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长三年六月下旬,牛一带着女人离开了隐居地。
考虑到要去丹波,小心起见,牛一让女人剪短头发,打扮成年轻武士,他觉得带一个年轻女性不好意思,而女人则觉得这副装扮有趣。
他们乘船渡过淀川,从尼崎北上,在伊丹住了一晚上。位于该城西北方向的昆阳是摄津平原中央的战略要地,西部地区的主干道由此穿过。
二十年前,荒木村重控制这里的时候,这里是要塞,信长公整整攻打了一年,煞费苦心。如今,这里改头换面,成为制酒地,到处排列着酒库。在全国范围内,像这样的城镇为数不多,当地人率先品味到和平的好处。
(来这里,真好。)
牛一思忖着。必须早点结束武士破坏人们生活的时代。为了不破坏心情,牛一没有前往有冈城遗迹,那会让他想起当时的战争。他去了据说由僧人行基开创的昆阳池、伊丹寺遗址等处。最后,他遍访新兴的酒库,品尝美酒,体味旅情。
但是,他遇到的不全是开心事。一路上,各个寺庙都在为太阁大人举行祛病祈祷仪式。在村落、城镇,就连小土地庙中,都能看到农户、平民聚集一堂,进行祈祷。一打听,才知道朝廷也打算为太阁康复,举办规模盛大的祭神舞会。举国上下都在为太阁这个出身卑微的男人进行康复祷告。
不管怎么想,牛一都感觉怪异。
(要是信长公病死了……)
无法想象人们会祈祷他康复。那些朝廷的贵族大臣听说信长公在本能寺惨死后,偷偷地不分昼夜,连续多日,觥筹交错,沾沾自喜,说那是天谴。
(在这个国家,掌握天下的英雄当中,有不是坏人的吗?)
年轻楠正辰的辛辣话语突然浮现在牛一的脑海里。
(不过,只有信长公另当别论,只有他是不一样的。)
牛一想冲着天穹高喊,但还是忍住了,没出声。
牛一再次考虑太阁受欢迎的原因。
太阁背叛了同样出身的广大农民。他们出于自卫而准备的刀剑武器被没收,随着重新测量土地,他们的自留地被发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太阁。太阁下令测量土地,城主可以准确把握稻米产量,在中间吃差价的人被排除掉,这是事实。如此一来,处于末端的佃农们也多少能留存一些余粮。
但从长远来看,测量土地会让居于顶端的太阁更好地控制、掌握农民。
尽管如此,他们还主动地为太阁析福,这是为什么呢?
农民的无知——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还有一点,就是太阁戴着平民出身的面具。这就是问题所在。秀吉天性奸猾,他有意识地利用这个面具,扮演起“为民着想的强者”的角色。
不过,并非仅仅如此。牛一自问自答起来。
还因为有配角——为数众多,被他豢养的大名;不知廉耻,虚构出太阁传说的艺人;像大村由己和自己这样,为他著书立说的文人。《信长记》就是这样。从事情的前后经过来看,其实又是一个粉饰太阁的道具。
(要是没写就好了。早知道不要那笔钱了。)
旅途中,牛一越来越悔恨写了《信长记》,罪恶感强烈,被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所折磨。
第二天早晨,他们穿过蓬莱海峡,将近傍晚时分,从有马大道到达有马温泉。
这本是一座热闹而古老的温泉城镇,但现在人并不多。
文禄地震导致这里的温泉水过烫,而且太阁本来打算从今年五月开始来这里待一段时间,这个预定取消的同时,秀吉重病的消息自然传到这里。整个城镇的人都比较自律,所有的温泉旅馆都没什么客人。
牛一去了温泉寺后面一家熟识的旅店。他以创作为旗号,包了一个离开主房的独间。这样一来,可以隐藏女伴。而且,他还说自己解决伙食,让旅店的人不要进入。
在有马的第一个夜晚,他想在女人温热的肌肤中,暂时忘却内心中的自我厌恶感,就像在天满的那个晚上。
“无名指不疼了吧?”
