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看见丁文瑾走进北方集团驻千山办事处,早就在这里等候的朱昌盛和李克己礼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朱昌盛还拿腔拿调地说了一句:“丁小姐早。”
丁文瑾冷漠地看他一眼:“朱老板,有什么吩咐?”
“第一期别墅主体完工了,该把三千万拨给我了。”
丁文瑾一愣:“你现在就要吗?”
朱昌盛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公司最近资金很紧张,希望你能理解。”
丁文瑾对李克己说:“你是不是出去一下?”
李克己站起来要走,朱昌盛拦住了:“李先生也不是外人,我们两个对他都没有秘密。”李克己听了这话,又坐下了。
丁文瑾也坐了下来,她知道对方此次肯定是来者不善,只能平心静气地慢慢打出自己的牌:“朱老板,对不起,你要得这么急,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
朱昌盛哈哈一笑:“别开玩笑了,丁小姐。北方集团拔根汗毛都比我腿粗,你要说资金紧张,谁能相信?”
“别墅卖得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克己忽然插话道:“丁小姐可以拿别墅抵帐嘛!”
李克己的话正触到丁文瑾的痛处,她愤怒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
李克己却无所谓一般:“如果丁小姐确实没有能力做这个盘子,不妨把它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
丁文瑾被极大地剌激了,站起身来道:“你真是有奶就是娘啊!”
李克己耸耸肩膀:“你说这个我一点都不难过。吃谁的饭替谁吆喝,天经地义。”
“你——”
“好了好了,”朱昌盛怕两人呛呛起来,就站起身道,“丁小姐,是不是你父亲在东南亚的生意很难做?我理解你的难处,可请你也尊重圈里的行规。这样吧,三天之内,你给我准备一千五百万,行吗?”
丁文瑾咬着牙没说话。朱昌盛说:“如果连这也不行的话,那我可就要索赔了。事实上,我已经和市中院打好招呼,经济厅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们好久没办这样大的案子了。他们还给我出主意说,必要的话,可以进行财产诉讼保全,那样的话,你这别墅也就别卖了。”
说吧,朱昌盛一偏头,李克己跟着他走出丁文瑾的办公室。丁文瑾望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背影,猛地将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摔碎在地。
常守一到球场来了,他一见丁文瑾正发泄般地击打着高尔夫球,就敏感地意识到出了问题:
“你心情不好?”
丁文瑾不想让他知道太多的事,就故作轻松地道:“我挺好的。草长出来了,再过一个月,这八百亩山坡丘陵,就会披上一层墨绿,到那时,一批批尊贵的客人会纷至沓来,资金会回笼,球场生机无限。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快活?”
常守一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说:“文瑾,你瞒不了我。”
丁文瑾突然就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她低下了头,嘤嘤地哭泣起来。
“文瑾……”
丁文瑾突然爆发一般地伏在他身上,用小拳头使劲捶着他的肩膀:“都怪你,都怪你,你那个老婆,还有马怀中……”
“文瑾,该赔的不是都赔了吗?你还要怎样?”
“可是,他们误了我的工期,让我白白的往里头多扔了几千万,本来别墅这个项目是借高尔夫球场的势,还有翠影湖安宁旖旎的风光,开发才有价值。现在,球场完不了工,翠影湖折腾得象烧开水的锅,别墅卖得不好,你说我的心情能好吗?”
“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丁文瑾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能让翠影湖再安静如初吗?你曾经答应我跟马怀中谈的,可是直到如今,却没一点结果……”
常守一低下了头。丁文瑾却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你能吗?你能吗?……你不能,是吗?这我早就知道,你一个人也不能改变一切。这样吧,我只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常守一听了,如释重负:“说吧。”
“朱昌盛催我结帐,你对他施加一下影响,给我一个宽松的时间。”
“他要多少?”
“三天之内给他一千五百万。”
常守一听了也有些吃惊:“你连这一千五百万都拿不出来了?”
