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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店约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希跟羽泽一起下班。
打烊之后,男员工们因为还要整理善后,所以会比女生们晚走。那天晚上他们俩刚好一块下班。
“要不要去喝个茶呢?”
希一这么提议。羽泽就很开心似地跟着她。
就算是在同一间店里工作,店内的女生跟男性员工们在出了店门后,私下却很少碰面。虽然并没有明言禁止,但男性员工都有所认知,意识到女生是店里最重要的商品,而与她们保持距离。
“你肚子饿不饿?”
“嗯、有一点。”
“我也是,饿扁了。那我们别喝什么茶了,去吃个拉面再回家吧。”
于是两人就在离店有一段距离的中华料理店填饱肚子。如果是客人请吃饭的话,通常会到寿司店去,而员工去的则多半是实惠的中华料理店。
“店里面待得还习惯吗?”
羽泽问她说。
“大致上了解状况了。但是真要习惯的话,会觉得还蛮可怕的。”
“希小姐的人气是最高的喔。”
“是这样吗。虽然有总比没有好,但是人气这种东西,是很不可靠又很善变的呢。”
“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有很多客人都想把希小姐带出场呢。”
“带出场……?”
“因为店里的公关小姐的注视太烦了,所以他们就托我帮忙牵线。”
“那、羽泽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当然是很慎重地拒绝掉啦。但是总有一天,也许有人会直接邀希小姐也不一定。”
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就像在问她一样,羽泽注视着希的脸。客人邀约的饭局,可不光是为了吃饭。头一、两次也许吃顿饭就没事了,但之后他们就会发动攻势了。
“没事的。大家都是大忙人,知道没指望的话就会死心了啦。”
“其中也会有不死心的客人。”
“这样的客人我就不会单独跟他们出去。一定会跟着姊姊她们一起我才会去。”
“说到姊姊她们,最近由香小姐好像很烦躁的样子。”
“由香小姐吗……”
“原因你是知道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
“当然是因为希小姐的关系啊。由香小姐可是很怕你呢。”
“她……怕我……呵呵,我只不过是个助手哦。才刚进到店里没多久呢,还嫩得很咧。由香小姐不但是店里面的红牌,而且在整个银座也无人能比,她怎么可能会怕我呢。”
“银座可是会在一夕之间就完全改变的地方。什么经历啦、或是人气的都不重要。她虽然表面上装作没把你放在眼里,可是其实随时都在注意你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荣幸。可惜很遗憾,我跟她比还差得远呢。听说那个人的背后可是有大金主在撑腰唷。”
希有意无意地试探他。芝田研判,挖角羽泽的人应该跟由香的赞助者有关。这么一来,或许羽泽会知道她背后金主的真面目吧。
“羽泽你也不知道吗?”
比起公关小姐,店里面的男员工更有机会能听到有关客人的闲话。
“像我这样的小弟,怎么会知道这种高级机密呢?妈妈桑不是常说吗,不看、不听、不说。但是呢,关于这传闻也没听到什么风声。而且‘弗洛依兰’里面的人口风都很紧呢。”
“说是口风紧,但可能其实大家都知道些什么,只是绝口不提罢了。”
“应该是吧。派遣的那些小姐也许会知道吧。”
“有关‘派遣’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啊。”
“虽然不知道谁是派遣的,我想由香小姐应该是派遣吧。”
“由香小姐是派遣……,可是,她不是已经有金主了吗?”
“好像就是那位金主要她成为派遣的。你知道由香小姐有个绰号,叫做‘贿赂一号’吗?”
