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二虎他们进了院,来到大门这儿,先解决这俩炮楼。孙家大院共四个炮手,只有个郑大虎是惯匪,这小子杀人不眨眼,剩下仨人都是本街面上的,是跑这儿混饭吃的,老也不出事,他们也麻痹大意了。郑大虎喝了点儿酒,插着枪,头朝里,脚朝外,在炕上躺着。有一个小子坐着板凳在地上擦枪。那边那俩闲着没事,弄两本闲书看,鼻子还哼哼着小曲儿。汤二虎兵分两队,冷不防蹿进屋:“别动!”话音未落就把枪顶到四个人脑门子上了。郑大虎一看不好,刚要掏枪,叫汤二虎一个电炮,正打在鼻梁子上,“扑通”一声摔在那儿了。汤二虎一脚把膀子给他踹折了,过来把枪给下了。最后把这四个人绑得跟棍似的,嘴全给堵上了。汤二虎一伙得了长短两件家伙。老洋炮那玩意儿不要,扔旁边去了,留下一个弟兄守大门,汤二虎领着人直扑孙鬼子的住宅。
孙鬼子毫无防范,他穿着一身睡衣,在八仙桌前坐着,闭眼正琢磨好事。心说营口平康里来个娘们儿,叫自来红,小模样长得不错,明儿个到营口溜达一趟,如果钱不多的话我就给她赎身,回来给我做个四房太太。正合计呢,就听见声音,“噔噔”,这脚步声怎么跑得这么急啊,“谁啊?”孙鬼子刚一回头,门开了,汤二虎头一个就进来了,还没等看清什么模样呢,汤二虎就给他来个满脸花,“啪”,把孙鬼子揍出两溜滚去,过来俩人拧胳膊把他辫子给拽住了。汤二虎拿了匣子枪顶着他脑门子:“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孙鬼子这才知道:“哎呀,好汉饶命。”
“妈的,孙鬼子,你小子可谓恶贯满盈啊,听说你这小子为富不仁,一块豆腐分四半吃,你自己怎么的不说,你对手下人刻薄得要命啊。今天你报应的时候到了。”
“哎呀,爷爷,我错了,只要您教训我,往后我改了就得了。”
“晚了,先别说别的,把钱都拿出来。”
“哎,不就要钱吗?有,我有。”
孙鬼子拿出一部分,叮咣一顿胖揍,又拿出一部分,后来又一顿臭揍,最后把家底全拿出来了。
汤二虎心说,我受了张作霖的委托,得给我兄弟出气,这种货打不死就行,“打!”
这顿电炮给揍的,把这孙鬼子揍得脑袋赶上流斗大了,眼也封喉了,肋条折两根,弯四根,都拉裤子了。最后眼看不行了,钻天燕子捅了汤二虎一下,那意思行了,够瞧的了,汤二虎这才不打了。一看,满载而归,收获不小。一溜风儿,先到马棚,不好的牲口不要,其中有三匹马,两头骡子不错,牵走,把抢来的东西全都驮着离开孙家大院。没走两步,汤二虎一想,不行,我还出不来这口气,放火烧东西,结果火烧孙家大院。
汤二虎赶到土地庙。张作霖在这儿等着呢,一看不到俩时辰,汤二虎他们满载而归,“大哥回来了?”
