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向晚时分,秦军去山上搬了大量枯枝来,一捆一捆地绑结实了,分派十个士卒负于背上,天黑之后,全军燃起火把,在一阵激越的战鼓声中,全军拔营攻城。
在与秦军对峙一月之后,韩军越发认为,如今的秦军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徒有其威罢了,见其又来攻城,纷纷举起长矛亢声叫喊,像是示威,又像是在嘲讽。
白起星目里寒光一闪,转身走到战鼓之下,拿了士卒手里的击鼓棒,登上鼓台,霍地大声喊道:“今晚不克新城,誓不还师!”话落间,抡起鼓棒,激烈的战鼓之声便在战场之上响起,秦军的情绪也被白起所感染,听到那鼓声起时,蓦地热血沸腾,不知是谁突然发出嚯的一声响,全军将士齐声响应,嚯嚯之声便间隔着战鼓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回荡着,给即将发生的血战平添了几分庄严和肃穆。
在这战鼓和嚯嚯声响中,向寿蓦然一声大喝“杀!”战鼓声更疾,也越发的激越,秦军的那嚯嚯之声就变作了一阵震天的呐喊,朝着城池一拥而上。让韩军没想到的是,在秦军冲到城墙边上时,中间突然钻出十个背负着柴木的士卒,迅捷地冲到城门前,把柴木一一放于门前,待放置好后,有士卒掷了手中火把,那干柴便熊熊燃烧起来。
城头上的韩将见状,陡然变色,城门再坚固,也是经不起这许多捆柴火烧的,不需多久,城门必破,与其被攻入城内,进行巷战,倒不如现在冲将出去,与秦军血战,当下命令开了城门,冲杀出去。
白起见城门开启,两眼一亮,他等的便是此刻,把鼓棒交与士卒之手,纵身一跃,跳上一匹战马,喝一声:“我大秦一雪前耻的时刻到了,杀啊!”白起身先士卒,率先杀入了韩军之中。向寿也不甘落后,率众而上。
秦军人人都憋了一口气,均知此番前来,便是来雪耻的,现下机会来了,人人都杀红了眼,个个争先恐后,奋勇杀敌。
白起领着一小股人,一马当先,直掏韩军中军,及至杀到韩将跟前时,两眼一瞪,杀气盈然,“受死吧!”长矛一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韩将的喉部,那韩将身子被挑出一丈来远,哼都没哼出一声,落地时已然身亡。白起喝一声:“你等主将已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周围的韩兵见到主将被杀,顿时慌了神,丢盔弃甲,逃的逃降的降,乱作一团。
向寿虽也是嗜战之人,一到战场上便即杀红了眼,但是见到韩军大部分人都降了,便想将之围了起来,将降者收编入队,岂料白起嘴上虽喊此时不降,更待何时,一旦韩军降了,却依然没有停手,那神色便如杀神从天而降,长矛及处,便有大批的人倒下。秦军因函谷关之败,心里都窝着股气,都想打场胜仗来出口恶气,此时被白起一激,那胸中之恶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随着白起大肆砍杀,直至将新城的韩军如数杀尽方才罢手。
一时间,新城的城门之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在火光的照射之下,好似人间地狱,便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恶臭。向寿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竟是没回过神来,饶是他好斗好杀,可与白起相比起来,端的是小巫见大巫了,不可同日而语。但他同时也明白,秦军憋着一口气,确也需要发泄出来,以振士气,因此便也忍下来没说。
新城之战大胜后,向寿、白起两人一鼓作气,由南北上,一举攻下韩国三座城池,韩廷大震,新继位的韩厘王派出使臣,向魏国求助,希望魏国能出兵相助。
魏昭王魏遬心里很清楚,秦国出兵是为了报复,函谷关之战后,魏国与韩国一样,都分了秦国的土地,如若不出兵助韩,待韩国败了之后,秦国必打魏国,既然早晚要打,倒不如与韩国合起来打,当下便命公孙喜为将,领了六万兵马,出兵助韩。而韩国方面,也点了大将暴鸢为将,率十万大军而出,打算与魏军会合后,合击秦军。
韩魏两国联合出兵,并派出了公孙喜、暴鸢为将,这是秦国希望看到的,也是害怕看到的。眼下,秦国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攻打齐国,因此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韩魏两国头上,而函谷关之败,叶阳之死,与公孙喜、暴鸢两人有直接关系,秦国自然希望此两人一同出现,以便一起杀了解恨。可是秦国遭受大败之后,被打到了黄河以西,一来兵力上确实大大的受损,二来也不敢将举国之兵全压在韩魏两国头上去,所以虽说报复的机会来了,但能否取胜却成了件令人头疼的问题。
嬴稷听到韩魏两国派出了公孙喜、暴鸢又是激动,又觉不安。这两人正是导致叶阳之死的元凶,如今他们出来了,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但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真的能取胜吗?
