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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榴岗海军基地,有一大片家属区,大多为六七十年代建造的苏式家属楼。海军基地下属单位众多,人员构成复杂,且流动性大,虽然住在一个大院,但大多数人互相并不熟悉,邻里之间也多老死不相往来。张晓露(陈娇又用回在省武校的化名)成了其中一家人的养女。养父姓张,叫张祖成,55岁,原海军医院财务处会计,因为中风导致半身不遂,已经瘫痪在床多年。养母李秀琴,48岁,原海军医院的护工,半年前患了严重肾病,已经转成尿毒症,每个月都要上医院做透析。张晓露进了大学但没有住校,每天下午下课后返回家中照顾病中的养父母。一天,她坐在开往石榴岗的公共汽车上,突然悟到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被刘教官从武校挑中。除了政治上可靠外,自己的身世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为一个没有亲生父母监管、孤苦伶仃的孩子再造一个身份相对简单些,那些父母健全、人丁兴旺的人家的孩子,执行起任务该没有这么方便吧?这么想着,张晓露眼里涌上了泪水。养父多年前就已经病退,工资低得可怜,养母原本只是医院的临时工,病后只能辞工,家里的经济早已捉襟见肘。这样的家庭供一个大学生读书自然有困难,所以,张晓露在对外经贸大学酒店管理专业学了三个月后,不得已辍学了。她准备去深圳打工,赚钱为养母治病。张晓露坐在“绿岛”咖啡厅靠窗的座位上,等待米处长。下午1点,身穿休闲套装的米处长出现了。
坐定后,米处长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相片交给张晓露。相片上是一个白衣女子正在从车上下来。虽然是偷拍的,但拍得很清晰。从相片看,这个女子的身材和长相都相当出众。张晓露觉得这个女子有点面熟,便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盯着照片看了一分钟,想起来了:“她是我在省武校认识的张婉晴的姐姐!”米处长微笑道:“这就是我挑选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她叫张婉柔,今年30岁,香港人,身世不详。在孤儿院长大,10岁时被人领养,在香港完成中学教育后被送到加拿大留学。1989年回到香港,现在是深圳名爵俱乐部的总经理。”
张晓露仔细听着,不敢漏过一句话。心想,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进入米处长的视野呢?“张婉柔在香港、深圳两地不定期居住,在深圳时晚上喜欢去夜场玩,丽都夜总会和明珠夜总会是她常去的地方。你任选其中一家去应聘,成为那里的女招待,等她来玩的时候,想办法接近她。”
米处长对张晓露交代了任务。
“嗯。我知道了。”
张晓露答应。但她又想起一个问题,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张婉柔呢?”米处长淡然一笑:“张婉柔两年前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派你去省武校学习,让你成为武校的明星,就是为了让她对你眼熟,为将来接近她创造条件。”
张晓露恍然大悟。对米处长的深谋远虑表示佩服,又对自己一年前就成为一颗棋子都浑然不觉而有些心惊。
“晓露,遇到问题要多动脑,少动口,这样的问题以后不要再问了。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我再强调一遍纪律。我们的工作上不能告诉父母,下不能告诉爱人。任何一点疏忽不仅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损失,也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夜总会的环境复杂,你要注意保护自己。身为一名特工,身手敏捷不是最重要的,头脑灵活才是重点,遇事头脑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冲动。记住,你是为了给养母治病不得已辍学的大学生,你每个月要回来一次看望你的养父母,回广州的时候给寻呼台留言,加上999,第二天中午1点我们会在这里见面。有紧急情况打这个电话。”
米处长把电话号码写给张晓露。张晓露默念了三遍,牢牢记住了那个号码。
“记下了吗?记下了就毁掉。”
米处长道。张晓露把那张纸条撕成碎片,揉成一团,扔进桌上的烟灰缸。米处长拿出打火机,将那个纸团烧了,悠悠地说:“好的习惯,一开始就要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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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险起见,张晓露决定先在广州选一家夜总会应聘,取得一些工作经验,以便到了深圳之后,能顺利成为那两家夜总会的女招待。张晓露挑了一家在广州生意很红火的帝豪夜总会应聘。经理看见进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随便问了几句话,立即决定录用,当天晚上就让她上工了。帝豪夜总会那天晚上的生意特别火爆,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小姐也一拨一拨地被客人挑走。晓露因为刚来,被排到后面。到了晚上十点多才被妈咪带到一个包厢里。晓露与九个女孩进了包厢,站成一排,供客人挑选。这样的形式,让晓露觉得很屈辱,看身边的女孩,倒是一个个无所谓的样子。晓露与另外四个被挑中的小姐留了下来,其余五位小姐鱼贯走出包厢。这五个客人皆为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听口音是从香港来的,看他们的言行举止,便知是常泡在夜店里玩的,对夜总会的环境非常熟悉。
他们点的酒水、小吃、果盘很快上来了,各人便搂着自己刚才挑中的小姐唱起歌来。这群人的歌喉实在不敢恭维,只能用鬼哭狼嚎来形容。只有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子唱得还像那么回事,晓露注意看了他几眼,听别人叫他“波仔”。晓露陪的客人叫“泉哥”,长得黝黑精瘦,脖子上挂着一根粗粗的金链,手上戴着三个金戒指。泉哥唱起歌来比公鸭还难听,看他拿着麦克风,摇头晃脑唱歌的样子,晓露又好气又好笑。不唱歌的时候,泉哥便喝酒,举着酒杯到处找人干杯,他喝完一杯,晓露便赶忙拿起酒瓶又给他斟满。泉哥去上卫生间了,波仔拿着点歌单过来:“刚才听你唱得不错,等会儿合唱一首如何?”晓露谦虚道:“哪里,我也是乱唱的。”
“至少你的音准,不像他们跑调跑到八百里外了。”
波仔笑道。
“你唱得也不错,听你唱歌很舒服。”
晓露道。
“听别人唱歌都像受罪,是吧?”波仔笑道。晓露笑而不语。一个叫“大飞”的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唱《上海滩》,难听得让晓露想找棉花把耳朵塞起来。
“哈哈。”
波仔笑起来,对晓露眨了眨眼睛:“我想起昨天在什么报纸上看到一句话,五音不全的人偏喜欢唱卡拉OK,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果然不错啊。”
晓露“扑哧”笑出声来。这时泉哥回来了,波仔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发生了一点意外。泉哥起身去找人拼酒的时候,撞上进来送果盘的女服务生,泉哥一个踉跄,酒杯没拿稳,掉在地上,酒撒在泉哥的裤子上。
“对不住,对不住!”女服务生连忙把果盘放到茶几上,过来道歉。
“啪!”泉哥扬手打了服务员一个耳光,嘴里骂道:“说声对不住就得了?你弄脏了老子的裤子!臭婊子!你给老子舔干净!”女服务生的左腮被打得肿起来,她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道歉:“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晓露看不下去了,她过去扶起那个女服务生:“她只是不小心,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啊哈,还有人敢帮腔,你是不是也想和她一起给老子舔裤子啊?”泉哥流里流气地笑起来。
“请你放尊重点,不要太过分了!”晓露也火了,站直了对他说。
“要我放尊重点?有没有搞错,小姐,你今天是不是第一天上班?叫妈咪过来,问问她怎么调教的小姐!”泉哥怒极反笑,指着晓露说。
“好了好了,泉哥,消消气。”
波仔过来劝道,“今晚我们兄弟几个自己出来寻开心,莫为了一点小事让大家扫兴。”
他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女服务生说,“还不快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吓得脸色发白的女服务生立即站起来,开了包厢门逃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两个男服务生将地上清扫干净。泉哥余气未消,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着晓露,晓露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波仔过去拍着泉哥的肩膀说:“泉哥,大人大量,与这些小姐计较显得多没风度啊。这个小姐连胸都没有,一看就是刚出道的了,还不懂事。我刚才挑的那个小姐胸又大,又温柔,和你换怎么样?”说完把晓露拉了过去。泉哥哈哈大笑:“原来波仔你喜欢胸小的,早说呀,一开始就让给你了。”
