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市政中心两个街区的地方,拉萝让乔希把车开到路边,由她继续开。
他闯了一次红灯,而且,还差一点迎头撞上另一辆车。
乔希问:“你为什么住在这个地方?这儿什么也没有。我原以为你有一座房子或别的什么。”
拉萝回答道:“我当然有。”
但是在此时此刻,在乔希已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她不想再告诉他,有人在追杀她,再给他添一份恐慌。她清清嗓子,准备说谎。“瞧,乔希,我的房子正在装修,所以,我租了这个套房。因为,它离法院很近。”
乔希没出声,看来他相信了她的话。车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拉萝让乔希去接。是里克森的电话。乔希把话筒递给拉萝。
“我想该和你联系一下了。现在,我们正在审核当铺的收据,下一步,就该查账了。”
她很想问一下尸体解剖是否已结束,有何发现,可又觉得当着乔希的面,谈论这个问题不太合适。“你和法医谈过之后再给我打电话,好吗?有指纹吗?”
乔希并没在意他们的谈话,他正看着车外,微笑已不复存在。
“指纹的分析工作还正在实验室进行。我们提供了所有的指纹,可谁知道都是哪些人的……我还想跟你谈一点。还记得吗?没有破门入室的迹象,这意味着,凶手或凶手们是进入室内之后才动手杀人的,或者,他们认识受害者。这样就排除了向帕金斯借钱的人做案的可能性,你同意吗?否则,情理上说不通:他们会给这种人开门,把他们请到家中吗?”
“瞧,里克森,泰德……昨晚你已告诉过我了。可是,难道不是你告诉我,我们必须仔细调查所有的细节?我要你们核对所有的当铺收据。”
“至少有一千张的收据,有些已是许多年前的了。我们只核对了大约半年前的收据,如果要从头查起,我怕我们得一辈子钻在这堆臭收据里了。而且,我们正在调查所有的电话记录。”
拉萝瞟了一眼乔希,紧抓着话筒,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好吧,那么,我想你一定很忙。可是,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得继续在当铺上花功夫?”
里克森沙哑着嗓子,挖苦道:“看来,你以为有成百的警察可以召之即来,去查那该死的当铺。现在,我们只有三个人。我是想多调些人来,可我们又制造不出我们所缺乏的人。如果,城里再出个案子,那么只会剩下我们两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只会剩下我一人。我们还得再去现场,地毡式地再把附近搜查一遍,看是否能搜查到凶手遗留下的证据,比如染有血迹的衣服——”
“告诉你,你让人把当铺的票据装在盒内送到我这儿来。过几天,我亲自核查,这样,你的手下就可以专心调查电话记录。请别漏过从尤丽家打出的任何一个电话,经过筛选之后,给我一份名单。”
乔希突然扯着拉萝的袖子,“请他们把我的自行车带来,好吗?”
拉萝看看乔希,心都要碎了。过去的生活留给他的只是几件衣服。现在的他失去了双亲,家里又如同屠宰场,而他只能依附于一个几近陌生的姨妈。
“不提了,里克森,我打算自己来取当铺收据。可是求你帮个忙,到尤丽家把孩子的自行车拿出来。我们在圣·克里曼特的当铺碰面,四十分钟后见。”
她能听到里克森的呼吸声。他没回答。呼吸声更响了,她正想挂上电话,这时,他开口了:“我不能外泄凶杀案的证据。”
“直截了当地跟你说吧。里克森,我也是当铺的股东。我的名字也在信托契据上。我提供他们资金买下这家当铺。现在,你明白了:这些当铺收据不仅收据而已,它们也都是非常重要的证据。你似乎以为它们只是纯粹的当铺票据,在上面花精力纯属浪费时间。我这么做是在帮助你。”
“我去取自行车。拉萝,我认为你得立刻带那孩子去看精神病医生,别再迟疑,我可是认真的。那孩子需要治疗。”
拉萝看了一眼乔希。这位警察至少还表达了他对乔希的真诚关切,她很欣赏这点。“菲利浦打电话告诉你有关韩德森案子的情况了吗?……是关于昨晚我们谈论的事。”
“我已派人去找他,一旦找到他,我会亲自审问他的。”
说完,里克森挂上了电话。
