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缅北,开始了史迪威在战场上最惬意的一段日子。
史迪威不是没有军事才能的人,如果摆到合适的地点,他所能取得的军事成就也许未必输给麦克阿瑟,当然,这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得放低身段,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经历第一次远征的失败,特别是多次实战交锋后,“老乔”在很多方面都发生了变化。
他经常身穿普通士兵的服装,肩挂冲锋枪,只带一个卫兵就来到前线,来了之后往师指挥所一坐,跟孙立人或者廖耀湘共进晚餐,就战术和敌情谈论很长时间,然后一块儿住下。
史迪威住的地方,离最前沿不过五百米距离,但老头既不要工兵专门为他修筑掩蔽所,也不要加派岗哨。
打仗时,遇到哪个地方进攻不顺畅,他还特别着急,常常独自一人驾一辆小吉普到前线,来了之后就不走,说看你们打仗。
史迪威是驻印军最高统帅,前线指挥官哪敢让他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只好一个劲赌咒发誓,哄老头先回去。
过了两天,史迪威一看,怎么搞的,阵地还没拿下,于是又驾车来了,来了就蹲着不走,弄得师长也得跑来跟着一道劝。
如是者三,直到如愿以偿地攻下日军阵地,他才肯乐呵呵地打道回府。
我们得承认,假使没有那些致命的缺陷,这其实是个非常可爱和勇敢的老头,也是一个合格的美国将军。
自1944年4月起,史迪威发起第二次旱季攻势。
迂回再迂回
在缅甸,5到10月为雨季,在这中间为旱季。雨季一来,便洪水泛滥,山地泥深过膝,平地则一片汪洋,于机械化作战很不利。
胡康河谷后,还有一个孟拱河谷,史迪威就是想在旱季结束前,拿下孟拱河谷。
这又是一次特种化作战的经典范例。
远征军航空队的三十多架飞机轮番进行俯冲轰炸及扫射,接近六十辆坦克战车在地面超前攻击,重炮随坦克前进,逐次延伸射程。
日本航空队已经毫无踪影,坦克装甲车和战防炮倒是有,但是大多被重炮给拍成了废铁。
最后,才轮到步兵上去歼灭残敌。
正打得欢畅,雨季来了。
到5月底,孟拱河谷战役还没结束,缅北却已是大雨滂沱,水一泛滥,不但不能埋锅造饭,连开水都没有,官兵只能以罐头伴雨水充饥,另一方面,坦克飞机也不再能够自如地进行配合。
日本“缅甸方面军”闻风而动,大量增调援兵,咬牙切齿地要扳回局面。
在特种作战效果大减的情况下,能够依靠的只有战术和战斗力。
在胡康河谷战役开始前,孙立人便留起了胡子,誓言“不取孟关不剃胡须”,克复孟关后,史迪威代表罗斯福,将一枚“丰功勋章”挂在了孙立人胸前。
“丰功勋章”系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所创制,专门授予对美国有功的非美籍将领,奖状中还称孙立人“智勇兼备,将略超人,实足为盟军楷模”。
剃了胡子,胸前挂满英美勋章的孙立人精神焕发,斗志高昂。
在这个艰难的雨季,我们却有的是速度与激情。
孙立人分出一路“剽骑军”,从各路日军的缝隙中一穿而过,攀高山、涉深溪,最后趁夜偷渡水流湍急的孟拱河。
没有汽艇,没有竹筏,拿什么渡?