“‘贿赂一号’……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意思就是,拿由香小姐来当做贿赂的东西送人。”
“还有这种贿赂法啊。”
“这可是大手笔的贿赂呢。有时候还会将小姐送给高尔夫球友谊赛的优胜者。把女生当作奖品,会让人有想赢的欲望。她们的作用就在这里。”
美酒佳肴被当成贿赂品。而在酒食当中,还附带美色。
“那贿赂的交货地点,就是永田町了吧。”
“嗯,应该就是那里吧。”
“不过,竟然会把自己的女朋友拿来贿赂人。这金主还真是厉害啊。”
“本来所谓的金主,不就是这样的吗?如果他不把女生看成自己的女友,而只把她当成工作上要用的一件商品的话……”
“是啊。所谓的‘派遣’不是要派遣人,而是要派遣东西吧。所以才有‘人材’这个词。”
“对哦。‘人材’这词还真贴切,就是把人当作材料呢。”
“我可能也是材料的其中之一吧。”
不是“可能”,而是她的确被当成材料了。以人做为材料,重视的是材质,至于人性,那就无关紧要了。因此,被当成材料的人,是不是也就跟着逐渐丧失人性了呢?若非如此,就不会有将人拿来贿赂的想法,以及将自己当成材料,待价而沽的意识了。
行贿跟收贿都是有罪的。片品会不会是因为太深入接近庞大贿赂,而且其中牵涉到的行贿对象,还不仅止于小官员,所以才惨遭灭口的呢?芝田担心的危险,不只是希身为女人会面临到的危险,还包括可能跟片品一样惨遭毒手的危险。希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这股冷颤是白天没有的。
“羽泽,你能不能告诉我,拜托你牵线的客人的名字呢?”
希忍着背上袭来的阵阵寒意,看着羽泽的脸。羽泽一脸困惑。
“问这个要做什么呢?”
“有备无患啊。事先知道才能预防万一。”
“那你不要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就算把我嘴巴撕开,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才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情呢。”
“你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吗?”
“当然罗。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跑来‘弗洛依兰’的。你以后也要好好地保护我哦。”
希一边凝视着羽泽,一边握着他的手。希很清楚这个小自己四、五岁的年轻人很仰慕她。对他而言,希宛若女神。
基于女性特有的狡猾本能,希直觉到羽泽很崇拜她。羽泽既是希忠实的崇拜者,也是她在“弗洛依兰”的保镖,以及替她收集情报的人。
但是在那之后,从羽泽那里,还是没查出由香背后金主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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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帝塚宗次刚跟中大银行总裁,中条秀作的三女彩子结婚了。
婚宴举办于东京都中心某家大饭店的宴会会场,到场的宾客大约有一千人,真可谓名符其实的“华烛之典”了。在这场豪华的婚礼上,聚集了许多的大官以及各界名流。
透过结婚来达到合作目的,是政经界惯用的手法。但是最近很少看到像这样明摆着的政策联姻。
帝塚宗五的目标是“全球企业”。帝塚从个人商店发迹,在战后高度经济成长的浪潮里,顺势将同业并掉而成为一家综合贸易公司,逐渐地成长茁壮。而接下来的目标,则是兼并其他企业,从企业的复合化,更进一步发展到全球多角化经营的企业整合。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主力银行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在近代企业所标榜的实力主义,以及能力至上主义面前,学校派系、血缘关系、地缘关系等各种的人脉关系,虽然看似不相干,但现实中人脉还是占有一席之地。假设大家的能力都相同,那有人脉关系的人就会脱颖而出。
如果是在家族企业里,所谓的人脉又有着血缘关系、姻亲关系、学校派系、或地方关系等桎梏。结婚是藉着导入新血、强化扩大血缘关系,来巩固管理阶层地位最迅速的手段。
帝塚的主力银行历经好几代都是中条银行。中条银行藉着金融重组的措施,跟大凤银行合并成为中大银行。在当时,它因为以中并大而成为话题。现在的时世,银行的不灭神话已不复存在了。
通常企业会合并,都是在面临瓶颈的时候。银行也不例外,会藉着资金合作跟合并来突破经营的僵局。但是,并非合并之后状况就一定会改善。
譬如,以前日军因为在中国的战线受阻,为求突破便向美、英宣战,将战线扩大到太平洋,但终究还是陷入苦战。而纳粹德意志因为在欧洲的战线陷入胶着,而将进攻矛头转向前苏联,企图开创新的气象,但却面临更大的困难而使得情况更加恶化。
对中大银行来说,在一堆体质不佳的企业融资客户中,帝塚算是一个稳健成长的优良客户。
中大银行的前身,是跟帝塚世世代代都交情匪浅的中条银行,而帝塚宗五本身,也想藉着血缘关系的联系,来强化跟主力银行的关系。
银行总裁中条秀作,是掌管合并前中条银行的中条家嫡系。中条秀作考量到在导入大凤银行这个新血之后,为了继续维持主导权,若是能跟帝塚集团合作,就能获得很大的助益。
两方都想保有企业与银行的主导权,利害关系一致,而联姻刚好能满足共同的需求。
在婚宴上,虽然首相由内阁官房长官代为出席,但其他的内阁大臣跟执政党高官们都齐聚一堂,这也证明了帝塚跟政坛关系十分密切。
芝田在宗次要结婚的时候,觉得百感交集。宗次发生车祸时,如果不是芝田替他顶罪,这桩婚姻也许就要破局了。
但也多亏了那场事故,芝田才得以脱离他公司奴隶的身份。而且那时也正逢他想让后方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也可以说宗次给了芝田一个人生的转机。
他跟希频繁地见面。每次见面时,他都觉得希又变得更加亮丽了。还越来越有职业公关的魅力。她本人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却逐渐地褪去白天的尾巴,感染上银座夜晚的气息了。芝田觉得她离自己是越来越远了。
希把从羽泽那打听到的消息,报告给芝田。
“这样不是违反宪法了吗?”
