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帖木儿王回到了撒马尔罕。他让公主带着兀鲁伯到城外迎接他的军队,因为接下来的大型宴会要在城外举行。
在城外,我又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绞刑架。它总让我的心头产生些许寒栗。不过,我知道,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是不会用到它的。
“七年战争”伊始,帖木儿王命工匠在城外大营旁建起了现在这座绞刑架,他明确规定,在他引军出征期间,军民需各守本分,凡有作奸犯科的王公贵族,经过审判,罪不容赦者即送上绞刑架绞死。
众所周知,帖木儿王执法严峻,绞刑架足以起到威慑作用。可还是有人愿意以身试法,这个人就是撒马尔罕新任省长底纳。事实上,大绞刑架竖起后,底纳成为唯一一个试刑的贵族。
帖木儿王时代,刑罚主要有死刑、肉刑和罚金三种,官吏犯罪则有罢官、降职、削除勋爵等处罚手段。违犯教律者由大断事官惩治,违犯民律者则由法官视犯罪情节轻重予以定罪。
具体到死刑中,斩首被视为莫大的耻辱,缢死则被视为有尊严的死法,一般适用于官员、贵族和王族。
底纳任撒马尔罕省长之前,曾担任过撒马尔罕的大法官,深得帖木儿王信任。若非如此,帖木儿王出征前也不会放心地将撒马尔罕的军政大权交付于他。没想到底纳一旦大权独揽,便暴露了贪婪凶暴的本性,在任上作威作福,巧取豪夺,疯狂聚敛财富,许多商人和手工业者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举家迁往他处。也有一些正直人士联名举报,将状纸递到接任了底纳大法官一职的沙奈手中。
沙奈既为大法官,对底纳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但是考虑到他们同朝为臣,底纳又是帖木儿王的心腹,他并没有将这些情况马上报告给帖木儿王,而是找了个机会,对底纳百般劝告。
沙奈在府上设宴款待底纳,席间,沙奈将百姓与商人们告状一事委婉地告诉了底纳。底纳当时大吃一惊,为了稳住沙奈,他诚恳地表示愿意悔改。沙奈本是心地仁厚之人,对于底纳的保证深信不疑,两人相谈甚洽,沙奈将底纳礼送出府。
数日后,底纳罗列罪名,反将沙奈投入监狱,准备处死。为救沙奈,阿亚不得不逃出撒马尔罕,向帖木儿王求救。
帖木儿王刚刚攻下阿哲儿拜展,正在喜悦之时,听说底纳无视法度,辜负了他的信任,而且底纳还有独占撒马尔罕的野心,震怒不已,当即引轻骑秘密返回撒马尔罕,将底纳拘捕。
帖木儿王放出沙奈,允许商人、百姓申诉冤情。结果,底纳的罪行被一桩一件揭露出来,帖木儿王下令将底纳投入大牢,七日后处死。底纳托人带信给总管布隆达,请布隆达以四十万披赞他赎他一条性命,他答应布隆达,一旦他重获自由,立刻将所藏金条奖赏布隆达一箱。
当时,一披赞他约合土耳其银币一元多,四十万披赞他几乎相当于五十万元土耳其银币,底纳一下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让帖木儿王大吃一惊。
帖木儿王当即答应了布隆达的请求。第二天,当布隆达带着披赞他来到他的王宫时,他一边将白花花的银子收进银库,一边将布隆达收进监狱。
布隆达大叫冤枉。帖木儿王问他:“你和你的主人敲诈勒索,逼得多少人背井离乡,这笔账岂是四十万披赞他抵得了的?就算抵得了,也只能抵底纳一人性命,你跟着你的主人做了许多坏事,难道不该也拿出一些银两赎自己的命吗?”
布隆达回道:“主人答应我,只要您同意饶他一命,他回到家后会给我一箱金条作为报偿。”
帖木儿王更加感兴趣,笑眯眯地问:“这么说,你家主人还藏着金条了?”
布隆达回道:“这个我不清楚,应该有吧。”
“既然如此,就用金条来赎你的命吧。”
帖木儿王挥挥手,让人带走布隆达。他原本想让沙奈审问底纳,逼底纳交出全部财产,后来考虑到沙奈心慈手软,临时改主意将这个差使交给了王孙哈里勒。哈里勒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杀伐决断,颇有乃祖遗风。
哈里勒分别讯问底纳、布隆达,两人不说,即严酷拷打,底纳、布隆达熬不过,终于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交待出来。哈里勒直到逼迫底纳交出最后一文钱,才将审讯情况上奏祖父。
至此,底纳的全部财产籍没充公。
帖木儿王按照原定的行刑时间将底纳解往设在城外的绞刑架前,只是这次多了个为他陪葬的总管布隆达。
帖木儿王亲自监刑。行刑之时,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布隆达悔之不及,早知如此,他才不会做这种人财两空的买卖。
底纳和布隆达被同时正法。只是底纳死于绞刑,布隆达死于倒悬之刑。帖木儿王以此区分了主仆二人的身份。
让底纳不出血地死,也算帖木儿王对底纳尚存的一点爱惜之意。察合台蒙古人虽然入据中亚已久,仍旧保留着许多旧有的习惯,比如认为人的灵魂存于血液之中,不出血而死,灵魂将得以永存。
底纳、布隆达死后,撒马尔罕的贪官、奸商深受震动,他们一个个收敛行迹,再不敢胡作非为。帖木儿王放下心来,委派王孙哈里勒镇守撒马尔罕,他则回到军中,继续完成他的征服大业。
这就是帖木儿王!他在征战的时候对待他的敌人从不心慈手软,更不恪守道义,为了达到目的,他有时瞒天过海,有时借刀杀人,有时翻脸无情,有时数计并用,总之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