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只休息了一天,服了几帖药,自己觉得精神体力都恢复了,第二天就取消了告假,回到朝班去。
他的心中有一股勃发之气在支持着他,使他的生命力变得超乎常人的健旺,很轻易的战胜了病魔;而紧接着,喜事也来了——他的官职升迁为兵科都给事中。
这是拥立新君的“功臣”中第一个升官的,他连连谦称不敢当,再三推辞,但毕竟诏命已出,哪有因他的谦辞就收回的呢?三辞之后,他便改成了叩首谢恩,庄严肃穆的接受了新职。
左光斗第一个来向他道贺,寒暄、致了贺意之后,左光斗立刻语重心长的向他说出内心深处的期盼:“年兄这番高升,是开了一个大好的头;接下来,新朝新政,还将陆续有一番人事上的变动——时机大好,我辈东林中人,好好的掌握住这波变动的机会,则又将有一番大作为了!”
杨涟对这话极有同感,立刻回应——他先是谦称了一句:“愚弟其实是‘抛砖引玉’啊!”
接着立刻畅言:“自叶阁老去职,东林之人久难左右政局,现在,果然有机会了!”
方从哲的无能早已令人不满,虽然在这次的拥立新主的事情上一反乡愿常态的出了许多力,但是,“形势比人强”,新君登极后展开新政,势必要撤换内阁首辅了。
继位者如系东林中人,甚或叶向高重新入阁,那么,“东林执政”的时代将要到来了;而能影响内阁首辅的人选的,目前,居第一份量的人就是杨涟!
杨涟虽因年轻、资历不足,自己还未达入阁的资格,但以“红丸”、“移宫”两案之后,声名大噪,天下皆知,成为朝中名臣——左光斗犹且分析:“先帝曾特召年兄进宫面圣,是有‘顾命’之实,于今上又为拥立第一功臣——如今,年兄在万岁爷跟前说话的份量早已经超过了内阁首辅——”
他甚至断言,杨涟这次的升迁,只是“先期”之举,接下来,势必还会有“连升三级”的情形;而杨涟在朝中的份量越重,对东林就越有利!
美好的希望,光明的远景,都已经来到眼前了!
于是,两人索性仔细的计划了起来,逐一的细数“应该”出任要职的东林人士:叶向高、邹元标、赵南星、高攀龙——也开始遥想着,当这些正人君子们执掌大权之后,将如何的推动着政治改革,使已处在衰败状态的大明王朝得到新生——
而在内阁首辅的人事发生异动前,辽东的人事有如首当其冲般的率先发生了异动,而且目标集中——异动的其实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熊廷弼。
熊廷弼原本与东林有隙,双方的恩怨早在万历三十九年就结下了。
那年,熊廷弼任南直隶提学御史;江南向为文风鼎盛之地,文士最受礼遇,但也因地方过度重视文士而形成强悍的士风,受学的生员成为天之骄子,常以些微小事群起抗争,或包围官府,或焚烧缙绅房屋,不时有案例呈报朝廷;熊廷弼在上任之前,已对这种恶风有所耳闻,苦思改善之道,上任之后,采取他在辽东任官时的一贯的雷厉风行的方式压制江南文士,虽然减少了生员抗争的事情,却导致了多人的怨恨。
接着,他大力改革江南教育变迁的种种流弊,结果是结下了更多的仇怨。
原来,依制,提学官三年一任,任内要举行两种考试,一种是岁考,另一种是科考;岁考以六等试诸生优劣,科考亦按成绩的优劣分为六等,第一、二等受赏,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称为科举生员,置于末等者,则丧失参加乡试的资格,无疑与功名绝缘了;因此,全国的读书人既因前途操在“考试成绩”中,读书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考试,所读的书竟全系应试的八股范文;心怀理想的熊廷弼当然不认同这种世俗流弊,大力改革,以矫文风,每试必要求士子书写经论四篇,未交者不予列入一、二等;这么一来,又断送了许多人的前途。
而且,他为矫弊,打击地方恶势力,在任上大力提拔寒微之士,黜退乡绅津要子弟,尤其以东林子弟为多。
在他看来,东林子弟大都是仰仗父兄的庇荫,娇生惯养,沽名钓誉,而不潜心用功读书,甚至不受教、不虚心处世——他必须裁抑。
岁试的时候,他索性将东林领袖顾宪成的长子顾与渟置于末等,使顾与渟绝了科举之路。——这无异于公然向顾宪成挑战,后果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而今,东林得势了——
无须东林诸人暗示什么,朝廷中自然有人抢先一步出面弹劾熊廷弼,更何况,不赞成熊廷弼的辽东政策的,也确实大有人在。
