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刘整生前的愿望,他的遗体被葬于距襄阳城东南三十余里鹿门山上。隆重的祭奠仪式过后,真金随伯颜大军驻营于郢州(今湖北钟祥)城下。
郢州城位于汉水北岸,整个城池用条石砌成,高如山峰,矢石炮火都打不进去。宋军又在汉水南岸修筑了一座新郢城,并在汉水中打插许多木桩,以拦截船只往来。此外,一千多艘战船游弋江面,离郢州不远的黄家湾堡也设有重兵把守。
伯颜分兵袭城,被宋将张世杰击退。
道路泥泞,往来的军队和宋战俘混杂在一起。
一辆拉炮的牛车深陷在烂泥里,赶车的士兵有的狠命抽打着驾辕的黄牛,有的推轱辘,一个个脸上、衣服上都溅满了泥点,车却纹丝不动。
伯颜跳下马,命侍卫帮助卸炮推车。
随着“嗨哟嗨哟”的号子声,炮车终于被推出泥淖。
伯颜在袍襟上擦擦双手上的泥点,对随行的阿术说:“下游黄家湾堡附近有一条小溪通藤湖,至汉江数里,可拖船入湖再转入汉江。”
阿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区区郢州府城,我就不信攻不下来!给我精兵两万,七日内定当破城!如若七日内郢州城不下,我愿提头来见!”
伯颜脸色严肃,遥望着前方的藤湖芦荡。“用兵缓急,此乃为帅之道。我军此次出师南征,旨在灭宋,而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既然郢州非旦夕可下,为节省时间,同时也为抓住战机歼灭宋军主力,必须舍郢退兵,大军直取黄家湾堡。我们可不要忘了昔日蒙哥汗兵败合州的惨痛教训啊。”
他转向宋降将李庭:“命你部连夜攻克黄家湾堡,掩护大军由藤湖入汉江。”
“是!”
李庭智勇双全,尤擅水战,自降后深得伯颜器重。
“可是,舟船辎重众多,怎样进入汉江?”阿术一筹莫展,“况且自陆地牵舟也需迂行几百里。”
伯颜右手一扬:“请随我来!”他指着前面一片茂密的修竹,“破竹席地,拖船荡舟,由藤湖进入汉江,这样,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宋军的第一道屏障。”
“好!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如此一来,就不难灵活机动地调动固守郢州的张世杰。”阿术说,“等郢州宋军清醒过来,必定出动大军来追,我们就给他来个设伏歼敌,而后挥师东进!”
阿术做了一个双手合拢的手势。
伯颜点点头,翻身上马。众将帅紧随其后,向那片茂密的修竹林疾驰而去。
果如伯颜所言,宋将张世杰发现元军由藤湖入汉江南下,急调郢州宋军出城来追。伯颜亲自殿后,斩杀宋朝一员大将,击溃数万追兵。
元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沙洋、新城。宋军守将战败逃窜,元军继续逼进,宋复州知州降元,伯颜约束诸将不得入城扰民。
不久,元军抵达获蔡店,伯颜往观汉口形势,见宋军在沿江一带严密布防,宋将夏贵领战舰万艘分据要塞,江北渡口阳逻堡城防坚固,江面上也有宋游击军扼守中流。于是,伯颜大会诸将共议渡江之策。
“我军目前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前有宋将夏贵的一万余艘兵舰阻截,后有张世杰所率十万郢州守军追击,两侧有三十五万宋军精锐严阵以待。”伯颜用一个竹制的三角尺量着地图,“为求万全之策,我想听听在座诸位的意见,请大家各抒己见吧。”
刚被调到前线的张柔之子张弘范首先献计:“末将以为,可以回舟沦河口,穿湖中,从阳逻堡西沙芜口直入大江。”
“沙芜口已有宋军精兵把守,一旦出现闪失,我军将腹背受敌。”另一名将领郑达提出异议。
伯颜慢慢地在帅帐中踱着步,认真思索着对策,烛光不断拉长着或者缩短着他的身影。
“如果围攻汉阳,让士兵放出风声大军将由汉口渡江,引诱夏贵移兵来援,如何?”伯颜停在阿术面前,含笑望着他。
“主帅之意,想必是遣骑兵借道兼行,袭破沙芜堡,控制沙芜堡江口,然后对阳逻堡实行警戒?”
“对!”伯颜思虑成熟,一吐为快,“与此同时,发大军自江开坝,引船入沦河,径趋沙芜,驰入大江,冲破长江天堑!”
张弘范的情绪也变得高昂起来,连连击掌称赞:“此间,我军以战舰数千艘泊于沦河口,数十万骑兵屯驻于江北,旌旗相望,杀人夺气。好气势!好气势啊!”
计议停当,张弘范不辱使命,率骑兵一举袭破沙芜堡。诸将皆要求从沙芜口渡江,夺取南岸宋军的战船,伯颜未允,命修攻具,进夺江北要隘阳逻堡。守堡宋军戮力死战,元军连攻三日不克,战事呈胶着状态。
阳逻堡,一名武矶,治在湖北黄冈,是长江中游的一个有名的渡口,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刘备和孙权曾在这里陈兵抗击北方的曹操。元宪宗蒙哥末年,忽必烈率军围鄂时也是从阳逻堡渡江南进的。
“郢州之战,吕文焕遣使通报了郢州宋军的防御设施,发现黄家湾堡西边的沟渠深阔数丈,南通藤湖,可达驻江,因此,我才命大军巧渡藤湖,出其不意,夺取黄家湾。”伯颜耐心地说服那些要求攻打沙芜口的将领,“战争,不能光凭一股子热情死打硬拼,而应采取灵活多变的战术,审时度势,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眼下,阳逻堡的情形跟郢州的情形差不多,我以为,当务之急是避实就虚,趁阳逻堡鏖战之机,泛舟直趋上游,为捣虚之计。”
诸将经过密商,终于达成共识:放弃对阳逻堡的强攻,由阿术率三千骑兵,乘夜渡江,偷袭长江南岸的宋军阵地。
之后,伯颜又遣张弘范攻打武矶堡以吸引宋军的注意力,同时以李庭等宋降将率所部溯流西上四十里,泊于青山矶,确保阿术军飞渡天堑,抢占屏障南岸的沙洲,架起浮桥。
按照伯颜的部署,阿术军在沙洲率先得手。伯颜闻捷大喜,迅急挥师攻打长江重镇阳逻堡。
其时,宋淮西制置使夏贵试图以战舰万艘阻挡元军的进攻,舰上配备有重型火炮和强弩、石弹,并有二十万重兵坚守阳逻堡。
张弘范所率舟师与宋将夏贵部在长江展开了激烈的水战。宋军兵无斗志,将校纷纷弃船逃命,张弘范乘胜掩杀。夏贵手臂负伤,只率少数战舰溃逃。其余万余艘战舰,或沉没,或焚毁,或被元军缴获。
是夜,当东、西线鏖战之际,主帅伯颜也在积极采取行动。他披坚执锐,亲临前线,指挥主力强攻阳逻堡。阳逻堡守军获知主将夏贵兵败江心的消息后,全军上下笼罩着悲观的气氛。四天后,阳逻堡陷落,守将于城头自刎。
阳逻堡一役,宋陆军、水师数十万精锐消耗殆尽,天堑失守,此后,失去最后一道屏障的宋军队陷入惊惶混乱之中,沿江十数城池不战而降,元军兵势日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