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早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被耳边的巨响惊醒了,最后才意识到是前门的门铃在响。她匆忙爬下床,穿过客厅,披上了一件晨衣。
有可能是沃尔特·斯佩思,她希望门外的人是沃尔特。昨天晚上,他们情意绵绵地聊天,喝着雪利酒,一直到凌晨。他们忙着喝酒、亲吻,基本上没有时间谈话。
在向门口跑去的时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想到,自己是否应该化妆。不过,她转念一想,最好让沃尔特·斯佩思习惯看到,她的真正面目——一个刚刚起床的女孩儿,头发纷乱、睡眼惺忪、嘴唇上没有口红、脸颊上没有粉彩。其实,她这样也很可爱——父亲里斯总是这么说。里斯总是说她脸上涂着面霜,拿着纸巾的样子,比准备去白金汉宫参见女王的贵妇人还要漂亮。里斯·雅尔丹总是说……
“等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开心地喊着,急匆匆地松开了锁链。她打开门,展现出最迷人的笑容。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说,“米布斯·奥斯汀小姐。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身边走了过去,进了门厅,身体靠在墙上,用手捂着胸口。
“快关上门。”她惊恐地说,“快,关上门!……”。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关上了门。“出了什么事儿,米布斯?”
“等……等一等,让我先喘口气!”
“我的小可怜,进来,坐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热情地招呼着,“怎么了,你浑身发抖!……”
金发女孩儿一屁股坐进了里斯·雅尔丹的扶手椅里,惊恐地舔着苍白的嘴唇。
“雅尔丹小姐,我……我被吓死了!……”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激动地说。
“别一惊一乍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你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会没问题的。只是……”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雅尔丹小姐,我被人跟踪了。”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了起来,走到沙发边上,自已也坐了下去。
“我真希望潘克能在。”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呜呜咽咽地说,“他会告诉我该怎么说。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他没有……”
“潘克正在做着一件,非常特殊的工作。”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缓缓地说,“奥斯汀小姐,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吸了一口气,说:“自从星期一晚上你跟我谈过话之后,我就一直很紧张——我是说你父亲的事情,因为我在星期一下午见到过他,并且,我还和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说过话。昨天,我去药店实一瓶苏打水、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以为是好莱坞的星探,所以我也没有理会。可是昨天晚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在我回家的时候,再次有人跟踪了我。而今天早上,我来上班的路上,我发现还是有人在跟踪我……天哪,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索着,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心却在不停地怦怦乱跳。如果有人在跟踪米布斯·奥斯汀小姐,那就意味着——难道有人已经……
“我们必须提高警惕,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试图保持轻松的语气。
“我简直要吓死了,我……”金发女孩儿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几乎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走到她的身边,用胳膊搂住了她。
“你有亲人吗,米布斯?”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抽泣着说:“没有。我孤身一人,只有潘克。我来自于圣卢小镇。我到这儿只有两年的时间,潘克是我唯一的朋友……”
“别担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米布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安慰着她,那个女孩儿仍然在抽泣,“亲爱的,我会告诉你,我们应该怎么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轻松地说,“我想你可以,和我一起住几天,直到事情都结束。我是说——我一个人暂时住在这里,你可以睡在我父亲的房间里。或者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和我一起……”
“哦,真的吗?”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
“当然可以,小傻瓜。我们在一起会很开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温柔地笑着,“你甚至不用回到,你自己那里拿东西。我有成堆的内衣、袜子等等一一”
“我能在这里吃饭吗?”