恰在这时候,前方传来了不利的消息,韩魏两国联军与秦军在武始(今河北省武安市南部一带)遭遇,秦军不敌,退守伊阙(今河南省洛阳市龙门)一带。
这端的是想什么便来什么,听到此消息后,芈氏的心倏地揪紧了,韩国新城一战,胜虽胜了,却又使韩魏两国联合在了一起,也将秦国再一次逼到了生死的边缘。她看了眼站在前面的嬴稷和魏冉两人,问道:“你们有何想法?”
嬴稷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亮出了剑,必死战。”
魏冉点头道:“如今要是退回来,韩魏两国必趁势杀入秦国,也免不了与他们正面交战。臣同意王上所言,既然已亮出了剑,必死战。”
“死战?”芈氏哼的一声,“举倾国之兵去拼个你死我活吗?”
魏冉道:“眼下秦国还是处于弱势,列国均对我虎视眈眈,故国内的人马动不得。”
芈氏看着魏冉又问:“既动不得人马,如何死战?”
魏冉仿似早有成竹在胸,想也没想便道:“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之例不胜枚举,秦军数量虽不及韩魏联军,但也并非毫无胜算。臣以为此时须有良将,方可胜。”
嬴稷眼里精光一闪,“莫非相国心里已有人选?”
“白起。”魏冉道:“臣不敢说白起是最好的将领,但眼下要想胜韩魏之军,非他莫属。”
芈氏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既非良将,何以又非他莫属?”
魏冉浓眉一扬,微哂道:“白起如若一柄利剑,剑出必见血,如今的秦国需要这样一柄剑。因此臣举荐白起为主将,向寿为副,再遣两万人马予他,与韩魏决一雌雄。”
“你倒是任人不唯亲。”芈氏听他说将向寿撤下来,任白起为将,不由赞许地笑了一笑,“如果败了呢?”
“此战没有如果。”魏冉一脸的严峻之色,“胜则秦盛,败则秦衰。”
嬴稷的脸色变了一变,说道:“我们已然没有退路,便依相国之言,决一死战。”
白起在伊阙接到诏书的时候,愣了良久。秦军败于武始,退守伊阙,王上非但没有责怪,还升了他为主将,这是何道理?
倒是向寿从小被带进了宫,明白此中奥妙,笑道:“怎么升任了你为主将,为何还像是我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一般,也不笑上一笑?”
白起为人冷漠,极少见其发笑,冷冷地反问道:“你被降为副将,莫非心里服气吗?”
“自然服气。新城一战,你杀气冲天,便是我见了也为之心寒,我承认不如你。”向寿正色道:“你可听说过兵败如山倒之说?秦国不能再败,若此战再败于韩魏联军,秦国将一蹶不振,故此为背水一战,王上是将希望全压于你身上了。”
白起闻言,脸色越发的冷峻,他没想到王上会将秦国之存亡系于他身上,这是何等大的责任和荣誉!愣怔了会儿,白起站了起来,朝着咸阳的方向跪将下去,“臣当以死报王恩!”
“你若死了,何人领军啊?”向寿笑着把他拉了起来,“且想想如何应付敌军吧,还用火烧吗?”
白起却没心思与他开玩笑,沉着一张脸走入军帐之内,刚坐下没多久,便有士卒来报:“韩魏联军在百里开外安营扎寨,并未追杀而来。”
向寿讶然道:“这可奇了,他们刚在武始打了场胜仗,何以不乘胜追击?”