原来坐在波仔旁边的小姐坐过来,嗲声嗲气地说:“泉哥,莫生气了。来,喝杯酒消消气。”
泉哥与小姐喝了一杯交杯酒,脸色平复下来。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晓露感激地看了波仔一眼。波仔偷偷问了声:“你挺有个性的啊,刚出来做?”晓露低声答道:“是。今天第一天上班。”
“脾气不好做不了这一行的。今天要不是我解围,他把妈咪叫来,你和那个服务生都有麻烦。”
波仔道。
“谢谢你。”
晓露低着头说。
“陪我一起唱《万水千山总是情》,唱好了,便算是谢我了。”
波仔道。晓露笑着点了点头。张晓露在帝豪夜总会只当了一个晚上的“小姐”,第二天便不辞而别去了深圳。她没想到,她做“小姐”的第一个晚上认识的波仔,以后会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与他的纠缠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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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的中国,娱乐业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即使在处于改革开放前沿的深圳,上档次的夜总会也是屈指可数。丽都夜总会和明珠夜总会是深圳最著名的两家夜总会。那里有最豪华的包间、最够劲的音响设备和最漂亮的小姐。两家夜总会的生意皆十分火爆,每天夜晚一到晚上10点,门口便停满各款高级轿车。张晓露选了丽都夜总会去应聘。那天下午,她拿着填好的表格,被前台接待小姐领到经理办公室前,发现经理室门口已经坐着几个年轻靓丽的女子在等候。事先已经了解到因为丽都夜总会的生意红火,来这里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给“小姐”的小费也特别慷慨,这里“小姐”的收入是其他夜总会小姐的几倍,所以丽都夜总会对“小姐”的要求也特别高,没有十分姿色和一技之长的“小姐”是没有机会进去的。娱乐业的竞争是最残酷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各领风骚三五载。夜总会需要不断输入更靓丽、更新鲜的“小姐”来保持对客人的吸引力。有些“小姐”干不了多久就被客人看上,买一套房子包养起来。也有运气好,一步登天成了富商太太的。这些小姐空出来的位置也需要人顶替,所以,夜总会的招聘广告下面注明:此信息常年有效。张晓露坐在最后一张凳子上,打量着身旁那些衣着时尚的女子,一个个身材高挑,容颜俏丽,年纪都不超过20岁,心里不禁为她们感到悲哀,长得这么漂亮,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到夜总会做“小姐”呢,辜负了爹娘给的好皮囊。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来应聘的吗?在别人眼里,自己和这些女孩有什么区别?张晓露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终于轮到张晓露进去了。她看到坐在大班桌后面的是一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子,头发被电吹风和摩丝打理得纹丝不乱,看样子他就是经理了。他旁边还坐着一位30岁左右的漂亮女人,穿着藏青色的职业西服套裙,头发盘得整整齐齐,一副白领丽人的模样。晓露知道,这个女人职务是客户经理,也就是俗称的“妈咪”。晓露微笑着对两位点点头,径直走到大班桌前坐下。
“起立!”那位自称姓王的经理命令道。晓露莫名其妙地站起来。
“退回到门口,再走一次!”王经理说。
晓露明白了,这是在考察自己的身材和仪态。便退回门口又走了一次,再次回到他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王经理与领班“妈咪”对视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看张晓露填的表格,问:“你是广州人?”
“是。”
“会跳舞吗?”
“会。”
“会跳哪几种?”
“除了交谊舞,还有探戈和伦巴。”
“酒量怎么样?”
“芝华士12年能喝一整瓶,啤酒能喝两三瓶。”
经理“嗯”了一声,用红色签字笔在张晓露的那张表格上打了一个钩。那天下午与张晓露一起面试的五个小姐,只录取了张晓露一人。领班“妈咪”领张晓露去职工宿舍,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叫蒂娜,是这里的客户经理。”
蒂娜首先做了自我介绍。蒂娜的皮肤很白,整个人看上去很妩媚,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即使穿着职业套装也难掩她的风流体态,举手投足显然经过长期修炼,足以吸引每个经过她身边的男人的目光。这是个在风月场里打滚多年的人精。
“蒂娜姐好!请多多关照!”张晓露知道和蒂娜搞好关系对将来的工作至关重要,便做谦逊状向她靠拢。
“来我们丽都的客人多是港澳台及东南亚的富商,他们喜欢说英文,所以我们这里的小姐都有英文名,你就叫海伦吧!”
“海伦!我太喜欢了。谢谢蒂娜姐赐名!”张晓露做出欣喜的样子,笑盈盈地说。
“听说海伦是一个外国美神的名字,上一个叫海伦的小姐可是我们俱乐部的头牌,半个月前被一个港商看上,搬到别墅去住了。希望你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蒂娜边走边说。
“海伦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美女,两个男人为了争夺她,引发了一场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但美国也有一个著名人物叫海伦?凯勒,是一名盲聋女作家和教育家,她自强不息的精神曾经感动了千千万万的人,被美国《时代周刊》评选为20世纪美国十大精神偶像。”
晓露说。
还在英才武校的时候,她就读过海伦?凯勒的自传《我的生活》,被海伦的故事深深感动。
“哦?你懂得还真不少。懂这些的人怎么会来夜总会做小姐?”蒂娜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着晓露。晓露便把事先编好的身世告诉蒂娜。这些身世真假参半,原籍在吉林,因父母离异,父亲把她送人,从小在广东长大这些都是真的,只是抚养的人家变成了广州海军基地那户姓张的人家。
“养父十多年前就瘫痪在床,我们生活得很艰难。我从小就好强,拼命读书,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可到底挣不过命,刚考上大学,养母就查出来得了尿毒症,为了治病,家里欠了一大笔钱,单位、亲戚都借遍了,后来再也借不到钱了……如果没有钱做透析,养母的病只能继续恶化。为了给养母筹集透析的费用,我只好休学出来打工,可我一个女孩子,做什么一个月能赚几千块呢?”说到动情处,晓露的眼睛湿润了,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让它落下来。晓露的一席话让蒂娜起了恻隐之心。她拉过晓露的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孩,唉,其实我们谁又不是被生活逼到这一步的呢?但凡有更好的路走,也不会踏入这一行。不过,这一行干得好,一个月赚的钱胜过那些大学生半年的工资呢。你的样子很清纯,谈吐又不俗,这一类型的小姐最受客人欢迎,给的小费也多。今天下午你一进来,我就想一定要把你留下来。”
“谢谢蒂娜姐,我刚出来做,什么也不懂,全仰仗姐姐扶持。”
晓露眼里闪着泪花看着蒂娜说。
“唉,瞧你可怜见的,既然我们遇上了,就是我俩有缘,你就跟着我好好干吧,我会照顾你的。”
蒂娜平日是个严厉的人,对手下的小姐并不好说话,但只与张晓露认识了不到一小时,就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了。
“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这就是姐姐说的有缘吧。蒂娜姐,我从小就很孤单,也没个姐姐妹妹的,特羡慕人家有姐姐,你能做我的姐姐吗?像亲姐姐那样的姐姐?”晓露看着蒂娜,眼里充满了希冀。
“当然可以!有你这么一个长得又靓,脑子又聪明的妹妹,我巴不得呢!”蒂娜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你答应了!太好了!从此我就有姐姐了!”晓露高兴地拍着手,大声地对蒂娜叫道:“姐姐,姐姐!”
“哎——”蒂娜拖长了声音答应着,脸上终于笑开了。
员工宿舍就在夜总会后面的一栋五层高的楼房里。一二层是保安、厨师等男员工住,三楼以上是女工宿舍,一般是女服务员和刚来的小姐在这里住,四个人一间,每人只有一个床位而已,私人物品都放在各自的床底下,小姐们工作时穿的那些红红绿绿的晚礼服只能拉一根铁丝挂在床头。蒂娜把张晓露领到五楼的一间宿舍,指着右边那个空铺说:“以后你就住这里。虽然挤了点,但上下班方便,也比较安全。”
屋子里另外三个小姐大约刚起床不久,每个人都还穿着睡衣,懒洋洋地靠在床上。蒂娜向其他三人介绍张晓露:“这是新来的海伦,以后和你们住一屋。海伦,这是莎莎,这是安妮,这是玛丽。”
三位小姐打量了一会儿张晓露,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那个叫玛丽的起身为蒂娜倒了一杯水,道:“蒂娜姐大驾光临,可惜我们这里连热茶也没有,只能喝凉开水了。”
蒂娜接过水杯,没有喝,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问:“你昨晚怎么样?”