牛一掀起被褥一角,诱惑起女人。
“多亏您,完全好了。”
女人松开夹板,认真地跷起无名指,给牛一看看,他顺势滑进被窝。
“你不要硬撑。”
为了不弄疼她的手指,牛一把女人的两个手臂直直地抬到头顶上方。女人年轻的肌肤雪白光滑,乳房也从睡衣中蹦露出来。
牛一将手伸向她的睡衣。
“等一下,您还……”
女人扭着身子,躲开牛一的手。
“什么呀?”
“您还没赐予我名字。”女人双腿紧闭,做出拒绝男人的姿势。
“是吗?是呀。”
“您忘了?”
“没忘。”牛一苦笑着答道。
“您还笑。”女人使性子侧过脸去。
“对不起。”牛一赶紧道歉,深思熟虑一阵之后,“那就叫你‘多志’吧。”
“多志?”
“昨天。经过伊丹,我突然想这么叫你。不喜欢吗?”
“不过,这个名字难不成是……”
女人似乎吃了一惊,转过身,面对着牛一。
“你想得不错。你誊抄过我的稿子,应该记得。这是有冈城主荒木村重妻子的名字。”
“那么,多志夫人也信基督教?我不喜欢信奉基督教的女人。”
“你讨厌基督教?”
“是的,非常讨厌。”
牛一没想到她的回答如此直接,顿时对女人的回答感兴趣起来。
“是吗?为什么呢?”
“我是在丹波的大山中长大的,从孩提时代就知道一草一木都有灵魂和思想,人无心摇动,草木就会惨叫。而基督教则说上帝为我们人类创造了世界。我讨厌这种允许人们肆意妄为的教义。”
(说得好!)
牛一再次迷恋起这个女人。他觉得这些话应该让假冒基督徒的官兵卫、道薰(村重的教名)等人听听。
“不过——”
牛一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一下女人的头发。女人闭着眼睛,默不做声,任其而为。
“幸亏多志夫人不是异教徒。她信奉阿弥陀佛。”
“真的吗?”女人开心地扭动起来。
“我不撒谎。据说丈夫村重一时糊涂,偏向基督教的时候,曾要求多志夫人也要信教,还硬给她一个教名,但遭到强烈抗拒。这是我听道薰本人说的。在我的《信长记》里,有些多志夫人憧憬极乐世界的和歌,你记得吗?道薰为了赎罪,拜托我尽量将那些诗句流传后世,所以我才特意写进书中。”
“难怪您书里面有许多多志夫人的和歌呢。当时,我光顾着誊抄,没有记住。您能对我说说那个向往极乐世界的多志夫人的和歌吗?”
女人闭上眼睛,等待着。
“和你在床上吟诵那些和歌,有些扫兴。下次吧,行吗?在《信长记》中,有多志夫人这样一首和歌——‘当磨心中月,阴霾消散时,方可去西天。’所谓西天,就是极乐世界。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吧?”
“是的。”
“而且,多志夫人是信长公的养女。”
“多志夫人是信长公的养女?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是吧。信长公不喜欢正房浓夫人,从年轻时就经常去吉乃夫人那里,她是尾北豪商生驹家的离婚女人,有一个孩子。吉乃夫人和信长公亲密后,生了好几个孩子。其中就有信忠公子,而她和前夫所生的孩子就是多志夫人。那时,多志夫人不喜欢经常去妈妈那里的信长公,而信长公似乎也疏远她,很早就把她送到一个不知名的公卿家寄养。荒木村重加入秀吉的队伍,讨伐播磨地区,在攻打神吉城的战斗中建立功勋。于是,信长公将长大的多志许配给荒木村重做二房,以此褒奖他。这或许也是秀吉无聊多嘴才结成的姻缘,如果吉乃夫人活着,绝不会同意的。世上知道这事情的人不多,甚至有人说多志夫人是村重的正房,又说她不是吉乃夫人拖油瓶带进织田家的。如果是吉乃夫人的女儿,就算关系不融洽,对信长公而言也是继女,就不会在京都六条河原遭受那么残忍的酷刑。”
“我也这么认为。”
“是吧。不过事实和你们想的相反。信长公对待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就算关系很近,也非常残酷。年轻时,那个拖油瓶带来的女孩不喜欢自己,这种记忆造成他对多志夫人实施酷刑。因此,我不想涉及六条河原事件,即便写也想一笔带过。但是,太阁那家伙不允许我这么做。”
“为什么呢?”女人用一种盘问的语调说道。
“三年前,太阁做了相似的事情,受到人们的猛烈责难。他将关白秀次的正房一台夫人,连同三十几个妻妾,斩杀在三条河原。他当然想让众人知道有先例——他的旧主曾经干过更加残酷的事情。”
“太阁大人怯弱呀。”
“后世或许不会猜出太阁的真实意图。不过,所谓史书,就是这么回事,由胜者决定。”
“或许就因为这个缘故,大人您从伏见回来后,就说不想写书了,觉得空幻,对吧?”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是,不仅仅是空幻,写作本身就是一种“罪过”。牛一欲言又止,冲女人发牢骚于事无补。
“和你同床共眠的时候说这些话,不合适。不说了!”
