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包丽英 本章:叁

    在拔都最初倡议召开这次忽里勒台大会时,的确遭到了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中某些人的坚决反对,但随着苏如夫人——这位在蒙古帝国最具威望的实力人物——派出了蒙哥兄弟后,他们反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不得不纷纷派出自己的代表。

    不久,参加会议的代表们陆续到达。

    拔都将会址选在了天山西麓的伊塞克湖畔。

    正值盛夏,伊塞克湖两岸却是凉风习习,气候宜人。拔都将选汗大会的会址选在这里的确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希望风尘仆仆的诸王、贵族们在会议间歇时,能够饱览这个中亚“热海”的秀丽风光。他相信,湖边草地上盛开的鲜花,成群的野鸭、飞翔的天鹅和触目可及的异国情调,一定会让参加会议的代表们在紧张之余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

    依湖边次第搭建的蒙古包,以其素雅的色调,与天上或卷或舒的云朵、地上洁白如雪的羊群浑然一体,勾勒出伊塞克湖静谧的图景。珍珠般撒落在草原上的蒙古包,犹如众星拱月,环绕着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蓝白相间的崭新大帐,这就是推举新汗的会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将在这里推举蒙古帝国的新汗,决定蒙古帝国的未来和命运。

    手握重兵、威震八方的拔都,凭借其长支子孙的身份以及三个汗国中领土最广阔的金帐汗国大汗的资格,召开这样一个重要会议,本身有其合理性与权威性,因此,大多数王公贵族还是愿意服从拔都的安排的。最后,连海迷失本人慑于拔都的威望,也派出了自己的特使阿勒赤带。只有脑忽和忽察在动身去见拔都的半路上折回,他们觉得,无论如何,拔都会在他们当中选择一个嗣位,因为在贵由汗的亲生儿子中,只有他俩最有资格继承父位。

    大会在祭拜了成吉思汗后正式举行。

    偌大的蒙古大帐中,拔都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其他王公贵族按照各自关系的亲疏远近选择座位,形成了一个个有趣的小团体。

    窝阔台汗的次子阔端主动与蒙哥兄弟坐在一起。在窝阔台系诸王中,除去病故的阔出,就只有阔端始终同蒙哥兄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与自己的亲兄弟感情疏远,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苏如夫人的感念。

    身为窝阔台汗的次子,阔端因生母的地位不如父亲的其他后妃,加之母亲早逝,从小备受兄弟们的歧视、排挤,在家中和父亲的心中都没有多少地位,更别提能与三弟阔出或大哥贵由一争长短。但阔端是个心胸宽阔、头脑敏锐的王子,有着令人惊叹的行政管理能力和军事指挥才能,当他渐渐长大后,父亲看到了他的潜能,便放手让他独当一面。

    当年,他的父亲窝阔台汗在拖雷大那颜病逝后,为了进一步削弱拖雷系的实力,将原拖雷系的部分属民划到他的属下。他奉命去接收新部众时,苏如夫人晏然自若地接待了他。那一刻,面对苏如夫人那双聪慧的、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为父汗的做法道歉。苏如夫人微笑着,态度坚决地告诉他:蒙古帝国是属于窝阔台汗的,拖雷家族的每一个人也是属于窝阔台汗的,既然都是大汗的子民,大汗就有权利支配他们的归属。不仅如此,苏如夫人还谆谆告诫将要离去的部众,要他们服从大汗的安排,继续效忠新的主人。由于苏如夫人的宽容和理解,阔端对新部众的接收十分顺利。这之后,在阔端的心灵深处,对苏如夫人的崇敬渐渐演变成了对母亲的眷恋,自幼丧母的阔端,崇敬的是一个女人博大的胸襟,眷念的是他失去已久的母爱。