“昨晚那个台商喝醉了,吐了我一身,恶心死了。蒂娜姐,下次为我介绍一个年轻点的客人吧,这些老家伙一点意思也没有。”
玛丽说。
“你又不做人家老婆,管人家有意思还是没意思,给的小费够就行了。”
蒂娜笑骂道。
“那个老鬼,头上就剩三五根毛,腆着大肚子,嘴巴臭烘烘的,还特别好色,一双咸猪手到处乱摸,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年轻仔多多少少总养眼点啊。”
玛丽说。
“看你这个骚样儿,是不是见到一个长得精神点的后生哥,叫你倒贴你都干啊?你是没吃过年轻男人的苦头。来夜总会玩的年轻仔,会对你们真心吗?花言巧语几句,你们就当真,到时骗了你的人,骗光你的钱,再把你当垃圾一样丢去,你哭死都没有人同情你!”蒂娜收起笑容,柳眉倒竖,教训起玛丽来。
玛丽噘着嘴低下头说:“人家随便说说的了,蒂娜姐何必当真。”
“年纪大的客人虽然难看点,但也有好处,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家室的人,什么没见过?最多手不规矩,一般不会太过分,给小费也大方。你们这些人,将来但凡能抓住一个老鬼,后半辈子也就有靠了。”
莎莎和安妮也围上来,说:“蒂娜姐教训得是,我们记住了。”
“海伦今天刚来,除了玛丽是做了一年多的,莎莎和安妮也刚入行不久,蒂娜姐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节培训课。做小姐并不下贱,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心安理得。我们丽都夜总会的小姐各个气质都不错,你们就是要将自己的好气质保持下去,千万别做出粗俗下贱的样,你们不是站街的‘鸡’!该矜持的时候矜持点,如果你让客人第一次就得到你,那你也就最多只值一千块!客人越难得到你,才越显得你值钱。这和谈恋爱的道理一样,轻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得手越快,丢得越快。懂不懂?”蒂娜站在屋子中间,教导这四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多谢蒂娜姐教导。”
三个小姐频频点头。
“话又说回来,你们也不能因此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碰也碰不得,惹恼了客人,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分寸一定要拿捏好,这中间的学问大着呢。”
蒂娜循循善诱。
“是啊,我们一定向蒂娜姐好好学习。”
三个小姐纷纷表态。
“跟着我,慢慢地你们会被调教出来的。”
蒂娜停止说教,转头问晓露:“你的行李在哪里?”
“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我昨天刚到深圳,随便找了家旅馆住。”
晓露答。
“走,我送你去,把行李拿过来。”
蒂娜说。
蒂娜开着自己那辆红色的宝来车陪晓露到汽车站旁的旅馆取了行李,之后又请她到一家川菜馆吃晚饭。蒂娜点了夫妻肺片、宫保鸡丁、泡椒鱼头等几个家常菜,要了两瓶啤酒,和晓露对饮起来。
“蒂娜姐,你是四川人吧?”晓露问。
“是啊,我家就在成都附近。来深圳四五年了,刚来深圳的时候,这一片还荒凉得很,哪有现在那么繁华!”蒂娜说。
“蒂娜姐,你到丽都多久了?”张晓露小心翼翼地问。
“快三年了。唉,我算道行浅的,做了这么多年,还上不了岸。再做两年,就告老还乡回成都吧。深圳这地方,气候太湿热了,任你怎么样的美人坯子,到这里几年也成了黄脸婆。你看看广东这一带的女人,一个个皮黑肉糙,龇牙咧嘴的,哪里比得上我们四川人?不是我夸自己的家乡,我们四川的水土就是养人,尤其养女人。不是我吹牛,广东这一带的夜总会,头牌小姐至少有一半是我们四川出来的女娃。”
蒂娜无不自豪地说。
“是啊,自古四川就是出美女的地方。我第一眼见到蒂娜姐,就猜你是四川人,气质高雅,富有女人味儿。”
晓露奉承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听起来就是受用。蒂娜笑了一声道:“我老了,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我已经退居二线,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了。你条件这么好,好好干,过不了多久,丽都的头牌就是你了。”
蒂娜拍了晓露一下。
“蒂娜姐,”晓露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我,我不想……我能不能不出台?”晓露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出台就是客人看上了某位小姐,将她带出夜总会过夜。出台时需要向领班报告,夜总会登记后收取出台费。蒂娜看了晓露一眼,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一包绿摩尔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轻轻吸了两口,吐出一个烟圈。
“海伦,我们丽都从来不强迫小姐出台,一切都是自愿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刚进来,一下走不出那一步。我不安排你去包房,先在大厅的酒吧干一段吧。来夜总会玩的也不都是色鬼,大多数客人都是体面人。”
蒂娜说。
“谢谢蒂娜姐。”
晓露起身谢了蒂娜。
“但是,海伦,夜总会毕竟是娱乐场所,你想冰清玉洁是不可能的。你想想,若什么都不肯牺牲,凭什么做小姐的赚得比大学毕业生还多呢?”蒂娜左手托着右臂,细长的手指夹着烟,乜眼看着晓露说。
晓露红着脸说她知道。
“慢慢来吧,每个刚进来的小姐开始都放不开,看得多了,你就习惯了。”
蒂娜把烟灭了,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晓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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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露就这样成了丽都夜总会的女招待“海伦”。每天睡到下午才起床,和同宿舍的另外三名小姐一起随便弄点吃的,太阳下山后,就开始化妆,准备晚上穿的衣服。6点钟准时走到夜总会上班。丽都夜总会装修得金碧辉煌,颇有格调。墙壁贴着华丽的红色烫金壁纸,天花板悬挂着古典的黄铜色灯具,沙发和墙边柜是欧式风格的,走廊上挂着一幅幅风景或静物油画。大厅每天晚上都有演出,驻唱的歌手和乐队都是当时一流的,也常有港台歌星到这里走穴。丽都的招牌还有DJ马克。马克是个名副其实的洋人,高大帅气,一头金发扎成马尾,常穿破洞的牛仔服,充满着野性的魅力。丽都的音响设备全从意大利进口,效果非常棒。音乐从悬挂在墙壁四周的高低音喇叭里传出,回旋在俱乐部的各个角落,让人陶醉。
舞台下面是一个面积颇大的舞池。客人们伴随着马克的音乐舞动,或温情脉脉,或激情四射。舞池天花板四周不时打出冷绿的镭射激光,变幻着各种形状,让整个舞厅变得更加璀璨,仿佛置身于迷人的冷艳宫中。大厅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是一间间装修风格各异的封闭包房。海伦每天站在大厅的酒吧台前向客人们推销酒水,这个工作正合她的意。在这里,可以观察到每一个进出夜总会的人。她每天晚上都期待着能看到张婉柔的身影,但总是失望。来夜店喝酒的客人都喜欢玩一种叫色盅的游戏,谁输了谁喝酒。色盅玩得好的人,除了胆子大反应快,还得有一定的心算能力。客人们常邀请小姐参加这个游戏,晓露曾跟琳达和贾教官苦练过色盅,水平自是不一般。在不经意间就将色盅玩得出神入化,让人眼花缭乱。清纯的外形与她玩色盅时的潇洒自如形成的巨大反差,让她魅力非凡。海伦很快成了酒吧最受欢迎的吧女,每天晚上都要转几个台子,忙得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每天周旋在一群陌生人中间,交杯换盏,打情骂俏,晓露由开始的不习惯到渐渐习惯,但对这种卖笑生涯由衷地厌恶。张婉柔迟迟不露面,又让她心如火燎。没有教官,没有同志,晓露觉得自己像一只在黑暗中漂泊的小船,找不到行驶的方向。一次她到包房给客人送酒,看到一个秃顶的客人正抱着同屋的玛丽在沙发上调笑,秃顶客人把脸贴在玛丽的胸前,用舌头舔玛丽的乳头。玛丽仰着头“哧哧”地笑。其他客人在旁边若无其事地喝酒、唱歌。