“回来了。嘿嘿,兄弟我得感谢你,回去见着我们大当家的,把这事一说,你还帮助我们立下大功一件呢,来,这包金货是你的。”
“不,我分文不要,给我出了气就行。”
“那自然是出气了,这老家伙趴半年也起不来呀,这把火烧不死他,他算捡条狗命。要不看着兄弟你呀,我早把他的心给掏出来了。”
“行,我多谢大哥。天快亮了,你们快走吧。”
“兄弟,我们可走了,还是那句话,你多咱想入伙,你到青麻坎三界沟去找哥哥,只要一提你的名字,我们的弟兄全都知道。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走了。”汤二虎领人走了。
张作霖趁着天不亮,偷偷摸摸回来了,门打开,往炕上一躺,这心里非常兴奋,这就叫报仇啊。孙鬼子,报应,该。我看你往后怎么做人。这一宿觉过去了,到了第二天消息传来,高坎街上全震动了,人们是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都谈论昨夜晚间孙家大院发生的事,“哎,你听说没,黄家甸的大财主孙鬼子叫胡子给抢了。”“是呀,杀人没?”“那还不知道信儿,哎呀,把孙鬼子揍坏了,现在正抢救呢,听说早上起来套车送到营口治去了,这老兔崽子,能不能保住命还两说着,还放火烧了房呢,烧了二十多间房子,把粮仓都给烧了,幸亏扑救得及时,不然那就完了。”“哎,你们听说没?郑大虎那个炮手肋条也折了,胳膊打成三截,眼珠子都给揍冒了,也跑到营口去治了。”“我说这胡子怎么抢了他家了?”“胡子谁家不抢啊,谁有钱抢谁呗。”……人们议论纷纷。张作霖到街上假装买烟,用耳朵一扫听,心里高兴,可是回到家里头冷静了一琢磨,哎哟,有点儿害怕,坐卧不安。不有那么句话嘛,做了亏心事,就怕鬼叫门。张作霖每当想起这件事,汗毛根儿发胀,脑门子就冒冷汗。正这时候,有人拍他肩膀一下,可把张作霖吓坏了。他以为犯了案,官府来人了呢。抬头一看,这心才放下。来人是大财主于六爷的管家,叫于心安,人们都管他叫于管家。因为这于六爷对张作霖有救命之恩,又是高坎的大财主,张作霖也曾经到人家去过,认识这管家。张作霖赶紧站起来了:“管家,您怎么来了?”
“啊,闲着呢。奉六爷之命,来请您到家里去一趟。”
“噢,有事儿吗?”
“有点儿事。”
张作霖一想,这不能不去,把东西归置归置,跟着管家起了身。等到了于六爷家里头,一看,人家家里阔气,前院、后院、套院、跨院,门脸买卖,那于六爷光在高坎、营口、海城、牛庄一带就有十几处买卖,家里的佣人上上下下也有几十号。张作霖进了厅房,于六爷正等着他。一看张作霖进来,于六爷欠身离座:“来了,坐。”
“六爷,有您在,我站着就可以了。”
“不,你是客人,坐下,献茶。”于六爷有这手好,跟别的财主不一样,上上下下的人,不管穷富他都能处得来,没有地主的架子,所以张作霖从心里往外对他就非常尊敬,也不那么拘束,就这样在旁边坐下了。张作霖问:“六爷,您找我来有事啊?”
“啊,小事不大。一呢,是请你来串串门,咱们唠扯唠扯。老疙瘩,说实在的,我对你这个人的印象很好,别看你年岁不大,在高坎处得就算不错啊,人们谈到你没有不挑大拇指的。我打算跟你亲近一步,往后啊,你常来,没事陪着我唠唠嗑,你看怎么样?”
“六爷,我是个粗人,没念过书,如果六爷不嫌弃的话,我遵命照办就是。”
“另外还有点儿事,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呢就算我没说。我发现你在老常头儿那儿开个兽医庄子,门脸也不起眼,那地方也背,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难以施展。拿我家来说吧,光大车十几挂,大牲口几十头,离不开兽医,我打算呢,把你请到我家来,做个家庭兽医,一年我给你银子,包下来,你是不是就省心了,也能积攒俩钱。另外呢,别屈你的才了,我家房子有的是,就在街面上给你三间房,你开个门脸,所有的收入都归你。我家里的牲口有了病,你就来治,没事你就在那儿赚钱,这不是一举两得嘛。我说作霖,你乐意不乐意?”
