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德的命令还是含糊不清,对于一心想争气的张飞来说,总感到有点不满足。
“说刘岱在虎牢关之战中骁勇善战,这个我也知道。虽然如此,对我又能怎样呢?待会儿我张飞骑马冲过去,一下子就把那家伙抓了带回来,让大哥好好看看。”
“你的勇猛不容置疑,但你的暴躁性格却令我很担心,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张飞一听到刘玄德的训诫就心中有气。
“暴躁,暴躁,大哥老是批评我是个莽夫,像讨厌耳中之虻、怀中之蟹般地讨厌我。如果我把刘岱杀了,随便怎么说都行,不管你是大哥还是主公,总不能说自己的义弟做了一件蠢事吧。”
张飞嘴上胡乱说着,怒气冲冲地向阁外走去。他点起三千兵马,进行战前动员。
由于心中烦闷,张飞不由得拿手下的士兵出气。他厉声说道:“现在我们要去生擒刘岱。我和关羽不同,军纪特别严。”
张飞率领的士兵们特别畏惧自己的大将,甚至超过对敌人的害怕。
负责攻城的曹军大将刘岱也知道张飞要来进攻,心里非常害怕,赶紧对手下的士兵命令道:“坚守栅栏、堑壕和阵门,我们决不主动出击。”
张飞用短兵相接的方式出城快速突击,但没料到敌人像蓑虫一般躲在里面不出来应战。张飞对此毫无办法,只得每天唆使士兵们到敌军防寨的下面高声地恶言叫骂:“木头人!大粪虫!忘了拉屎吗!”
张飞是个急性子,见此情景非常生气。
他对士兵们粗声粗气地命令道:“已经够了,我们要进行夜袭,今晚二更时分,开始夜袭,一下踩死那些蛀虫。大家快去准备。”
准备工作完成后,张飞又道:“先要养好精神!”
于是,他在白天请士兵们喝酒。他自己也大口大口地痛饮美酒。
“这真是个有作为的大将。”士兵们喝着酒,纷纷称赞张飞。
其中有个士兵不知为何没有喝酒,张飞痛打了他,且边打边骂:“晚上我军出发前就拿你小子开刀,血祭军旗。现在把你吊在大家看得见的大树上。”
士兵哭叫着合掌求饶,但张飞就是不肯饶恕,并把他反剪两手捆绑着吊在大树上,活生生地处以残酷的刑罚。
傍晚,大群的乌鸦聚集在大树上,被张飞打得皮开肉绽全身呈紫色的士兵也许看上去像一具死尸,有的乌鸦就大胆地停在他的脸上,一边扇起翅膀,一边啄他的眼睛。士兵的全身停满黑色的乌鸦,已不辨五体,高空中充满着刺耳的聒噪声。
“啊,畜生!”受刑士兵发出一声惨叫,乌鸦一下子飞走了。
当受刑士兵筋疲力尽地低下头时,乌鸦又汇集而来。
“救命啊!”受刑士兵不断地叫喊着。
这时,趁着傍晚灰暗的天色,有个士兵爬到树上,在受刑士兵的耳边悄悄地耳语几句后,割断绑在他身上的绳索。
只听得受刑士兵恨声说道:“混蛋!此仇怎能不报?!”
半死不活的受刑士兵和救助他的士兵两人互相搀扶着,带着满腔仇恨回过头看了张飞的阵地一眼,然后混在黑暗的夜色里,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阵营里,张飞还在不断地喝酒。
这时,一个伍长慌慌张张地进来报告道:“由于看守士兵的疏忽,出了大问题,实在对不起。”
接着,伍长点头哈腰地报告了绑在树上接受惩罚的士兵在不知不觉间突然失踪的事由。他吓得浑身发抖,不可名状。
“知道了知道了,我作为大将要知道这些小事干什么?哈哈哈,那样就好了嘛。”
张飞举着大杯,好像自我庆祝似的一干而尽。他走出营帐,仰望着星空,自言自语地说道:“快二更了。我的三千兵马一分为三各自行动。一部分悄悄地去抄近道出击,一部分翻山绕行迂回以作策应,还有一部分留下来对付正面之敌。”
张飞下达命令后不久,首先有两千士兵趁着夜色悄悄地开拔了。
他们好像是绕到敌人防寨背后的伏兵。
“现在还早,可以再喝一杯。”
张飞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兵马留在原地。就在行动之前的一个时辰,他还是不离酒壶地狂饮,只是偶尔察看一下星斗的移动。
那天夜晚,刘岱的防寨里很早就知道了今夜敌将张飞要来夜袭的消息,所以里里外外充满着高度紧张的气氛。
“不要惊慌,这只是敌人的逃兵传来的消息,轻易相信是很危险的。我要亲自审问那两个逃兵,把他们带到这儿来。”
刘岱训诫部下不要动摇军心,同时叫手下把那两个傍晚时分逃来告密的敌军逃兵带到自己面前。
刘岱仔细一看,一个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另一个手脚上伤痕累累,脑袋肿得像一个酒瓮。
刘岱开口道:“喂,你们这两个敌军的逃兵!你们这些家伙接受张飞的计策,跑到我们这儿告密说今晚张飞要来偷袭。真是太可笑了,你们一定是想传播种种流言来搅乱我们的阵地。对不对?老实告诉你们,我刘岱不是那么好欺骗的。”
“没有的事。我们就是变成鬼,也发誓要让张飞那家伙落得碎尸万段的下场。我们真的是逃到贵军阵地来的。”
“你们为何对张飞抱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详情已在先前对您的下属说过了,除此之外,没有需要补充的细节了。”
“你们没有一点错,为何要遭到张飞的痛打,还被紧紧地绑在大树的树梢上呢?”
