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内一片欢呼声,汉军和百姓夹道两旁,迎接汉王,人们高呼:“汉王万岁!”
刘邦带着张良和众将进城,接受百姓欢呼。周勃用大戈高挑着项羽的帅旗。那旗帜被烧了半截,在风中耷拉着。
刘邦志得意满地说:“子房,这一仗不同寻常啊!他日必将竹帛记载,永志不忘!”
樊哙说:“大王,樊哙不明白,我们费这么大劲儿,没抓着范增,也没砍多少脑袋,抢个破旗子回来做什么?”
张良道:“此战以前,我军虽在彭城击败过楚军,但那一战项羽身在齐地,并未参战。他领着五千人杀回来,五十多万联军溃不成军。我们从来就没有打败过他啊!咱们的士兵见了项羽,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还没开战就冷汗直出,吓得胆战心惊。今日不同了,我们赢了,打败了项羽。这是我们头一次打败项羽啊!”
刘邦说:“寡人冒险用了空城之计,倾命出击,就是让大家看一看项羽的帅旗,看一看刘邦不是孬货!汉军不是包!项家军战无不胜吗?错了!这个神话从此不存在了!他西楚霸王项羽,再也不是难以战胜的了!尔等看看众军,瞧瞧他们的脸。难道没有发现不同吗?那份畏惧、怯懦与彷徨,从此不复存在!”
众将这才明白过来,高呼道:“大王英明!汉军必胜!”
刘邦望着自己的军队,心头的烦闷终于一扫而空。
被囚的吕雉着人送来血书,写明了自己和老太爷以及曹氏被禁的地点,张良分析道:“王后信中已言明她们的处境,以及所处地形和守卫情况。臣建议派一票人马,由得力忠心之人引领,将她们偷偷救出。”
刘邦说:“这能行得通吗?万一救不到,反害了太公他们的性命怎么办?”
张良道:“若项羽要杀,早就动手了。臣以为王后一行人还能活命,还能传来书信,必是项羽和范增对此事意见不合。于是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是留着用来要挟大王的,这才将他们关在彭城,还封锁住了消息。”
这一夜,彭城奴隶营地里,吕雉、审食其、刘太公、小娴、刘肥、曹氏一行人偷偷来到土墙的狗洞边上,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一个一个地逐一都钻了过去。按照事先的安排,她们出了营寨,往西走,沿着河边的小路,没走官道。五里外有一条小溪,过了溪水,那里有夏侯婴带人在对岸接应。
刘肥背着刘太公,健步如飞。刘太公两眼警觉地看着四周,惊喜而又紧张。
曹氏体力不支,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正好踩到一块大鹅卵石上,崴到了脚,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使不上力。
众人停了下来。
吕雉命令道:“别停下!快跑。”然后对曹氏说:“我背你。”
曹氏绝望地说:“把我留在这里。”
吕雉二话不说,屏住一口气,背起曹氏。
曹氏道:“这有何益啊!我就是一个村妇,你是王后啊!”
吕雉咬牙道:“你是刘肥的娘。孩子不能没了娘。”
吕雉奋力背着曹氏疾走。曹氏咬紧了嘴唇,眼眶湿润。
溪水东岸,刘肥背着刘太公,脚已涉水。大家就马上过河还是等着吕雉和曹氏发生了争执。正僵持间,草丛中吕雉背着曹氏跑了出来。吕雉体力不支,终于摔倒。刘肥背起曹氏,审食其扶着吕雉,都踩入了溪水。
这时候,背后突然马蹄声大作,似有百骑之多。雍齿喝道:“前行众人听着,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
转瞬间,雍齿带着骑兵从后面追了上来。几个人一下就被按住了,只有小娴奋力爬起,向对岸努力地过去。曹氏央求道:“雍齿,放她走吧,她只是个丫鬟,不是汉王的亲人啊。”
雍齿阴着脸,弯弓搭箭,箭羽流星,小娴被羽箭透心而过,倒在溪水中。
对岸埋伏着的夏侯婴瞬间就呆住了,如同五雷轰顶,小娴是他的女人啊!卢绾将夏侯婴死死地按住,几个卫士将夏侯婴拖走。
卢绾低声道:“忍住!不能暴露,快走!”