牛一再次将手伸向女人的睡衣,吮吸起犹如淡红小花的乳头来。女人轻轻地拒绝着。
“再等一会儿。您说想喊我多志,这是为什么呢?您还没告诉我呢。”
“连这个也要说吗?”牛一只能苦笑,“因为以前我独身的时候,曾暗恋过她。等以后喝红酒时再告诉你这个单相思的故事吧。好了,放过我吧。你可不能让男人太着急哟。”
牛一用力扒开女人的衣服,她那可怜又可爱的乳房露了出来。
“哎呀。”女人脸颊上泛起红晕。
“你还要拒绝?”
“完全不是。我很高兴。之前,我还不知道您赐予的这个名字对大人而言如此重要,有如此多的回忆。”
多志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又哭了?”
“是的。”她点点头,垂下右手,让牛一握住自己睡衣上的系带,“大人,您解开这个系带吧。就算是虚假的多志,也请您尽情疼爱我吧。以后,我也会用心地做多志。”
说完,她轻轻闭上眼睛,松开两腿。
之后的几天里,牛一完全沉浸在和多志的欢爱中,试图忘却写作的罪过。他用一种男人的本能填满精神的空虚。
他完全痴迷于多志的雪白肌肤、柔软四肢,就这样沉醉着,就这样堕落着。对于自己这种不知廉耻的行为,他有时惊讶,有时仿徨,有时愕然。但是,他无法控制住自己,依然贪婪地迷恋着女人的身体。
就这样,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
躺下就抱着,起来就吃饭,然后又躺下抱着。
一天早晨,昏昏沉沉的牛一突然被多志摇醒。
“庭院附近……”
多志嗫嚅着,她感觉周围有人,已经迅速换成男装。
牛一钻出被窝,穿戴整齐,将走廊一侧的窗户打开半截。一瞬间,早晨的阳光从斜刺里洒进房间。还是清晨。
“您醒了吗?”
一个旅行装束的男人在庭院一角,低着头,打起招呼。
“是才藏吗?我昨晚写东西一直写到黎明。”
才藏一笑不笑,不知他是否知道牛一在撒谎。
“不好意思,一大清早就打扰您,实在是有些急事……”
他没有说京都方言,这是专注于工作的表现。
“是吗?那到外面说。”
房子对面有一座莲花池。在通向旅店正房的小路上有个小亭子。在那里,无人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说吧,事情的经过怎样?”
牛一一屁股坐在亭子的凳子上,充满期待地询问起来。
“按照您的吩咐,我把那男人的两根无名指‘咔嚓’了。”
才藏随口答道,就像册断小树枝一样。
“麻烦你了。那么,稿件的事情呢?”
“那件事吧……”才藏皱着眉头,“很遗憾,我到处找都没找到,只好逼问源兵卫。他说很快就有了买家,都卖了。”
“晚了?”牛一不禁咋舌。
“是的。”
“买家是谁呢?”
“他死活都不肯说出买家的名字。没办法,我只能用尽办法,让他至少开口说出卖到什么地方呢?”
“是吧,他说什么呢?”