“且随我来。”白起叫了向寿一声,径直走了出去。向寿不知他要去何处,边跟上去边问,“你要去何处?”
白起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向寿一路往山上走,及至爬上山顶,却也不喘口气,依然寒着脸往四处张望,似在察看周围形胜。是时正值公元前294年深冬,虽说正是草木枯衰之时,但伊阙深处群山之中,有香山和龙门山两山相峙,中间伊水相间,正是群峰环绕,一衣带水的去处,故放眼望去,依然是满目苍绿,草木繁盛。
向寿爬了一路的山,已是满脸通红,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站在山顶之上,经冷风一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此处冷得紧,你带我来此做甚?”
白起用手一指,说道:“我等此处所站的叫做龙门山,那对面便是香山,此不远处是周室所在的洛阳。”
向寿边望着边道:“怪不得周室建都洛阳,原来有龙门作为门户,王者之地也。”
白起似没去听向寿之言,径自道:“两山之间的这条河流叫做伊水,相传是当年大禹治水时所开的水道。两山之间,一水相隔,宛若天然门阙,是为伊阙。此处地势险要,兵家必争之地也,如若此战打将起来,联军会有如何打法?”
向寿道:“必是渡伊水而袭之。”
白起又问:“你也见了此处形势,可知他们缘何于百里之外扎营?”
向寿诧异地反问道:“莫非你看了此处形势之后,便已算出他们扎营的意图?”
“伊阙原该是周室之门户,如今周室不足道哉,便是成了韩魏两国之门户,此也是秦国东进之必经之路。”白起微蹙着眉,侃侃而道:“如若有一群人,向你问罪,冲到你家门口叫骂,你便要如何?”
向寿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等援军!”
“正是。”白起嘴角一撇,冷若冰霜的脸色似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公孙喜非徒有虚名之辈,他知道此处地势险要,不宜轻进,更知道此处对韩魏两国的重要性,所以他要有必胜的把握之后,才敢与我敌之。”
向寿打了个哆嗦,“果然如此的话,我军危矣!何不如在他们援军未到之前,出去与之一战?”
白起道:“我军在人数上少于他们,若正面相战,必败无疑,这便是公孙喜驻军于百里之外的原因所在。”
向寿一听急了,“守也不是,战也不是,当如何是好?”
白起却没有回答他,径自下了山去。向寿恼了,喊道:“莫以为当了主将,便与我摆鸟架子,惹恼了我,我自个儿带兵杀出去!”
白起回身道:“非是我不答话,须再去勘察山下地形,再做计较。”
到了山下,白起带着向寿在周围走了一遭,突在一个隘口停了下来,说道:“便是此地了。”
向寿抬头望了一望,此处山峰夹峙,守固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若是设陷阱,引敌军入内,那便是一口天然大锅,进来了就休想好端端地逃出去。向寿心想,拒守非白起之性格,那就肯定是埋伏了,便道:“你要在此地伏击吗?”
白起道:“正是,可叫些士卒来,在高处的山崖筑些工事。”
史载白起善战,号战神,在战国除孙武、吴起外,无有匹敌者;又载白起好杀戮,战国百多年历史,战死者两百多万,有一半以上死于白起之手,又号人屠。实际上白起用兵,一则在于算计,观察战场环境和形势,料敌于先;二则便是精于野战和打歼灭战,战必求歼,孙武的穷寇莫追战术,在白起这里则反其道而行。然要做到这一点,除了精确的算计外,更在于其善于在野战之时,垒筑工事,在战前做足了准备工作。
且说白起这一年在伊阙精心布设战场,次年开春,即公元前293年,韩魏两国的援军终于到了,合计三十万大军,会师于伊阙,浩浩荡荡地朝白起所在之处而来。
这三十万大军几乎是韩魏两国倾国之军,可见他们对此战看得极重。公孙喜、暴鸢手握重兵,面对白起的十二万秦军,可谓是信心十足,志在必得。此时其他诸国见韩魏举倾国之兵而战,秦国却只有十二万人马,均是作壁上观,欲看一场好戏。若是秦国胜了,反正与己无干,所损的也是韩魏两国,若是秦国败了,就一拥而上,棒打落水狗,上去分一羹。
芈氏风闻韩魏发兵三十万,也不由得慌了神,白起手中只有十二万人马,在兵力上少了一半有余,如何与韩魏打?便把魏冉叫了来,急道:“此战白起必然吃亏,须速调兵援救。”
魏冉却道:“此时发兵援救,已然晚矣。”
芈氏见他毫不着急,讶然道:“莫非你认为白起可胜?”