先是与熊廷弼有夙怨的吏科给事中姚宗文一面在朝中毁谤,一面上疏弹劾,批评他只坚守不出击、进攻、收复失土的政策是“养敌”。
接着,兵部主事刘国缙因为原来主张募辽人为兵,募得一万七千多人,不久却逃亡过半而被熊廷弼奏报朝廷,也衔怨在心,开始报复;他本为姚宗文的座师,两人结合在一起,攻击熊廷弼的力量越发的大了。
而后,御史顾慥跟着弹劾熊廷弼出关踰年,毫无建树;冯三元则弹劾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如不罢废,辽必不保;接着,张修德再弹劾他破坏辽阳;给事中魏应嘉也跟进——熊廷弼先是抗疏自辩,但是,不利于他的弹劾,一而再,再而三的涌到,他无力招架了,只得上疏自求罢斥,并且缴还尚方宝剑。
于是,朝廷改以袁应泰出任辽东经略。
而一听到这个消息,皇太极脱口就冲出一句话来:“父汗真是料事如神——”
他向代善说:“什么事,都逃不出父汗的掌握,别说是眼前看得见的、听得见的,父汗都一清二楚,就连远在明朝的事,父汗都能早个许多日子就料准了——”
他心生崇敬,于是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段话;而才因不久前发生的一桩变故,导致心中不自在的代善听了,并不接腔,而是淡淡的一笑带了过去;让原本神情中带着光芒,语气中带着兴奋的皇太极只好慢慢的收敛起兴头,换个话题来说了。
而这仅是表面上的情景,两人内心中的声音根本是另外一种——
代善的心里先是冷冷一哼:“父汗料事如神,明察秋毫——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吗?”
他才因努尔哈赤的“料事如神,明察秋毫”的超能力所发现的细微之事而获罪——那一天,努尔哈赤突然发出一个命令,说,大福晋富察·衮代窃藏金帛,勒令离弃。命令上只有这一桩事,而且丝毫没有提起他来,但是,他心里有数,又深恐努尔哈赤过些时日便将惩处他,因而寝食不安了许久,好长的一段日子都不敢设想自己的生死,每夜都在惶恐中忧惧,不知道天亮以后,努尔哈赤会不会断然下令处死自己。
那段日子里,他不断的想起自己的同母长兄褚英来,褚英死因成谜,人都道是为努尔哈赤亲自下令处死,而那时母亲已经亡故,他与身边的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个兄弟姐妹都不敢开口问句为什么——
许多天过去后,他才开始稍稍放下心来——离弃了富察·衮代之后,努尔哈赤似乎有意要尽速淡化这件事似的,再也不曾开口说出过任何一个字,见到他时,眼光和态度也一如往常,彷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他暗叫一声险,项上的人头总算保住了。
又过了许多天之后,他才敢偷偷的派出心腹手下去打听事情的全部真相。
回报的消息却只限于表面:
早在三月间,努尔哈赤的庶妃德因泽就曾偷偷的检举富察·衮代的行为说:“大福晋两次备佳肴送给大贝勒,大贝勒受而食之。一次备佳肴送给四贝勒,四贝勒受而未食。大福晋曾一天两、三次派人去大贝勒处,大约商议要事——大福晋且曾有两、三次深夜出宫院!”
而努尔哈赤倒也没有立刻采信,他派出扈尔汉、额尔德尼、雅逊和莽阿图四名大臣详细调查;调查的报告为何,只有努尔哈赤本人和这四名大臣知道;而努尔哈赤在听完报告后,没有作出任何的表示。
但是,不久,新的告发又进入了努尔哈赤的耳中:“诸贝勒、王公大臣集会商议国事时,大福晋饰金佩珠、锦缎妆扮,藉口有事而来,竟公然倾视大贝勒——”
这次,努尔哈赤才作出了处置——
一份简单的说明,却听得代善混身直冒冷汗,一面仔细的寻思:“我对德因泽庶妃,一向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过不愉快的事,她怎么会在父汗面前中伤我呢?即便她妒忌衮代,也无须牵连上我呀!更何况,妒忌衮代并无必要,衮代早已失宠,目前最受父汗宠爱的是阿巴亥,论妒忌,该去中伤阿巴亥才是啊!”
而他的心腹手下却似为他解疑似的提醒他:“会不会是有人指使庶妃,让她在大汗面前搬弄口舌?”
接着又一路的推论下去:“这个指使人,也许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大贝勒您——目下,大汗年事已高,心中正在思谋传位人选;大贝勒您现为诸贝勒之长,又向以‘宽厚’得人心,是最有希望的继位人选,因而成为这人的眼中钉!”