希很愤慨地说。
“违反宪法……?”
“因为把女生拿来做贿赂啊。把人当财物一样对待。宪法第几条不是有规定男女平等的吗,却把女生看做钱啊或什么的东西一样。”
“拿来做贿赂的东西不一定要是钱,就算不是等值的财物,只要是能满足人的欲望的,都可以被拿来贿赂。如果收贿的男人,想要的是女人的话,女人自然就会成了贿赂品了。”
“所以说这就是在歧视女性啊。说到被拿来满足别人的欲望这一点,实际上却没有把男人拿来贿赂女性官员这样的事。几乎都只有拿女生肉体来贿赂人的。我觉得这根本就违宪。”
“虽然我对法律不是很懂,但听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到最近才了解到老板担心的是什么。虽然女生是晚上的主角,但说穿了,不过就是被用来贿赂的主角罢了。”
希很笃定地说。
受了银座洗礼后,她所与日俱增的艳丽里,似乎有种武器般的机能美。
的确,女性的性感魅力是她们的武器,而夜生活的职场,也正是她们发挥本领的地方。希好像总算明白什么叫夜晚的主角了。一不小心,说不定自己就成了贿赂中的主角了。
虽然宪法并未对收贿赂者有差别待遇,但假设一切能满足人欲望的东西都能拿来贿赂的话,赠收贿的关系人则绝大多数都是男性,考量到男性欲望所占的比重,女性自然会被当成贿赂品。如果是在母权社会里的话,或许被当作贿赂品的就会是男性了吧。
宪法的确是强调男女平等的。但是,实际上在贿赂这方面,男性却是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听到希抨击这点,芝田在内心里不由得苦笑了,不过想想却似乎不是该觉得好笑的时候。
“如果是你被拿来贿赂人,你会怎么办呢?”
“如果是被拿来贿赂老板的话,那我会很乐意的。”
希突然回他说。
“……就算贿赂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一瞬间哑口无言之后,芝田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才没有这回事呢。老板对敌人来说可是一大威胁喔。说不定敌人会为了躲避老板的追击,而将我拿来贿赂你呢。但是有用吗?”
希故作神秘地对他含情脉脉地瞅着,而这样的眼神是之前所没有的。
去了银座之后,希明显地变了。一想到她会不会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店里的客人,芝田就更担心了。说不定,自己不过是在嫉妒罢了,芝田突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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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过没多久,芝田的住处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休假时接近中午的时候,芝田独自一个人孤伶伶地吃着午餐,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的画面,这时玄关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他不经意地开了门,看到好几天不见的“芽衣”一边发出咕噜声,一边往芝田脚边黏。芽衣不可能会按门铃。而且它都是沿着阳台过来的。
芝田定睛看了看站在芽衣后面的人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面前,前桥由香正嫣然对他微笑着。
“请问您是芝田先生吗?敝姓前桥。很抱歉突然到府上打扰。”
前桥郑重地说完后,对他鞠一个躬。
“是的、呃、不、那个、这个嘛、‘芽衣’……不是,不好意思擅自借用你的猫,非常抱歉。”
感到很意外的芝田,吞吞吐吐地说着些不知所云的话。天气明明不热,他却汗流浃背。
“不、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我们家的芽衣随便到这里来打扰,想必一定给您带来困扰了吧。”
“您知道芽衣跑到这里的事情了吗?”