“不瞒姐姐,我心中也是没底。”魏冉道:“但我想白起心中该是有底。”
芈氏仔细一想,似有所悟,“是啊,韩魏两军驻扎于伊阙之外时,白起和向寿该能料到他们是在等候援兵,然白起却不曾相报,更没要求增援……”说到此处,芈氏不由笑了,“白起啊白起,你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自命不凡,枉自逞强。”
“姐姐将秦国之存亡交予他手,他该不会枉自逞强。”魏冉说道:“再者还有向寿在,若是他们果真毫无把握,向寿岂会容他胡来?”
“被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放心了。”芈氏笑道:“此战白起若胜,我必重用。”
却说公孙喜、暴鸢两将率了三十万大军而来,到了伊阙之外,见秦军隐于山里,怕秦军设了埋伏,不敢贸然而进。
白起站在一道山坡之上,看得分明,转头对向寿道:“你且出去激他们一激,引他们来攻。”
向寿领命,慢慢悠悠地下了山坡,走到伊水对岸,高声叫道:“公孙猴,暴鸟,可还记得我否?”
公孙喜一见,哈哈笑道:“向大嘴巴,可是嫌活腻了,出来送死否?”
“非也,非也!”向寿说道:“我是来好意提醒于你,秦国只有十二万兵力,你们却手握三十万重兵,便是一人一口,也可将秦军吃了,只管杀进来就是。这几日以来,我们都想明白了,此处山好水好,实在是个好去处,死了长眠于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故专待你等来杀,你看看,脖子都洗干净了,唯望将军下刀时利落些!”
暴鸢知是揶揄之词,喝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啰嗦,将嘴巴也一起洗干净些,待会儿本将军砍杀你时,休再啰嗦。”
“甚好,甚好!我秦军将士听令,都把嘴巴洗干净了,待暴鸟将军前来砍杀!”向寿边叫着,边躲到山里去了。
公孙喜冷哼道:“秦军如此有恃无恐,里面必有埋伏,将军有何想法?”
暴鸢略作沉思,说道:“魏国援军到了后,在兵力上远胜于韩国,由公孙将军作先锋,我作侧应,如何?”
公孙喜微微一笑,心想秦军在里面分明有埋伏,让我去打头阵,你却在后面捡便宜,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当下说道:“暴将军所言甚是,按理说我军人多,该是打头阵。可那里面毕竟是山区,不是沃野,人多了有何用?反倒是韩军,全军皆配有坚甲厚盾,不惧秦军埋伏,正是立功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奋勇争先,更待何时?”
暴鸢一时语塞,韩军在装备上确实优于魏军,况且此次作战魏国是作为援助国参与的,若是坚持让魏国打头阵,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当下暴鸢只好硬着头皮道:“既如此,我便抢此头功了。不过若有不测,公孙将军须来救我。”
公孙喜笑道:“将军切莫说这等见外的话,你我联军,本为一体,你若有不测,我岂能坐视?”