“十五卷版的卖到江户,十六卷版的卖到大坂,就是这个情况。但他死活都不肯吐露买家的情况,说是和对方约定好了。如果我再用劲,就会要了源兵卫的小命,就罢手了。您觉得该怎么办?要不我再去一次,逼他说出买家的姓名?”
“不用了,犯不着为这种事杀人。”
如此不敢透露姓名的江户买家无疑是德川家康。才藏独自一人是无法从他那里夺回文稿的。
“那么,这个……”才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我把源兵卫卖书所得拿回来了,请收下。据说他赚了不少,卖给江户,赚了两枚金币;卖给大坂,赚了一枚金币。总共三枚。”
“卖给大坂的卷数要多,反倒便宜?不愧是大坂人,真会做生意。不管怎样,你办事认真、负责。我要好好感谢你。我不需要钱,你拿走吧。”
“那可不行。您让我拿回副本,我没有完成任务。您上次在天满给了一袋碎金子,我必须还给您一半。”
才藏的性格就是一言九鼎。
“是吗?如果这样,我就收下。我还有工作交给你办,作为预付金,你先留着。这样行吗?”
牛一还要让这个男人给自己办事,他不想吝惜金钱。
“知道了。这笔钱数额大,我先收下,请您交给我相应的大任务。尽管吩咐。”
“其中一枚金子,用于爱宕山脚水尾的工作。那里有茶屋四郎次郎的别墅。十六年前。当地有人在茶屋的宅子里做使女或女仆的,你给我找出来。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还要找一个当地的男人,年纪不详,在天正十年的五月末,乘着夜色,这人带着一名武士从爱宕山出发,来到位于水尾的茶屋别墅。你负责找出这两个人。”
“找出来后怎么办?我只恳求一点,别让我掰断女人的手指。”
才藏这时才露出微笑。
“你盘问一下女人,天正十年五月末,四郎次郎的宅子里有没有召开过秘密会议。就算她不知道来客和接待者的姓名,尽量描绘出相貌和年龄也行,什么都可以,让她尽可能回忆得细致一点。另一个人,就是那个从爱宕山出发,给武士带路的男人,他应该连武士的名字都知道。对他,你要狠狠地盘问。他不会不知道。如果有人让他封口,你就花钱让他开口。怎么样都行。”
“明白了。还有一件工作呢?”
“悄悄潜入京都的寺庙和神社,这件工作价值两枚金币。”
牛一想到了近卫前久所在的东山慈照寺东求堂以及吉田兼见所在的吉田神社。他准备让才藏和多志前去誊抄二人的日记。
才藏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忍者非常迷信,不喜欢随便进入那种地方。
“受到神佛惩罚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做。放心!你只负责带路,让另外一人誊抄那里的文稿。负责誊抄的人,我来安排。但是,这是你完成水尾工作后的事情。听完你在那里的工作经过后,我再决定。上次,我想问你太阁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呢?”
“因为我这段时间不在伏见,不知道具体情况。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曾经嘱咐过一些人,如果有突变,要通知我。”
“是吗?没有大的变化吗?”
牛一略微感到失望。
“与此相比,有件好玩的事情,就是有马的太阁析愿泉。”
“是吗?有什么怪事吗?”
牛一虽然不怎么起劲,但决定姑且听一听。他知道在有马有个“太阁祈愿泉”的传说——秀吉用拐杖敲地,说泉水从这里出来,之后温泉就冒出来了。
“今天一大早,我就赶到这里,想在天亮之前找个地方泡泡温泉,消磨一下时间,就去了镇子上的浴场。在那里,我听说最近太阁祈愿泉的泉水突然变小了,就赶过去看了一下。现在,微微还有泉水冒出,但之前没来过,无法比较。太田大人应该知道过去的泉水量吧。说不定你今后可以当做一个素材呢。”
“冒出的泉水量减少,或许是太阁死期将至的前兆吧。”
“镇上的人是这么说的。”
“这话听上去不可思议。我散步的时候,顺便去看看。”
“那么我就告辞了,要赶紧去水尾。对了,我去何处向您汇报工作呢?”