张作霖一听就站起来了,心里感恩不尽,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说实在的,凭自己这身份那怎么巴结人家于六爷啊,这是人家看得起自己,拉自己一把。所以张作霖赶紧抱拳施礼:“六爷,我太感激你了,那当然是好了,我求之不得。”
“好嘞,那这么说你乐意了,咱算一言为定。你呢现在就回去,跟老常头儿把我的意思说说,别让他误会了。说什么喜新厌旧啊,忘恩负义了,要落了这个话把,对你对我都不好。”
“好吧,我现在就回去商议。”张作霖兴冲冲回去,见着干爹常泽春,把于六爷的意思讲述一遍。老常头儿通情达理:“老疙瘩,哎呀,你的福分可不浅哪,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连我都替你高兴,我怎么还能误会呢?的确,你在我这儿也就是混饭吃,唉,就把你屈了材料了。你要到财主家去,于六爷要拉把拉把你,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同意。”过了两天,张作霖离开老常家豆腐坊,搬到于六家里。于六是盛情款待,把上上下下的人都找来,给张作霖作了介绍,告诉大家:“这是咱们家医官,专门给咱们家医马的。这是客人,大家可不准对他不礼貌。”
上下人都点头,都管张作霖叫张医官。于六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就把他们家临街的三间房给张作霖腾出来了,油漆彩画一新,门前钉了几溜桩子,里边有药匣子、药柜、药箱子,缺什么药派人去购买,这回这门脸在高坎那算头一排的,收拾得讲究。里头有个小套间,张作霖在这儿住。为了上于六爷家里方便,打开个后门,开开门就是于家。在大街也能去,在后门也能进,这是比较方便的。张作霖就在这块儿住下了。于六爷派人一给宣传,这买卖还真火起来了。那个年头儿,口外贩马的人陆续不断,本街上养牲口的人也不少,马贩子也经常在这块儿落脚,所以他这个买卖应接不暇。有时候把张作霖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尽管如此,张作霖心里高兴,腰包也逐渐丰满。这于六爷家里不管有什么事,都把张作霖找去陪客人,当上宾对待。张作霖一想,这趟高坎我算没白来呀,我娘得多高兴啊。要照这样子混个三年五载的,我就能发个小财,回家买房子置地不成问题,我娘就能安心养老了。我呢,起码来说,活个十年八年的不必发愁了。他心里特别高兴,很自然地嘴上就哼起了小曲儿。
人要走了正道了,他就不进赌场了。这于六爷也老劝他说:“别看我家开赌局,分什么人,对待你,我希望你别迈进那门槛,一心走正路。”
张作霖就听了话了。
但树欲静,风不止,实际上人生在世,不可能没事。张作霖正在一帆风顺的时候,大祸临头。
于六有个小老婆,这小老婆花名叫二兰子,当初在营口混事儿,是营口平康里双凤堂的。于六在营口街上有买卖,经常来来往往,有时候就到双凤堂去混个乐子,认识这二兰子了,一来二去就处热了,花了三百两银子给二兰子赎了身,接到高坎家里头做了小老婆。但两个人的年纪相差悬殊,于六今年五十八岁,二兰子才二十,差着好几十岁。别看平常有吃有喝,丫鬟、婆子陪着,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二兰子每当想起自己的心事,也偷着掉眼泪。自己青春年少,嫁给个糟老头子,能甘心吗?可平常深宅大院,她很少跟外界接触,也就偷着掉掉眼泪算了。现在冒出个张作霖,经常跟二兰子接触,于六没拿张作霖当外人,有时候叫二兰子出来陪着吃饭,有说有笑的。这一经常接触,就动了感情了。二兰子发现这张作霖个头儿虽然不高,但是倍儿精神,眼睛不大,有神。眉清目秀,收拾得也俏皮,大辫在身后一耷拉,穿得立立整整的,而且口齿伶俐,能言善语,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很得于六爷的欢心。这样的男人上哪儿找去啊,二兰子一想,如果我不是嫁给于六,我要找了张作霖这样的丈夫,这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因此自从张作霖来了之后,二兰子是春心荡漾,跃跃欲试。每当见着张作霖,她以开玩笑为由,百般挑逗。有时候还把张作霖找到内宅,叫张作霖陪她谈话。张作霖看在于六爷的面上不能不来,也不敢得罪她。在谈话之间这二兰子一笑,就问张作霖:“我说你知道的事儿这么多,你会讲古不?”