里克森是正确的。今天,她得替乔希找一位心理医生。她开着车上了高速公路,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她已是第三次驱车赶往圣·克里曼特。一路上,她在想乔希所交往的朋友、他的功课,以及该如何重新生活,可事实上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现在,他们还得无望地面对悲哀、葬礼,阴霾的日子在等着他们。拉萝明白,在他们恢复正常之前,这日子会一天比一天阴暗。
很快,母亲被谋杀这个可怕的事实就要渗透到乔希的骨髓里,拉萝已经感到这个时刻即将到来。她感到现实如一把锋利的大砍刀正对着她的潜意识,准备在她每片思维中进行一番拼杀,把她的心砍成碎片。
乔希看看窗外问:“那不就是圣·克里曼特的出口吗?你刚刚开过去了。”
拉萝想得正出神,“噢,下个出口再出去吧。”
乔希兴奋地大叫:“你又要错过这个出口了,快、快开到右车道上。”
不一会儿,他们就开上了市区的街道,靠近当铺了。拉萝感到泪水又涌了上来,她用力地咬着嘴唇内侧。如果能预知未来,就可以重写历史,但是遗憾的是,现实并非如此。拉萝看了一眼乔希,难过地想——一个是没父母的孩子,一个是在停尸间的尤丽——这就是现实。
他俩先把两只大盒子拖进套房,盒子里装满了当铺的收据。接着,拉萝让乔希去把放在行李箱里的自行车拿出来,她则取出刚买的大哥大,给艾琳·默多克打电话,艾琳正好是在休庭时间。
“亲爱的,我都要急疯了。我从新闻报道中得知这个消息,就一个劲地给你家里打电话。你好吗?你妹妹和妹夫的事,太可怕了!”
拉萝瘫坐在沙发上,“我想,你一定都已经听说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了解所有的情况。我只知道新闻报道的情况。警方掌握了什么?他们知道是谁干了这卑鄙的事吗?他们有证人吗?有线索吗?”
“不,他们还没掌握什么线索。”
接着,她把大哥大的电话号码告诉艾琳,并解释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艾琳,你对此有何看法?实话告诉我,你认为我处境危险吗?这些犯罪现象都相互有联系吗?会不会是那个在法庭上威胁我的年轻人干的?”
话音未落,乔希已回来了。
“显然,情况不太妙。你知道吗?有个人也曾追踪过我。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他因为持枪抢劫被我判刑入狱。他出狱后,就从法院开始跟踪我,把车停在我家外面。太可怕了!可没等警车开到,他就溜走了。最后,我们下达了限制令,耐心等他犯规,他最终又被送进监狱,可这毕竟是件令人痛苦、折磨人的事。事后,我买了一把枪,现在,我总是把它放在手提包内,随身带着。”
“艾琳,我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她的确也不想知道。有时,明知情况不妙,可你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么,你认为,我不该回自己家住?”
“是的,你一定不能回去住。你现在在哪儿?你说你住在圣塔安娜的一间套房里?也许今天晚上,约翰和我会去看你。你把地址告诉我,好吗?”
拉萝急促地说:“别来,谢谢。”
她扫了一眼四周,看到乔希正站在旁边。“艾琳,等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外甥在这儿,不太方便。”
“如果,我们今晚不去,那就明晚去。我给你带些食物——放在微波炉里一热就能吃的东西。可怜的孩子,太惨了!”
“我会告诉你的。等等,”
拉萝转过身请乔希到别的房间呆一会儿,她想和艾琳私下谈几句。看看乔希走进卧室关上门,拉萝拿着大哥大走进厨房,轻声说:“我得替我外甥找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约翰是否可以推荐一个?”
“我自己就认识一位。等一会儿,他的电话号码就在我的记事簿上。他是位心理医生,这样好些,你说呢?他们有处方权。他名叫弗德里克·沃纳医生。”
她急促地说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为了听得更清晰,拉萝用手作杯状置于话筒上,又扫了一眼四周,确定乔希还在卧室里。“艾琳,你明白,我拿这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很痛苦,焦躁不安。而且,他也可能卷入了这场恶梦。”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到凶手了?他是个目击者?”