在附近的超市或是路上遇到时,前桥看起来好像完全没在看他,可是原来她似乎都有在观察芽衣的举动。
“当然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有好几次看过芽衣在府上的阳台出现。而且跟芽衣在路上遇到芝田先生的时候,我看它的脸色就知道了。”
在路上遇到的时候,芽衣都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不过不愧是饲主,还是察觉到了。
由香连芝田的名字都知道,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他跟希之间的关系了吗?
“我今天来是要为平日的失礼要跟您道歉的,同时我还有事想拜托您。”
由香一边拿出一包她所预先准备,银座一家著名西点店的点心,一边说道。
由香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一直站在玄关,于是芝田请她进到饭厅来。
“不好意思屋里很乱。”
芝田很快地收拾了一下,还是掩饰不了单身汉住处的邋遢样。虽然希偶尔会上门来帮他打扫,但很快就又恢复原状了。芽衣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就定位之后就开始舔着毛。
“不知道这合不合您的口味。”
芝田将他喜好的偏苦味的咖啡,用滤纸简单地冲泡之后端了出来,由香好像本来只打算尝一下地,喝了之后却惊讶地说:
“好好喝!”
虽然芝田对挑选咖啡很有自信,但大部分女生并不太喜欢这类带着苦味的咖啡。
“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咖啡了。”
由香整杯喝光。
“因为实在太好喝了,我差点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放下杯子后,由香又郑重地转向芝田。芝田不由得正了正身子。他心想她会不会是以芽衣为藉口,有着什么麻烦事要来拜托他。
“其实,过不久我就要搬家了。”
由香怯怯地表明来意。
“因为之后要住的地方规定很严格,所以就不能带着芽衣一起去了。虽然芽衣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但它并不是人。而且,之后跟我同住的人对猫过敏,所以不能跟芽衣一起住。我想来想去,就想到很疼爱芽衣的芝田先生您。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但是能不能拜托您暂时帮我照顾芽衣呢?过一段时间之后,也许情况会不一样,我想同住的人也有可能会谅解的。我也考虑过宠物旅馆或是医院之类的地方,但是我实在不想将它送到那种,专门为了赚钱而没有温暖的地方。如果是比我自己还疼它的人的话,我就放心了。虽然我知道这样子很没礼貌,还是拜托您了。”
听到由香的请求,芝田猜想她会不会是要结婚了。不光只是新居的规定,如果未婚夫讨厌猫的话,也无法带着芽衣。如果被迫要在未婚夫跟猫之间二选一的话,就只好选未婚夫了吧。
但是由香并没有完全放弃身为饲主的权利。她还附带条件,就是一旦情况改变的话,她就会把芽衣给接回去。
这条件对芝田来说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一来,他就能以芽衣为媒介,跟由香保持联系。由香可是解开片品死因之谜的关键人物。
在介绍羽泽到“弗洛依兰”工作的人背后,一定就藏着与片品的死有关的人。而他的真面目就连羽泽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芽衣对我来说也像家人一样。我会负责帮您照顾它的。”
“听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可是,偶尔也要让我见见它哦。”
由香往芽衣的方向瞥了一瞥。一直到方才都还在舔着毛的芽衣,将身子蜷曲成一团睡着了。对它来说,芝田家就是自己家。
它如果肚子饿了,就会到自己专用的饭厅(喂食器),而且也有便溺的地方。听到芝田答应收留芽衣,如释重负的由香,将一只信封递了出来。
“虽然为数不多,这是给您的照顾费。”
“这钱我不能收。我如果收了,不就等于跟把它送到旅馆去一样了吗?”
芝田将颇厚的信封给推回去。
“我知道这么做很失礼。芽衣虽然很健康,但只要是动物都难免有可能生病、或是受伤什么的。也需要吃饭。还需要用到很多东西吧。这笔钱如果能派上用场的话就好了。”
由香不经意地看着为了芽衣而准备的给饵器跟磨爪器说道。
“我把它看作是自己家人,所以没有理由收您的钱。”
“但是这样子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们两个人将信封推来推去。互不相让。感觉像在互相较劲的两人,不由得相视着苦笑了。
“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不然这样好了,开一个芽衣专属的户头,那印监跟存摺就交由前桥小姐保管。提款卡则交给我。您觉得如何呢?”
