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你确定吗?你确定他死了吗?你给兽医打过电话了吗?”商店的售货员死死地盯着他看,就好像他脸上有磁铁把她吸住了似的。她的表情像镜子一样映出了他所有的惊恐,仿佛她已经走入了他人生的戏剧不能自拔。给这姑娘颁发一座小金人吧。
“没出什么事吧?”等他挂断了电话,她问道。
“我妈打来的,”阿奇说,“我们家的猫死了。”
“哦,不。”她说着,整张脸都变了形。她的嘴唇简直在颤抖。
“哇,这主意真不错。”他们走出店门时,哈米什轻声说,“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死猫这一招呢,女孩子对这种事真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阿奇感觉很不好,他这是在利用那只猫,虽说这法子确实让他在表演中流露出了某些真情实感。他对那只猫的过世感到很难过。直到它真正开始号叫,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意它的。那叫声十分凄厉,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它当时痛苦地躺在地上,后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有时候,当他母亲外出工作的时候,尤其是在夜间工作的时候,同样可怕的疼痛感也会抓住他的心,因为他心里会想,要是她死了,他该怎么办呢?如果她急速飙车追捕犯人的时候,撞车了怎么办呢?又或者,她被人枪杀或是刺死了,可怎么办呢?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跳就开始变得微弱而没有规律,然后他就开始觉得浑身无力。
她那么爱那只猫,真有些不可思议。她自己的母亲上周去世的时候,她还喝酒庆祝来着,“献给那个老婊子,愿她在地狱里受焚,永世不得翻身”。可是猫死了,她都快把眼睛给哭瞎了。而且他母亲这个人,不管怎么说,是很要强的。她哭的时候可真叫他讨厌。
他费尽心思将环境布置得能让她感觉好些,他想着,如果当时她在,她会做些什么。于是他点起蜡烛,放上音乐,屋子里几乎充斥着宗教般的氛围。他将那只猫裹在她的一件运动衫里,然后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它。它就这样死在了他怀里。
他就看着这一切发生。前一秒,它还是活生生的,而下一秒,它就已经死了,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有一天,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他母亲身上。他的亲人太少了,他身边就只有他母亲和一只老猫,而现在猫已经不在了。哈米什有两个姐姐,有父亲、祖父和外祖父、祖母和外祖母,还有好几个姨妈、叔伯和堂表兄弟姐妹,那么多的亲戚,超过了一个人正常的需要。而阿奇有的只是他的母亲。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猫死的时候他哭了,他心里积压的所有情绪突然间让他无法承受,仿佛要把他胀破了似的。
他母亲走进来,紧紧地抱着他,那一刻他真想回到婴孩时代,然后他们抱头痛哭。她哭的是那只猫,而他哭的是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婴孩时代的事实。
然后,他为她煮了茶,出门去买来了薯条,他们坐在一起看电视,那感觉很好,如果不是猫死了,而他母亲为此伤心不已的话。她说:“我们要把他火化,兽医给过我一张这种机构的传单。我们可以拿到那种木制的小盒子,盒子上面会有他的照片,还有块刻着他名字的小铜牌。我们要把这个盒子放在壁炉架上。”而她自己的母亲则被怠慢地搁在车库里的架子上。这真是一种讽刺。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是如此亲近,不管她问他什么,他都会实话实说。
不管是偷东西的事,还是在牛门街捡到马丁·坎宁的钱包的事(那不是偷来的,肯定是那家伙不小心掉在那儿的),然后在钱包里发现了他办公室的地址并且闯进了那个办公室(为了好玩,而且确实挺好玩的)。哈米什开锁的本事跟个惯偷不相上下。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抢劫他老爸的银行。哈米什对他爸爸厌恶透顶,这让阿奇觉得有点吓人。不过,阿奇接着就改变了主意,他不想跟他母亲分享自己的秘密了,因为她当时心情极差,再说这些事情来让她烦心似乎很不合适。等下一次吧。
他母亲将他拥在怀里,说道:“我没事。”简单地说,她确实恢复了常态。他帮她把薯条吃完了,任凭她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她的电话响了,她叹道:“对不起,是武装指挥中心打来的。我得走了,出了点事。”然后她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家里。身边是只死猫。其他的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听到她的车从车库里开出来的声音,于是将目光移向窗外,看着她渐渐地驶远。一张20英镑的钞票慢悠悠地从他视线里飘过,就像一张小号的魔毯。
“该死的,阿奇,警察!”哈米什冲他喊道,并从身后推了他一把,阿奇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两手打着圈,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重心。哈米什已经沿着乔治街跑远了,而被他扔下的阿奇则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运。他回过身来,看到两个身材矮胖的警察正在向他靠近。他一点也不打算跑。
他朝自己的命运走去。好几个月来,他仿佛就在等着这样一个时刻。现在他心里最大的感受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