“不是,我……”
拉萝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也许是他杀了我妹夫。有这个可能。他是被一只哑铃砸死的,而这个哑铃是乔希的。告诉你,乔希和萨姆之间没有爱。”
艾琳没作声,拉萝还以为电话断线了,问了一句:“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拉萝,打消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先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然后,你再去调查那个曾威胁过你的小伙子。等会儿再给我打电话,我们再详细谈谈。”
拉萝正想把尤丽当妓女及警察在她家发现照片的事告诉艾琳,这时,艾琳说,她得回法庭了。拉萝心想:这样也好。她并不真想让别人都知道这事。
乔希的自行车靠在入口处的门边。房间里放了两只大盒子,外加这辆自行车更拥挤了,就像一个只能躲人的大壁橱。她很快和那位心理医生取得了联系,并约好晚上六点乔希和他见面。做完了这一切,她放下电话,闭上眼,靠在沙发上。她跟乔希说过,她自己也得去看心理医生。也许,她真的需要看心理医生,或许,开些镇静药,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入睡了。
拉萝张开眼,看着这两只盒子。她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把所有的票据检查一遍。而且,她要找什么,她心里一点谱也没有。即使乔希没杀人,他也会知道更多的情况,而不仅限于他说的那些。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查出真相,那就是讯问。
拉萝把乔希从卧室里叫出,拍拍她旁边的沙发,说,“乔希,到这来,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我们谈一会儿。冰箱里有汽水,架子上有巧克力甜饼,为什么不去拿点来吃?”
已近中饭时间了,甜饼和可口可乐可以暂且充当一顿午餐。今晚,她得想法子去买些有利健康的食品。或许,在去看沃纳医生之前,她可以先到超级市场熟食部去买一只烤鸡。如果,这个可怜的孩子不愿和她分享快餐食品,那他就会被饿死。还好,至少这几天她不用担心缺少营养的问题了。
他俩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大口嚼着甜饼,啜着汽水,相互并不看一眼。
最后,乔希问:“你想谈什么?”
拉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家里的情况怎样?”
乔希把甜饼袋子往旁边一放,用手把垂在眼前的头发拨到额边。“你是什么意思?”
“你妈妈和萨姆的关系怎样?他俩打架吗?他酗酒吗?你妈妈酗酒吗?”
乔希直直腰,看着前面说:“不知道。”
拉萝摸摸乔希的手臂,乔希看看她。“乔希,这可不行。你住在那个房子里,你又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他们是否酗酒,是否打架。”
乔希毫无反应,默不作声。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正在回顾往事,而且,是不愉快的往事。对这点,拉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乔希,看在你妈妈的份上,你得帮助我们。昨天,你在那儿,你看到了所发生的事,你也目睹了有人在房子里的所作所为。我知道你和我,我们大家都一样,想要凶手血债血还。”
“萨姆是个畜牲!”
“我并不打算就这点和你展开讨论。继续说,总该还有些什么。”
拉萝没打开窗帘,所以屋里很黑。虽然有几丝光线从他们身后的厨房小窗里透进来,但是,他们的脸部都处在阴影里。她想站起身把窗帘打开,可又一想,最好还是在阴影里讨论这个问题,也许,这样效果会好些。
“每天晚上,萨姆至少喝六瓶啤酒。酒醉后,就找我们——妈妈和我出气。他俩也会为钱之类的事吵架、打架。有时,妈妈就让我骑上自行车外出。”
“乔希,萨姆打你妈妈吗?你是否亲眼见过他打你妈妈或伤害她?是否有别的人到你家来过?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是陌生男人。好好想想,是否有你不认识的人?”
乔希瞪着拉萝说:“我忘了,好吗?所有的人都问我这些问题,我只是记不得了。”
他站起身,看看靠在门上的自行车说:“我再也不想谈这些了。”
他紧绷着脸,抿着嘴唇。她触动了他某个神经。
“等等再出去,我不会把你关在这里的。”
拉萝总得让他出去,如果他们几小时地坐在这间黑暗的陋室里,他们一定都会发疯的。可在这个小屋里,他们是安全的。即使有人想伤害她,他们也不知道、不了解乔希和她的藏身之处。乔希站在离她几步远的门边,手搭在自行车上。
拉萝这下明白了,怪不得他吵着要自行车。这是他唯一的逃避工具。情况不妙时,他就骑上它,一走了之。现在,情况就不太妙。拉萝非常镇静,实事求是地说:“你是否看到过你弄不懂的事?也许是和你妈妈有关的事?”
