁,他责任心重,想早日上任以守卫河山的原因之外,还想赶在熊廷弼离开辽东以前,亲自见上一面。
于熊廷弼,他不但有深厚的私人情谊,更且因为熊廷弼是他心目中唯一真正懂得辽东的人,他想确确实实的向熊廷弼请教,广求熊廷弼的治辽经验,以作为自己的参考。
而且,在内心最幽微的深处,他还有一点特别的感触,想亲自一见熊廷弼。
熊廷弼这次的去职,固然造成了自己的升官,他悲己喜;但是,实际上,自己却替熊廷弼大感不平。
“廉洁自持,治事勤敏,勇毅敢当;以及熟知辽事,令敌生畏——这些,都是朝臣中无人能及的!”
而这次去职的真正原因,实为早先得罪了东林——这事的前因后果,他且更较一般人清楚内情。
熊廷弼本人出身寒微,既无父执兄长可以仰仗,更无余廕可以承袭,全凭自己刻苦力学求上进;因而既养成了他吃苦耐劳、脚踏实地的习性,也使他心中潜藏着异于常人的想法:特别讨厌有父祖余廕可承的世家子弟,总认为这些得天独厚的公子哥儿们,都是浮夸的纨裤,没有扎实的学问,却是社会上的特权份子;一有机会,就要出手重加贬抑。
那一年,他将并非纨裤子弟,却是名父之子的顾与渟置于岁考末等,根本不是因为顾与渟不认真读书作学问、考试成绩差,而是出于他的这种心态作祟,既先入为主的对顾与渟有恶感,而后又蓄意贬抑——这事虽使他自己当时心中痛快了好一阵子,却在多年后尝到了苦果。
东林的声势再度抬头,将在朝中形成庞大的政治集团与势力,熊廷弼这次丢官,想再起复,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
他感慨万千:“都是意气用事啊!结果是使我大明朝短折了可用的人才!”
断送了顾与渟的前途,是朝廷损失了一个人才;罢去了熊廷弼的官职,也是朝廷损失了一个人才!
“目今,敌国外患进逼;但是,我朝的可造之才和可用之才都因内斗而折损——”
他没有因为自己因两方内斗而“渔翁得利”的事窃喜,反而忧心忡忡——心中的思虑既多且复杂,偏偏旅途又不顺,令他的情绪坏上加坏!
隔着车窗看着哗啦啦的雨点如羽箭般的扑打,彷佛要直接打在他的脸上似的,他紧紧的皱着眉头,鬓边的斑白急速的延展。
而正准备离开辽东的熊廷弼,鬓边的斑白也正在急速的延展。
对于自己的去职,他心中当然远比袁应泰还要忿忿不平;而更因为对辽东的情势也远较袁应泰了解,因此,他纠结于心中的各种思绪、感触和忧虑,当然也远较袁应泰复杂。
动身前两天,他就无法入睡,独自一个人在灯下默坐,聆听自己心中的怒潮澎湃,来回冲击所掀起的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初抵辽东的时候,不辞劳苦的跋山涉水,亲自考察地形地势,而后,制定出“坚守四险要,坐镇辽渖,徐图收复”的策略;他觉得自己所定的策略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那是在整体的情势大不利于己方的状况下,根据现实环境所拟出来的最好、最可行、最能收实效的策略,先固守,不躁进,再俟机而动。
按照这个策略进行下去,他自觉可望在五年左右的时间里收复全辽——虽然,现实的环境中所能供给于他的资源实在少得可怜。
他希望有十八万的兵员可用——这是他在再三考量之下,所拟出的最低的员额——奈何,朝廷根本无法支应;辽东本身的驻军在经历过萨尔浒之役的惨败之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再减去老弱者,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仅有三万左右;而且,粮草、器械、马匹俱皆缺乏,已是彻底的“山穷水尽”了,他的希望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时,他不得不一面设法在辽东自行募兵,加紧操练;并且采行严申军纪,遏止逃风,严惩贪渎,破格用才等方法来充实战力;一面却只能以“虚张声势”的方法来对付努尔哈赤。
他不停的派人散播消息,说是明朝正在调集人马,将出动三、四十万大军前来辽东镇守,又说,朝鲜方面已答应派出三万大军,连同擅用火器的鸟铳手一万名,一起到辽东来助明守城——
思虑缜密的他当然知道,身经百战的努尔哈赤未必会受到这些传闻的影响而放弃继续吞并明朝的山河;他也不敢奢求做这些努力可以达到那样的效果,他只求能使努尔哈赤的攻势延缓,使他争取到一些能扩增战力的时间;其次,是希望能藉着这些传言,使己方的士气提升、信心增加,那便间接的提高了战力——辽东的文武官员、将士兵丁,全都畏努尔哈赤如虎,已是个不能不重视的问题,能够用这个方法来化解一、二,也是个大收获!