    会场的气氛隐隐有些压抑,人们既然无法琢磨透他人的心思,就只能尽量先掩藏起自己的内心。

    拔都提议大家先饮三杯法兰西葡萄酒。第一杯,祝愿蒙古帝国繁荣昌盛。第二杯,祭奠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第三杯,预祝新一任蒙古大汗顺利产生。三杯酒后,大家紧张的心情松弛了许多,开始品尝摆放在长桌上的各色甘醇的果酒、葡萄酒、马奶酒和品种繁多、色泽诱人的中亚果蔬,拘谨被打破,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迅速蔓延,像无数只蜜蜂被关进了石龛中。

    别儿哥带着齐尼兰萨走到帐门前,守住了帐门的两边。

    人们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慢慢停止了交谈。

    拔都从容地扫视着众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开始。

    阿勒赤带首先站起身来。他是海迷失皇后的特使,在这样的场合,他本人就代表着正在摄政的皇后。

    “我代表海迷失皇后感谢拔都汗为了蒙古帝国的未来而倡议的这次忽里勒台大会。我希望在座诸位都不要淡忘当年各位立下的誓言:只要窝阔台系一脉尚存,将不奉他系为主。如今,虽然贵由汗病逝,他的子孙尚在,窝阔台汗的子孙尚在,他们中的贤明者应当成为我们新的国主。”

    “就是贵由汗那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吗?一个成天与萨满教的巫师混在一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个体弱多病,只知与妃子风花雪月,再就是胡乱挥霍。如果阿勒赤带特使指的是这兄弟俩,我倒宁愿学学我们的老教主萨哈木,归隐山林喽。”

    “是啊。自从海迷失皇后摄政以来,她与她的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府邸,政令往往朝令夕改,弄得各级官吏无所适从,好端端的一个国家,硬让他们三个治理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如果还要选择他们中的一个为新汗,我看咱们的国家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反驳的声音首先出自成吉思汗几位兄弟的后王们。随后,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附和的讥笑声。

    阿勒赤带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不一会儿,他朗声道:“我所说的并不是脑忽和忽察这两位小王爷,我说的是窝阔台汗生前最钟爱的失烈门王爷。在座的诸位哪个不知道,当年窝阔台汗曾将失烈门确定为自己的继承人,现在,由失烈门来继承汗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吧?”

    阿勒赤带果然十分聪明。他在来伊塞克湖之前曾与海迷失反复磋商过会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和海迷失都清楚,脑忽和忽察虽为汗子,但平素所作所为一向不得人心,他们被确立为汗位继承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了确保汗位不落入术赤系或拖雷系,除了要笼络好察合台系诸王外,只有推举失烈门作为窝阔台系的人选,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支持。一旦失烈门嗣位,海迷失自信仍旧可以操纵这位年轻、缺少主见的王爷。

    果然,阿勒赤带说完这一番话,许多人都沉默下来。

    在这难堪的、微妙的寂静中,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有些人一时竟没辨别出讲话的人是谁。

    “那么,当年又是谁先破坏了窝阔台汗的遗嘱呢?”声音里没有丝毫嘲弄的意味,倒是充满了平静的说理。

    阿勒赤带顿时无言以对。

    众目睽睽之下,忽必烈镇定地走到了大帐中央,让更多的人能够听清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是乃马真皇后和贵由汗本人。”

