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埃及,对于我是一个很陌生很模糊的名字。
我曾在一个雪茄烟盒上的一幅画上,看到了埃及:远近几座尖尖的金字塔,一座人面兽身的大像,稀稀的一行椰子树,一个裹着头巾穿着长袍的埃及人,牵着一串骆驼,在沙漠地上,缓缓行进。
以后,我又在一本“林译”的小说里,看到了埃及。那是“埃及金塔剖尸记”。内容记不清楚了,如今回忆起来,脑海里却涌现了阴森的古洞,扑鼻的霉气,朽腐的书页,惨淡飘忽的烛光,照着金叶裹着的三千年前的艳尸!
以后,我又看到了一尊大塑像;一个侧卧的巨人,象征着尼罗河,他斜倚在人面兽身像的背上,身上脚边,站着爬着许多赤裸欢笑的孩子,那是象征着埃及和她的邻国的人民,在尼罗河的灌溉养育之下,过着快乐丰收的日子。
我的心目中,模糊地觉着埃及是一个古老的、有高度文化的、得天独厚的国家,和中国一样。
直到后来——说起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的一个学习航海的弟弟,跟着英国的商船到处飘游,每年回家一次。他对我谈起大西洋、地中海、红海,也谈到苏伊士运河。那是用埃及人民生命和血汗换来的,给帝国殖民主义者使用的一条运河!每次船一靠岸,日红似火,码头上就来了许多埃及搬运工人,赤裸的背上,带着鞭痕和汗渍,低着头,弯着身,背着巨大的麻包或木箱,在跳板上疲缓地上下走着。船栏上倚站着观看的,有赤膊短裤的殖民主义者,露着胸前臂上茸茸的黄毛,傲慢地笑着,向水面扔着烟头……他说:“我是个监督卸货的人员,但是我对这些码头工人,竟不能有一点同情的表示,因为我也是一个黄皮肤的孩子,也是被欺凌受压迫的对象……”他突然停住了,咬住下唇,转过头去,他不愿对关怀他的姐姐,细诉他在海外身受的压迫和欺凌!
我心中雪亮了!埃及不但是和中国一样,是古老的、有高度文化的、得天独厚的国家,也和中国一样,是受帝国主义者欺凌压迫的国家。殖民主义者描画中国的时候,不也是画着一条曲折的高耸的长城,城边走着一串的骆驼么?描画中国的书里,不也是写着骄奢无能的慈禧太后,和胆敢抵抗他们的“拳匪”么?他们所虎视眈眈而且已经在染指的不就是我们长达几千里,养育着我们亿万人民的扬子江、黄河么?
受压迫的埃及人民,就是我们自己的兄弟,我们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帝国殖民主义者!
当我在报纸上看到埃及纳赛尔总统宣布将苏伊士运河公司收归国有,正在兴奋欢喜的时候,收到了我的那个海员弟弟的一封信,他说:“姐姐!苏伊士运河公司收归国有了,这是一件大事!我真是为站起来的埃及人民高兴。”
但是,我们也都料到,争取民族独立的路上,不会是平坦的,“利令智昏”的帝国主义者从来不肯放过一个自掘坟墓的机会,这已成了一个铁的规律!
果然英法帝国主义者,在全世界人民同情埃及,一百天来,百计俱穷之后,忍不住剑拔弩张,赤裸裸地伸出侵略的魔手了!
我们英勇的两千三百万的埃及弟兄姐妹,已经慷慨激昂地抬着头挺着胸,冒着敌人的炮火,走向正义的保卫祖国,保卫和平的最前线了!
英勇的埃及弟兄姐妹们,勇敢地向前吧!你们听见在你们后面的中国人民的怒吼么?亚非人民的怒吼么?世界人民的怒吼么?英法殖民主义者,虽然有优越的炮火,也不能攻倒世界上亿万人民为正义事业奋斗的保卫和平的意志和决心!
自从英法帝国主义者和他们的走狗以色列侵略你们的那一天起,中国的土地上到处卷起怒潮般的愤激的谴责侵略者的声音,我们的同情和支持更超山越海地飞向埃及的人民,在机关、工厂、学校、家庭……每一群人,每一个人都在讨论、思索,看如何在自己的岗位上,贡献出自己最大的力量,来支援埃及兄弟姐妹们的神圣斗争。我们是英法帝国主义魔爪下的创巨痛深的过来人,我们为着自己,为着你们,为着保卫世界的永久和平,我们尤其坚决地要和你们并肩奋斗到底!
我整天守在收音机旁,听着你们英勇斗争的消息,如今在“保卫苏伊士,就是保卫和平”的歌声中,我结束了这篇短文。勇敢地前进吧,埃及的弟兄姐妹们,现在不是一百年前帝国主义任意横行的时代了!全世界受压迫的民族已经先后地站起来了,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帝国主义者一定要努力挖深自己的坟墓,让我们围拥上前,给他们唱响彻云霄的挽歌吧!一九五六,十一,五,北京。
(本篇最初发表于《文艺报》196年11月15日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