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去了县衙,巴县令在后堂,躺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捧着本书,看得入迷。
看到我们去,这厮先是一哆嗦,接着一激灵,立马省过味来,站起身,满脸堆笑,双手不停作揖:三位壮士深夜造访,必有见教,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不知有何指教?
刘彦说,你这狗官平日里横行乡里,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今天特来取你狗头。
巴县令立马摆出一副哭丧脸说,好汉,我也不容易啊,你说我贪赃枉法,其实我也不想贪,我当年也读过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可是自打入了官门,身不由己啊,州官府尹都在贪,我若不贪,他们心中不安哪。
就算他们能容我,可身边的衙役在贪,师爷在贪,账房也在贪……我若不贪,他们也容不下我啊,前任县官不就是因为这茬,被挤对走的吗?
再说了,别的县官逢年过节就给州官送礼,我不送成吗?今天不送明天就寻个过失抄家问斩,升不升官倒无所谓,但我一家老少十几口的人命不是儿戏啊!我一月就那点俸禄,不贪哪有银子送啊?
你说我是一方父母官,作威作福,其实我比谁都难,天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地方出差错,脑袋就搬家。
前街的王麻子,他妈的一个破落户,就敢堵我门口骂,他是不咋的,可他爷爷可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你说,我一个县官见了他都得下轿作揖,这厮还装大头蒜,拿脏手搂我肩膀,说什么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好好干之类的鸟话,他妈的你说我窝火不窝火。
我们衙门赵小二,就是个普通衙役,可审案时总跑我面前指手画脚,我忍气吞声,连个屁都不敢放,他可是京东路节度使他姑舅姥爷的三外甥,我惹得起吗?
还有,后街的牛大眼,是个无赖,除了在青楼里的姐姐,别没啥亲戚,可我也不敢办他,他姐姐跟当朝高太尉有一腿,我敢办他吗?我要办了他,估计他还没上刑场我就先见了阎王。
你们说我容易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容易,忒不容易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人人觉得日子难?偌大朝廷莫非只有当今皇上过得快活?
当夜,做了个梦,梦到进了皇宫,皇上一身龙袍,坐龙椅上长吁短叹,说他也不容易,小时候,为了能登上皇位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好不容易坐上了皇位,天天寝不安席,食不知味,生怕手下人造反,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任命大臣也犯难,有本事的,不听使唤,时不时地跳出来骂你两句,忒不爽,没本事的,听话倒是听话,不过除了拍马屁全无用处。
坐在这看似至高无上的位子上,啥都不敢做,自己说句话,到了下面全走样,国库空虚了,不敢加租,你说多加一斤,到老百姓头上,就得是一石;黄河泛滥了,你也不敢治,你说征民夫千名,一日酬劳二两,到了下面,民夫至少上万,而且全都白干;你思春了,想选个秀女,往往弄得老百姓妻离子散,一级级官吏扣留,送上来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牛头马面。
唉!皇帝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