    像一粒石子投入水中,水面激起涟漪,转而又归于平静。

    忽必烈继续说道,声音不疾不徐:“按照窝阔台汗的生前意愿,贵由并不具备继承大汗之位的先决条件,否则他身为大汗的长子,大汗不会轻易地将他早早摒弃在汗位继承人之外。然而,当汗位悬虚达五年之久,乃马真皇后的摄政又造成了许多弊端,为了尽快消除蒙古国的混乱局面,在胸怀社稷的拔都汗的默许下,贵由终于战胜了失烈门,登上了至尊宝座。五年哪,我们中的许多人仅仅是为了遵守对窝阔台汗立下的誓言,才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生龙活虎的蒙古帝国一步步被拖入背离秩序的灾难的深渊。贵由汗即位后,虽然也做了一些努力,重新起用了被他母亲乃马真皇太后无端罢免的宰辅大臣,恢复了窝阔台汗在世时的许多有益于国计民生的政策,但他的行为仍然处处受到皇太后的掣肘,以至于在位仅三年便抑郁而终。我的确没有资格猜度当年窝阔台汗将汗位约定在窝阔台系的初衷,也不想评论这种约定的对与错。我只是想提醒在座的诸位,当年,成吉思汗确立汗位完全是从大局考虑,希望蒙古帝国千秋万代。他并没选择长子,也没有选择自己最偏怜的幼子,而是将汗位传给了素以宽宏之量、忠恕之心而称颂于各族百姓的三子窝阔台。事实证明,成吉思汗的选择使他创立的事业得以发扬光大。窝阔台汗在位的十三年间,蒙古版图空前扩大,从贝加尔湖至扬子江,从日本海至亚得利亚海,窝阔台汗用他的智慧维护了我们这个新兴民族的团结和繁荣。然而,从窝阔台汗去世后出现的贵由和失烈门的汗位之争,到乃马真太后和海迷失皇后的相继临朝摄政,这十年间的蒙古政局如何,即使我不多言,想必在座的诸位也是有目共睹的。可见,一切都应了贤相耶律楚材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换句话就是,今日的蒙古国乃蒙古人共同的家园,只有成吉思汗的才德兼备的子孙才有资格成为接班人。所以,为了祖宗的事业,蒙古的未来,我们难道不应该摒弃成见,让我们之中最有能力、最有智慧的人成为草原的共主,去领导我们开拓更伟大的事业吗?”

    这一番慷慨陈词显然意犹未尽,在阿勒赤带愤怒的沉默中,忽必烈得体地深施一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忽必烈话中的道理显而易见,许多人暗自点头。

    蛰居潜邸,韬光养晦,终日以结交各民族尤其是汉民族中的饱学贤能之人为乐事,以关心国计民生为己任,这一切都使忽必烈显得不同凡响,也使他有别于他的众多堂兄弟。此刻,这位年轻王爷不急不缓的辩驳,丝丝入扣的分析,似乎拨开了一些人心中的迷雾,也让人们对他刮目相看。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在成吉思汗的众多儿孙中,只有忽必烈从神形两方面再现了他祖父的绝世风采。面对忽必烈,如同面对年轻时代的成吉思汗,这在许多功臣勋将心中不可避免地会引起许多亲切的联想,温暖的信任。

    哪怕忽必烈并不是成吉思汗!

    阿勒赤带心急如焚。他暗暗埋怨脑忽、忽察、失烈门不来参加大会,使窝阔台系显得势单力孤,又埋怨与拔都一向不睦的不里一言不发,让个从不引人注目的忽必烈占尽先机。埋怨归埋怨,他也很清楚,即使那三位自以为是的王爷真的到场,也不见得就能和衷共济。一旦脑忽、忽察、失烈门为汗位发生争吵,只怕更会令人齿冷。

    蒙哥向忙哥撒使了个眼色,忙哥撒心领神会,扯起他特有的大嗓门嚷嚷起来:“忽必烈王爷说得对,我们是该为我们的蒙古帝国选择一位英明的共主。我有个提议,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拔都汗身经百战,功勋卓著,推举他为汗,恐怕没有人会提出异议。我说得对吗?”他的声音真够大的,他身边的几位王爷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对!说得对!我们同意推举拔都汗。”在场的王公贵族中多一半人立刻表示赞同,并向拔都举起了酒杯。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就已暗暗属意于拔都,忙哥撒的提议正合他们的心愿。

    “让我们为拔都汗的健康干杯!”蒙哥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祝拔都汗健康!”阔端积极响应。