官兵们把身上的背包、水壶、干粮袋、头盔都取下来,做成简易渡船,行军锅上架一重机枪,利用水流速度向对岸划。
这种新奇的渡河技术,驻印军已演练多次,熟练得很了。
过了孟拱河,就是日军的物资囤聚站。
驻站日军共有千余人,什么兵种都有,就是从没想到过大后方会有危险,正三五成群吃着早饭哩。
当“骠骑军”突然出现在眼前时,这帮迷迷瞪瞪的小子竟然还以为来者是驻印军的少量空降兵,所以只用小股部队上前迎击。
想什么呢,人家是主力,一击之下,垮了。
“骠骑军”不仅占领物资囤聚站,还切断了作为前线日军唯一补给线的公路。
骠骑军锐不可当,缴获了很多日军军旗
生命线没了,那是要全盘崩溃的,“缅甸方面军”司令部大为紧张,急调其他师团赴援。
孙立人的另一路“骠骑军”出发了。
他们这一路比前面一路还要辛苦,此时整个缅北已成泽国,雨越下越大,路越走越滑,稍不留心就可能滑入万丈悬崖。
一路上骡马跌毙很多,有的马爬不上来了,奄奄一息之时,犹对浊泥落泪。人言蜀道难,然缅道之难实在更甚于斯。
在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环境中,驻印军官兵也同样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坚韧和勇气。
没有马力,就把装备和给养背在身上,空投困难,便找野生芭蕉根充饥,都是杳无人烟、兽迹罕至的地方,但是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挡住这些无敌勇士的前进。
第二路“骠骑军”的迂回穿插,使日本后续援军也处于腹背受敌的状况,再也不可能给前线部队带去任何希望了。
廖耀湘趁日军陷入慌乱之际,从正面加快进击,其战术也越来越精妙,形成了一整套花样百出的打法:先迂回包抄,将日军围起来,然后逐一分割,大饼换小饼,慢慢嚼,直至“引蛇出洞”,等你走投无路,想方设法突围时再来个半路伏击。
7月11日,孟拱河谷战役胜利结束,此役基本全歼了第十八师团。自战役发起后,“菊兵团”虽经十二次新兵补充,但仍无法避免覆没的命运。
除此之外,“缅甸方面军”先后抽调四个联队增援,也无一不遭重创,伤亡总数达到两万六千。
日军的意志被完全击垮了。到后来,一个大队加炮兵特种部队都冲不开驻印军一个排驻守的阵地,驻印军总部只要再派一个连,就能将它打得落花流水,直至灭得一个不剩。
现在的日军俘虏已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群结队,这种东西少了稀罕,多了还嫌,可你问他们为什么不切腹,他们会一脸尴尬地告诉你:凭良心说,日本兵不愿这么做!
这些日俘个个面黄肌瘦,有的只剩一条沾满泥水的短裤,一副肮脏不堪的样子,昔日“皇军”的威风已荡然无存。
值得一提的是,传说中的“杀俘”不是来自于孙立人,而是他的团长李鸿。
李鸿是老税警总团成员,经历过淞沪会战,对当年日军残酷屠杀中国战俘和百姓记忆犹新,且恨之入骨。
第十八师团不是以凶残的九州兵自居,还担当过登陆金山卫的主力吗?那就派人审问一下,看他们淞沪时有没有去南京。
没去过的当俘虏送来,去过的就地处决——为南京大屠杀的同胞复仇!