看到这一幕,晓露感到一股热血涌上脸。她似乎比玛丽更感到耻辱。在夜总会里,海伦时常看到有人吸毒。躲在角落里,将白色的粉末放在铝箔纸上,用打火机在下面加热了,用力吸吮着毒烟。吸完后,将铝箔纸往垃圾桶一扔,便跑到舞池中央拼命蹦跶。吸毒者中有许多是打扮新潮的年轻女孩,吸毒之后,极度亢奋,脱了衣服,只穿着内衣,在舞池里疯狂扭动,嘴里发出尖叫。不仅客人吸毒,夜总会的小姐吸毒的也不少。一次,海伦和莎莎一起陪一桌客人,正喝着酒,莎莎突然哈欠连天,拿起手袋便向卫生间快步走去。海伦觉得不对劲,偷偷跟过去,在卫生间的洗漱台前,看见莎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和一瓶矿泉水。她往小盒子里倒了一些粉末,用矿泉水化开,拿出一个注射器将盒子里的液体抽进针筒里,迅速地注射到静脉里,然后靠在墙角闭上眼睛。看到这里,晓露连忙退回继续陪客人。几分钟之后,看到莎莎也回来了,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容光焕发地与客人拼酒,调情,表现得特别high。看着莎莎放浪形骸的模样,海伦心里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同情。午夜2点下班后,海伦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听同屋的三个小姐交流当晚遇到的客人,收获的小费,心里五味陈杂,空虚和迷茫如雾一样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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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晓露按照约定回广州,在绿岛咖啡厅与米处长见面。晓露拿出一个信封给她。
“这是我这个月在丽都夜总会的小费和酒水提成,一共3400块。”
晓露说。
“不错嘛,比我的工资还高多了。”
米处长轻笑了一声,把信封推回去。
“拿2000块钱到省人民医院替李秀琴交治疗费。记住,必须是你亲自到收费处去交费,剩下的你留着吧。”
米处长说。
晓露点点头,把信封收进包里。问:“情报是不是有误?张婉柔这一个月都没在丽都出现过。”
“她这段时间在香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深圳。你放心,只要她回深圳,就一定会在丽都出现,你就在那里等着吧。”
米处长说。
“是。”
晓露应道。晓露从广州返回深圳的第二天,没有等到张婉柔,却等来了与波仔的再次邂逅。那天蒂娜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走过来说:“海伦,去六号包房一下,有客人找你。”
晓露跟着蒂娜往包房走,刚走进六号包房,就听到有人叫道:“没错,就是她!”晓露定睛一看,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正站起来朝她笑,她认出他就是上个月在广州帝豪夜总会见过的波仔,意外地叫了声:“是你,你找我?”波仔指着旁边那位精瘦男子说:“我跟泉哥刚才出去上洗手间,看见你正从洗手间出来,觉得面熟,一直跟着你,看到你在外面的酒吧工作。我说我们上个月在广州的帝豪见过,你和泉哥还起过冲突,泉哥还不信,我就让蒂娜把你叫来认认。”
晓露看见泉哥正搂着玛丽看着她笑,便也笑着说:“泉哥,上次得罪了,不好意思。”
泉哥嘴里叼着烟说:“上次的事情过去就算了,老子都不记得了。看来你和波仔有缘啊,让我这弟弟见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你就好好陪陪他吧。”
蒂娜笑眯眯地说:“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我最喜欢这样的故事了。海伦,你今晚就在六号包房上工吧。”
她把晓露推到波仔身边,笑着转身出去了。波仔请晓露坐下,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
“来了一个月了。”
晓露答。
波仔给晓露倒了一杯酒。晓露接过酒喝了一口,看了看周围的人,屋里这五个男人,除了泉哥,其余的人都没见过。
“来深圳玩啊?”晓露问。
“是啊,我在深圳跑业务,晚上和朋友出来玩。这个玛丽是泉哥的老相好,他每次来深圳一定来找她。”
波仔道。晓露看到玛丽靠在泉哥的肩头,两人在窃窃私语,看样子的确交情不浅。波仔没有与晓露多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都在和其他朋友猜拳喝酒,晓露无聊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玛丽乖乖地坐在泉哥旁边,除了替泉哥斟酒,也不怎么说话。波仔要和海伦一起唱首歌,两人便合唱了一首《片片枫叶情》,赢得一片叫好。唱完歌,两人坐在角落里喝酒聊天。
“你做什么生意啊?”晓露不经意地问。
“通讯设备。”
波仔含糊地答道。
“这几个都是我的客户。”
“那个泉哥也是你的客户?”晓露问。
“泉哥是在香港认识的朋友,大家都在大陆跑生意,常常一起出来玩。”
波仔道。晓露抿了一口酒,往泉哥那边看去。玛丽好像生气了,和泉哥在争执什么。包房很吵,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午夜2点,泉哥起来结账,又招呼小姐们一起出去宵夜。波仔对晓露说:“一起去吧?”
“我不饿,就不去了。”
晓露婉拒道。
“是不是不敢去啊?”波仔道。
“我是吧女,不是小姐,从不出台。”
晓露道。
“去宵夜而已了,不是叫你过夜了。这群小姐都去,连蒂娜也去。你不用怕了。”
波仔道。晓露还在犹豫,泉哥已经在前面喊了:“快点走了,磨蹭什么!”晓露看到蒂娜也换了衣服出来了,只好跟了上去。一群人坐着出租车来到夜市的大排档。虽然已是午夜,这里依然油烟滚滚,热闹非凡,小吃摊、烧烤摊前都坐满了食客。
他们下了车,蒂娜、海伦这些容颜靓丽、衣着光鲜的美女的到来,引得食客们纷纷侧目,让夜市更加热闹了。他们在一家叫“欧记美食联盟”的招牌前停下,摊主连忙热情地上前招呼,送上干净的餐具,殷勤地端茶倒水。波仔让晓露坐在自己身边,倒茶给她洗了碗杯,又用餐巾纸擦了擦筷子,递给晓露。波仔的温柔体贴让晓露心里放松些了。她看了看衣着整齐的波仔,又看看其他男人,泉哥他们个个敞胸露怀,满口粗言秽语,不时大声咳嗽,毫无顾忌地把一口痰吐得老远,心想,这个长相斯文的波仔怎么会和这群粗俗不堪的人混在一起。宵夜上来了,居然有一盘蛇。一桌人一人一瓶啤酒开始畅饮。晓露不吃蛇,波仔又为她点了一盘烤鱼。晓露看到小姐们都很放松,包括蒂娜都放下了架子,嘻嘻哈哈地与他们猜拳喝酒,便偷偷问波仔:“你们和蒂娜很熟吗?”
“蒂娜和我们是老相识了,她还在做小姐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虽然她现在当上了妈咪,我们来她也不能不给面子。”
波仔道。晓露“哦”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口鱼。蒂娜笑着看着他们,说:“波仔,今晚我看你一直都在和海伦说话,都不理别人了,是不是看上我们海伦了?”晓露红了脸,看了一眼波仔。波仔道:“哪里,蒂娜姐手下个个都是靓女,我一个都不敢得罪,只是我看海伦刚来,不懂事,所以多和她聊聊。”
“我们海伦原来可是大学生呢,和你这个四眼秀才可是一对。”
蒂娜道。
“是吗?海伦原来是大学生啊?”一桌人睁大了眼睛问。
晓露的脸更红了,嗫嚅道:“只上了三个月而已。”
“海伦的妈妈病了,需要一大笔医药费,供不起她了,她便退了学,来夜总会赚钱给妈妈交医药费。海伦本不该是入我们这行的人,只是命不好。”
蒂娜说。
泉哥举起酒瓶向晓露敬酒:“我最敬佩有孝心的人,上次得罪了,现在我喝完这半瓶,算是给你赔罪。”
说完,仰头把半瓶啤酒咕噜咕噜地倒进嘴里。
“你什么时候得罪过我们海伦?”蒂娜问。
“那事我已经忘记了,以后就别提了。”
晓露连忙说。
“不提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现在我们不是坐在一桌喝酒了嘛。”
波仔道。于是大家纷纷喝酒吃菜,话题转向别处。宵夜吃到3点多钟大家才起身要散,玛丽跟泉哥走了,其余的小姐跟蒂娜回宿舍。晓露离开的时候,波仔在她手里塞了点东西,晓露感觉到是钱,正想拒绝,波仔对她眨了眨眼睛,把她推上了出租车。在车上,蒂娜拍着晓露的手说:“波仔喜欢上你了。”
晓露不好意思地说:“蒂娜姐开玩笑吧。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倒先知道了。”
“我是什么眼神?男女之间那点事能瞒过我的眼睛?这个波仔不错的,长得斯斯文文,对女人出手又大方。常来夜总会玩的人里,他的口碑不差,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
晓露握着手里那团纸币,不做声。回到宿舍打开手一看,是五张百元人民币。她苦笑了一下,把钱放进包里,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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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连几天都不见波仔和泉哥出现在夜总会,晓露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看到玛丽似乎也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想问一下她泉哥的动向,又怕她猜出自己实则是想打探波仔的消息,遭她耻笑,便忍住不问。倒是玛丽沉不住气了,一天晚上下班后,偷偷问晓露:“海伦,波仔最近找过你吗?”