    大帐中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尚且心有不甘外,其余的人都喜形于色。

    阿勒赤带向不里投去求助的一瞥。

    不里假装没有看见。他很清楚今天的拔都无论从威望上还是拥有的实力上都无人可以望其项背,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何况,不里尚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自祖汗察合台去世,察合台一系的影响力就大大降低,察合台汗国的实力也远远不及金帐汗国以及控制着蒙古帝国命脉的拖雷家族。当年,在西征时,不里、贵由与拔都发生过激烈的冲突,事后,虽然蒙哥瞒下了不里的无状,却仍为窝阔台汗察知。出征波兰、匈牙利之前,窝阔台汗在褫夺了贵由的属部作为惩戒之后,想要降罪不里,多亏拔都不计前嫌,以不里年轻不懂事、作战勇敢为由说服了窝阔台汗,仍将不里留在军中,从而为不里挽回了面子。这件事使不里一直欠着拔都一个人情。尽管此时他并不情愿将拔都推上汗位,但事实上他也无由反对。此外,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忽察、脑忽、失烈门这三个毛头小子,海迷失又是个利欲熏心的女人,与其让这些人登上汗位,将好好的蒙古帝国搞得乌七八糟,还不如将社稷交给拔都……

    阿勒赤带见自己得不到任何支持,急得抓耳挠腮,额头上也冒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

    拔都瞟了他一眼,从容地挥挥手,洪亮的富有穿透力的声音霎时压住了大帐中轻微的喧哗。

    “我感谢诸位对我的信任,不过,我并不适合出任蒙古大汗。我认为,可以成为蒙古大汗的人,务必要具备一种品质,那就是大智慧,大气度,像我的祖汗成吉思汗那样,不仅要具备杰出的军事才能,更要具备高瞻远瞩、纵横捭阖的政治家素质。不瞒诸位,从我倡议召开这个忽里勒台大会开始,我一直都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现在,我想提出一个人选。”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见大家都在或紧张或焦急地等待下文,他便从容不迫地说了下去:“这个人常年跟随在成吉思汗身边,耳闻目睹过成吉思汗的札撒和诏令,这样的经验使他具备了一个大汗所必需的秉赋和才能。非但如此,他还见过世上的善恶,尝过一切事情的甘苦,不止一次地统率军队到各地作战。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统帅,才智出众,在窝阔台汗、将领和战士的心中,都受到了最充分的尊重。这个人就是蒙哥。按照蒙古人的习惯,父亲的家业是由幼子继承的,而蒙哥正是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的儿子。可以说,蒙哥具备了登临大统的全部先决条件。为今之计,要重振蒙古帝国的声威,大汗之位非蒙哥莫属!”

    也许是出乎意料,大帐中重又出现了耐人寻味的沉寂。

    这样的沉寂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仅仅是片刻,蒙哥站了起来,所有的目光刹那间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蒙哥镇定地说道:“如果拔都汗不肯继承汗位,又有谁可以安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呢?我的资历和战功都无法同拔都汗相比,虽然拔都汗推举我,我却不敢担此大任。”

    “蒙哥兄弟,你何必自谦呢?你的能力如何,是不是可以当此大任,每个人心里都有数。拔都汗推举你为汗,必然有他推举你为汗的道理。何况,我个人也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斡尔多沉稳地劝说着蒙哥。

    “是啊,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你就不要固辞了,不要冷了我们这些人信任你的心。”阔端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怀着真诚的喜悦直抒己见。

    贝达尔也说:“蒙哥兄弟,西征途中我们哥俩一直在一起,算得上出生入死的战友了,那时候,征钦察,平斡罗斯,你指挥的几场大仗让我心服口服。况且,当时若没有你顾全大局,西征军很有可能会因为个别人的不拘管束最后无功而返,就凭这个,我也服你。”

    蒙哥还想推辞,拔都却不容他再说什么,站起身,面向众人说道:“如果大家同意我的提议,就请鼓掌通过吧。”

    既然拔都无意汗位,术赤系、察合台系、窝阔台系都有人如此拥戴蒙哥,蒙哥的才识胆略又向为众人所知,大家也就不再表示反对,于是,掌声伴着欢呼声同时响起,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不里实在坐不住了,俟大帐中众人热烈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他站起身冷冷地责问道:“帝位当属窝阔台系。拔都汗,我想请问你,你有什么权利将汗位擅自决定转让给他人?”