这番话是李鸿拿着电话、当着一众记者的面堂堂正正说的。
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解气。三个字注解:特解气。
从天而降
就在孙立人“骠骑军”迂回的同时,有一支神秘部队也在进行穿插,只不过他们的范围和目标更大,要抄的是密支那的底。
密支那在孟拱后方,是日军在缅北的最后一个据点。经两年经营,不仅城外已形成环形防御阵地,城里的地上地下,工事布得密密麻麻。
因为这些原因,很多英军将领认为密支那难以攻取,尽管蒋介石的统帅部和史迪威本人多次提出方案,但都遭到了东南亚盟军总司令蒙巴顿中将的拒绝。
史迪威决定不再陪英国绅士玩儿。
按照骨牌的一般玩法,缅北战场的进行顺序应该是这样:野人山、胡康河谷、孟拱河谷,最后才是密支那。
在孟拱河谷战役刚刚打响之时,史迪威就组织中美联合特遣队,直接插入密支那,出人意料地开辟出了第二战场。
特遣队由中、美军队混编而成,分为两支纵队,总计六千多人,其规模与孙立人派出的“骠骑军”大体相当。
与“骠骑军”不一样,由于目的不同,特遣队在路上即使遭遇日军,也很少与之交锋,实在绕不过,才留下一支部队作为掩护。
每天十公里的推进速度,放在平原上不足为奇,但如果是雨季的缅北绝地,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
5月17日,特遣队赶到密支那,并发起“眼镜王蛇”行动。
“眼镜王蛇”的第一个步骤是奇袭密支那机场。由于特遣队的行动秘密而迅速,日军在遭到打击的前一刹那,还在做他们的春秋大梦,逃路时连鞋子裤子都来不及穿。
先进的技术设备,使得战术实施拥有了更加广阔而丰富的空间,第二个步骤紧跟而至:空中列车。
当天下午,运输机川流不息地飞临密支那上空,一松钩,机身后牵引着的滑翔机便一节节地降落下来,从里面涌出来的,都是刚刚由国内运达、加入中国驻印军的部队。
搭乘空中列车的中国驻印军官兵
按事先约定,特遣队向史迪威发出密电,密电上只有五个字:“威尼斯商人。”
史迪威知道,“商人”要开始做生意,“眼镜王蛇”行动成功了。
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世界。英国首相丘吉尔致电蒙巴顿:“中美军队是怎样漂亮地在密支那从天而降的,对此你有何解释?”
蒙巴顿无言以对。
5月18日,史迪威亲自带着十几多个记者抵达密支那机场。
老头的军事天赋和战争智慧在“眼镜王蛇”行动中毕露无遗,也让他大出风头。春风得意之余,他向记者们宣布道:“半个月内,我们将拿下密支那!”
但史迪威高兴得太早了一点。
“眼镜王蛇”行动虽然使中美军队部分绕过城外防守,可是城内连边还没碰着,正是调动降落机场的后续部队、乘胜追击的时候。
偏偏美军前线指挥官在关键时候犯了大错,对军队的使用,不仅不集中,反而分散,结果造成攻击不利。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密支那就不好打了。
起初防守密支那的日军只有一千,一周之内,增加到三千,第二周又增加到五千。
这些日军明知没有退路,一个个都到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他们要像在太平洋岛屿上一样,利用密支地的坚固工事进行“玉碎防守”。
说是半个月,史迪威两个月都没能拿下密支那。
奇袭变成了“拔河”,这当然不是史迪威所乐意看到的。
在史迪威心目中,美军最可靠,英军次之,中国军队只能排在末尾。想来,密支那久攻不下,可能还是驻印军不中用之故,于是他便把英美军派了上去。
一打之后,老头大跌眼镜。
美军欻欻地往后退,根本不听命令,英军参加密支那战役的还是突击队,看上去却更饭桶,几乎是扔了枪就跑,没有一点肯突击的样子。与此相反的是中国军队,冲锋号一响,无不往前猛冲,无论官兵。
为此,史迪威沮丧地在日记中写道:“连美国人都不中用了,真难以置信。”
不得不服
让他烦心不已的是,兵不行,官也有问题。