“没有。他找我干吗,要是他来夜总会,你不也看见了?”晓露答。
“哦。那他们就是还没有从香港回来。”
玛丽自言自语了一声,不再问了。一周之后的傍晚,晓露的呼机响了,她跑到街口的电话亭回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海伦!猜猜我是谁?”
“你是波仔。”
“哈哈,一个礼拜没见,还没忘记我啊,满足了我小小的自尊心。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这……我晚上还要上班呢。”
对波仔的再次出现,晓露心里是暗暗高兴的,但还是婉拒了。
“请假吧。我前段时间回香港了,今天一回来就请你吃饭,给个面子?”波仔道。
“那……好吧。”
晓露答应了。连续一个多月在夜总会那种地方陪喝、陪聊也倦了,波仔这个人看起来还不讨厌,换个环境出去透透气也好。晓露给蒂娜打电话,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
蒂娜没有为难,很爽快地答应了。放下电话,晓露回到宿舍,洗了一把脸,换了一件白色棉布连衣裙,就出去了。在东山湖旁的雨花石西餐厅,波仔看到素颜的晓露走进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嗨,海伦!你现在这个样子比在俱乐部看到的更靓了!”波仔没等晓露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送上赞美。晓露笑着坐在对面的座位上。波仔用双手捧出一个精致的纸袋:“这是送给你的。”
晓露有些意外地接过来,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盒子。盒子用天蓝色的包装纸包着,中间还扎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精美的礼物,这精致的外包装竟然让她舍不得一下拆开。
“拆开看看吧,从香港带回来的,希望你喜欢。”
波仔道。晓露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打开一看,是一套日本资生堂的化妆品。
“谢谢,谢谢你送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晓露道。
“毛毛雨啦,能认识海伦这样的小姐是我的荣幸。”
波仔道。吃完饭,波仔又提议一起去散散步。晓露同意了,两人出了餐厅,来到湖边,沿着东山湖边走边聊。广东一带的男人身材大多矮小,晓露穿上高跟鞋身高超过一米七,日常遇到的比她高的男人不能说罕见,至少也是不多。穿着球鞋的波仔能比穿高跟鞋的晓露还稍高一点,这让她觉得很舒服。波仔长得清瘦清瘦的,眉眼修长,轮廓分明。单眼皮,高鼻梁,一副金丝眼镜让他带着几分文气。是大多数女孩都喜欢的类型。波仔很健谈,这些年走南闯北地跑业务,让他见多识广,谈资颇丰。他兴致勃勃地说着各地的奇闻逸事,添油加料,插科打诨,不时把晓露逗得大笑。谈笑风生中,两人的关系拉近了。波仔对晓露似乎很感兴趣,看她的神情始终专注而兴奋。晓露到丽都夜总会工作一个多月来,天天挂着假笑与各式人等虚与委蛇,第一次可以这么轻松地和一个青年男子聊天散步,且这个男子一直在向自己投以爱慕的眼光,这对晓露是一种新鲜的体验,让她有些陶醉。波仔询问晓露的过去。
晓露把自己的简历说了一遍:出生不久,父母离异,刚满月就被爷爷送给广州一个远亲收养,至今没有见过亲生母亲。她特别提到爷爷对自己的影响,因为爷爷出身于武林世家,按他的要求,自己从小被送到武校习武,曾获得过若干个国家级和省级武术比赛的冠军。因为这个特长,被广州对外经贸大学特招,本想好好念书,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没想到因养母患病,只读了三个月就被迫辍学。这些简历大部分是真实的,所以晓露说得很自然。有场景,有细节,波仔深信不疑。
“看你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你还会武功。你的身世好传奇啊。”
波仔惊奇地说。
“不信吗?”晓露问。她走到湖堤边的柳树旁,伸手掰下一枝柳条来,然后敛神聚气,以柳条当剑,表演起剑法来。皓月当空,春风微醺,一个白衣少女在湖边舞剑。这样的场景人生能有几回见?波仔看呆了。
“看剑!”伴着一声轻喝,柳条点在波仔的胸前。波仔的魂被拉回来,晓露黑白分明的丹凤眼正盯着自己。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波仔真的爱上了晓露。几秒钟过后,波仔才想起叫好,用力鼓起掌来。晓露丢开柳条,略带羞涩地说,献丑了。
“海伦,”波仔说,“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吗?”
“我叫张晓露。”
“你知道你舞剑的动作有多潇洒吗?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是好靓啊!”波仔由衷地赞叹道。
“哪里,技艺不精,不足挂齿。”
晓露双手抱拳,客气地说。
“你这么多才多艺,在夜总会上班太委屈了,你将来怎么打算?”波仔问。
“现在养母每个月透析的费用都要2000元,等她的病情好转了再说吧。”
晓露答。
“你能为养母做这样的牺牲,这份孝心真是难得。”
波仔道。
“养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怎么能不管她。”
晓露答。
“养母的病好之后,你想干什么呢?”波仔又问。
“先回学校读书,拿到大学文凭,毕业后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每年假期的时候去旅行,全国各地走一走,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到国外看看,看看别的国家的人民是怎么生活的。”
晓露答。
这些愿望虽然简单,却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波仔对未来的构想也很简单,那就是赚钱。他的理想是成为像李嘉诚那样的大富豪,而不是一个为老板跑腿的马仔。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赚到大钱!晓露想引导他一下,便说:“有钱也不代表一切啊!”
“不,有钱就能自由地选择一切!有了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有了钱,你就可以给养母做最好的治疗,就可以在大学无忧无虑地读书了!用得着退学到夜总会这种地方上班吗?”波仔道。晓露问:“你打算怎么赚钱?”