暴鸢称好,当下便率了韩军往山里行进,公孙喜则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站在山坡上的白起见韩军开始行动,俯身在向寿耳边说了两句话,向寿会意,率了一支人马悄无声息地进了一片山林。
暴鸢入得山后,不敢有丝毫大意,令全军戒备,步步为营,如此行动虽慢了些,好在秦军并没来偷袭,安然无恙地进入了一片谷地。
此处十分开阔,除了前面的一道山冈外,四周都是平地。按之前所探得的情况来判断,过了前面那道山冈,便是秦军所在了。暴鸢心想,这一路过来,有惊无险,想来是秦军见我防守严密,不敢偷袭,现我军已深入秦军所在的腹地,若是双方交战,此处便是极好的战场,按理说他们该是埋伏于此。
心念未已,突然空中劲风大作,无数的矢箭射将过来。好在韩军早有防备,这一阵箭雨大多数让前面的甲士挡住了。利箭一过,又听得一阵呐喊,山冈之上冒出大批人来,后面旌旗招展,不计其数,在山冈后面到处晃动着。
暴鸢一看这阵势,心想秦军主力果然在此!便叫人去通报公孙喜,叫他前来接应,以便一举消灭秦军。
公孙喜接到消息后,反而诧异不已,暗忖:莫非白起并没在林中设伏,只是虚张声势吗?若是如此的话,激我等入山又是为何?
因有这一层疑惑,公孙喜决定先按兵不动,让暴鸢先在里面与秦军交战,待确认对方果无诡计之后,再大举进攻不迟。
不想没等多久,陡听后军之中哗声大起,公孙喜不知发生了何事,转身去看时,脸色顿时大变,只见大片的秦军从后方杀了过来,由于魏军完全没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及至反应过来时,秦军却已杀入人群之中,左冲右突,四处砍杀,领头者正是白起。
公孙喜见他所率的不过万余人,冷笑一声,纵马过去,命令后军变作前军,进行还击。
白起朝着公孙喜狞笑一声,打了个呼哨,率众便跑。公孙喜见白起人少,想捡此便宜,将白起擒住,便率军追击。
双方人马追至一个隘口时,白起慌不择路,逃到里面去了。公孙喜心想,秦军的主力正与韩军对阵,你逃到里面去,不是送死吗?当下率军从隘口进入,直追白起大军。
魏军刚进入隘口,便听得四处响声大作,只见巨大的石头从山下砸将下来,魏军见状,无不慌乱,纷纷逃窜。公孙喜毕竟是战场老将,急令全军迅速穿过去。岂料没走几步路,又是一阵利箭飞射而来,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公孙喜抬头一看,顿时就吓傻了,那利箭黑压压的铺天盖地,恰似黑色的大雨一般,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这哪里是小股人马所能做得到的?秦军的主力不是在与韩军对抗吗,哪里来的这许多人?
一连串的疑问袭上公孙喜心头,然而战场瞬息万变,容不得他多想,便在公孙喜心念电转间,山上涌出大批秦军,他们呼啸着挥动着兵器冲将下来,那白起身先士卒,冲在前面,陡然一声大喝:“公孙喜,拿命来吧!”手臂一振,长矛脱手飞出,直朝公孙喜掷来。
公孙喜大惊失色,慌忙用手里的剑去挡。但白起这一掷的力道极大,剑矛相交之时,公孙喜只觉手臂被震得发麻,整个人从马上被震落于地。等起身看时,魏军已然溃不成军,乱如散沙,公孙喜这才意识到,韩军那边只是虚张声势,此地才是真正的秦军主力。可此时才明白过来却是已经晚了,整个军队被秦军冲得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已不可能再重新组织起阵形,公孙喜大骇之下,欲率小部分人突围。
白起早就盯准了公孙喜,哪容得他逃出去?喊一声:“杀公孙喜者,晋爵三级!”秦军以人头论功绩,听了白起之言,都红了眼,立时便有大批人扑了过去。公孙喜被缠住,一时脱不得身,暗叹今日吾命休矣!
心念未了,背后劲风飒然,未及回头,便有一杆长矛落在耳际,直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满眼金星,旁边的秦军眼疾手快,两杆长矛刺来,一处刺在腰际,一处插于大腿,公孙喜痛叫一声,倒在地上。秦军扬起手里的大刀,便要把他的脑袋砍了,白起喝道:“且慢!”一个纵身跳将过来,抓起公孙喜朝魏军喊道:“公孙喜已在我手,你等还要再战吗?”
魏军本就慌乱,见主将已然被抓了,哪还有什么斗志?有些弃了兵器就跑,有些索性束手投降。白起仰天一声长笑,“公孙喜,可还记得函谷关你抓我大秦之王妃?”