    拔都淡然一笑:“对此,刚才我已经做过说明。我之所以拥立蒙哥,并非一时的感情冲动,而是考虑到要统率领土如此广袤的蒙古帝国,绝不是贵由汗遗下的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所能担当得了的,包括失烈门在内,都不具备这样的深谋远虑,只有蒙哥才能担当起这个重任。”

    “你们公然违背窝阔台汗的遗命,将汗位转让给他人,你们这些人是要受到长生天的惩罚的。”阿勒赤带声嘶力竭地吼道。

    “请你说得明确些,什么叫做‘转让’给他人,阿勒赤带特使?难道蒙哥不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吗?在成吉思汗的子孙中,你能找到比蒙哥更得成吉思汗的赞许、信任、器重和喜爱的人吗?如果连蒙哥都不具备继承汗位的资格,汗位只能属于根本不具备继承汗位资格的脑忽、忽察、失烈门,那么,我请问你,你想将我蒙古帝国引向何方?你这样苦苦坚持,到底是何居心?”拔都瞥了一眼面红耳赤的阿勒赤带,心平气和地问。

    “你一定要说脑忽、忽察、失烈门都没有资格,那么窝阔台家族就没有别人了吗?阔端王爷是窝阔台汗的次子,他的才能不下于蒙哥,为什么他不能成为汗位继承人?”

    阔端的脸上浮出了一丝苦笑:“承蒙阿勒赤带特使这时候想起了我。倘若我猜得不错,在此之前,恐怕特使一次也不曾想过我吧?对,我是窝阔台汗的次子不假,不过,我尚有自知之明,自认不具备领导一个横跨欧亚大帝国的智慧,以前不具备,现在同样不具备。至于我的才能,我常常想,如果我能及蒙哥兄弟的一半,我也会为之感到自豪。”

    阿勒赤带怒极,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不里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贝达尔叔叔,你难道忘了当年察合台汗是怎样忠于窝阔台汗的吗?他与窝阔台汗情深义重,一生惟大汗马首是瞻。我们都是他的儿孙,怎么能违背他老人家的心愿呢?”

    “爱父亲和对国家忠诚并不矛盾。当年,父亲之所以用生命维护窝阔台汗,绝不单纯出于手足之情,更多是因为窝阔台汗代表着国家。我倒觉得,我需要向父亲学习的,是他终其一生,从不贪逐权位。我虽是一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对于是非还能看得清楚,正因为我是察合台汗的儿子,我才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更不会自食其言!”

    不里无奈地望了阿勒赤带一眼,他用目光告诉阿勒赤带,他已经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阿勒赤带愤然离席。刚至帐门前,齐尼兰萨用长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阿勒赤带没料到有人敢阻挡他,愀然作色:“你!你要做什么!”

    “没有拔都汗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会场!”齐尼兰萨不卑不亢、面无表情地说道。

    “混账!我是海迷失皇后的特使,你个小小的侍卫官,竟敢阻挡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抱歉,在这里,我们只听从拔都汗的旨令。如果你坚持离开,必须留下一样东西。”

    “什么?”