“当然可以。给你,这是一把备用钥匙。现在把你的眼睛擦干,重新化妆,然后坦然地下楼去。”
“好的!……”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
“我今天会出去。但是我相信,在你自己的大堂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是的,你说得对。”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勉强地一笑。
“现在你感觉好点了吗?好啦,先去洗把脸。”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宽慰地笑着,把金发女孩带进了她自己的浴室——尽管她自己也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格鲁克警官一边说着,一边俯身看着,他办公室里的一个小保险柜。
“出了什么事情吗?”埃勒里·奎因急切地问。
“没事,没有什么大事,我们都搞清楚了。我要说的是这个……”
格鲁克警官打开了他的保险箱,拿出一样用纸巾包着的东西,那个东西的形状,就像一个大瓶子。
“根据你的提示,我们找到了这个。”格鲁克警官粗声粗气地说,“所以,你有权利知道细节,希拉里·肯因先生。我想我们欠你的情。”
“这是什么?”埃勒里·奎因热切地问。
格鲁克警官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
“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检査桑苏斯外边的下水道,最后找到了这样东西。卡在下水道的底部。”
那是一支体操棒,满是泥土,臭气熏天。棒子比较粗大的一端,染着红棕色的污痕。
“这是……”埃勒里·奎因皱起了眉头,“血迹?”
他用一个手指头,轻轻地滑过棒子的一头。
“绝对是血迹。”
“上面有指纹吗?”
“都是很久以前的指纹——而且都不完整。有里斯·雅尔丹的,还有他女儿的。”
埃勒里·奎因点了点头,咬着下嘴唇。
“你为什么想让我去检查下水道?”格鲁克警官缓缓地发问。
“啊?我……这是一个小小的推理。”埃勒里·奎因闪烁其辞,“顺便问一句,你在下水道里,还找到其他有趣的东西了吗?”
“没有。”格鲁克警官冷冷地说。埃勒里·奎因失望地摇了摇头。
埃勒里·奎因把车子停在了桑苏斯的大门外面。弗兰克不明由他为何如此大胆,更让他疑惑的是,值班的警员对他非常友好,甚至给他开车门。弗兰克挠了挠头,挥了挥独臂,似乎要表达疑惑,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埃勒里·奎因走上了车道,直奔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迎面而来的是一种荒废的感觉,就好像是走在一座鬼城的主街上。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努力集中精力处理手边的问题。
他们目前的问题,就像杂乱的绳结,埃勒里·奎因有一种感觉,最关键的绳结还没有找到,如果找到了那个核心的绳结,就能够解开整个难题。
埃勒里·奎因没有走向有凉棚的大门口,而是绕过了斯佩思家的房子。他穿过成排的棕榈树,试图从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中,找到关键点。他顺着台阶走上了露台,选择了所罗门·斯佩思最精致的凉椅,靠在墙边,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兩两只手的掌心托着下巴。
远处有人冲他轻声地打着招呼,埃勒里·奎因抬起头。花园假山的另一侧,雅尔丹家书房的门口,出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脑袋。她恼怒地打着手势,但是埃勒里·奎因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瓦莱莉从雅尔丹家的露台跑了下来,来到了斯佩思家的露台上。
“她会看到你的!……”她低声说道,同时,钻到了露台的遮阳棚下面,“你疯了吗?”
“我现在最理智不过了。”埃勒里·奎因说,“维尼·摩恩小姐出去吃饭了,看来她已经厌倦了自己做饭。至少值班的警员是这么说的。”
“你是从大门进来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惊恐地问。
“有何不可?”埃勒里·奎因故作轻松地说,“难道你不是吗?”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气恼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扯破的裤子。
“我还是翻墙过来的。”雅尔丹小姐摇着头说,“肯因先生,你这么做,实在是很冒险,如果被安纳托尔·鲁伊希看到话……”
“他没有看到我。”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疑惑地问。
“请安静,我正在集中精力思考。”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疑惑地抬了抬眼,埃勒里·奎因往后—仰身子,把头靠在了椅背上。
埃勒里·奎因两手交叠,放在胸口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很生气,但是又无可奈何。这个男人绝对是个怪物。集中精力思考?他只不过是在打盹儿!