公孙喜好歹是魏国名将,身经百战,情知今日必死,倒也无可畏惧,冷笑道:“要杀便杀,哪来的这许多废话!”
“死自然是要死的,但须教你死个明白。”白起把公孙喜提在手里,“当日我虽不在函谷关,却也听向寿说起,我王曾与你说,若不放了王妃,日后叫你加倍奉还,可还记得?”
公孙喜微微闭上眼,笑道:“公孙喜只有一条命,拿去了便是,何来加倍奉还之说?”
“是吗?”白起双眉一扬,朝秦军道:“把这里的魏人都杀个干净,与我王妃报仇,与我在函谷关死去的将士报仇!”秦军闻言,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抡起兵器砍杀魏卒。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不断响起,好好的一个山谷成了屠场。
公孙喜看着抱头鼠窜的魏兵一个个倒在秦军的刀枪之下,浑身战栗,大喊道:“白起,屠杀这些已无还手之力的人,你还算是人吗?”
白起眼里寒光一闪,“当日你如何待我,我今日便双倍还你,大秦男儿,一诺千金,岂能食言!”
不消多时,魏卒几乎全部被歼,逃跑者寥寥无几。白起这时才放了公孙喜,将其扔于一边,道一声:“砍了,将头颅送去咸阳!”
另一边,被向寿虚兵牵制住的暴鸢听闻魏军大败,尽数被歼,面若死灰,哪还有心情与秦军周旋,返身便跑。向寿哈哈大笑道:“想跑吗,怕是来不及了!”领军直追上去。
双方一逃一追,至伊水边时,正好遭遇赶过来的白起,秦军两厢一合围,又是一阵厮杀,韩兵大骇,四散逃窜,暴鸢被擒,也被砍了脑袋,与公孙喜的头颅一并被送去了咸阳。
伊阙一战,白起歼敌二十四万,将韩魏两国的主力如数送入了地狱,而后一鼓作气,连夺韩国五座城池。
嬴稷看到白起送来的公孙喜和暴鸢的人头,仰首一声大笑,笑声落时,只见其双目通红,从眼里迸射出一股利剑般的光芒来,在朝会中当众大喊:“报仇了!白起洗刷了秦国之耻辱,居功至伟,我大秦之恩人也!”
朝上众臣见状,精神也是为之一振,纷纷恭贺。嬴稷霍地站将起来,“这一次,我不仅要洗刷前耻,不仅要将之前割让出去的土地如数夺回来,还要韩魏两国加倍偿还,不打得他们跪地求饶,绝不罢休!”
是年,白起被封为国尉,芈氏命令白起率兵渡过黄河,再伐韩国。
面对杀气腾腾的白起大军,韩国彻底慌了,更可怕的是伊阙一战,魏国精锐尽失,齐国又远在东边,远水救不了近火,端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睁睁地看着城池一座又一座的沦陷,白起大军所到之处,韩军望风而遁,只在旬日之间,安邑以东大片土地尽被秦国夺去。
这一轮打将下来,不仅把韩魏两国打得魂飞魄散,连山东列国都骇然色变。公元前291年,韩魏两国被迫向秦求和,魏割河东四百里地、韩割武遂两百里地于秦。至此,秦国因函谷关之战后所割让的土地如数讨了回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白起在这一年再度升迁,被嬴稷封为大良造。
此时的嬴稷好似一只发威的雄狮,韩魏虽割让了土地,但还未能使嬴稷满意,他说过要韩魏双倍奉还,要打得他们跪地求饶,那必然是要做到的,芈氏心知秦国败于函谷后,需要打出气势,震慑列国,便也默许了嬴稷的行为。次年秋季,嬴稷再点白起为帅,老将司马错为大将,率军伐魏。
是时,不管是韩国还是魏国,委实是被打怕了,莫说是见了白起,便是听了白起之名,也是胆战心惊,此人到处,必是尸横遍地,哪个不惧?故于公元前290年,白起连陷魏国大小城池六十一座,直打得魏襄王魏遬闻风丧胆,这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