拉萝的脑海里又闪现着今天早上,她看到的情景。突然,她听到开门声,发现乔希推着那辆十档变速车出了门,走到了人行道上。
拉萝向门口冲去,“乔希,等等!就在房子附近地区转转,我不愿意你到处乱逛。而且,你还得帮助我们,把你所看到、听到的告诉我们。”
乔希转过身,双眼喷着仇恨的怒火死死地盯着拉萝,咆哮着:“你是只母狗!现在她死了,你才来假惺惺地关心我妈妈……和我。她活着时,你对我们不屑一顾。我情愿到少年收容所去,也不愿和你呆在一起。”
拉萝踌躇不决地朝他走了几步,“你错了,乔希,我一直很关心你和你妈妈。”
乔希猛一摆头,把遮住眼睛的头发摔到旁边,说:“是的,那是肯定的。”
他提高了嗓子,声音尖细得如同一个未到青春期的小男孩。他扭曲着脸,好像拼命克制着自己别哭出声。“你过去常来看我,带我看电影,给我买东西。可突然间,你再也不来了……好像我们配不上你。对你来说,我们如同垃圾。你——”他的话太刺人了。拉萝申辩:“乔希,听我说。是你妈妈不让我看你,并不是我不想……她生我的气……是她的错。”
乔希看了她一眼,跳上自行车,踩上踏板就走了。
拉萝回到沙发上,双手捧着脸,靠在膝盖上坐在黑暗中。她还不知道,以前的探访竟然对乔希产生了影响,他也想念她,可是他以为她抛弃了他。
那时,他还只是个细瘦、冷漠的十二岁小男孩。她一直以为他对他们一起外出非常厌烦。她错了!他很痛苦。对拉萝、母亲、继父及这悲惨的世界都感到痛苦。她不知道,他的痛苦有多深。她祈祷,但愿这痛苦不会驱使他杀人。
就这样,拉萝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她想考虑问题,理清思路。可她的头脑乱成一团麻,好像成千上万的想法同时从不同之处奔出。最后,她站起来,朝浴室走会。心想,冲个澡也许会好些的。正当她把床单铺到床上时,她看到床褥下露出了点东西。她弯下腰,把它拽出来,一看,是个背包。她模糊地想起,昨天晚上,乔希就是背着它进来的。她正想把它拽回原处,突然,她改变了主意。她把背包拽在床边,开始翻里面的东西。里面只有三本书,一些笔记纸,几支钢笔。她把这些东西全部取出,放在床上。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它。
她手中拿着一件卷成一团的t恤,被塞在背包的最下面,上面染有血迹。
拉萝拿着t恤,冲到门前把门打开。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接着,她又用力关上门,走进浴室,坐在抽水马桶上,盯着t恤出神。她情不自禁地喊出声:“不,天啊!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她浑身颤抖,心在狂跳着。她感到手心在出汗,感到很冷,真的很冷。她把t恤摊平,想看看上面有多少血迹。血迹不多,只有一长条。有一会儿,她想会不会是油漆,就把血迹放在鼻下用力嗅嗅。她又用手指甲轻轻刮。这不是油漆,是血迹。
她走出浴室,开始在卧室来回踱步。她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不断出现乔希把哑铃砸向萨姆的幻觉。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把亲外甥送到警察那儿,可也不能让他轻易过关。不管萨姆人品如何,做了什么恶,他毕竟是人。她不可能说服自己向谋杀犯妥协。
拉萝为t恤上的血迹想出了种种理由。他可能从自行车摔下来了,也有可能是动物的血,比如说狗或猫的血。许多十来岁的孩子都有那种恶魔般的行为,喜欢宰杀小猫。突然,一个念头一闪,她抓起课本,扫了一眼书背上的书名,接着,又把它们扔进背包。也许他正在上生物课,解剖一只青蛙。