“七月上旬,最晚中旬,我就会回到大坂的隐居地。我会再和你联系,告诉你具体日期。”
“明白了。”
才藏飞奔而去回到房间,多志一身男装坐在床铺旁边,抬头看见牛一,扑哧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们说泉水变细了。”
“这个可笑吗?为什么?”
牛一望着早晨的庭院,询问道。
“大人您说不可思议。”
“不是不可思议,那是什么?”
牛一盘着腿,一屁股坐在床前。
“那肯定是丹波人干的,大人。如果是丹波的山民,很容易就让温泉冒出来,也能将泉水变小,还能堵住泉水。”
“是吗?你说是山民吗?”
从遥远的平安时代开始。许多人在京都的权力斗争中被驱逐出来,自诩是贵族后裔,拥有很高的技术、文化水平。其中一部分就住在丹波。他们生来就是流动性很强的种族,但现在分成了两个族群,一些人进入平原地带,和当地人融合;一些人则定居山地,专门从事烧炭、制陶工作。人们将其总称为山民。
“为什么丹波人要将太阁祈愿泉的水流弄细呢?”牛一觉得奇怪。
“正如镇上人说的,那是一种预告,说明太阁大人来日不多。”
多志斩钉截铁道。
“那么,丹波人为何要做如此预告呢?”
“我只知道太阁大人和丹波之间有某种关联,其他就不知道了。”
多志摇了摇头吃完早饭,两人前往隔着两条街巷的那个太阁祈愿泉。该泉位于临近温泉寺的一座小庙内,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周围是三尺多高的岩石堆。小庙内拉着绳子,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从岩石堆深处,茶褐色的温泉水潺潺流出。不过,牛一觉得和以前相比,水量确实明显变小了。多志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庙,确定周围无人后,身手轻快地跳到岩石堆上,扭头看看牛一,微微点一下头,很快便消失在岩石堆中。
过了片刻,多志从里面出来,抬头看着牛一,嫣然一笑。
“没错,肯定是丹波人干的。”
从她美丽的指尖上,一些红茶色粉末掉落在地上。看来,她抠挖过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糨糊?黏土?”
如果是普通的糨糊和黏土,干燥得慢,无法堵住喷涌的泉水。这或许是其他的封堵材料。
牛一作为写手的好奇心又突然复苏了。
“丹波这个地方比我想象的有趣。你的手指好像也好了,我们要去给你妈妈上坟,我也想见见你爷爷。”
“您能这么说,谢谢。”
多志显得很高兴,猛地鞠个躬。
“不过,从这里去丹波,怎么走呢?”
有马是个历史悠久的温泉城镇,奈良时代,僧人行基认为温泉有治病疗效,便创立温泉寺,后来在镰仓时代,僧人仁西在寺院里开设了十二个住所,象征如来佛的十二神将,供前来参拜的人住宿。
长期以来,这个城镇孤立在大山中,秀吉曾来过这里九次,于是修建了从大坂、山阳道通向这里的道路,其北面依然没有出入口,被大山隔断。秀吉害怕泡温泉时遭到袭击,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不愿将南北道路打通。
“您的意思是说从这里从有马,能否直接到丹波?”多志问道,她显得有些意外。
“是的。”牛一想省去麻烦,不想从大坂绕路。
“从这里到摄津三田,不是没有近道。从这里照直往北,在筱山盆地,沿着山脚走,穿过一个叫后川的村落,就能到达摄津三田,那是一条近道,但近似于山间的野兽小路,中途山谷幽深,在这个季节还有野猪和熊出没,很危险的。”
不愧是多志,非常熟悉情况。
“那么,为防万一,我们带上向导,兼做护卫。”
“马上就出发吗?”听声音,她不是很起劲。
“择日不如撞日嘛。而且,太阁死期将至,那个男人一旦死了,不知大坂城内会出什么事情。”
“但是……”多志略微露出撒娇的神情,“那个玉米……不就吃不上了?”
牛一不禁大笑。
“不用担心。抓紧时间回去,完全来得及。”
在七月上旬的这一天,牛一硬拉着多志,急急忙忙离开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