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了,面无表情、叫玛格丽特的严肃修女到房间带平贺与罗贝多去餐厅。
餐厅在一楼教职员室隔壁的大房间,墙壁是蜂蜜色,漆上六朵紫罗兰花。一盏从挑高天花板垂下、古典华丽的吊灯正好照亮长餐桌中央。左边窗户镶着母子像的大片彩绘玻璃。虽然窗户设在东方,但因为是蓝色当基调,房内总是很阴暗。
餐厅左侧是修女的座位,右排则是坐着神父。罗贝多和平贺被请至上座,也就是长桌右侧。一名男人在两人入座后起身。外表约六十岁,但脸颊充满光泽,戴着小形圆框眼镜,因为有些驼背,他像从眼镜下方往上看着两人。
“尼可拉斯神父、平贺神父,欢迎来到梵蒂冈。我们由衷欢迎两位。我是理事康拉德·诺克司。请多指教。”康拉德神父爽朗流利地自我介绍,“接下为你们介绍所有成员,从我的隔壁开始,他是约瑟夫·哥德利神父,同样担任这里的理事。”
约瑟夫起身行礼。年近七十的他头顶光秃,耳际留着些许白发,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下一位各位应该认识,他是约翰主教,也是本学院的校长。”约翰起身微笑致意后入坐。康拉德继续说,“接着是克劳斯神父,但大家都晓得神父因为惨绝人寰的意外死亡。请各位替神父默祷。”康拉德吻了胸前的十字架,接着闭上眼睛祈祷,大家一同默祷。两、三分钟后,他介绍下一个人,“虽然不是神父,但他在学校教授拉丁语。”他指的是接待两人到住处的里昂·罗素。
里昂用紧张的口气自我介绍,“我是管理院中事务并兼任拉丁语老师的罗素,请多指教。”
“接着是雅各神父,他在学校的附属医院负责安娜修女的健康检查,我想机会正好,就请他来了。”雅各神父一头近红色茶发,眼睛也是咖啡色,他脸形较长且五官端正,感觉年近四十。
“我是雅各,用餐后,会带两位去见安娜·多洛丽丝修女。”
平贺与罗贝多也回答,“请多指教。”
“接着是彼得神父。他教授历史与社会科。”彼得站起来,他有金发与淡蓝色的眼睛,年纪比二十五岁稍大,是杂志或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帅气容貌。
“我是彼得,才到这里三年,算是新人。”他简单扼要地自我介绍。
“接着是司提反神父,他教数学和几何学,负责学生的生活指导。”司提反起身,他有红褐头发和蓝眼,两眼靠近,给人深刻印象。他年纪应该和彼得差不多。司提反轻松地打招呼:
“只要是关于学生的事,可以尽量问我。”
“接着是法兰斯高神父,他在本学院教数学。”法兰斯高神父将眼前歪掉的叉子摆正并起身,轮番向平贺与罗贝多点头致意。他有着一头红色大卷发,脸上还有少年似的雀斑。他就是那位有多汗症的神父。“接着是汤玛仕神父。他负责照顾药草园,同时教授学生绘画。”汤玛仕神父有点害羞地站起来,躬身行礼。
康拉德神父接着介绍修女。通知两人用餐的玛格利特负责保健室;德蕾莎修女性格活泼,讲话亲切,表示自己教音乐;接着是让人难以分辨的双胞胎修女,西西利亚与凯特琳娜,两人负责清扫学院和学院膳食;最后是多洛缇亚,她长得非常漂亮,是修女中最显眼的一位,她巡视学生房间及照顾祭坛花饰。学院中还有一般工作人员,但服事天父的主要还是由这些神父和修女负责。
晚餐菜色是大豆炖汤、香肠及新鲜的香草沙拉配面包。味道相当不错,比之前去的天主教教会招待的还要美味。罗贝多与平贺心满意足地吃完后,看着雅各说,“差不多该跟安娜·多洛丽丝见面了。”
雅各急忙将剩下的大豆炖汤喝完并点头,然后站起来,“先到玄关吧,我开车载你们去。”两位调查官与雅各向留在餐厅的其他神父和修女躬身道别后,离开餐厅。
“医院很远吗?”平贺问。
雅各答,“走路需要三十分左右,开车五分钟就到了。”他们来到学院大门,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宾士。
“是宾士的复古车款呢。”罗贝多感佩地说。听到他的话,雅各很高兴:
“那是我的车,车款是德国限定。请各位坐后座。”
两人走到车子后侧。雅各先打开车门锁坐进去,接着后座门锁发出“锵”的一声。于是两人也打开车门进到车子。车窗全黑,一路上只有枯树与仙人掌,车子迅速穿过其间往眩眼的光线前进。那道光从圣玫瑰综合医院的窗户及玄关照射出来。医院是三层楼的气派建筑。
“这种乡下居然有如此高级的医院。”
雅各认真回答,“正因为是乡下才需要设备齐全的医院。这里是被文明遗弃的荒地,称得上是医院的地方只有这里。因此,一旦出什么事,居民会很需要仰赖这里。”
“原来如此,这真的是太好了,”平贺一面说,用力握紧雅各的手,“尤其偏远地区的医生人手不足,无论在何处都是很困扰的问题。”
安娜·多洛丽丝的病房是三楼走廊尽头的单人房。雅各开门后,帮助安娜从床上坐起来。安娜向平贺与罗贝多致意。
“梵蒂冈的神父来了。”
“我是平贺,这位是罗贝多,尼可拉斯神父。”
“平贺神父、尼可拉斯神父,请多指教。”安娜微笑时两颊就出现酒窝。她皮肤白皙,金发蓝眼,身高以女性平均身高来看很高,十分迷人,“我马上就知道两位要来这里,因为神告诉我要让你们看看祂的印记。”
“印记?”