芝田提出妥协的方案。
“虽然不是很赞成,但也只能这样做了。如果被芝田先生拒绝的话,我跟芽衣都要无家可归了。”
由香将芽衣跟一包点心还有信封留下,依依不舍地要离开。
在由香要告辞的时候,芽衣醒来了,就要跟她一起走。由香抱起芽衣,揉蹭着它的脸说:
“抱歉了。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空我会来看你的。要听芝田先生的话哦。要乖乖的哦。”
那时,芝田彷佛听到玄关地板上,有雨滴滴落的声音。他一看,原来是从由香眼角所涌出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芝田心想,她不单纯只是将芽衣视如己出而已,一定还有着只能跟它一同分享,不为人知的过去吧。
芝田告诉希前桥由香将芽衣托付给他的事情之后,问她说由香是否要辞去“弗洛依兰”的工作。希正色说道:
“对了、就是这个了。”
“这个是哪个啊?”
“贿赂啊。她一定是要去当贿赂的。”
“贿赂。”
“没错。由香小姐被当作贿赂要派去的地方不准养猫,所以没办法就只好托给老板了。”
“那她辞掉夜店的工作了吗?”
“没、她没说什么要辞职的话。但是,我觉得她最近来店里的次数变少了。一定是被当成贿赂品,长期派遣到大人物的身边去了。”
“只是派遣的话,我想应该不至于要搬家吧。”
“她是去帮人接电话的。”
“接电话?”
“就是被特定的人包养。”
“负责接电话啊。那这样一来,不是更应该辞职了吗?”
“辞掉店里的工作,一直待在家里,只能等着偶尔回家的男人。对一个已经习惯银座的夜生活的人来说,这怎么受得了啊。”
“你能帮我查她到底是在服侍谁吗?”
“好难哦。不过我会试试看。”
就她将芽衣托付给芝田的举动看来,再加上希说的,芝田几乎可以确定,前桥由香是被当做贿赂品,派遣到特定人物的身边了。
在那之后,芝田的调查工作并没有什么明显进展。“弗洛依兰”果真就像荒川所说的一样,是政界跟金融界的耻部,越往里面挖掘就越觉得内部很可疑。
光是知道那间店很可疑,但案情的概略却一直都无法明朗化。而且真相还反倒被深埋在重重疑云当中。“弗洛依兰”真不愧是深受政经界信赖的耻部,用平常的方法是应付不来的。
芝田一度怀疑,对方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正暗中调查,才会拿芽衣作为道具,企图试探自己的意图。
能够长期派遣前桥由香那样的女人,当作贿赂,可见不论是派遣她的人,或是收贿者,一定都是响叮当的大人物。没有任何一个贿赂者是不求回报的。赠贿的人,无不希望能回收比贿赂品更有价值的报酬。于是,能回报得起如此贿赂的人,就很十分有限了。
收贿罪之所以只规范公务员,是因为他们能利用权力(职责)之便牟取利益。
希因为前桥由香把芽衣托付给他,就大胆猜测她是被当作长期派遣的贿赂品,芝田心想这个猜测会不会过于武断。虽然从由香工作的夜店性质、羽泽被介绍到同一家店工作这件事、以及羽泽告诉希的话来判断,这并不无可能,但光是这些理由,也许还不够充分。
再说,将挖角羽泽到“弗洛依兰”的人,与片品的死因做联结,当初是不是太快就对这个推测下结论了?对此芝田感到非常质疑。
从片品的遗物中出现了芽衣的照片,而它的主人则是“弗洛依兰”的顶尖公关,于是那张照片就成了怀疑的依据。
况且冈野跟荒川提供的情报,也都显示“弗洛依兰”这家店越来越可疑。于是,芝田认定“弗洛依兰”一定跟片品的死因有关,只要盯着那家店就错不了了。
如果能知道由香被派去的地点,就会有他要的答案。冈野跟荒川在这一方面的消息很灵通。譬如前一阵子他就有听冈野说过,关于政治家被人用女人贿赂的事情。而且还不像由香这样,是被长期派遣的情况。
他尽快联络冈野之后,冈野说:
“能够派遣‘弗洛依兰’红牌公关的,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人。那我就尽快进行调查吧。我想这个贿赂会被一层层的包装纸给包起来(也就是极机密的贿赂)。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是活的贿赂就可能会泄密。譬如,她将猫托给芝田先生的举动,不就等于是说溜嘴了吗。”
“猴子都不会说话了,然而猫却反而泄漏了吗?”
“再怎样会算的老狐狸(行贿者),应该都算不到猫会让事迹败露吧。”
“如果追查到前桥由香搬家的地点,是不是就能挖到狐狸的踪迹?”