一个大坑已经挖好,吕雉等人皆在坑中,手脚皆被缚住。刘太公两行泪水已经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刘太公说:“我们再也不逃了,放我们出去吧。”
雍齿道:“你儿刘邦可是狗娘养的?”
刘太公说:“我……”
雍齿道:“说,我就放了你。”
吕雉说:“太公,您是汉王的父亲,这么点尊严都没有吗?”
刘太公说:“可是他要埋了我们呀。进到土里,就是周公的父亲也没福享了。”
曹氏道:“呸!死就死了!唆唆,你真丢人!”
吕雉说:“识得你以来,这句话说得最中听。”
曹氏说:“和你死在一起,我还真是有点不瞑目!”
曹氏和吕雉相视一笑。
土已没至众人胸口。吕雉闭着眼,看都不看雍齿。土已没至众人下巴。
斥候来报:“将军住手!龙且将军有令,立即将汉王家小押回。”
雍齿问:“龙且将军可曾说过,死的活的?”
斥候道:“未说。”
雍齿喝道:“别停,继续!”
土继续向上,大家都已经呼吸困难了。雍齿得意地笑着。
这时候,远远地,龙且亲自带了几十名骑兵奔至!他高声命令着住手。瞬间,骑兵们将正在掩埋的步卒们围住。龙且下马,慢慢走近雍齿,一拳将其撂倒。
彭城奴隶处所茅棚中,吕雉直挺挺躺在席上,似乎已经僵硬。她木然地直视着茅屋的顶棚。审食其小心伺候吕雉,将粥碗递到吕雉嘴边,但粥汁流淌下来,吕雉仍然粒米不沾。
吕雉嘴里喃喃着:“小娴……小娴……”
审食其悲哀地摇着头说:“夫人,不要这样,小娴已经去了!可我们还活着!活着!”
吕雉一惊,看审食其。两个人相对凄然。吕雉终于忍不住,坐起,抱住审食其大哭起来。审食其一怔,大惊失色,粥碗顿时跌翻在席上。审食其要推开吕雉,但吕雉牢牢抱住他,并不放手。终于,缓缓地,审食其也抱住了吕雉……韩信在攻灭魏国和代地之后,接下来的目标便是赵国了。张耳更是欲同陈馀一决雌雄。这对过去的老朋友,如今的老冤家,正要一决生死。这时候,楚汉相争已进入第三个年头。
冬十月,太行山脉山谷中,韩信和张耳率领两万余兵力进击赵国。在萧瑟的寒风中,韩信和张耳在看士卒展开的地图。他们身后,汉军士卒列队前行。
韩信说:“此番攻打赵国,又正逢冬日,行军很是艰难呀。张将军也跟着受苦受累,汉王让你来,没选对时候。”
张耳说:“能与大将军共同征战,那是我的荣幸。”
韩信道:“此番选择由井陉穿越山脉,进入襄国的北方,实在是迫不得已,唯独只有在敌军弄清我意图之前快速通过,方可确保无虞,别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有时候,打仗靠的是天,不是兵法。”
张耳听了,面色有些不好看。
韩信不管张耳,指着地图继续说道:“第一战必须打下上门关,这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任何人只要守住此关,把持井陉口,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斥候奔来,跪下禀告道:“启禀大将军,陈馀大军号称二十万,已在井陉口附近集结,准备与我大军开战。”
韩信问:“领军的何人?”
斥候说:“是原赵国长老派军团宿将有广武君之称的李左车!”
张耳说:“寻常人物,不足为虑。”
韩信说:“如果军力对等,地势于我不利,我照样有自信击败他。但是,此番我们进攻,以三万新丁,对他十多万能征惯战的老兵,处于明显的劣势。这一战尚未开打,对方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的优势啊。”
张耳问:“大将军意思是?”