安娜点点头,将掌心摊在平贺和罗贝多面前。她的掌心流着血,是圣痕现象。
“那是……”
“两位来之前就开始了,这里也有……”安娜指着侧腹,薄薄的睡衣下渗出血。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采集样本吗?”
“好的,可以。”安娜大方答允。平贺随即从随身包拿出滴管采集掌心的血液,再放进试管。
“请问你的血型是?”
“Rh负AB型。”
“相当稀少的血型呢。”
“嗯……”
“你要怎么做呢?”雅各插话问。
“要作检查。检查是否为真的血,还有血型。”平贺公事公办地回答。
“医院检查很多遍了,那一定是人血,也是Rh负AB型。”
“原来如此。我相信雅各神父的话,但这是神迹调查上的例行公事。”平贺将试管用橡胶栓栓好放入背包,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温柔地看着安娜,“请说说你童女受孕的经过。”
“其实也没什么经过……我到任圣玫瑰半个月左右后,大天使米迦勒呼唤着在夜晚入眠的我,我醒过来,看见背上有四片雪白羽翼、无比美丽的人伫立在床前,他说,‘感恩吧,神捡选了你,将气息吹入你的身体。你体内怀了能拯救世界的孩子。将这件事通知世人,将你的幸福分享出去。’说完后,天使消失在强光中,接着我再次感到强烈睡意,事后睡得很昏沉,隔天一早醒来就清楚感觉我肚里有生命。”
安娜眼神恍惚,满脸洋溢喜悦之情,她眼睛朝上地看着平贺与罗贝多说:
“神父,这都是真的,请相信我。我四岁就进入修道院,始终和神一起生活。身体是贞洁的,也没和男性交往。现在仔细想想,我看到房间出现圣母子像时,就预感有事会发生。”
安娜自白的这段期间,掌心仍然流出鲜血染红衬衫。看着她解释得如此拼命,平贺默默点头,然后与罗贝多和雅各到屋外说话。房门啪的一声关上后,平贺率先开口。
“她说她不会和男性交往,这句话的可信度多少?”
“医学上是否判断出她真为处女?”罗贝多补充一句。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确认过,院内的妇科医生替她检查过,她的处女膜完好,不会和男性发生性行为。”
平贺深思着,他沉默片刻,“为了确认正确性,能否请梵蒂冈派妇科医生替安娜诊断?”
“当然可以,是非常欢迎。”听到雅各的回答,平贺满意点点头。
两人从医院回房后,反应截然不同。罗贝多不快地倒在床上,“怎么会有童女怀孕这种事,这一定是谎言吧,圣玫瑰医院医生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致罗兰,急件,请尽速派妇科医生至圣玫瑰医院。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只派一人,多请几位来更好。
平贺寄信完后转头看罗贝多,“放弃先入为主的念头比较好,我们只要找到真相就好。”他说完后,从背包取出试管,就着显微镜观察血液,“这的确是人血,”然后为了判断血型,他用滴管取鲜血滴在检验器。过了一些时间,他才说:
“是Rh负AB型。看来圣痕不是假的。”
“各地都有关于圣痕的报告,似乎有可信度,但童女怀孕就……”罗贝多的话语混杂着几声叹息。平贺坐在他身边的床上说:
“相信圣痕现象,却不相信童女怀孕,这是不是很矛盾?”
“你也说过了,在教义上扫罗大主教无法承认童女怀孕。”
“那终究只是梵蒂冈的事,因为那是梵蒂冈的潜规则。”
“那么,你是在质疑梵蒂冈教廷?”
平贺露出困扰的神情,眉间折起折痕,“不是质疑,梵蒂冈教廷内也有一大堆肮脏、奇怪的事,甚至是犯罪。否认童女怀孕只不过是为了证明没有事可以动摇梵蒂冈。如果救世主弥赛亚一再一再地出现,梵蒂冈的存在就会失去意义。但对我来说,奇迹调查不适用梵蒂冈的潜规则,因为我只是纯粹追求真相,因为我相信这才符合神的心意……”
他说着,眼神坚定地透过窗户仰望夜空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