担任前线指挥官的美国将军似乎都不会打仗,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分割使用兵力的错误,在指挥水平上令史迪威自己都看不下去。
一连更换三任,仍然如此。
这时候,他才想起了那些起初不被信任的中国军官。
从野人山战役一路过来,史迪威见识过孙立人和廖耀湘在战场上的手段,他们的水平毫无疑问要比被撤换的那三个美军指挥官高得多。
美国人就算心里有再多的傲慢和偏见,但在铁的事实面前,也不得不服。
7月6日,郑洞国来到密支那。此时孟拱河谷那边都快结束了,密支那这里却仍处在僵持状态,而史迪威对此也一筹莫展。
不能再这么拖着了,再拖下去,于战不利。
郑洞国虽然一直都被史迪威闲置在旁,然而这位富有经验的战将从没停止过对战场的观察和思考。
仗打不下去,出在两个结上,只有解开它们,才能取得进展。
第一个结,是要懂得中国士兵之心。
当天晚上,郑洞国以驻印军指挥部的名义向前线下达了动员令,号召在7月7日这一天向日军发动猛攻。
“七七”这个特殊日子的含义,老外是不可能明白的,但是每个中国人都能体会。
复仇,雪耻,反攻。
“七七动员令”一到前沿,官兵便沸腾起来,嗷嗷叫着冲向市内。
“七七动员令”使远征军沸腾起来
光用血肉之躯去硬拼不是办法,第二个结,是要信任中国军官。
这时,史迪威也看出调入缅北的美军将领不堪大用,同意参照孙立人和廖耀湘的模式,由驻印军的各师师长独立进行指挥。
如此一来,前线部队的攻击战术立刻灵动起来。
整个密支那防守体系,对驻印军威胁最大的是地下坑道。驻守日军原先大部分是北九州的煤矿工人,修筑坑道是其特长,在密支那的地下,坑道纵横交错,到处都是。
日本兵往坑道里一钻,任凭你怎样猛烈射击,他都不还手,等你接近十米甚至五米距离时,才冷不防地把枪管从枪眼里伸过来,一打,就会给进攻一方造成惨重伤亡。
枪眼很小,加上树丛和蒿草的掩护,子弹射不准,手榴弹投不进。
针对日军的坑道战,中方将领创造了堑壕战术,即利用蛇形堑壕往前延伸,等接近对方的坑道时,便把一根根竹竿捅进枪眼。
竹竿前端捆着手榴弹,导火线已被点燃,好像过年放鞭炮,嘭的一声,可好玩了。
一个枪眼一串“鞭炮”,堑壕延伸到哪里,就灭到哪里,终于由点到面,使死的坑道败在活的堑壕手里。
搞定地下,还有地上。
日军把密支那城里的十几条街道和大小建筑物都变成了工事,活脱脱一个网状堡垒群。
驻印军搬出国内常用的敢死队战术,趁夜幕潜入其后方,将日军的通信设施完全予以破坏。
这叫心理战,经过两月攻击,日军早已是草木皆兵。试想,钻在笼子一样的据点里,拿起电话喂喂喂,里面却啥声音也没有,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正好孟拱河谷战役结束,公路粗通,特种部队可以过来了。驻印军组织强大的炮兵群,逐巷、逐屋进行轰击,战车营跟在后面冲,一明一暗两个心理战,咔咔一整,群魔再也舞不起来了。
8月3日,中国驻印军发起总攻,密支那城防司令官水上源藏少将自杀,两天后,密支那战役正式宣告结束。罗斯福于当天亲自签发命令,晋升史迪威为四星上将。
在此之前,中印空运主要通过驼峰航线,那是一个著名的死亡航线,飞机不但会撞喜马拉雅山,还经常遭到日军飞机袭击,差不多每个月都有十多架飞机坠落。
控制密支那后,可以直飞密支那,从而使得印度到昆明的空运距离大大缩短,飞机再也不用玩死亡游戏了。
密支那战役结束,中国驻印军在缅北这块才算全部竣工。
由于连续不断地在艰苦环境下作战,官兵十分疲惫,雨季接下来还剩两个月,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休整。
此时,在缅甸的中国军队已达到五个师,按照蒋介石统帅部的命令,将其统一编组成新一军和新六军,孙立人、廖耀湘分任军长,史迪威任驻印军总指挥,郑洞国则调升副总指挥。
郑洞国名为副总指挥,实际仍是什么权力也没有,状况紧急时想到他这个人,平时有和没有都一个样,但郑洞国一如既往,知道史迪威怕他去军营“搞串联”,他就哪儿也不去,一个人独坐斗室,看看书,下下棋,最多也只到场地上去打打太极拳。