    “项上人头。”

    阿勒赤带怒气冲天,猛地向齐尼兰萨挥出一拳,这一拳正中齐尼兰萨的脸颊,齐尼兰萨的脸顿时肿了起来,一股血水顺着嘴角汩汩而下。大帐中响起了一片“嘘”声,齐尼兰萨却一动未动,依然仗剑而立,目光如炬似电。

    阿勒赤带回过头,正欲指责拔都,却发现众人都用一种鄙视的眼神注视着他,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强咽了回去。他想离开大帐,看年轻卫士的样子,只怕他一意孤行,拔都真的要拿他杀一儆百。若回座位上,他又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思前想后,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别儿哥强压怒火,走过来拍了拍阿勒赤带的肩头。阿勒赤带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草原上谁都知道,别儿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阿勒赤带怕他比怕拔都犹甚。“行了,阿勒赤带,别再耍小孩子脾气。如果你想方便一下,我让齐尼兰萨带你去。”他近乎嘲弄地说。

    “不必了!我等会议结束再去!”阿勒赤带气哼哼地应了一句,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座位上。

    不管心里怀有怎样的想法,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却让众人明白了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接下来的讨论很顺利,与会人员一致通过:次年春天将在客鲁伦河畔再次召开忽里勒台大会,以便在各系诸王都到场的情况下正式确认伊塞克湖协议,风风光光地将蒙哥拥上汗位。拔都看着与会王公贵族纷纷立下协约,包括不里和阿勒赤带都被迫认可了伊塞克湖协议,这才沉缓、清晰地向别儿哥、齐尼兰萨嘱咐道:“别儿哥,宴会就要开始了,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与大家一起开怀畅饮你面前的美酒吧,你要为了蒙哥多喝几杯。齐尼兰萨,大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等到会议结束,别儿哥和昔班还要负责将我们未来的大汗蒙哥安全地送回他的营地。”

    “喳!”

    拔都看着蒙哥,举起了酒杯。蒙哥的脸色始终很严肃,这与拔都自己的心情倒是不谋而合。拔都很清楚,虽然有着他的热心拥戴,蒙哥的即位仍会碰到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但是拔都决不放弃。蒙哥是他心目中唯一可以领导蒙古帝国走向繁荣昌盛的大汗人选,为了确保蒙哥登上汗位,哪怕到时被迫动用武力,他也会在所不惜。

    冰姬皇后拍拍手,一群经过精心挑选的钦察舞女鱼贯而入。

    酒宴开始了。

    鲜花与美酒相伴,伊塞克湖美丽的风光让人们沉醉。数日后,参加会议的人们陆续返回驻地。拔都与蒙哥兄弟依依惜别。

    为确保蒙哥的安全,拔都派别儿哥和昔班率领军队一直将蒙哥兄弟护送到哈剌和林附近,以便来年在全体宗王的参加下,体面地将蒙哥拥上大汗的宝座。对拖雷家族而言,能与汗位结缘固然是件喜事,而忽必烈也多了另外一种惊喜:在他即将动身的早晨,他发现自己的皮囊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粉蓝色纸面的折扇,上面题写着元好问的那首《续小娘歌》。这可是他向往已久的宝贝,莫非是长生天赐给他的吗?

    直到蒙哥一行返回,海迷失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子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们立刻派出使者去见拔都说:“我们不同意选举窝阔台系以外的大汗,伊塞克湖协议是一个无效协议。”拔都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然而,与拔都和蒙哥的事先预料相同,虽然诸王立下协约,蒙哥的即位仍然遇到了不少阻力。海迷失皇后的从中作梗,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中某些人的坚决抵制,都让原本美好的前景蒙上了前所未有的阴霾。

    海迷失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联合察合台系宗王不里等人不断派人质问拔都,他们的理由无非还是:“帝位应当属于窝阔台系,你怎能擅自决定转给他人?”对于质问,拔都仍以他在伊塞克湖忽里勒台大会上说过的话相对:“我已有言在先,绝不能收回。我之所以拥立蒙哥,并非一时的感情冲动,而是考虑到要统率领土如此广袤的蒙古帝国,不是贵由汗遗下的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所能担当得了的,只有蒙哥才能担当起这个重任。”

    这一年在争吵中度过,忽里勒台大会未能如期召开。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一年。蒙古各宗王之间仍然没能达成协议,拔都多次催促开会,仍无法确定会议日期。

    难道,伊塞克湖协议真的终将成为一纸空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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