“什么赚钱做什么。除了抢劫杀人不能做,其他都可以做。”
波仔道。
“贩毒、走私难道可以做吗?”晓露笑道。波仔愣了一下,诡笑着对晓露耳语般地说道:“只要能赚钱,为什么不可以呢?”晓露吓了一跳。她猛地闪开,看着他说:“你说什么?你真的……”
“看把你吓的,开个玩笑而已。”
波仔哈哈笑起来。晓露松了一口气,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波仔笑了笑,过来挽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天晚了,我们走吧。”
波仔打的送晓露回宿舍。在楼下告别的时候,波仔突然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晓露,你跟了我吧,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晓露没有回答,挣脱了他的胳膊,转身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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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呼机在一分钟之内响了三次,寻呼者没有留下姓名,显示的号码却是街口的公共电话。晓露疑惑地跑下楼,正想往电话亭走去,突然从墙角闪出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
“是去回电话吗?不用费事了。”
波仔笑嘻嘻地说。
“原来是你在搞鬼,怎么不用自己的大哥大呼?”晓露停住脚,奇怪地问。
“想和你开个玩笑。我们走吧。”
波仔说。
“走?去哪里?”晓露说。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了。”
波仔一把拉住晓露的手。
“不说去哪里,我不会跟你走。”
晓露说。
“你怕什么,怕我卖了你?卖了你谁帮我点钱呢?”波仔开了句玩笑。
“我倒不怕你卖了我,我们俩谁卖谁还不一定呢。”
晓露答。
“既然不怕,就走啊。”
波仔不由分说地拉着晓露就走。
“走就走,谁怕谁啊!”晓露心一横跟着波仔走了。波仔正要伸手拦的士,晓露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穿得太随意,刚才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长袖t恤和牛仔裤就跑下楼了,脚上套着的还是一双人字拖鞋,便道:“等我回去换套衣服和鞋子。”
波仔回头看了晓露一眼:“不用换了,我带你去买新的吧!”两人乘坐的士来到国贸商厦,波仔拉着晓露的手直奔女鞋专柜,说:“我们先从鞋子买起吧!”两个小时之后,晓露身穿ELLE的粉色礼服裙,脚蹬DIOR的银色镶钻高跟凉鞋,手上挽着GUCCI的白色手袋,出现在波仔面前。波仔轻轻吹了一声口哨:“OK!港姐冠军也不过如此!我们走吧!”两人又乘车来到蛇口,在码头下了车。只见一艘豪华游轮停泊在岸边,邮轮上写着“海上世界”几个字。晓露随波仔沿着扶梯上到第三层的一间法式餐厅。波仔报上名字,穿着海军水兵服的迎宾小姐将他们领到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餐厅装修得颇有欧式古典风格,浪漫华美。卡座上的座位是吊篮式的藤椅,上面缠着紫色的吊钟花。窗框镶着一圈美丽的白色石膏花边,往窗外看去,可以眺望到大海蓝天。女招待皆穿着海军水兵服,活泼俏丽。
晓露第一次来到这里,新奇地打量着四周。
“请问两位吃点什么?”点餐女招待染了一头金发,在腮边点了一颗黑痣,贴了长长的假睫毛,像一个会动的芭比娃娃。
“来两份A套餐。”
波仔答。
“喝点什么?”芭比娃娃问。
“你们这里最好的香槟是什么?”波仔问。
“最好的是法国的酩悦香槟。”
“好。就来一瓶酩悦玫瑰香槟。”
晓露知道酩悦香槟的价格,便道:“太奢侈了,喝这么贵的酒干吗?”
“只要你开心,不用管价钱。”
波仔道。不一会儿,香槟送上来了,由一位穿黑色长礼服戴白手套的男招待开启,粉红色的香槟随着白色的气泡缓缓地注入两只高脚玻璃杯里。波仔举起香槟酒对晓露说:“晓露,祝你生日快乐!”
“什么?我生日?”晓露呆住了。
“对不起,前天晚上趁你上洗手间的时候,我打开过你的钱包,偷看了你的身份证,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波仔含笑看着晓露。晓露的身份证是米处长给的,上面信息与实际不符。这一天并不是她的生日。
“错了吗?今天是9月12号,不是你19岁的生日吗?”看到晓露奇怪的表情,波仔不安地问。
“不,没错。是太意外了。我从来不过生日,所以自己都不记得了。”
晓露答。兰姨家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从小到大,晓露连生日红蛋都没有吃过一个。
“真是个苦命的女子啊,这么说,我是第一个为你庆祝生日的人了?”
“是,你是第一个记得我生日并为我庆祝的人。”
晓露答。她从不觉得自己的生日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还真是荣幸呢,成为第一个为美丽的晓露小姐庆祝生日的人,这样,你永远都忘不了我了。”
波仔举起酒杯,“来,干杯!祝你永远青春美丽!”
“谢谢!”晓露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扑鼻的丝丝酒香,夹杂着白柠檬和葡萄花蕾的芳香,带着微微的辛辣感。晓露只觉得口感醇厚,舌齿留香,令人回味。虽然晓露并不是第一次喝酩悦香槟,却是第一次品尝出它的好来。在丽都酒吧,小姐们为了把酒推销出去,想方设法让客人喝酒,同时也利用一切机会把酒灌进自己肚里。多喝一杯酒意味月底的提成就会增加若干人民币。那些酒汁滚下喉咙,从未给味蕾带来过美妙的享受。无论是上万一瓶的路易十三还是几元一瓶的珠江啤酒,在晓露嘴里都是一个味儿。
“嗯,这酒不错,是正品。”
波仔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赞叹道。
“是。这是我第一次品尝到这么美的酒,酩悦不愧是香槟之王。”
晓露也由衷地赞叹道。菜一道道地上来了。牛扒、鹅肝、水果沙律、奶油牡蛎汤,每一道菜都用造型别致的器皿盛上来,器皿上还配以赏心悦目的鲜花,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餐厅前方,有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士在拉小提琴,轻松优美的旋律在餐厅回旋。见晓露被小提琴手吸引住了,波仔打了一个响指,立即有一个女招待走过来,波仔对她耳语了几句,女招待点点头,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那位穿黑色燕尾服的小提琴手走了过来。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曲子?”小提琴手彬彬有礼地问。
“我不知道什么曲目,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你挑一首能代表我的心意的曲子献给她吧。”
波仔道。
“看得出来这位先生深爱着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就演奏一曲《爱的礼赞》吧。”
小提琴手说。
“好,这个曲目听起来正应景。”
波仔笑道,对晓露眨了眨眼。晓露脸红了,正想阻止,小提琴手已经开始拉了起来。小提琴手左手持琴,右手拿弓,头发一甩,美妙的音乐便从琴弦上流淌出来。晓露没有受过音乐教育,亦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小提琴演奏。小提琴那华丽而舒缓的音质让她觉得荡气回肠,她专注地欣赏着这首《爱的礼赞》,被弓弦之间缓缓倾注出的深情柔美的旋律深深地感动。一曲终了,波仔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小提琴手,小提琴手鞠躬道谢,转身离去。
“好听吗?这曲《爱的礼赞》,正好代表我的心意。”
波仔笑着问晓露。
晓露从刚才的感动中回过神来,嗔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了?”
“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波仔道。
“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
晓露道。
“我要跪地请求吗?”波仔站起来,作势要下跪。晓露连忙站起来阻止,“你干什么!这是公共场所,别被人笑话。”
波仔趁机抓住晓露的手,说:“那么我现在正式请求你做我的女朋友,你答应吗?”晓露红着脸看着波仔道:“我们之间并不了解……”
“在爱情中,了解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互相有感觉。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和我以前认识的女孩子都不一样,虽然你在夜总会上班,但给我感觉依然很清纯。而且你多才多艺,能文能武,我刚才叫小提琴手过来演奏,不过是附庸风雅,我根本听不懂。但我看你听得很认真,觉得很感动。”
波仔道。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欣赏小提琴曲,而且是专门为我演奏的。谢谢你。”