“前桥由香把猫托给芝田先生,那她有跟您说她要搬去的地方吗?”
“没有。她只说那个地方禁止养宠物,还有一起住的人对猫过敏而已。为了怕猫出什么状况,那时候我应该向她问清楚地点才对。但是她说她会偶尔来探望,所以我觉得她好像不想讲明地点,也就忘记问了。而且,我那时也没想到她是被长期派遣。”
“她有说她会来看猫吧。”
“她还没来。我想可能不久之后就会来也不一定。”
“倒也不用一直等她上门。反正她还没辞掉夜店的工作,等她从店里离开之后跟踪她,一样可以知道她的新家在哪。”
“这样一来,虽然包了好几层,却反而露出很大的破绽。”
“因为用来当作贿赂品的是人,所以有可能会违背赠收贿者的意思,擅自行动。虽然用人来贿赂很冒险,但只要那个贿赂品不说出去,要证明有行收贿的事实就很困难了。”
“那她本人会不会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拿来贿赂了呢?”
“不会吧。外行人先不讲,但她可是政经界休息处的顶尖公关,所以一定是知情的。”
“应该是吧。但假使其中参杂了她自己的意志,又会如何?”
“她自己的意志?”
“是啊。如果她是自己想要被派到特定者那里,也就是说,有感情因素在内的话。”
“原来如此。感情啊。这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恋爱关系的话那就无话可说。恋爱就是个人自由了。”
如果女人被当成贿赂品的话,收受者一定是男性。因为是一方是男人,一方是女人,所以很难断定贿赂品跟收贿者之间,是否完全没有恋爱关系存在。即便两人是恋人,双方之间如果夹杂有第三者(赠贿者)的利益输送,那么赠收贿的行为依然成立。总而言之,这么一来就是恋爱跟赠收贿同时进行了。
“这样就有破绽啦。在恋爱跟贿赂中间应该会有缝隙才对。”
“原来如此。所以在恋爱跟贿赂的缝隙中,那只猫就成了漏网的破绽。”
如果是心爱的女人养的猫,另一半应该会容忍才对。但是,既然女方将猫交给外人(芝田)看管,就表示在他们的感情里,容不下猫的存在。他们的感情中确实存有缝隙,而这个缝隙或许就会让人有隙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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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田第二次接到片品典子的电话,说想跟他见个面。芝田直觉到她或许有什么新发现。
“正好我也想跟您见个面,有事想跟您说。那您指定地点跟时间,我随后就到。”
“不用了,我现在就在附近,等一下就去您的事务所了。”
过没多久,典子就出现了。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好点了。典子拿着一袋需要大排长龙才能买到的和果子,当作礼物。
“在整理完片品的遗物之后,有件事让我觉得很介意,所以想来跟您说。”
典子开门见山地说。芝田则以眼神催促她。
“最近,从片品的公司送来了他的遗物。片品死后,他私人的东西几乎都已经送回来了。但是置物柜里的东西是不久前才发现的,所以又再送来。在那些东西里面发现了这个。”
典子拿出了几本已经泛旧的大学笔记。
“这是您先生的日记吗?”
芝田探出身子看。如果有日记本的话,就能得知片品生前的行动了。这么重要的遗物,竟然会保管在公司的置物柜里面,真是意想不到。
“这好像是片品的采访笔记。我想因为里面记的,是跟工作有关的东西,所以才会放在公司里吧。”
“那您先生回到家后,就不记任何笔记了吗?”
“片品几乎不会在家里工作。好像就是把家当睡觉用的地方而已。一到假日会睡得跟死人一样。但是,他清醒时也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总是带我出去吃饭啦,或是看电影。他在家是没时间工作的。”
“所以说采访的备忘录也是在公司里写的吧。这个哪里让您觉得奇怪了呢?”
“看了这个采访的笔记之后,我就很清楚知道片品生前工作的样子了。那个人真的完全是个工作狂。我想他大概就连待在家里的时候,脑袋也是离不开工作的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扮演着一个丈夫的角色吧。”
“就是这点让我觉得很介意。片品在家里完全不提工作的事情,都会尽量陪我,我想这是他表达爱的方式。但现在想起来,我才发觉我先生会不会其实在勉强自己呢。明明是急着要工作的,却硬是跟我一起去外头吃饭啊、看电影的。休假时有突发状况发生,非得要出门的时候,他却反而很有精神。这样的人在家里竟然什么笔记都不写,我觉得很奇怪。”
“他会不会是想说,至少在家的时候不要去想工作上的事情呢?”