没人跟史迪威争,可他老人家自己却把戏给演砸了,由于跟蒋介石彻底闹翻,他被罗斯福召回美国,总指挥一职由副手索尔登中将接任。
索尔登同样毕业于西点军校,但他的专长是工程兵,来到缅甸战场后的主要职责也只是建立后勤补给线。
一方面,长期处于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位置,本身决定了索尔登相对低调的作风,另一方面,史迪威被召回国,对当时服务于中国战区的美国军官来说,都无疑敲响了一记警钟,使索尔登变得更加谨慎起来。
担任驻印军总指挥期间,索尔登很少发布重要作战命令,也不对基层部队做过多干涉,一门心思抓后勤,这反而使中方将领在前线拥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
没有第二个密支那
在开拓空中航线后,接下来的任务是彻底打通地面的中印公路。
1944年10月上旬,雨季刚过,驻印军决定向缅中的八莫进军,原计划由两军联手,但中途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如同一杆秤,一头重了,另一头就必然轻。在中国军事重点向缅甸和云南转移后,国内战场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终于那一头完全翘了起来——日军已直逼贵阳,威胁重庆。
仓促间,蒋介石的统帅部赶紧将廖耀湘第六军空运云南,这样一来,进攻八莫的担子后来便完全落到了孙立人和他的新一军肩上。
整个缅北反攻战役,密支那是打得最苦的一仗,中方伤亡超过了日方,而且奇袭最终也没能“奇”得起来,导致战斗旷日持久,这让两眼输得通红的“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正三中将突然看到了反败为胜的一线希望。
八莫与密支那环境相似,密支那守军在两周后才达到五千,河边未雨绸缪,提前在八莫集结了五千人马。
为什么不能把八莫当成第二个密支那?
如今家当一空,河边再也没能量去拨弄迂回攻击的阵形,他拿来套的,只有以前中国人经常采用的“口袋阵”。
河边计划在八莫固守三个月,等各路援军聚齐后,再由守势转为攻势,从而一举挫败中国驻印军。
八莫守军司令官原好三大佐奉命后,派出一个大队到八莫以北,准备在那一带山地上修筑阻击阵地,以拱卫八莫。
想法是个好想法,但你得有人家出手快才行。
那个大队不知道“骠骑军”的速度有多快,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时,险峻山地早就为新一军所占据。
一眨眼的工夫,新一军已穿过山地,攻到江边。
中国远征军有了不一样的行军速度
电影到了大结局的时候,孙立人上演的是新一轮“速度与激情”。
原好三被惊着了,在八莫外围,他能依恃的只有这最后一道江。
江面很宽,作为防守一方的南岸地势险峻,工事强固;作为进攻一方的北岸却地势平坦,易受瞰制。
闭着眼睛强攻不是孙立人的风格,他到江边看了看,然后兵分两路,主力秘密迂回,留下一个团佯攻,以迷惑对手。
按照孙立人的战术安排,必须等迂回主力得手之后,正面的这个团才能真的发起攻击,但他们不甘寂寞,趁夜选派水性好的士兵潜入对岸,并且成功地找到了日军在防守上的破绽。
在过江士兵的指引下,该团以夜色为掩护,架起浮桥,兵不血刃地渡过江,短时间内就攻占了八莫外的所有村庄和飞机场。
已经迂回的主力转而由小迂回变大迂回,钻到八莫身后切断了它的后路。
一通雨点般的快拳下来,原好三被整蒙了。
老老实实守八莫城吧,三个月已没把握,像密支那那样熬上两个月或许还有可能。
战场之上,孙立人是一个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清醒头脑的战将。当他快速杀到八莫城下时,马上就降下速度。
密支那城有的坚固工事,八莫城一个不缺,坑道、据点一应俱全,甚至比密支那还要坚固和隐蔽,如果只知道提溜着刀扑上去,那得死多少人?