“相信我,我郑立波一定会对你好的,你跟了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波仔举起右手做宣誓状。饭后,两人来到船舱,伏在栏杆上,眺望大海。带着微腥的海风轻轻吹在身上,让刚喝了酒的两人有些醺了。波仔指着远处告诉晓露,那边就是香港。
“你还没去过香港吧,以后我带你去香港玩。香港被内地人称为购物天堂,世界各地的名牌应有尽有。维多利亚港的夜景非常美丽,但我更喜欢上太平山顶看夜景,香港的有钱人都住在山上,那里的一套房子都要千万元以上,从太平山顶往下望,可以看到整个香港的夜景是那么的璀璨辉煌。每上去看一次,都激起我的斗志,一定要赚到大钱,住到这里,俯瞰芸芸众生。”
波仔说到激情处,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空中点着。香港的繁华晓露只在电影上看过,对她更具吸引力的是,那里是许多大名鼎鼎的明星居住的地方。在晓露心里,香港是比深圳更繁华的花花世界,她对香港人的生活方式亦有一种神秘的向往。对波仔的赚钱宣言晓露并不反感。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全国各地的人才蜂拥来到深圳,就是为了在这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寻找赚钱的机会。发财是每个普通人的梦想,无可厚非。晓露转过身,看到海港这边到处是正在建的高楼,脚手架上挂着红色大标语:“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
晓露跟着波仔来到他事先预订好的酒店。当看到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用红玫瑰花摆成的爱心造型时,她惊喜地尖叫起来。多年之后,陈娇对我回忆起这一段,眼里依然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一个19岁的女孩对爱情所有浪漫、虚荣的梦想,都在那一晚实现。以后她遇到的多段男女关系,都没有这样华丽温润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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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晓露来到夜总会上班,发现气氛有些异样,不仅不见蒂娜的身影,玛丽和莎莎等好几个小姐也不见了。她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出事了。前一天晚上,莎莎跟客人出台宵夜的时候,毒瘾发作,倒在路边,被人报警。警察将莎莎带回局里,经审讯,向她提供毒品的居然是玛丽。玛丽被警方抓获,蒂娜等人也被警方叫去问话了。晓露大吃一惊。她立即想到泉哥。为玛丽提供毒品的上家多半就是泉哥。波仔与泉哥关系不浅,估计也牵涉其中。晓露惊出一身冷汗。昨夜的浪漫和欢愉顿时成了一场噩梦。正想着,她的寻呼机响了。她找地方回电话,是波仔的一段留言:“晓露,我有急事回香港,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等着我,我会再来找你的。”
过了几天,蒂娜被放回来了。蒂娜不承认自己与毒品有关,警方也没有证据证明蒂娜牵涉其中。加上丽都的老板去打通了关节,为她作保,所以关了几天后,她就被放回来了。晓露请蒂娜吃饭,说要替她压惊,去去晦气。两人到了上次去过的那家川菜馆,点了同样的菜,吃了起来。
“蒂娜姐,在里面受苦了吧。”
晓露给蒂娜倒了一杯啤酒。
“老娘在公安也认得几个人,他们倒没给我什么苦吃。我只是气不过,玛丽那个小婊子贩毒,居然把我牵扯进去,今年真是背时!”蒂娜猛地喝下半杯酒,气急败坏地说。
“我也没想到玛丽居然会贩毒,这可是要判重刑的大罪。”
晓露道。
“所以说她蠢呀。做小姐并不贱,只要想上岸,总是可能的。但染上了毒品,就真的成了贱货了,谁也救不了,死了都不得超生的。我每次看见吸毒的人,就像看见死人一样,知道他们活不了多久了。不是自己吸毒死,就是被公安抓起来枪毙。我知道莎莎吸毒,但没想到毒品是玛丽卖给她的!这个天打雷劈的婊子婆,这么会害人。”
蒂娜道。
“她的毒品从哪里来的?”晓露问。
“还不是从泉哥那里来的?这个泉哥利用玛丽帮他贩毒,据说玛丽手上还有一本销售下线的通讯录,这回她的罪轻不了,等出来估计头发都白了一半了,这辈子也就完了。玛丽人不坏的,只是跟错了男人。”
蒂娜叹了口气。
“波仔呢?波仔被抓了吗?”晓露试探着地问。
“波仔和泉哥好像不是一条线,他没参与进去。不过他和泉哥关系这么密切,少不得要受牵连。不知他从哪里听到消息,脚底抹油跑回香港了。”
蒂娜说。
不知为何,晓露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听到波仔被抓的消息,但也清楚,他这一跑,在泉哥的案子结案之前,他不敢再来深圳了。玛丽被抓,似乎没有给丽都夜总会带来什么影响。丽都的生意和往常一样红火,没过多久,消失的几个小姐不再有人提起,好像她们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天晚上,晓露刚上班不久,酒吧里还没有客人,她坐在吧台前无聊地拿着一副色盅自己摇着玩,想着心事。波仔果然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对他,除了名字,晓露一无所知。就连郑立波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像张晓露一样。波仔,像一阵雨倏然而至,又悄然离去。留下的唯有那一晚的记忆而已。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罢了,晓露心想。作为一名夜总会的吧女,这样的风流韵事没什么了不起。
“我来和你玩,好吗?”一个柔柔的女声传来,打断了晓露的胡思乱想。晓露抬头一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女子的年龄在30岁上下,一头黑色的长卷发披到腰际,穿着一件黑色乔其纱上衣,黑色裙裤,妆容精致,举止优雅,看上去非常漂亮。
“张婉柔!”晓露一眼就认出她来,在心里叫出了这个名字。
“你好!”晓露面色平静地起身让座。
“两杯血色玛丽!”张婉柔转头对旁边系着黑色领结的男侍者嘱咐道。血红的鸡尾酒上来后,晓露问:“玩什么?”
“两个人玩,就玩最简单的上诉吧”。张婉柔道。上诉是色盅玩法的一种,就是比大小,谁大谁赢。
“好。”
晓露答。拿起色盅随意摇了两下,打开。只有一对三点。张婉柔拿起色盅也摇了两下。打开,有一对五点。晓露喝了一口酒。再摇,打开是一对二点,一对三点。张婉柔摇的是一对六点。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血色玛丽。轮到张婉柔先摇,这回她摇出了一副三条。晓露摇出来的也是一副三条,但点数比张婉柔的大。还是张婉柔输。她又喝了一口。张婉柔拿起色子反复摇了足有一分钟,打开,是顺子。张婉柔笑了笑,看着晓露,翘着兰花指,拈起酒杯边缘那个红艳艳的樱桃放入嘴里。晓露似乎有意要露一手,将色子摇得哗哗响,将色盅在头上转了几个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这是从香港电影里学来的,其实这些动作不过是用来唬人的,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打开,居然是五个五点。这是最大的数了。
张婉柔笑着轻轻拍着手:“太好了,我玩了这么久,还第一次这么快就看到有人开出五条。”
晓露笑了笑:“不过是碰巧罢了。”
晓露看着张婉柔,心里一直在斗争,不知道她是否认出了自己。要不要自己主动提起一年前在省武校与她妹妹合影那一幕?若自己主动相认,会不会反而让她起了戒心?晓露正在犹豫间,张婉柔的手提电话响了。她接完电话对晓露说:“我的朋友在包厢等我,我先去了。”
张婉柔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婷婷地走了。晓露看着她穿过舞池,往包厢那头去了。张晓露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不知自己刚才的表现是否得体。但无论如何,目标终于出现!晓露打了一个激灵,亢奋起来,将波仔抛到九霄云外。没想到,当天晚上11点的时候,张婉柔再次出现在晓露面前。
“包房里乌烟瘴气的,闷死了,不如出来和你玩。”
张婉柔说。
“好呀,还玩色盅吗?”晓露对正在陪的一桌客人说了声抱歉,便起身与张婉柔坐在另一张空桌上。
“刚才又陪几个臭男人喝了几杯,现在不想喝了,来个果盘吧。”
张婉柔道。果盘上来了,张婉柔用牙签挑了一小块雪梨,慢慢放进嘴里。看得出她刚才喝了不少,上眼皮都红了。
“你看样子是北妹,广东话怎么说得这么好?”婉柔不经意地问。
“我老家是东北的,不过从小在广东长大。”
晓露答。
“哦。来丽都多久了?”婉柔问。
“还不到两个月。”
晓露答。
“难怪,我说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婉柔道。晓露正想说什么,一个男人走过来,对婉柔耳语了几句,她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沓港币丢给晓露,跟那个男人走了。晓露拿起桌上的港币,居然有整整两千。蒂娜这时走了过来,说:“这个张总是我们这里的熟客,她是名爵俱乐部的老总,俱乐部自己有酒吧,却喜欢在外面玩。她每次来都找漂亮的女孩喝酒,小费一出手就是一两千。她可有两个多月没出现在丽都了,今天一来就被你遇上了,你运气真好呀。”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小费呢,像捡来的一样。”