于是,这个指使人也就呼之欲出:“这人也志在汗位,打击了您,他就能接掌汗位了!”
“放眼诸贝勒中,也惟有这人——”
名字没有说出口,但是,说话的人伸了一下手,手势屈了一指,伸开四指——
而代善越发的全身汗湿,他叹了口气说:“我自知少了份霸气,不是雄主之材,从来没有觊觎过汗位啊!皇太极又何必出手对付我呢?”
但是,他也立刻吩咐手下:“这个话,再也不要说了,否则,事情会变得更坏、更复杂,让父汗知道了,又将引起风波!”
而且,顿了一顿之后,他竟说:“何况,究竟是不是皇太极,亦未得知!”
他打定了主意,目下,对自己最好、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尽力掩盖,并且遗忘这件事——一如努尔哈赤的态度,当作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不免偶或情不自禁的扪心自问:“这事也得怪我自己,衮代送食时,还没有什么意思,至多是试探而已;皇太极说什么也不肯吃,我却忍不住去吃几口——唉!结果是一步错,步步错呀!”
如今,铁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与继承汗位绝缘了!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处在这样的当口,他非常明白,自己必须接受事实,甚至,更聪明的做法是积极的协助皇太极登上汗位,这样,至少还可以得到个“拥立之功”!
因此,他尽力的调整自己的心态,“扮演最适合自己的角色,认真的执行这已确立的原则”——当然,他的人生修为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尽管在理智上已经想得通透了,却也不能完完全全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时,见到皇太极的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不自在——
而皇太极却体会不到他心中的这许多幽深曲折的想法,只当是他对“熊廷弼去职”的事不感兴趣,因而改口对他说:“咱们上战场立功的机会又来了——熊廷弼一走,父汗必然立刻准备进攻渖阳和辽阳!”
这一回,代善答话了:“是啊!你趁早好好准备,认真操练兵马,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而这话却是句令皇太极无法继续下去的内容,弄得皇太极登时就在心里寻思了起来:“他这是怎么了?已经一连好几个月都这样阴阳怪气的——”
但是,话既不投机,他也不想多说了,索性掉头就走;出门以后,他本想策马到原野上奔驰一阵,才只走到半路,却看见去了朝鲜的何和礼回来了,人马刚入城,正与他迎面相对而来。
他一看,立刻把代善的阴阳怪气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满脸笑容的催马快步赶上前去叫唤:“姐夫——你可回来了!”
何和礼虽然风尘仆仆,但是精神上毫无倦色,一双眼睛炯然发亮,看到他,高兴的回应,亲切的问:“要出城去!”
皇太极连忙摇头道:“不过是溜个马,这会子当然不去了!”
于是掉转马头,与何和礼并辔而行,陪着何和礼前进,一路上,他认真的询问着关于朝鲜的种种,何和礼也很详尽的告诉他,最后且说明了自己的观感:“朝鲜人将二十多年前,日本派军入侵的事称做‘壬辰倭祸’;但却没能将上次惨祸的教训牢牢记住,依然武备不修,文官内斗,百姓逸乐,委实可惜了一片谷粮满仓的大好河山!”
皇太极诧异的问道:“难道偌大的国中,会没有一个有见识、记得教训的人?”
何和礼微微一笑说:“当然不是连一个都没有——而且,不只一个——一部分的读书人忧心忡忡,着书讲学,告诉弟子们应当记取过往的教训;但是,作用不大,这些人既非国君,也非大官权要,于全国来说,又只是小数之众,再怎么说破嘴,也不管用!”
皇太极听了连点两下头,若有所思的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向何和礼叹出一口气来说:“我真想亲自到朝鲜去走一趟,仔细的看看他们国中情形——只可惜,这种差使,父汗总是派你去,不会考虑我的!”
他的意思不过是认为努尔哈赤总以他年轻,有待历练,不足以独当一面;尤其是去到外国,需完成多种任务的事,总是派遣老成者担任;但是,何和礼没细思,脱口就想说:“以往,父汗都是派费英东去的!”
但是,话到舌边,忽然想到,好读书、学问渊博的费英东已经不在人世了,心中蓦地一酸,眼睛也红了,但是,他无意在这个时候与皇太极谈起费英东来引发心中的悲伤,于是强自忍住了,过了一会儿,换了一种语气对皇太极说:“你别急,再过些时日,父汗也许会派你去攻打朝鲜呢!”
皇太极笑了,笑容中带着自信,也潜藏着三分自负的说:“但愿这一天早日来到——我绝不会令父汗失望的,一定一举攻下朝鲜!”
何和礼伸手竖了竖大拇指:“好兄弟!难怪你大姐总是跟我说,你最像父汗,心里一股子昂扬之气,什么难事都不怕,什么大事都想做!”