丁文瑾说:“不是拿不出,一是高尔夫球场占用资金量太大;二是总部那边抽不出更多的流动资金。你应该知道,民营企业融资渠道本身就比较狭窄。”
常守一说:“话我可以对老朱讲。”
丁文瑾眼含嗔怨地望他一眼:“我谢谢你了。”
常守一道:“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三天很快过去,常守一那儿没有半点消息,朱昌盛却是步步紧逼,没办法,丁文瑾先给他凑了八百万,朱昌盛却不接,说:“丁小姐,做生意,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要讲信誉,要以诚待人。”
丁文瑾无奈,只好说:“这样吧,你等我到中午。这八百万你先划走,剩下的,中午我给你个准信。”
朱昌盛回到自己的车里,问李克己道:“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李克己道:“她斗不过你。”
“说说理由。”
李克己望着天窗外飘着的朵朵白云:“她太理想了。在今天这个时代,在传统产业里,你们永远是胜利者。”
朱昌盛听出他的话里面不无怜惜的成份,便开玩笑说:“李先生,你很不情愿她败在我手里呀。”
李克己说:“哪儿的话,商场如战场,有什么道理好讲的?把你的手机关了。”
“为什么?”
“我想,她现在肯定会去找常守一,常守一碍面子,就要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既成全了你,也成全了他。”
朱昌盛一听就笑了:“嘿,真有你的,不愧是高参,要不,我封你当大内总管?”
话刚说罢,就见丁文瑾的车驶出北方集团驻千山办事处的大院,向着市府方向开去。朱昌盛和李克己对望一眼,笑了。
朱昌盛联系不上,常守一暗暗庆幸,没想到丁文瑾早有另一手准备,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到常守一的桌上说:“我用别墅做抵押,贷三千万,请你帮个忙,跟市商业银行打个招呼。”
常守一拿起文件,装模作样看着。丁文瑾在一旁不耐烦地道:“我的别墅价值几个亿,没有问题的。”
常守一说:“那……你先和银行接触一下?”
丁文瑾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不知道,北方集团在千山市银行界还没有建立商业信誉,贷款有难度。”
常守一站了起来:“我考虑一下行吧?千山是个穷市,商业银行一下子拿出三千万也不容易。”
丁文瑾不高兴了:“只要你发话,三千万对他们不至于形成压力。”
“可这……你这是让我犯错误呀。”
“别忘了,我来千山投资,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你,就算你为我犯一次错误也是应该的。”丁文瑾一字一句地道。常守一无奈,只好带她去了银行。银行行长见是常市长介绍来的,马上表示立刻想办法,丁文瑾这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二
梅洁又回到了开发区,遵照江涛的意思,正面同马怀中接触了一次:
“马主任,你这儿到底拆借给同业公司多少钱?”
马怀中望着梅洁,心里一阵阵地发虚:“四……四百万。”
“回来了吗?”
“回……回来了。”
“全部回来了吗?”
“全……全部回来了。”
“那么,你怎么解释这个?这上面显示只回了二百万。”说着,梅洁把一堆资料拍在马怀中的办公桌上。
马怀中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看着。梅洁在一旁注解一般地道:“资料上显示有两个疑问,要么你拆借给同业公司的不是四百万,而只有二百万。可你却做了四百万的帐,那二百万却不知去向;要么,你拆借给同业公司的是四百万,同业公司却只还了二百万,有二百万不知去向,而你也不予追究。究竟是哪一种情况,希望你解释一下。”
马怀中问:“这资料是从哪儿来的?”
梅洁说:“有必要向你做出解释吗?”
“当然啦,”马怀中道,“我当然有权利知道,因为你们对同业公司的调查不完全,不彻底,你们的调查组已经撤出来了,所以,这些资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我拆借给同业公司四百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是他们的帐面上出现了亏空,那你找他们问去,我管不着。”
这话应该说说到了点上,但也早在梅洁的预料之中,她站了起来:“是谁的问题,谁也跑不掉。这四百万的帐,我们会不遗余力地查到底,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这个嘛……自然。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是同业公司的事,你们去查他们好了。开发区这边没有问题。”
虽然嘴很硬,但马怀中心里却是十分恐慌,梅洁一走,他就赶紧驱车来到常守一家,和金雅丽商量此事。
金雅丽说:“你放心,同业公司的事,已是昨日云烟。我马上就让他们做帐,把这二百万平掉。”
马怀中说:“就怕江涛他们回过头来再查一次。”
金雅丽哼了一声:“给他个胆!他自己屁股底下都不干净,还敢查我?”
“可不敢轻敌,这家伙不声不响地,吃人不吐骨头。”
“只要你嘴巴紧,什么事儿也没有。纪委办案那点经费,不够你撮一顿的,还怕他上美国去查不成?”