激情要继续燃烧,但举着火把的人更需理智。
孙立人降低速度,就是要在攻城中尽量发挥战术和武器的优势,减少官兵的无谓伤亡。
在八莫城垣外围,日军利用复杂地势,修建了许多分散的抵抗巢。每个巢里面三个兵,分别是轻机枪射手、步枪狙击手和掷弹筒炮手,别看人少,但很让人头疼,而且各个巢之间还能形成配合,步兵很难接近。
孙立人调上迫击炮,定点清除,一个巢赏几颗迫击炮弹,不信它还能顶得住。
两三天后,外围扫清,进城。
八莫城内有密支那一般的坑道,步兵最怕这个,孙立人又没那么多时间去挖堑壕,他就把工兵派上去。
用工兵来对付坑道,那真是找对了专家。工兵成天跟坑道打交道,能挖也能毁,先用炸药炸断,接着开推土机、挖泥机一段段挖。
有哪个不服的,一铲下去,连土带人掘得血肉模糊。
所有关卡一一闯过,八莫市内的地面工事成了最大的拦路虎。
这些工事全都由钢筋水泥构成,在坚固程度和隐蔽性上令人叹为观止,美军轰炸机一颗五百磅的大炸弹扔下去,也仅能炸毁工事的外三层,仍然伤不着里面的守敌。
新一军越接近防御核心,火力越强,因此进展也越来越慢。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孙立人的原则仍然只有一个:人力重于一切,要千方百计避免人员伤亡。
哪怕是蚂蚁啃骨头,一个据点一个据点地来,绝不贪多求全,为的就是达到多放炮、少流血的效果。
多放炮,少流血
从早晨开始,所有特种部队轮番使用,先是空军轰炸,然后是炮兵射击。
孙立人调入四个重炮营,他不要求步兵上前死拼,但对炮兵的要求却异乎寻常的高,“指挥官必须到步兵第一线进行观测,炮弹射偏了,我拿你是问”!
这么多炮弹朝一个固定的据点使劲,场面是很骇人的。
攻城期间,郑洞国乘坐小型侦察机在八莫上空督战,见到整个八莫城烈火熊熊,日军火力几乎完全被压制,城内建筑大多崩毁于地。
到这个时候,孙立人仍不肯单上步兵,往前推进的是战车营,步兵跟在坦克后面小心翼翼地推进。
即使是步兵对步兵,也没法较量。
当时普通日本兵的弹盒里,最多不过装三四十发子弹,远征军的冲锋枪却是一梭子一梭子地上,想要多少给多少,那能打得过吗?
白天无法抗衡,日军便效仿很多年前台儿庄的中国军队,组织敢死队进行夜袭。老实说,如果晚上拼刺刀,鬼子们还是很厉害的,极度疯狂下,一个挑你几个不在话下。
可惜的是新一军连靠近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几颗照明弹加上冲锋枪的密集扫射,便把这些敢死队员的小身板全给打弯了。
这种看上去不讲理的作战方式,与太平洋战争后期美军在南洋群岛上的打法类似,它从根子上摧垮了日军原来所拥有的自信心和战斗意志,有的日军指挥官在绝望之下甚至发了疯,不去打仗,而到花丛中追蝴蝶去了。
12月15日,孙立人“啃”下了八莫全城,城防司令官原好三大佐中弹而亡,守城的仙台第二师团搜索联队两千多人被歼灭,新一军战死八百人,伤亡率又恢复到一比三,这一战绩在高难度的城市攻坚战中是非常罕见的。
河边说要固守三个月,事实上四周就结束了,在“东方隆美尔”面前,终究没有第二个密支那的说法。
占领八莫,中国驻印军的使命已经履行大半,就等着与一墙之隔的滇西远征军会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