“唉,他实在太狠毒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向他报仇。”
“那么,把受刑逃兵的衣服脱光了让我看看。”刘岱对身边的部下命令道。
不一会儿,受刑逃兵就被脱光了衣服,全身赤裸了。
仔细看来,不仅是脸和手足,就是身上、手臂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绳索印痕,而且全身肿得像龟甲般一块块地凸起。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不像是欺诈的。”
此时,连疑心甚重的刘岱也相信了一大半,但是他还是难以决断,所以并没有积极进行防止敌军夜袭的准备工作。
半夜二更刚过,站在防寨圆木岗楼上值夜班的士兵突然敲起了警板,大声叫道:“夜袭的敌军来了!”
在黑暗的夜色中,只听得敌军士兵如潮水汹涌般的呐喊声。接着,在阵门的前面,敌军堆起柴草,蓦地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天空,带着响声的箭矢纷纷落在刘岱的身边。
“糟了!敌人的逃兵没有撒谎,现在全军一起进行防战!”
惊慌失措的刘岱自己也赶紧拿起顺手的武器,直接参加了防寨保卫战。
到处放火,箭矢如雨,鸣鼓不绝,呐喊如潮。
张飞的夜袭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声势浩大。
刘岱一看,忍不住说道:“这家伙看上去很勇敢,原来没有一点智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张飞的夜袭攻势显得非常凌乱。
在刘岱的指挥下,全体防寨的将士们集聚起来,向张飞的部队发起反击,很快就击退了夜袭的敌军。
无论张飞怎样怒喊“不许后退!”,进攻部队的整体崩溃已经难以阻挡。张飞也只好带着败退的部队,在滚滚的浓烟中被大火卷扬着逃跑了。
“我要在今夜拿下张飞的脑袋,绝不让那些进攻的家伙们一人生还!”
刘岱发出了最后总攻的命令。
防寨的大门终于打开,曹军蜂拥而出地开始追击。
张飞见此情景,高兴地笑了:“清算的时候到了,敌人中了我的计!”
他突然调转马头,大声叫着:“生擒刘岱!”
与此同时,刚才还在溃逃的张飞军出人意料地和张飞一起大举反攻,顷刻间扭转了敌我之间的攻防态势。
“这太不可思议了!”
平时做事极其谨慎的刘岱一下子蒙了。他慌忙向自己的防寨退去,但为时已晚。那天夜晚,正面袭击曹营的军队只不过占张飞兵力的三分之一。而另外三分之一的主力部队则迂回到防寨的后面或侧面的山上,他们趁曹军开门追击之际一起出击,轻松地攻占了曹军的防寨。所以此时的防寨再也不是刘岱的营垒了。
“你中计了吧?”
张飞望着刘岱惊慌失措的样子大笑道。他纵马紧追,一下生擒了刘岱,然后把他扔在了地上。
“把他绑起来带回去!”张飞对士卒们傲然地吩咐道。
这时,从防寨中传来了叫喊声:“快把我们身上的绳索解开!”
叫喊者正是那两个逃跑的士兵。他们根据张飞的命令,特意从张飞的阵地逃脱,向刘岱密告张飞今夜偷袭的消息。而刘岱对此先疑后信,还未及善待他们。两个士兵在此役中立下了特殊的功劳。
张飞道:“快为他们松绑,好好照顾!”