“也是啊。”
“所以嘛……”金雅丽说着,身子往马怀中处越靠越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话也咿咿呀呀地含糊不清了……
俩人刚粘在一起,门铃就响了。马怀中一惊,急忙站起来。金雅丽匆匆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原来是常守一回来了。
马怀中心里有鬼,话也不利索了:“常……常市长……”
常守一却显得很正常:“是怀中啊,坐吧。”
“我……我没啥事,我走了。”说罢,马怀中就想溜。
“你别走,”常守一唤住了他,“我有事对你们两个讲。开发区拆借给同业的四百万,雅丽你不是还了吗?为什么两边的帐对不上?”
金雅丽说:“我只还了两百万。”
“那两百万呢?”
金雅丽瞪了他一眼:“去哪儿,你心里不清楚?”
常守一便有了少许的尴尬,他咳了一声道:“现在江涛的下访工作队,揪住这个不放,从同业撤出来,他又杀到开发区,你不想想后果?”
马怀中说:“我想想办法。”
常守一瞪他一眼:“你有什么办法?你们自己掏的这些洞,早晚得把自己埋进去。”
金雅丽哼了一声:“大不了我去蹲大狱,跟怀中没关系。”
常守一看了她一眼,听着她的话,有说不出的憎恶:“你以为只是蹲几年吗?不,一旦犯了,是必死无疑。”
这句话从常守一嘴里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有了一种震慑的力量,金雅丽和马怀中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后背的寒气,他们不禁打了个冷颤。
三
从马怀中处出来,梅洁来到耕耕老汉这里找江涛汇报。江涛没在,耕耕说,他去童话城工地找吕阳去了。梅洁一听,沮丧地道:“找吕阳也没用,他们早就把帐平了。”
耕耕说:“江涛找吕阳,不是为了帐面上的二十万,是为了他做手术的二十万。”
“这么说,江书记认为是吕阳为自己付了二十万的手术费?”
“你说这有可能吗?”耕耕问梅洁。
梅洁想了想,点点头:“可能,非常可能,吕阳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人,本质上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在今天这个社会有点把握不住方向。所以,依他的个性,依他的能力,他完全会做出这样的事。嘿,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他呢?”
想到了也没用,吕阳坚决地否认了此事。他一脸诚恳地对江涛说:“江书记,你怎么会想到是我送的呢?我犯了一次错误,哪里还敢犯第二次?再说,我上哪儿去找二十万?”
江涛听了,感到十分沮丧,二十万现在已成了他的一块巨大的心病。如果做手术能把心病去除,他想,就是再住一次医院,也是值得的。可,去心病的医疗费会是多少钱呢?
“这么说,不是你……”
“不是。”
江涛起身欲走,走没两步,吕阳又唤住了他:“江书记,我劝你别找了……”
江涛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吕阳解释道:“我是说,你找来找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怎么讲?”
“我觉得,出这笔钱的不外乎是两种人,一种,是爱你,尊敬你,是出于一种义举;另一种,是恨你,想整你,于是替你出了这二十万,混水摸鱼,想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你说,哪种人的可能性大?”
“不管是哪种,如果你一味地追下去,到了水落石出的那天,你都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你得还钱。江书记,我冒昧地问一句,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您……还得起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装一次糊涂?”
吕阳点头。
江涛摇摇头说:“不,不行。我承认这二十万我暂时还不起,但是,我现在就像一个罪人,这滋味好受吗?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跟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这辈子我还没有这样过,我难受啊。无论这个人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我总得知道他是谁呀。”
吕阳听了这话,陷入沉默之中。正在这时,工地收工了,吕阳摘下安全帽说:“走,江书记,到我家吃大葱蘸酱去。”
江涛摇摇头:“改天再去吧,我现在啥也吃不下。”
吕阳笑了:“你啊,听我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
说着,吕阳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走了。
走没多远,他让骑着摩托车的庞占田给拦住了。庞占田嘻皮笑脸地递给他一支极品烟道:“老吕啊,明天,主体工程就可以峻工了。”
吕阳抽了一口烟:“你什么意思,就明说吧。”
“明说,嘿嘿,明说……”庞占田卖着关子。吕阳有些不耐烦了,便一针见血地给他指了出来:“是不是想让我在验收的时候高抬贵手啊?”
庞占田一听,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便打起了哈哈:“啊,啊,啊……”
吕阳瞪他一眼:“我问你,你没有在工程里面做什么手脚吧?”