韩信微笑道:“我的意思是,陈馀也一定深切地明白当前的局面,因此,他将会迫不及待要求一战,不会轻易放过这一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的。而这一点,将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赵国王城赵王殿里,陈馀、赵歇高坐殿上,李左车正在奏禀:“启禀大王,根据臣下搜集回的情报显示,由于荥阳情势紧张,汉王被迫部署人马在荥阳前线,以对抗楚军压力。而韩信,必须留住部分人马守卫攻占的魏地和代地,能够带到井陉口的军力,十分有限。探马报告,据估算,韩信所领人马,绝不会超过三万人。而我则集结了军力,除镇守各地的兵力外,到达井陉口的各部人马在十万以上,大约是汉军的五倍。形势于我极其有利。”
赵歇、陈馀大为欣喜。
陈馀说:“好,这下,倒要让汉王领教一下我们的实力!要生擒张耳那厮!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广武君李左车则不那么乐观,忙说:“启禀陛下,形势有利,但仍然应当谨慎对待,若是自恃兵力而有所轻敌,则万万不可。韩信在魏地攻防战中的杰出表现,证明了他果然善于谋略,乃是一流的战术家。因此,绝不能轻之!”
陈馀说:“他来得正好,我看魏王也是太过草包,根本不值一提。韩信的胜利,不是胜在他自己,而是胜在魏王不自知!”
李左车咄咄逼人地说:“那么,殿下以为雍王章,谋略勇气比魏王如何呢?难道韩信不是一样打败了他吗?!”
陈馀说:“哼,章邯已经丧胆,当然不是韩信的对手!我正想彻底地打一场胜仗,将韩信和张耳好好教训一顿,同时也挫挫汉王的锐气,好让他知道,我们是不会听任他摆布的。阁下是领军之人,若是韩信未到,先自怯了三分,这仗还能打吗?”
李左车彬彬有礼地问:“殿下怀疑在下的勇气吗?”
赵歇一看两个人争执起来,赶紧出来相劝。陈馀心下稍定,尽量平和地问:“大将军有什么计划?”
李左车说:“臣打算在井陉口设下埋伏,这样,可以据关隘而守,挡住韩信,等七日之后,当汉军粮秣告罄,不待我出击,他必自溃走,那时再开关尾随打击,咬住不放,便一定可以击败韩信。”
陈馀不屑地说:“我军力五倍于他,还要采取守势,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左车道:“臣以为,韩信和张耳乘着在魏、代两地大胜后的声势,向我们发动远征,士气颇高,不可轻视。臣听说,‘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鬓,师不宿饱’,他们最头痛的,应当是粮草。井陉口的地形,对我们非常有利,那里的道路狭小,运粮车无法并行,骑兵也不能成列,因此行军时必须排成长长的队伍,先锋和补给队相差数百里。请允许我带三万奇兵,从小路袭击他们的粮草补给队,足下则深沟高垒坚守防线,不与其作战。如此一来,韩信和张耳大军前不得战、退不得还,又没有可以劫夺粮食的地方,不出十天,这两位敌将的头颅一定可以呈献在您的脚下。否则,我们若过于轻敌,反将为他们所败。”
陈馀说:“赵国是堂堂的王者之师、天下义军,绝不用阴谋诡计!”
赵歇道:“韩信不但兵力少,而且远师必定疲惫,如果依据将军的建议,避而不击,岂不为天下诸侯所耻笑!”
陈馀说:“不错,我们胆小怯战,日后更成了他们欺负我们的借口。应当放他们过井陉,在平原列阵,大家堂堂正正地打一仗,分个输赢!”
李左车说:“不可!怎么可以这样,这是打仗!不是上古时候!”
陈馀说:“将军,若是同样可以大胜,我选择堂堂正正的打法!”
李左车说:“不要无谓地冒险!”
陈馀站起,旁若无人地向赵歇行了一礼,即告离去。
很快,赵歇就把指挥兵权交给陈馀,李左车成了陈馀的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