可是,背包里并没有生物课本。
拉萝惊恐万状。
她意识到他随时都会回来,不禁看了一眼门口。如果他看到拉萝拿着t恤,可能会把她也杀了。他长得那么高大,足以对付她。他可以打死她,扼死她,让她像尤丽那样,窒息而死。太可怕了!她按原样把t恤衫卷起,把所有的东西又放回背包里。
大哥大响起,是里克森的电话。她已经把新电话号码告诉了警察局的总机。
“我的同事刚才打来电话,他们在你家采取了几枚指纹。有一枚没对上,可能是你朋友的指纹,另一些指纹正好和一个名叫帕克·卡明斯的人对上,他是个下流社会的无赖。他的犯罪记录有一里长,他甚至在圣昆丁(监狱名称)被短暂地拘留。过去,他数次被列入几桩谋杀案的嫌疑犯名单。拉萝,他是个瘪脚的演员。我们正准备逮捕他。可是,在凶杀案现场,我们没有发现指纹,凶手一定是戴着手套。”
拉萝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里克森说了些什么,她有多半没听清。她不能把她刚发现的事告诉里克森。虽然她很想说出,但是,她不能说。她要先把事情弄清楚。至少,她还欠妹妹这点情。否则,警察就会把可怜的乔希拽到警察局,穷追不舍地审问他。新闻界也会大作文章:即使乔希是清白无辜的,他也会被审判,并被判有罪。对这类事,拉萝心知肚明。一旦新闻界指责某人,就算经法院判决无罪,谣言、含沙射影有时还会伴随着那人度过余生。
“我……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他又重复了一遍。拉萝认真地听着,突然,觉得被什么牵动了一下,是帕克·卡明斯这个名字。“等等,别挂上电话。他的全名是什么?是叫帕克·卡明斯吗?”
“是的,你认识这家伙吗?”
听到拉萝的问话,里克森有点吃惊。如果她是在法庭上认识他的,那就不足为奇了。里克森也希望这家伙不是她的男友,否则那可就太离奇了。
“我曾处理过他的事……我想是尤丽被害前一天的事了。他在一桩毒品案中被控替当地一个部门当眼线。我现在记不得是哪一个部门。但我可以查出来。”
此时,拉萝的脑子乱糟糟的,好像他们已把她家和毒品贩子扯到一起了。当时,那位调查员曾说过,夜闯者好像在找毒品。这类事情的确时有所闻。洛杉矶警察局好几次开着战舰、大坦克,毁了一个清白无辜者的家。
里克森终于说了:“不,这家伙并没替任何法律部门工作。七年前,他是一名杀死卧底警察的嫌疑犯。他们可能已忘记了。谁告诉你的?”
“利奥·伊夫格林,你知道伊夫格林,对吗?他是首席法官。”
电话线上一片寂默,里克森正在思考。郡治安处曾就这家伙给他打过电话,他们对他一无所知。缉毒局或别的部门会派这么一个人当眼线?除非他曾经协助警方摧毁哥伦比亚毒品组织或别的什么组织。就算这家伙曾经当过眼线,那他有什么理由要闯进她家呢?
里克森能嗅到一股气味,一种腐败恶臭的气味。
“我得先打几个别的电话,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
“瞧,我直接给伊夫格林打个电话,问一下这家伙到底是替哪个部门工作,不就行了?他们打电话给伊夫格林,要求他出于职业的礼貌,释放卡明斯。我不同意,但他坚持要我这么做。你明白,这可能是个错误,某种荒唐的错误。”
里克森又默不作声,他在做各种推测。某一天,法官释放了一个假释犯,而第二天,这获释的家伙就以洗劫她家作为报答,完全没有道理。“拉萝,我不满意这桩事的目前状况,一点也不满意。我将重新派人监视你的住处,请你相信我,如果我认为处境安全一点也不危险,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头儿发现了,他会大发雷霆的。我们得投入全部的警力来办这个案子,光坐在车里是不成的。”
“伊夫格林那边怎么办?”