庞占田听了,急忙一挺胸膛道:“老吕,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吕阳冷冷地道:“我看了你的进货单,用的是小王庄村产的水泥,那可是个没有生产许可证的厂子。还有,我听工人私下议论说,你用风化石做石料。那不是明摆着要出事吗?你已经返过两回工了,明天是最后一次验收,要是还不合格,你不要指望着我会给你留什么情面。”
庞占田连忙点头:“那是那是,老吕,你放心,绝对没问题。”说罢,他拍拍摩托车,“走,找个地方,喝酒去,完了,我送你回去。”
“算了吧,饭店的饭没你嫂子做得香。”吕阳说罢,骑上车走了。
四
吃过饭,三子早早地睡了,望着他睡得香甜的样子,吕阳不知咋地,就想哭。
吕阳妻子说:“三子的老师说,三子现在能跟着节拍跳舞了。你说,一个哑巴孩子,谁能想到还会跳舞?这全亏了那个学校教育有方啊!说起来,真应该好好谢谢范秘书长,还有怀中。”
吕阳没有说话,点着一棵烟,吧搭吧搭地抽着。吕妻看看他问:“你在想啥?”
吕阳沉默半天,才道:“要是哪一天我犯了事,你一定把三子带好。”
吕妻一惊:“你又怎么了?”
“没咋,知道吗?江涛找我,范东、马怀中他们也找我,我现在觉得很难做人。”
“咱们挣工资干活,不求升官,不求发财的,谁也别惹。”
吕阳点点头:“睡吧。”
吕阳妻听话地躺下了,吕阳却闷着不动,坐在床头一个劲地抽烟,过了一会儿,他下了床,往屋外走。吕阳妻子问:“你干什么去?”他说:“睡不着,出去转转。”
山区里的夜就是静谧,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星斗,照耀着起伏的山峦。吕阳从家里出来,漫步坐在一块山石上,抽烟沉思了一会儿,从口袋里取出马怀中给他写的那张取走二十万的收条,感慨万千地看着,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搅和在一起。
不知啥时候,眼前一黑,有一双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吕阳将小手掰开,看见是三子站在自己身后,便惊喜地问:“三子?!你怎么醒了?快,快回去睡觉去,明天一早还得去上学呢!”
三子比划着,夺过他手中的纸条,意思是问他这是啥。吕阳说:“三子,别闹,别闹,快还我。”
三子发现父亲心里很苦闷,就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比划着,还是问纸条上写的是啥。
吕阳看着三子,心里由衷地升起一股爱意:“三子,听我给你讲啊,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两岁上,你爸因为修公路死了,就死在我怀里。临死,他对我说:我身边就一个骨肉,就是三子,你要帮我看好他。我对你爸说:兄弟,放心,有我在,就有三子在,只要我饿不死,三子就永远有饱饭吃,我一定要把三子带好,让他长大成人……你三岁那年,发起了高烧,我抱着你就往医院跑,医生说,得赶紧抢救,要交费。可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你马伯伯当时正好在医院,听说了这事,二话没说,就替你交了钱,你的烧退下去了,可从此变成了哑巴……”
三子听了,比划着,意思是说马怀中是恩人。吕阳点点头:“是啊,马伯伯他……对咱一家有恩啊。可问题是,现如今,你马伯伯做事越来越出格了,我劝他,他也不听,早晚下去,要犯大错误啊。你知道吗?这个纸条,爸要是交出去,你马伯伯就得去住监狱……”
三子比划着,意思是不能让马怀中住监狱。
“我也是这么想,我不能干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所以,不能交,不能交啊……”
吕阳讲到痛处,流下了难过的眼泪。三子伸手为他揩着泪水,吕阳一把将三子抱在怀里。
那天夜晚,三子看见,月亮和星星都流了泪……
五
第二天,童话城工程进行验收。几个地方看完,吕阳的脸变得铁青,他生气地一遍遍喊着:“不合格――不合格。”
张小山――现在是吕阳的助手――在他说不合格的地方做了标记。每做一处,庞占田脸上的肌肉就不自主地抽搐一下。他走上前去,把吕阳拉到一边:“老吕,老吕你给个面子,差不多就得了,你知道我也很为难。”
吕阳瞪他一眼:“这是差不多的事吗?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如果成了豆腐渣,将来游客的安全谁来保障?出了事儿,算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钱没有少给你,你说你难,难在哪里?”
“老吕,你不是不清楚,前些日子,你一个劲儿地追着我表哥……噢,对,是追着马主任要那二十万……”
吕阳惊诧地望着庞占田:“我明白了,你们哥俩是拆东墙补西墙,对不对?”