“讲古我不会,可我没少听书,我们家乡二道沟,那一带说书的人不少,我听人家讲过。”
“那你给我讲讲,我可爱听古了。”
张作霖没办法,头上一句,脚上一句,也给她讲讲。不知这二兰子是真爱听,还是假爱听,问长问短,没完没了,有时候一拖就好几个小时,把张作霖磨得是皮不疼肠疼。张作霖不傻,二十来岁的人了,已经觉景了,明白了这二兰子是给自己眉目传情呢。这可不行,这叫于六爷发现了,算怎么回事,对我人格有损。再者一说,于六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么拉把我,我要迈错了一点儿步,心里稍微歪一点儿,我不是个人啊,枉披人皮。但是又不能得罪这位夫人。张作霖心说,我就圆滑着点儿,能躲就躲,能闪就闪。张作霖也会来事,但是时间长了,二兰子看出来了,张作霖对自己有意回避,找出种种借口不跟自己接近,为这事二兰子也没短了生气掉眼泪。
已经入冬了,天比较冷。于六把张作霖找来了:“老疙瘩,从明天开始先关门,跟我到营口去一趟。”
“六爷,上营口有事?”
“嗯,我有几拨买卖要成交,不过呢,我怕我计划得不周全,你帮着我随时随地参谋参谋,等把买卖定下来,你再回来开张营业。”
“唉,六爷咱什么时候走?”
“明天。”第二天,张作霖跟着于六上了营口,没费劲就把几宗买卖定下来了。于六这么一算计,这几个买卖成交之后,一脱手,往少说也得挣一千两银子,张作霖在里面是有功的。于六非常高兴,但是从关内来的这几个买卖人,大财主,于六还得招呼,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营口,什么听戏、打麻将、下饭馆子,就没张作霖的事了。
于六说:“这么办吧,老疙瘩,你算立了大功一件,这事也定下来了,你呢就先回去,我过个三五天再回去,你告诉家里人,叫家里放心,特别告诉二兰子,让她不必挂念。”张作霖听了安排从营口回到高坎,到家之后,先得见二兰子,不愿意见也不行,见面之后他把于六爷交代的话讲述一遍,二兰子一听,什么?于六几天内不能回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借着询问于六为名,把张作霖留家了,问个没完没了,张作霖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六遍了,她也没听清楚,这就掌了灯了。二兰子非请张作霖吃饭,张作霖虽然婉言谢绝但怎么也推脱不了,最后弄得二兰子都不乐意了,把脸往下一沉:“我说老疙瘩,你是不是有点儿瞧不起我啊,认为我出身不正道,不配做本家的女主人,是不是?”
“哎,夫人,吓死我也不敢,我的确没有这种想法。”
“不对吧,我看你跟我说话,总是貌合神离,人在这儿,心在外边呢。我请你吃饭,你都不赏这个脸,这说明什么呢?还不是瞧不起我嘛。要不就是街上你有了心上人了吧,你着急离开我去会你那相好的。”
张作霖脸一红:“夫人,您真能开玩笑,我正事都顾不过来,哪有那份闲心哪。”“要没有的话,今儿个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然你就瞧不起我。”几句话把张作霖给将住了,张作霖心里明明不愿意,也没办法,吃吧。
这顿饭吃的,仨小时也没吃完。这二兰子拿着酒盖脸,把椅子往张作霖身边拉,动手动脚,动不动就“咯咯”笑一阵,张作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二兰子往两边一使眼色,丫鬟、婆子都下去了,这屋里就剩他们两人,二兰子把门窗关好了,一伸手把张作霖的手给抓住了,张作霖吓得赶紧站起来,一甩腕子:“夫人,您怎么了?”