张飞亲自为他俩解开绳索,得意扬扬地凯旋。
残余的敌人都已投降,于是张飞下令烧了曹军的防寨,带着刘岱以及大批俘虏回到徐州。
听到捷报之后,刘玄德感到无比的兴奋,大大地褒奖了张飞的巧妙手法。
“张飞生性暴躁,没想到他这次巧用智谋,立下了很大的战功。我现在可以说他也具备了当大将的才干。”
于是,刘玄德亲自出城迎接张飞的队伍。
张飞亮开大嗓门,满脸得意地说道:“大哥,大哥,你平时总说我是像耳中之虻或怀中之蟹那样讨厌的莽夫,今天又该怎么说呢?”
刘玄德笑道:“今天的你可大不一样了。真可称做历代少有的优秀大将。”
站在一旁的关羽也插嘴调侃道:“不要忘了,要是当初大哥没有那样严格地批评你小子,你就不可能打这样漂亮的大胜仗。你会怎么处理刘岱的脑袋?是不是早就砍了带回来吧?”
“嗯,也许是这样。”
张飞发出一阵爆笑,刘玄德朗声大笑,关羽也起劲地哄笑着。
在三人笑作一团时,五花大绑的刘岱被士兵们押上场,他脸上的表情一如往昔。
刘玄德看了刘岱一眼,似乎在想着什么。他突然亲自为刘岱解开绳索,并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跟我来!”
他亲自引导着刘岱走进一个小楼阁。
那儿软禁着先前捕获的敌将王忠。他在小阁内享用着刘玄德特意送来的锦衣玉食。刘玄德让二位敌将坐在摆满了美酒佳肴的餐桌边。
王忠道:“没想到被俘后会受到你刘玄德的酒食款待,希望能尽快恢复我们的自由。”
刘玄德不停地劝酒,好言相慰,丝毫没有对曾是对手的虏将显露侮蔑之意。
刘玄德诚恳地说道:“说实话,这次的错误在于鄙人刘玄德和你们打了一仗。我自己原本深受丞相大恩,何况丞相的命令就是朝廷的御令。我凭什么要背叛丞相呢?我常想,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回报丞相的大恩大德。由于一个偶发的事件,使丞相如此误解我,我只能暗叹自己的不德,还请你们回到许都后向丞相如实转告我刘玄德的苦衷。”
刘岱和王忠对刘玄德殷勤的招待和他流露着真情的话语一时不知所措,只是颇感意外地面面相觑。
不过,两人也不得不带着诚意回答道:“刘豫州,你的真情我们已经明白,但我们现在是足下的俘虏,怎么能回到许都向丞相转告你说的话呢?”
刘玄德的态度更加恳切:“我让你们一时受到绳索之耻,实在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要了结两位性命的不法之念。只要你们愿意,随时可以离开徐州。这也是我刘玄德对丞相军队表示恭顺之意的一个实证。如果你们能明白我的好意,那就不胜感谢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刘玄德把二位将军送出城外,而且将俘虏的士兵全部归还给刘岱和王忠。
“看来刘玄德对我们毫无敌意,真是兵家中少有的温情之人。”
两人对刘玄德的宽宏大量感激不尽,他们匆匆地集合了手下的兵马后立刻启程返回许都。
但是,半路上的一处山林里突然闪出一标人马。原来是张飞引兵来袭。
张飞站在二将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手持丈八长矛,怒目相对,大声地喝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活捉了二位,难道就这样轻易地放走了吗?即使我大哥放了你们,我也不放,要想过去不妨试试看!”
刘岱和王忠现在已经毫无战斗的意志,只是在马上簌簌地发抖。
这时,从后面赶来一骑。来者正是关羽。由于刘玄德很担心曹军在回去的路上会出事,所以特地命令关羽赶来察看究竟。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张飞拦路的一幕,关羽不由得高声喊道:“张飞!张飞!你怎么又要干这种无谓的不法之事,难道你要违抗大哥的命令吗?”
“哦,是二哥呀,你为何要阻止我?要是今天放走了这些家伙,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来袭击我们的。”
“如果他们再来,我们再次活捉他们就是了。”
“那太麻烦了!”
“我讲了几遍,你怎么还不听?”
“不行吗?”
“如果你硬要杀那二位将军,那我关羽先做你的对手。来,咱俩先过一招。”
“你说什么蠢话?”张飞不满地嚷道,随即闪到一旁。刘岱和王忠千恩万谢后,带着残兵朝许都方向抱头鼠窜而去。
其后,刘玄德考虑到徐州不利守备,决定依托小沛之城,并将妻小安置在关羽的手下,移居到原来吕布居住过的下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