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丽亚整个傍晚都待在医院里。她凑近了注视着格雷厄姆,想知道他是不是在装假,他是不是觉得,让整个世界都以为自己死了是逃避所有在他面前越积越多的问题的好办法。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格雷厄姆?”她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如果他能,那他就是在装傻充愣。巨大的破碎雕像如今比猫咪还要柔弱,比老鼠还更安静。奥西曼提斯垮塌了。半掩在沙砾之中,那一张破碎的石脸。几年之前,格洛丽亚曾经非常喜欢雪莱。
在格雷厄姆六十岁生日的时候,她送了他一本雪莱的诗歌选集,那是佛利欧出版社出版的印有精美插图的版本,因为她觉得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应当是能让自己觉得乐于接受的东西。
当然,他是格雷厄姆,他体味不到诗歌的真意,只看到那几句自鸣得意的夸夸其谈,吾乃万王之王是也,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格洛丽亚一时间想不起来,家里有哪个曾经送过她一件真正让她中意的礼物。去年的圣诞节,埃米莉(“和尼克”)给她买了台食物搅拌机,比她已经有了的那台搅拌机的牌子要差多了,格雷厄姆送给她的是詹纳斯百货公司的礼品券,这样的礼物根本不需要花什么心思,而且很可能是由他的销售人员兼情妇兼未来老婆玛吉·劳登代为购买的。格洛丽亚当时看着那个女人站在她的圣诞树前,摆手让端着碎肉馅饼的侍应生离开,她的直觉却没能告诉她,这个女人正计划着要成为下一任哈特太太。刻像的手和像主的心
她一边喝茶,一边翻阅着一份《晚报》。这茶是一位可爱的护士给她端来的,报纸是她在楼下的商店里买的。警方征询是否有人看到年轻女人落水。十字形的耳钉这几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放下茶杯,开始从头细读这篇短文。落水——这是什么意思呢?
回到家以后,格洛丽亚来到地下室启动晚间的安保系统。闭路电视的一只屏幕上出现了什么,那是一双在夜幕中闪着怪异的光芒的眼睛——一只狐狸,是一只公狐,它独享了格洛丽亚那从昨晚放到今天的晚餐剩饭。接着,出人意料地,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
然后所有屏幕上的画面都一个个地消失了。
小机器人不再到处走动,用它们的电子眼监视四周了。警报系统的信号灯闪烁了几下就灭了,整栋房子跟着就断了电。格雷厄姆以后死的时候应该就像这样。
肯定有根保险丝烧断了,格洛丽亚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地下室里漆黑一片,她摸索着向墙上那个保险丝盒的位置走去。然后她听到了异样的声音。脚步声,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一块地板条吱嘎响着的声音。
她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那种砰砰的撞击声是如此清晰可辨,以至于她觉得即使是在黑暗中,她的心跳声依然能够像信号灯一样为别人指出自己的方位。今天早上,默奇斯顿区的一个男人被殴打致死,谁能说凶手接下来不会到南边的郊区来呢?她真希望自己有武器可以自卫。
她在脑中过了一遍可以派上用场的物件。花园里的棚屋算是最大的兵器库了,那里有杀虫喷雾、一把斧子、电力控制的树篱修剪器和线式割草机,她想象着线式割草机大概可以对别人的脚踝造成极大的损伤。不幸的是,她在走到花园棚屋之前,就一定会撞上那个已经登堂入室的家伙。他们的眼睛像是煤玉上的钻石吗,他们像熊一样高大吗?她猛然间记起了玛吉·劳登说过的话。做成了吗,结束了吗?你甩掉格洛丽亚了吗?如果她说的不是离婚,那又如何?如果她说的是谋杀,那又如何?没错,这就是格雷厄姆会做的事!如果他跟格洛丽亚离婚,他将失去他所拥有的半数财产,而格雷厄姆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钱拱手让人,可要是格洛丽亚死了,他的钱还是他的。
这种想法的狗血程度简直不输《艾默代尔》中的任何情节,可是不知怎么地,就是有着惊人的可信度。他会雇人来做的,格雷厄姆从不弄脏自己的手,这是他做事的风格。他会给那个人钱,那个人会帮他甩掉她。或者,他会用上特里。对,这是他的做派,他会让特里来干。
格洛丽亚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要掩住那授人以柄的怦怦心跳声。又一块地板条吱嘎响了,这一次比刚才听着近多了,格洛丽亚发现有人已经站在了通向地下室的那部楼梯的顶端,从大厅顶上的玻璃天窗里照进来的融融月晕勾勒出了那个淡淡的人影。
那个人影开始走下楼来。格洛丽亚深吸了一口气,放胆说道:“我想在你回不了头之前,应该让你知道,我可是有武器的。”骗人的,自然,可是身处如此境地,诚实是一点用都没有的。那个人影停住了,弯下身来仔细打量着这间地下室,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格洛丽亚。”格洛丽亚惊恐地轻轻尖叫了一声,说道:“我以为你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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