但是,皇太极一听这话,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认真的问:“大姐真的这么说吗?平常,她跟二哥最亲,最疼多铎,最——最不常跟我说话呢!”
他似乎意在言外——
而何和礼也突然警觉到了:“东果跟代善同母,长姐多疼幼弟,是人之常情;但是,皇太极怎么突然重视起东果对他的看法来了?以往,他不是这样的呀——啊,他毕竟已不是小孩子了,快三十岁的人,不会完全没有心眼的——难道,他是在试探什么吗?”
这么一想,他立刻决定“闭嘴”,以免有是非?幸好,路也走到了。
他决定不先回家,吩咐从人道:“你们先回府,跟格格禀报,我先去见大汗!”
而皇太极也不见外,陪着他迳自登堂入室,去到努尔哈赤的跟前;他的心里对朝鲜充满了特别的感觉,人走到了门口,还兀自对何和礼说:“父汗对朝鲜的情形,必然有他独特的看法和打算——我猜,此刻,他一定急着想听你此行的全部经过呢!”
哪里知道,这个推测竟大出两人意料之外的发生了失误——努尔哈赤正专注的在思考另一件要事,眼见着何和礼和皇太极走进来,竟连“朝鲜”这两个字都没有提起来;而且,在何和礼行完了礼,准备开口向他报告朝鲜之行的当儿,却被他阻挡了回去。
他抢先说话,令何和礼没有机会开口:“明朝派了个叫袁应泰的人经略辽东——消息已经来了,你们来得正好,来看看这个人的情形,好好研究研究对策!”
于是,何和礼和皇太极入见的重心由朝鲜转移到了明朝,父子婿三人一起关注明朝新上任的辽东经略袁应泰其人。
袁应泰是凤翔人,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以往曾做过临漳知县的官,在任上非常认真做事,治水尤其有办法,很受百姓的爱戴。
后来,他升官任工部主事、兵部武选郎中等职,却在任淮徐兵备参议的时候,遭逢了事故。
那一年山东大饥,他想尽办法赈灾,设粥厂供流民就食,活人无数,因而赢得百姓的推崇尊敬;不料,他却因搜额外税及漕折马价银来赈灾而受到户部的弹劾,说他擅用公帑;当时他已升官副使,但也只得去职。
好些年后他才得到起复的机会,任河南右参政;接着又以按察使治兵永平,成为熊廷弼最重要的后勤部属;他负责练兵缮甲,修亭障,饰楼橹,关外所需要的物资,他都尽力调补周全,使熊廷弼无后顾之忧——
“此人官声不错,应不是泛泛之辈!”
这似乎是结论了,但是,努尔哈赤却说:“他既是我国必须对付的敌人,便须仔细了解他的长处,更得仔细找出他的短处——”
像是交付给了何和礼和皇太极一桩任务似的,彻底研究袁应泰的优点和缺点。
皇太极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极其慎重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以往所任的县官、工部官员等职,都无关于用兵作战;任职兵部,最著名的事是赈灾——此人从未亲临战场,也从未规画过战事;甚至,他以往的经历也从未担任方面大员,更不曾出关赴辽,突然来到辽东当经略,应是诸事都不熟悉的!”
努尔哈赤点头微笑道:“嗯!你挺细心的!”
接着却问何和礼:“你的看法呢?”
何和礼原本听了皇太极周密的分析,便有意让皇太极多表现,自己不想多说,不料被努尔哈赤问到了,还是只好说几句,但却蓄意的收敛,只谈一个重点:“我仅以他因赈灾而去职的事考虑:此人内心慈善,做事也很有担当,敢为救百姓而挪用公帑;但是,也可说是个‘有仁有勇而无谋’的人——赈灾的方法很多,为什么采用个会获罪的方法呢?仁而不知法,有担当而不择善策;此人的心性即是天大的短处!”
努尔哈赤仰天大笑了起来:“此人不足以成大事,更不是我后金国的对手!”
皇太极立刻追问:“父汗可是打算趁他刚上任,初到辽东,还没弄清楚辽东的情形时,就先下手,杀他个落花流水?”
但是,努尔哈赤却摇了摇头:“即便他新来乍到,诸事不熟,熊廷弼留下的各项建树却还坚稳,我方何必去打硬战?再过一段日子,熊廷弼的一切建树都败坏了,我方进攻,就无须费太大的力气了!”
而且,他还想等萨尔浒城筑成后再出兵——
“明年春天吧!”他思考了一会,很确实的说:“太过仁慈的人是不适合治兵,不适合用兵的;拖上几个月的时间,等袁应泰自己把辽、渖的兵备败坏掉大半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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