“我说老疙瘩,作霖哪,您甭跟我演戏了,你一点儿都不傻,难道你就不懂得我的一片心吗,今天没外人,老头子又没在家,我好好地向你倾诉肺腑。我是个苦孩子,命不好,十四岁就被我舅舅卖到营口的窑子里头,老鸨子对我非打即骂呀,没办法,靠着卖身谋生。后来遇上于六了,于六见我有几分姿色,不惜巨金给我赎身,就把我买到他们家里。你想一想,于六年近花甲,是个糟老头子,我刚到二十岁,正在青春妙龄,我这一辈子能甘心吗?老夫少妻,每当我想起这件事,便心似油烹。有道是,佳人爱才子啊,咱们两个人年貌相当。另外,我一见到你我这心里就非常舒服,非常高兴,这也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哪,怎么老天爷睁眼,于六就把你找到我们家来了呢,这是老天爷给拉的红线啊。我说作霖哪,咱们俩有缘分。干脆,咱就交个好朋友得了,今后你常来常往,我肯定亏待不了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手头也挺富裕,我愿意把家底收拾收拾,跟着你逃之夭夭,咱们找一个地方,买房子,置地,做一对夫妻,白头偕老,何乐而不为啊。我说作霖哪,你愿意不愿意?”张作霖脑袋“嗡”的一声,觉得天旋地转,无地自容,怕什么来什么,但张作霖马上有了主意:“夫人,您喝多了吧?酒能乱性,您是个开朗人,愿意开玩笑,您看您说这些干什么,我快招呼人安排你睡觉吧,天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待着,我说老疙瘩,你还跟我装糊涂,你还给我演戏啊,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走不了了,你陪着我在这儿。”敢情这人要不要脸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二兰子一头扑到张作霖怀里头,说什么也把她抖落不下去了。张作霖一想老于家户大人多啊,这要叫外人看见,说不清道不明啊。最后,张作霖把她狠狠往外一推,转身就走,临走前说了句话:“夫人,你要自尊自重。”
“嗒”,开门就走了。二兰子气得脸都白了,一头扎到床上就呜呜哭开了。她没想到张作霖这人还挺正,满以为张作霖得无条件顺从,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万没有想到,这老疙瘩还一本正经啊,这人丢的,要知现在何必当初啊,这张作霖对外头一讲,我成什么人了。千不该,万不该,我是悔不该……“啪”,她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最后二兰子一琢磨,不,绝不能善罢甘休。张作霖,我就不相信你是铁石心肠,备不住这回他是因为胆小,他是假装跟我一本正经,我再来个三回两回的,我不怕你不听我的。我算贴到你身上没完了,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二兰子真铁了心了。
张作霖不知道怎么回的自己的屋,等进屋往那儿一坐,把爪揉肠,真倒了霉了,怎么遇上这么个缠磨头。心里害怕了:外人听见没听见?这要传到于六爷耳朵里头,我是个人是个鬼啊。再者说,遇上这么个女鬼缠身,将来我非栽跟头不可啊。我呀,走人吧,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张作霖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冷静地想想,这样走了好像也不妥当,过两天于六爷从营口回来,一看人没了,那是为什么呢?再者说,于六爷对我天高地厚之恩,不是他从宝局子把我救出来,我就叫人家废了,我哪有今天?于六爷不拉把我,我也没有现在。我来个不辞而别,算个什么东西呀?不能这么办事啊。但是二兰子这个事我还要巧妙地对待,有了机会我再离开也不迟。人有脸,树有皮,我相信通过这一回,二兰子被我拒绝,她碰了南墙了,也可能就改变了。
就这样,张作霖没走。过了几天于六爷回来了,他照样把张作霖请到内宅吃饭,二兰子也陪着,跟没发生这事似的。
后来张作霖找了几次借口,打算不干了,于六爷把脸往下一沉:“老疙瘩,为什么?怎么你觉得我对待你哪点不够意思吗?还是谁把你得罪了?”
“六爷,一点儿都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忽然想家,我又挂念我母亲,我打算把活儿辞了,回家陪伴我老娘。”
“哎,老疙瘩,你别找借口了,说什么我不能放你走,我离开你玩儿不转啊,你就真格地看我的笑话吗?如果你想你娘,没关系,明儿个我派人套车把你娘接来,就在高坎落户了,这行了吧?”一番话把张作霖说得没词了:“好,六爷,我听您的。”他走不了了。其实张作霖要真走了还真没事了,这人就怕脚蹬两只船,瞻前顾后,一有这顾虑,就陷到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