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都玉龙杰赤是个著名的商业中心和商队驿站。多年来,太后图儿堪一直经营着该城。沙王逃往里海时曾派使者劝其母后一同逃命,结果被图儿堪骂了个狗血淋头,轰了回去。
蒙军很快包围了玉龙杰赤,图儿堪太后下令死守。这个决定赢得了所有忠于花剌子模的军民的支持。
术赤所率的第一路人马率先来到玉龙杰赤城下。
即使从城外,也能看出这座美丽城市的精致轮廓。不久它将成为他封地的一部分,术赤在城外巡视时看到和想到了这个。
年年征战不息,看厌了战火和鲜血,如能在这样宁静美丽的城市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此生也不虚度了。从西征开始,术赤便意识到生命不会长久,因而也更加憎恶那些惨无人道的屠杀。但愿父亲能够接受他的劝谏,但愿玉龙杰赤能够免于战祸之苦。
术赤在察合台、窝阔台赶来相会前先向玉龙杰赤派出了使者,表达了自己保护该城的诚挚心愿。他对图儿堪太后说,成吉思汗已将玉龙杰赤作为他的封地,他希望它完整无损、美丽如初。他还说,他会尽最大努力与该城军民和平相处,共建城市的繁荣。他在致意图儿堪太后时直言不讳地说明是沙王的鲁莽和无耻才将花剌子模推入了战争的深渊,他希望或者说请求太后顾全大局,不要为一己之私而使玉龙杰赤毁于战火。
城中一些著名的法官和神职人员主张接受术赤的和平建议。但掌握军队的图儿堪太后坚决反对,她下令,凡敢妄言投降者,格杀勿论!主和派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情势下,噤莫敢言。图儿堪太后不乏野心和勇气。不过,她比别人更清楚,玉龙杰赤早晚会陷落,因此,她已在运筹出逃。
术赤仍不死心。城郊数日后被蒙军攻占,术赤命人妥善管理花园及所有建筑,不许抢劫烧杀,他想以此来证明他的诚意。此时,虽然图儿堪太后已逃往马三德兰,札兰丁和灭里却来到城中,他们是更坚决的主战派。札兰丁的铁血性格人尽皆知,和平解决的希望渺茫。术赤试图通过各种渠道劝说城内军队停止抵抗,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未组织任何强攻。而城内的主战派将他的这种“软攻”当成怯懦,益发趾高气扬。
十天后,察合台、窝阔台率领部队赶来与术赤会合。兄弟俩巡视玉龙杰赤城垣一周,不明白术赤是否攻打过城池。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军队不够用?”察合台冷冷地问。
见面就是讥讽、争吵,术赤厌烦透了。
“你若觉得没把握,让我的军队先上,你退后观战。”察合台明显是在指责术赤贪生怕死。
术赤神情异样地盯着二弟。察合台怒目相视:“你这些天都做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早打到了阿姆河边。”
阿姆河横穿玉龙杰赤,将该城一分为二。
术赤注视玉龙杰赤高高的城墙,苦思对策。
察合台被他的沉默彻底激怒了:“术赤,父汗命我们三人限期攻下玉龙杰赤,你想承担贻误战机的全部后果吗?”
“不,察合台。”术赤突然说。
察合台一时倒愣住了。
“玉龙杰赤是个花园般的城市,毁于战火未免太可惜了。”术赤深沉地说,并不看察合台。
“我知道,父汗已将玉龙杰赤许为你的封地。”
术赤难过地垂下了眼睛。
真的就没法谈拢了吗?兄弟间有时还不如路人。
“大哥,你是不是派人进城谕降了?”窝阔台怕两个哥哥越说越僵,急忙插进话来。
“派了。”
“毫无结果,对吧?拒不同意,对吧?你还想接着派,对吧?”察合台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连珠炮似的追问。
窝阔台惊愕地望着二哥,半晌竟想不起自己还要再问些什么了。
术赤感到有股甜腥的东西涌上了嗓子眼,他强使自己将它咽了回去。胸口开始感到阵阵剧痛,且伴有阵阵晕眩和恶心,他强撑着端坐马鞍,既不回头也不说话。
“术赤,”察合台的声音极其刺耳,“你到底要不要攻打玉龙杰赤?”
术赤决定向察合台让步。既然图儿堪太后准备顽抗到底,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恐怕换不回完整的玉龙杰赤。“察合台,你莫急,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战法。”他心平气和地说。此时,嗓子里那股粘液憋得他脸色有点发白。
“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吗?”窝阔台担忧地问。
术赤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我没事。走吧,到我的营帐。”他以一种不容置辩的口吻说完,掉转马头,率先走了。
察合台、窝阔台对望一眼,也策马紧随。
成吉思汗让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共掌军队,不是出于三军统帅的考虑,而是出于做父亲的考虑。术赤与察合台历来不和,做父亲的希望通过围攻玉龙杰赤,消除兄弟俩由来已久的隔阂。岂料他的这番苦心非但于事无补,还大大耽搁了玉龙杰赤陷落的时间。
三兄弟商议既定,五万大军立即行动。转眼间,一切准备就绪,壕沟被填平,城墙被砸开缺口,蒙军蜂拥入城。
玉龙杰赤可说是蒙军西征以来遇到的最难攻克的城池之一,城破后战斗仍未停止,每条街道都需要经过艰苦的厮杀和争夺才能控制,巷战和肉搏战空前激烈,每座房屋都是一个特殊的战场。察合台考虑到暗箭难防,遂命士兵找来石油,挨户逐屋地焚烧。术赤闻讯急忙赶来阻止,但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城市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兄弟间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
术赤任察合台去烧,自己率领大军先行来到阿姆河边。对岸,就是玉龙杰赤的另一半,札兰丁就在那里督战。
术赤兄弟间的不和使玉龙杰赤得以苟延残喘。
术赤再次派使者到对岸谕降,对方依然置之不理。术赤遂派三千精兵过桥强攻,不料,敌人突然杀出城门,将蒙军团团围在当中,术赤增援不及,三千将士的鲜血染红了阿姆河河水。
敌军关闭城门,士气大振。察合台和窝阔台赶来与术赤会合,眼前的惨景令他们惊骇不已。
察合台气急败坏地向术赤怒吼:“你为什么擅自进兵?为什么不等等我们?你……嗨!”
术赤心痛如绞,无言以对。由于他的疏忽,三千弟兄转眼做了他乡冤魂。内疚与自责强烈地折磨着他,他已经够受的了,察合台还要恶语相加。察合台没错,错的是他,但假如他们兄弟间能够彼此理解,彼此协作,又何至酿此奇祸?
“冒险。纯粹是冒险。”察合台痛心地喃喃。
鲜红的血迹被波浪冲淡了,人生萧瑟,不过一个荒唐的梦。术赤黯然。
主帅间的矛盾,严重影响了手下将士的士气,纪律日渐松弛,蒙军失去它往日的攻击力,一向精明果断的窝阔台对此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