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议张爱玲的红学,我原无资格,只因有感于异才奇女之难逢,赞芹斥高之强烈,方使我深叹机缘不再,晤语无从,遂以文字,纸上琢磨。
当然,这是我一己方面的感慨。至于她,假若我于1986年—1987年在美时真地寻到了她而登门求教,是否能接待我?若接待了,又是若何?“久逢知己”乎?“话不投机”乎?
我颇自觉,怕是后者的可能性大。
这是因为,她原不知我为何如人,想象我是一个“阶级斗争论者”。
即使不然,她把她的“大拆改”,“大搬家”与一整套理论向我倾注时,我怎么办?唯唯诺诺,学品何在?争执论辩,礼貌岂宜?这就难了。
也许,最愉快的(假想)场面,是我们只谈狗尾续貂,不涉其他,于是抵掌击节,眉飞色舞……,此所谓高山流水,相视会心。至难得之乐也。
假想理归是个假想。不管怎样,事实已把她与我划在一个“营垒”中,此营垒的使命便是反高卫曹,旗帜鲜明,只要这样,我欣然意足,天复何憾哉。
世上的奇事,无过于以伪续四十回为栏卡,就把人们(读红、论红者)分隔成两个艺术畛域和精神世界。更奇的是,这不可调和,永远“君向潇湘我向秦”。
说一百二十回“天衣无缝”。
说大致不差,文笔稍逊。
说四十回内本有真本残稿。
说若无后四十回,早湮没不传了,程高之功伟矣大矣!
说我们都该感谢高鹗。吹求是“偏见”、“偏激”……。
说一百二十回“全本”才是“原著”。
张爱玲对这些论调似乎不大介意,她不置一词,其风度可想。
雪芹辞世已满240年。附骨之疽仍在。赞疽之声,洋洋盈耳。写罢这个悼张小册,不禁惘然。
诗曰:
七家岮里诞奇才,脂粉英豪亦可哀。
今日更无人似此,呼牛呼马是关怀。
一卷重温有异同,新知旧学教爱童。
不须惆怅无人会,自有中华闺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