拉萝看看门,一想到乔希随时都会回来就惊恐万分。她放了那个人,而正是那个人闯进她家。她外甥的背包里又放着一件染有血迹的t恤。还会发生什么呢?现在,她都快发疯了。她真想扑倒地上,大叫一通。她急促地说:“我并不真正关心是谁闯进我家,我关心的是谁杀了我妹妹。”
“如果都是单人作案,又是同一个人,那么……”
现在,她期望凶手是一个人,而且是同一个人,只要不是乔希就可以。
“可能吗?你知道那个叫卡明斯的人是凶手?”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的。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前,你别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别告诉任何人!你知道,即使在上层,消息传得也十分迅速。听着,拉萝,我得给社会服务部门打电话。今天,他们也许会和你联系,是关于乔希的事。”
“泰德,告诉我,凶杀案发生的那晚,你到邻居家接乔希时,是否发现他手中拿着什么?”
“记不得了。是别的部门的人开车把他送到局里的。你为什么这么问?”
拉萝急速地说:“不提了。”
里克森挂断电话,她愣愣地坐在那儿,听着拨号音。警察应该搜查他的背包,也许那时,他们并没把他当嫌疑犯看待,所以,在一片混乱之中也就忽略了他的背包。
她会让警察把他带走的,那样,她就再也不用为他费心了。从某个角度看,她解脱了。拉萝放慢了呼吸的速度。如果还有其他证据说明乔希和此案有关,那么,她就会向警方报告t恤沾了血迹。
社会工作者就要出现了,他们会检查她的住处,看是否适合乔希住。可是,这里实在不适合乔希住。她懂这个规矩,她得为乔希准备一间卧室,只有等她回到自己家,她才可能给乔希提供一个卧室。可是,人人都劝她别回去住。此外,让孩子和一个处境危险的人住在一起,也不太合适。
她想,当然,她的危险可能就来自乔希。
接着,她想起下周就要开庭的亚当斯案件。这个案子在社会服务部门引起了极大震动,也引起了社会人士的争议,成为新闻界报道的焦点。这是一桩涉及肉体严重伤害的重罪案。维克多·亚当斯是位年轻的白领专业技术人员——一位奥兰治郡的雅皮士,他受雇于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当一位高级太空计划工程师。他有两个漂亮的女儿。受害者是一位女社会工作者。据警方的报告,社会服务部门从学校心理医生处得知,亚当斯的一个女儿受到父亲的性骚扰。据此,郡政府在取得法院命令后,把两个小女孩搬出家门,让她们分别住在两个养育院内,同时,准备起诉孩子的父亲。最后,事实表明,性骚扰纯属无稽之谈,无中生有。但是,一个家庭已经毁了。被告失去了工作,他妻子患了精神病,他们失去了家。此外,在长达半年时间里,两个孩子不能和父母在一起,只能每周见一次母亲。
具有讽刺和悲剧意义的是,被告五岁的小女儿居然真的遭到同住一院的一个十来岁男孩的性骚扰。一听到这个消息,做父亲的气得发疯,他把这位社会服务人员追到车内,用拳头把车窗门打得粉碎,四溅的玻璃飞到她的脸和脖子上,导致了严重的划伤。整个案子是个悲剧,是整个体系的可鄙事例。
做父亲的受到了冤枉,尽职的社会工作者留下了终身疤痕,孩子们遭受了痛苦,一个美好的家庭毁于一旦。不可争辩的事实是,本该阻止的犯罪最终还是发生了。一件令人伤感的案子!而且,无论从法律还是从道德角度看,这也是桩使人极感兴趣的案子。
拉萝越想越泄气,又往沙发里缩了缩,好像地心引力在牵引着她。她想,如果t恤上的血迹是由于他从自行车摔下或别的原因造成的,那么,对于她的再次抛弃,乔希一辈子也不会原谅的。但是,如果是社会服务人员把他带走,那他就没什么可抱怨的。拉萝想顺其自然。
她还在踌躇不决。
拉萝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方向坐,暗中思量——如果,他们真的把她外甥带到养育院去,那么,有可能给乔希造成更多的心理伤害。她得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至少她得设法医治他的心理创伤。她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就要涌出的泪水,心想:他可能会恨她,但他们毕竟是一家人啊!而且,要是卷入这桩案子的话,那她就得和他在一起,观察他,而不是把他送到别处,这是发现真相的最好办法。无论她多想撒手不管,可是她就是不能也无法扔下他不管不问。
当务之急,她得去化验t恤上的血迹,弄清是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