庞占田语塞了:“话……话不能这么说……”
吕阳生气地道:“我找他去!”说着就往工地下面走,一边走一边喊站在高处的小山,“小山,走!”
小山应一声,下了角楼的楼梯,刚走到楼洞里。就听见头顶嗄吱一声响,吕阳抬头一看,就见头顶上一块起支撑作用的石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蔓延着,张牙舞爪地向着小山扑来。吕阳大喊一声:“不好,快躲开!”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去。用膀子将小山一下子撞开。
那块石头断裂了,正砸在吕阳头上。他身子趔趄了一下,歪歪扭扭地倒下了,张小山回头一看,大叫一声:“吕阳——”扑了上去,就见鲜血从吕阳的头部汩汩地流了出来……
吕阳被送到了驼岭县医院,江涛、梅洁等人闻讯赶来。一见张小山等在童话城干活的工人们,江涛忙问:“吕阳的爱人接来没有?”
张小山哽咽着点点头:“已经去接了,江书记,吕阳是为了救我才……”
江涛爱抚地摸了摸张小山头上的渗着血迹的绷带,无言地摇了摇头……这时,医生走出来对他道:“江书记,病人让您进去……”
江涛揩了揩眼泪,和医生一起走进抢救室。就见吕阳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个人样,江涛鼻子一酸,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吕阳……”
吕阳已进入了弥留状态,他艰难地看着江涛,喃喃地道:“江……江书记……我……还是说了吧,免得你……找来找去……那二十万……是我送的……我骗了你,取了个名字……叫赵四十,说是你老婆的弟弟……为什么……叫四十呢?我今年四十了,人说四十不惑,我今天才算……活明白啊!”
江涛大哭道:“吕阳,你哪里是明白?是糊涂啊……”
“我……不是个好人……替你……交了这二十万,算好事也罢……算错事也罢……反正……我死了,你也不用还了。和……他们比起来,我……做得不过份。只是,自打手机案我……被处理后……一直抬不起头来,我……给我们老吕家的先人……丢脸了。我死了,除了三子,谁也不要去送我……”
说罢,吕阳撒手而去……
六
童话城工地出现塌方事故,很快传遍了整个开发区,马怀中听说后,赶紧驱车来到现场,当胸揪住庞占田,拉着他来到一个无人的墙角,上去就狠狠地给了一个耳光:
“你……你坏了我的大事了!”
庞占田哭了:“能怨我吗?谁让你从我这儿要走那么多钱的?”
“要钱?要钱你就不要命啊?”马怀中狠狠地嚷着,然后开始焦躁地来回走来走去,终于,他想出了一个招,“记住,公安局问你,要一口咬定,施工违章操作才出的事,别的不要讲。我想办法救你。”
庞占田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现在,咱干啥?”
“干啥?干啥?”马怀中更加急躁,“走,你跟我到吕阳家去一趟。”
一见到吕阳妻和哑巴三子,马怀中二话不说,扑通就跪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弟妹,弟妹啊!――”庞占田一见马怀中这样,自己腿一软,也跟着跪下了。
“真没想到我吕阳兄弟他会遭此大难,我这当哥的……心里真是难过……他这一走,家里没了顶梁柱,有啥难事,就跟我说。”马怀中说着,把三千块钱放在灵牌前,“这三千块钱,你先花着……”
吕阳妻子看着那三千块钱,眼前一片昏花。她猛地站起,将钱哗地扫落一地:“马怀中,我不要你的臭钱!我只要你还我的吕阳,你还我的吕阳啊!”说着,她扑过去,一边哭一边晃动着马怀中。三子也向马怀中怒吼着。
马怀中挣扎着道:“弟妹,你冷静点,冷静点,人死了不能复生……只怪他命不好……三子,你怎么了,我是你马伯伯啊!”
吕妻猛地把他推向一边:“住口!姓马的,你说,吕阳是怎么死的?你说,你说呀!”
马怀中被摔倒在地,他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站起来:“这……这大家都知道……童话城,出了点意外……”
“意外?意外?你当我啥也不知道?那工程早晚得塌,不光是吕阳,谁从那儿走过都会被压死的,因为,你们,你们的心全黑了……黑得像这天,啥也看不见了……”
吕阳妻子说罢,扑回到吕阳的灵牌前大声地哭了起来:“吕阳啊,你死得冤!我和三子都知道,你死得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