晓露把手里的港币分了一半给蒂娜。
“见者有份,这一千给蒂娜姐。”
蒂娜毫不推辞地笑纳了。
“还是海伦懂事,改天一起喝酒。”
蒂娜走后,晓露看着手上的那一千港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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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天都没看到张婉柔在丽都出现,晓露心里有些失落。第三天晚上,终于看到蒂娜满脸喜色地走过来,告诉她:“海伦,张总又来了,在豪华包,叫你去呢。”
晓露定了定神,往豪华包走去。豪华包的面积比普通包厢大两倍,里面可以容得下三四对人跳舞。晓露进去的时候,看到里面一群人正在喝酒唱歌,张婉柔拿着酒杯跷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坐着,一见晓露进来,便站起来拉着她跳舞。有人在唱《月亮船》。音乐响起,晓露轻轻地扶住张婉柔的腰,跟着音乐节拍踏着舞步。今晚的张婉柔穿着一身飘逸的黑色长裙,耳垂上戴着一对长长的镶钻耳环,脸色绯红,一双眼眸亮闪闪的,比上次看起来更漂亮了。她似乎沉醉在这美妙的音乐里,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晓露胸前,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张婉柔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不是平常的香水味,是一种类似麝香与花果香的混合。丝丝缕缕的香气从张婉柔的发鬓、玉颈间散发出来,把晓露熏得有些晕了。恍惚间,她想起教官琳达,仿佛眼前怀里的妙人就是琳达。晓露心里一阵发热,扶在张婉柔腰上的手加了力,两人开始旋转。婉柔的长发和黑长裙飘了起来。一曲终了,张婉柔拉着晓露的手回到沙发上坐下。
“你的舞跳得不错嘛,是我在丽都遇到的最好的舞伴。”
婉柔道。
“哪里,是你跳得好。”
晓露不好意思地说。
“跳舞,主要是讲默契。你的脚步清楚,所给的暗示肯定,和你跳舞,感觉自己像云一样飘逸轻松。”
婉柔道。晓露笑起来,没想到婉柔这么会说话。
“来,我们再去跳一曲。”
婉柔道。两人相拥着又跳了一曲舞。那天晚上,晓露一直在豪华包里陪婉柔跳舞,跳累了坐下来就喝酒,一直玩到午夜2点才散场。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婉柔都带人到丽都玩,每次都叫晓露过去陪,两人跳舞,玩色盅,喝很多的酒。晓露的酒量算是好的了,每次结束时还是觉得头晕脑涨,看张婉柔也是喝得醉醺醺的,脚步都有些发飘。每次张婉柔走时都没忘记给晓露小费,有时一千,有时两千。晓露说声谢谢,便毫不客气地收下。张婉柔连续来了四天之后,突然不再出现了。
一连几天没见张婉柔的身影,晓露心里有些发慌,要是张婉柔像波仔一样黄鹤一去不复返,这刚开锣的戏不知如何演下去。一周后,张婉柔终于再次出现在丽都。这次她来得很早,没有去包房,直接到酒吧找晓露。
“张总,你来了。喝什么酒?”晓露微笑着迎上去,语气平常,就像对一个普通的客人。
“今晚不想喝酒,就想和你聊聊。”
婉柔道。
“啊?”晓露露出意外的表情,“现在客人不多,聊一会儿没关系。张总想和我聊什么?”婉柔没有说话,看着晓露。之前两人已经有过近距离接触,在包厢里跳舞喝酒的张婉柔总是脸色绯红,神情亢奋,第一次看到她清醒而严肃的模样,晓露竟有些陌生的感觉。晓露在婉柔的注视下,有些紧张起来。她不安地看着婉柔,等她开口。
“海伦,你家在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婉柔开口了。
“我家在广州。家住在石榴岗海军大院里。父亲病退前是海军医院的会计,母亲是护工。”
晓露老老实实地答道。
“为什么到丽都来做吧女?”晓露把原因大概说了一遍。婉柔轻轻地“哦”了一声,眼睛看着晓露,突然问:“你的真名是叫张晓露吧?我认识你。”
晓露吃惊地看着张婉柔。
“想不起来吗?一年前在广州,省武校的操场,我为你和我妹妹拍过合影。”
张婉柔道。晓露盯着婉柔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过了几秒,终于想起来了。
“你是张婉晴的姐姐!难怪我一直就觉得你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又不好意思问。真是该死,请姐姐见谅。”
“我们上次见面不过几分钟,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张婉柔道。
“还是姐姐记性好,一面之缘,竟然连我的名字都记得。”
张晓露道。
“婉晴把你俩的合影装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我一去她的卧室就能看到你。”
张婉柔道。那张合影张晓露自己都没见过,没想到张婉晴会这么珍视它,还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
“婉晴怎么样了?”晓露问。
“婉晴在新加坡上中学,现在读二年级了。”
张婉柔回答。转而问道:“晓露,你在大学原来学的是什么专业?”
“酒店管理。只学了三个月就退学了。”
晓露答。
“我的俱乐部正缺人手,过来帮我怎么样?”张婉柔问。
晓露心里一阵狂喜。这几天一直在为如何接近张婉柔而焦虑。原想等两人再熟悉些,找合适的机会向她诉苦,求她介绍工作。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之快,没等自己开口,她就主动提出来让自己到她身边工作。
“谢谢姐姐。只是我能力有限,怕帮不了姐姐的忙呢。”
晓露假意推托。
“慢慢学吧,在实践中学到的东西胜过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你放心,跟着我,工资不会低过你在丽都做吧女。”
张婉柔道。
“真的?”晓露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那就谢谢姐姐了。”
晓露连忙起身道谢。张婉柔从小坤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晓露:“明天我在俱乐部等你。”
第二天下午,晓露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名爵俱乐部。名爵俱乐部位于福田中心区的香蜜湖一带,这里依山傍水,空气清新,风景优美,是深圳著名的豪宅区。这里的居民不多,能住到这里的人,在市民眼里属于非富即贵的上流阶层。名爵俱乐部位于香蜜湖的中心地带,是一座非常醒目的标志性建筑。主楼是一栋欧式风格的六层楼房,奶黄色的弧形外墙,屋檐及窗户上镶着美丽的石膏花纹,屋顶是红色的,上面立着高高的塔尖,让人想到中世纪欧洲的城堡。从围墙的栏杆往里望,绿茵如毯,鲜花怒放,修剪齐整的灌木错落有致。在深圳这个到处喧嚣如大工地般的城市,乍然见到这样一处清雅美丽的处所,不禁让人心生愉悦。
张婉柔怕晓露找不到地方,特地站在门口迎接,远远看见晓露过来便招手示意。白天的张婉柔与夜晚的她判若两人。此时她盘着发髻,妆容淡雅,举止端庄,一身香奈儿的白色西服套裙让她显得气度非凡,言行举止分明是一位职业女强人的架势。张晓露看着眼前这位女子,有些不敢相信她就是曾经与自己相拥跳舞时温柔如水、性感迷人的张婉柔。张婉柔带晓露往主楼走去,随意参观了一下。晓露在广州和深圳已经进出过几个夜总会了,但还是为名爵俱乐部的豪华程度感到震惊。到处金碧辉煌,丝织花鸟墙布,镀金吊灯,波斯地毯,西洋油画,雕花描金家具,让晓露有走进皇宫的感觉,丽都夜总会和这里相比只能算是土财主的别院。俱乐部有舞厅、餐厅、酒吧、保龄球馆、棋牌室、室内游泳池、桑拿室等,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俱乐部很安静,听不到喧哗的声音,每间房门口都立着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服务生与穿着裸露肩背的晚礼服的女服务生,见到客人经过便将身体鞠成九十度躬,用英语问候。
婉柔向她介绍说:“俱乐部属于私人会所,实行会员制,只对会员开放,非会员必须由会员带领才能进来消费。我们这里不像夜总会那么热闹,人员鱼龙混杂,客人来这里是为了结交朋友,我们为他们提供一个高雅、宁静的氛围。”
“哦。”
这是晓露第一次接触到私人会所,觉得很新鲜。
“杂事还是挺多的,我最近比较忙,有点顾不上这里了。你做我的私人助理吧,替我接接电话,有空的时候,四处巡视一下,发现问题及时告诉我。”
“我一定好好工作,报答姐姐的知遇之恩。”
晓露压抑住心中的惊喜,答道。
“还有,我常常晚上出去应酬,难免遇上不怀好意的人,你还要兼任我的保镖。”
婉柔拍了拍晓露的肩膀,“功夫没荒废吧?”
“好久没练功,比在武校时退步不少了。但对付一般的小流氓没有问题。”
晓露答。张婉柔笑了笑:“这就够了。你今天就去丽都辞工吧,把行李拿过来,我们俱乐部有员工宿舍。”
“今天我还来不了。”
晓露说。
“为什么?”婉柔有些意外地问。
“我还有押金在丽都那里,还有……”晓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婉柔一眼,“这个月的工资和提成没有结算,现在马上辞职,我怕丽都不给我结算。”
婉柔问:“这笔钱有多少?”
“押金有3000。这个月我做了20天,提成也有2000多吧。”
晓露认真地算起来。婉柔笑起来,轻松地说:“小意思,我给丽都的经理打个电话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