他犹记得自己一上任,先命佥事韩原善到渖阳抚视军民,韩原善竟因为渖阳是努尔哈赤下一个要攻击的目标,而害怕得不敢去;他只好改派也是任佥事之职的阎鸣泰前往,阎鸣泰只走到虎皮驿就恸哭着跑了回来;最后,他只有亲自前往——而即便是他亲自带着重要的部属前往,到了渖阳,他打算乘雪夜赶到抚顺,总兵官贺世贤还大力的劝阻,理由是:“太靠近后金据地了,万一遇上后金军,必然有死无生!”
一句话,听得他心中暗叹不已,只碍着新官上任,不好太厉声斥责官阶已至总兵的部属——他只平静的说了句:“冰雪满地,努尔哈赤料不到我会亲赴抚顺!”
说完话,一马当先而去,诸将才不得不紧随着跟上来;到了抚顺之后,他的心中又且增添了三分寒意——兵灾之后,原本繁荣之地,已成数百里杳无人迹的荒凉景象,活似一个鬼域!
他就在雪夜的鬼域中设奠祭吊阵亡的官兵将士,痛哭而回——这一回,他真正的体认到:“敌军并不是天兵天将,没什么可怕的!怕的是我军已丧失信心!”
而经过这事,将士们的信心稍稍恢复了,不少人认真的服从他的领导,稳住了军心,再开始积极的招募壮丁加入军伍。
但是,人与心的问题解决了之后,问题仍然存在:粮草、器械、马匹不足;而且城墙多处毁坏,需要修复,而修复又需费用!
他多次上疏,要求朝廷拨给钱粮马匹器械;怎奈,朝廷所予,往往只有所需的十分之一、二,甚且时时拖延数月才拨下,使他经常陷于罗掘俱穷的困境——
那一次,是万历四十八年的三、四月间,存粮已尽,而户部根本没有拨予的消息;他整日枯等,望穿秋水,竟无鸿鹄,眼见士兵即将沦为饿殍,他在万般无奈中与诸将环立,彼此不忍仰视,而终至于悲从中来的失声痛哭;最后,还是向民间百姓借粮,才度过了困厄——
“唉——”
种种的往事回想得他归结于一声长叹,既是无力、无奈的综合,也宣泄着心中的悲愤。
“完全不懂辽东的人,劾我不进攻后金,收复失土,只一味固守——满朝的文武,竟然都附合这种无知的说法,辽事还有什么可为呢?”
要人没人,要马没马,要粮没粮的地方,还能固守了一年多,没让努尔哈赤再出兵打下哪一座大城,已经是个奇迹了!
官是丢了,然而,这番丢官后的反省、检讨,却使他越发的认定自己毫无错误——他几乎想立刻动笔,写下书信,留给来接任经略之位的袁应泰:“我的辽东政策绝对没有错——目下的辽东,只能坚守,不能轻进!坚守五年,储备足够的战力,才可进兵后金,收复失土;现在率尔对后金用兵的话,必致全军覆没、全辽沦丧,后果不堪想像啊!”
甚至,他连这“不堪想像”的后果,他也想硬起头皮来向袁应泰明说:“辽东一陷,后金军必然集中全力进攻山海关,而后,长驱直入,中原便易主了!”
这是亡国的隐忧啊!
然而,果真蘸了墨,举起笔来的时候,他却顿住了,心里苦苦的挣扎着:“我怎好对他说这些呢?让他才刚上任,心中就立刻蒙上阴影吗?甚至,也立刻被言官弹劾,立刻去职?”
这是个是非混淆,黑白不分,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时代,袁应泰即使个人愿意继续推行他的辽东政策,也未必能真正的实行;说了也只是徒然增加袁应泰的痛苦而已——
因此,他即便是在袁应泰赶在他离开前到达了辽阳,两人一起见了面,他也将这些话硬给忍在心中,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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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