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淋浴时韦布在图书室等着。这间房子一面墙全是嵌进墙里的书架,还有一台大屏幕电视。一盒盒录像带放了五层架子,韦布随意看着这些录像带,其中一盒上面手写的数字让他身体都僵直了。他伸手从架上取下那盒带子,他看见的那组数字是一个日期,一个韦布永远不会忘记的日期。他四周望望,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韦布把带子塞进录像机,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他在自己脑海中反复放过无数遍的那一幕。那所里士满的学校里全是聪明机灵的孩子,来自社会经济状况各不相同的家庭。欧内斯特·B·“自由”和他那一帮自杀性的同伙,闯进学校大门,披挂着护甲,带着足以在内战中打败北方联盟的大量武器弹药。
两名教师被枪杀,四十人成为人质,其中三十名是六岁到十六岁的孩子。他们被迫成为一件他们绝不希望沾边的事件的一部分。之后便是一片大乱。谈判人员通过电话不停地向劫持者做工作,尽力让他们平静下来,问那些人有什么要求,看能不能办到。韦布和他的C小队则时刻待命,Z小队的狙击手瞄准每一个可能的攻击目标。后来从学校里传出枪声,韦布和战友们奉命冲上前沿。每个人脑子里牢牢记住战斗方案,这是在他们从匡蒂科飞来途中迅速拟就的。韦布记得当时距发动攻击已经很近了,已经到了他抚摸自己的点45祈求好运的时候。
对那伙“自由”的情况韦布知道得不多,可知道的那一点没让他觉得好过些。那些人十分狂暴,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他们已经掘壕固守,手里还控制着许多无辜的生命。
“自由”们通过一段临时拼凑的电话线路和谈判者联系,他们说枪声不过是走了火。韦布当时便不相信这种托辞,道理很简单,“自由”们做事并不真诚。可不管怎么说,C小队还是被撤了下来。韦科事件之后,FBI改变了拯救人质的方针,现在的策略基本上是坐等。后来“自由”们又一次中断谈判,于是营救队再次奉召。这一次,韦布知道他们要上了。
学校外林立的摄像机正把这戏剧性的一幕向全世界一帧一帧渐渐展开,韦布和C小队只好沿着学校后面一条不常用的通道慢慢前进。由于不清楚人质和“自由”们所处的准确位置,为了最大程度的出其不意,他们决定不用冲击炸药炸开后门,而是采取偷袭的战术。他们静悄悄进了学校,穿过过道,朝体育馆前进——据称人质很可能在那里面,情报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营救队爬近双扇大门边,韦布从门上的窗子朝内窥探,有条不紊地一个个数着人质和劫持者。好像全都在这儿。韦布正准备低下身来,突然与一个男孩四目相对。他尽力让孩子保持安静,别暴露韦布及其战友,甚至还对他跷了跷大拇指。当时韦布还不知道这个小孩子就是大卫·坎菲尔德。
营救队开始倒数,每个队员都准确地知道该向哪里射击。他们很有信心,相信能做到不损失一个人质便把每个“自由”都消灭掉。当然,人人都知道只消一个意外的情况就能让整个局势彻底完蛋。
事情确实如此。
正当他们准备冲进房间,里面传来又高又尖一声响。这声音来的时候糟得不能再糟了,直到今天韦布还是不知道那声音打哪儿来的。
营救队冲进去开火,事先已经警觉起来的“自由”们开枪还击。
他们打得很准。大卫·坎菲尔德被击中左肺,子弹穿出前胸。他倒在地上,鲜血随着每一次呼吸涌出他身体上那个大洞。大卫·坎菲尔德盯着韦布,虽然不过一两秒钟时间,脸上的表情却让韦布永生难忘。
激烈的战斗便在这时爆发,韦布将大卫·坎菲尔德抛在脑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人质和那些想杀死他们的人身上。救卢·帕特森时他被燃烧弹击中,接着身上和颈项中弹。到最后,营救小队只有他一个人受伤,“自由”们全倒下了。韦布简直不敢相信,欧内斯特·“自由”居然活了下来。
一想到重新体验这一切,韦布真的想吐,可镜头再一次吸引了他,他身体前倾专注地看着。他被一副担架抬出来,右边就是蒙着一块布的尸体。大卫·坎菲尔德是营救队历次行动中损失的惟一一名人质。韦布继续看着电视,镜头来回切换,一会儿是正在与死神搏斗的他,一会儿是大卫·坎菲尔德一动不动的尸体。电视摄像机中有一部开着摄像灯,不住地朝那个男孩尸体上闪,最后有个人一枪打灭了灯,真的开了一枪。韦布常常寻思那个人是谁。录像带接着便是一片漆黑。
“开枪打灭摄像灯的人是我。”
韦布猛一转身,比利·坎菲尔德站在那里,凝视着电视,好像看出韦布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走过来,停住脚步,手指指点着屏幕。
韦布从沙发上站起身。
“上帝呀,比利,我真太抱歉了。我真不该——”
“看见了吗,”比利继续说,“那盏该死的灯一直照着我的孩子,他们不该那么做。”他的注意力总算回到韦布身上,“不该那么做,那种做法不对啊。我的小大卫,他一直很不喜欢强光。”
正在这时,格温走进来,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粉红色短衫,赤着脚,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韦布抱歉地飞快望了她一眼,她马上明白出了什么事。她挽起丈夫的手臂,可他立即挣脱。韦布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东西,与仇恨相近。
“你们两个干吗不坐在这儿好好看看?”他朝格温吼道,“你这个该死的。我什么都知道,格温,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大踏步走出房间。格温看都没看韦布一眼,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韦布满心愧疚,退出带子,正准备把它放回架上,忽地停下,朝门的方向瞟了一眼,将录像带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回到车房。他将带子放进那里的录像机,打开电视。他把录像带看了五遍,上面有点什么东西,一点背景声,他就是抓不住。他开大音量,凑近电视,还是不管用。最后他给贝茨打电话,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带子就在我手上。”他说。
贝茨说:“你说的那盘我知道,是一家电视网的里士满分部拍的。我们档案里也有那盘带子,我让我们的人仔细瞧瞧。”
韦布关上电视,从录像机里取出带子。事后发现“自由”们还强奸了两个十多岁的黑人少女。很明显,尽管他们对那种肤色深恶痛绝,这种痛恨并没妨碍他们的强奸行为。
可是,比利向格温说的他全知道是什么意思?知道什么?
手机铃声打断韦布的思索。他接了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已经接近歇斯底里。
“克莱尔,出什么事了?”
他听着她惊恐的声音,接着道:“呆在你现在的地方别走开,我会尽快赶到。”他挂上电话,又给罗马诺挂了一个,向他交代一番,几分钟后便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