“你最好离开这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试探性地朝楼梯走了一步,“如果你想休息,可以去和潘克做伴。他在那边打盹儿。这样的话,即使维尼·摩恩小姐回来了,也不会发现你。”
“让我离开这把舒适的椅子?”埃勒里·奎因低声嘟囔着,“想都别想。”他睁开了一只眼睛。
“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话只说到一半,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椅子里的人。希拉里·肯因先生戴着墨镜,所以,即使是睁着一只眼睛,她也看不真切,但是,瓦莱莉能够隐约看到一种坚定、执著的表情。
埃勒里·奎因突然坐直了身子,用鞋子恶狠狠地敲打着石板地面。
“你怎么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地问道。
当时是正午,艳阳高照。埃勒里·奎因站了起来,仰头看着上方的遮阳棚,他的喉结激动地颤抖着,目光停留在遮阳篷的一条缝隙上——一线耀眼的阳光穿过了缝隙。他站到椅子上,把墨镜椎到了脑门儿上,仔细地检查着遮阳篷上的裂口。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好奇地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那只是遮阳篷上的—个裂口。”
希拉里·肯因先生又用墨镜遮住了眼睛,笑嘻嘻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
“我对于强光非常敏感。亲爱的,你可以走了。”他再一次坐进了椅子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无奈地摊开双手,走下了花园。希拉里·肯因透过墨镜,看着她走向桑苏斯的最远端,绕过了浓密的树丛。过了一会儿,她的苗条伢影再次出现了,她的马裤在棕榈树下面,调皮地跳跃着。
埃勒里·奎因静静地坐了—会儿,望着眼前的棕榈树和雅尔丹家的露台。知了在什么地方尖利地吵闹着,密蜂在花园里嗡嗡地转来转去,四周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
希拉里·肯因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在次爬上了椅子,观察着头顶遮阳篷上的裂口。遮阳蓬上印着彩色的条纹,从上面一直延仲到地面,那个裂口就在一条黄色的条纹和绿色的条纹之间。
“大概有半英寸长。”他低声嘀咕着,“很有趣,很有趣。”
希拉里·肯因掏出一把小刀,准备给这个凉棚做个小手术,可是他突然看到了另外一件东西,于是停下了动作。
埃勒里·奎因背后不远处,就是书房的门,那是一面玻璃墙,旁边是其他房间的石墙。在离玻璃墙不到三英尺的墙壁上,有一个清晰的、看起来是刚刚留下的刻痕。是某种尖利的东西击中了石头墙面,在上面留下了痕迹。
希拉里·肯因看了看墙面上的刻痕,又看了看帆布上的裂口。石头墙壁上刻痕的位置很高,遮阳篷上裂口的位置也很高。肯因先生的个子不矮,但也必须站在凳子上,伸着脖子,才能够看清楚那两个奇怪的痕迹。
还有,遮阳篷上的裂口,比墙面上的刻痕略高。肯因先生站在石头地面上,能够判断出裂口和墙壁上的刻痕在一条直线上,而且,它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四英寸。
“四英寸!……”希拉里·肯因先生激动地嘀咕着,开始忙着收起遮阳篷。他毫不客气地用小刀戳进了遮阳蓬,在上面挖出一个方形,最终扯下了一块帆布。他跳回到地面上,小心地捧着那块帆布。然后走到露台边缘的阳光下,仔细地查看。帆布的边缘似乎有一点儿棕色的污迹。深棕色的东西,黏黏的,糖蜜。
糖蜜和氢化物!为什么一把剑头抹了毒药的意大利长剑——会穿过这个整洁漂亮的遮阳篷?……
希拉里·肯因——也就是埃勒里·奎因——小心谨慎地捧着帆布,心中暗想:“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埃勒里·奎因用手帕把裁下来的帆布,小心翼翼地裹了起来,然后塞到外套里面一就好像那是一块钻石。希拉里·肯因走下露台,顺着成排的棕榈树走向大门,显得很澉动一尽管他试图装出随意的样子。
“怎么样,布朗森?”埃勒里·奎因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探过身去。
药剂师点了点头说:“糖蜜和氢化物,没错。嘿,我听说了你的事情,肯因先生,我们这里都在谈论你。你是从哪儿弄来这快帆布的?”
“如果你打算给格鲁克警官打电话,”希拉里·肯因先生用稍稍颤抖的手,重新拿起那片遮阳篷的碎片,“我想你不用费心了,我很快就会去找他的。”
“可是,这不可能!……”布朗森说道。
“再见。今天天气不错,对吗?”埃勒里·奎因匆匆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