“可是片品是不可能将工作从他脑袋抽离的。笔记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为了怕忘记才写的吧,如果不随时带在身边就失去它的意义了。那么之所以会把笔记留在公司里,会不会是因为不想带回家呢?”
“为什么会不想带回家呢……您的意思是,带回家可能会不太方便吗?”
芝田寻思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也就是说,不想让您看到采访笔记的意思吗?”
“是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要把它放在公司里。如果笔记也能在家写的话,他应该就会早一点回家了。但片品不是。他是在公司里写好采访笔记之后,放进置物柜后才回家的。我想他的笔记里,应该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的内容吧。”
“那您有看过您先生的采访笔记吗?”
“我先生工作上的东西我是一概不碰。但是住在同个屋檐下,如果真的想看也看得到。我想片品会不会是在担心这点。”
“那您看了笔记之后,有发现什么不方便让您看到的内容吗?”
“到底方不方便让我看到,现在还不晓得。我就是为了跟您商量这个,所以才带着笔记来的。”
“您提供的东西很有用。这么一来就可以清楚知道您先生生前的工作情况了。”
“里头几乎都写些我不懂的工作内容啊……”
典子口气有些犹豫。
“是不是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
“片品有时候出差之后,晚上就没回家。而那当天的行程栏,有时只写着‘采访’,有的时候则是完全空白。其他天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工作内容,就只有没回家的日期,工作栏是空白的。这点我觉得怪怪的。”
芝田打开笔记。发现里面很仔细地写着收集到的情报、资料、采访对象的姓名、采访的时间地点与内容、新发现的事实、以及取材来源等。
报社竟然会将这本笔记交还回来,芝田暗暗地吃惊。大概整理置物柜的人也没有详细察看里面内容,以为是私人物品就这么送回来了吧。
在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里,有几个零星的空白栏。里头就只有写上采访的字眼,此外例如采访对象及时间地点就都没写。
与其他将采访成果写到满出来的栏位相比,有些栏位明明不是假日,却空着,看起来显得很不协调。
其中有一整天都空白,也有部分空白的。但这些栏位所在的那一页,都一定会写上“采访”的字样。
“真的。的确是很奇怪。”
芝田偏着头想。他感觉到在这些空白栏里面,就隐藏着片品生前的秘密。
“我想在这些空格的日期,片品应该是去跟某人碰面了。而且,他并不想写明见面的对象是谁。”
典子好像也跟芝田一样,在寻找隐藏于那空白栏位里的内情。
“或许是因为见面对象是谁已经很清楚,所以您先生也就没必要再写上去了。”
“也就是说,那是会固定碰面的对象。”
如果是私下固定跟认识的人见面,新闻记者会说是“采访”吗?专门采访特定政治家的记者,会日以继夜地紧跟在政治家身边,做密集的报导。但是社会版的记者或是周刊记者的采访,通常仅只一次居多。
“您有想到采访对象可能是谁吗?”
“没有。”
“这本笔记在您先生过世前,您有机会看到吗?”
“只要他不带回家,我就不会有机会看到。要是片品还在世,我想我应该不会知道有这本笔记吧。”
“从放笔记的地方看来,也可以这么判断:他不只是不想让您看到而已,同时也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采访对象是谁。”
两个人彼此注视着对方。
片品的采访笔记不只是不想让妻子看到,而且还不想让公司的人过目。但是,只要放在公司里,就有可能被其他人看到。他要保密的可能不只是情报来源,连带还包括跟他会面的人的隐私。
“那几次在采访完后,当天您先生就都没回家吧。”
“没有。”
“那么曾经有过在采访完后,连续好几天都彻夜不归的情形吗?”
“这倒是没有。他隔天通常很早就回来了。这点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男人如果在外头做了什么瞒着妻子的事情,通常都会想要早点回家。芝田还没结婚所以对这点不太清楚,但对妻子来说,丈夫这样的举动似乎很可疑吧。
归还的采访笔记共有三本,大概是从片品死亡的两年前开始记录的。片品一毕业就进入报社工作,在公司里待了八年,所以应该还有更之前的笔记,但送来的就只有这三本了。
“这笔记能不能暂时借我一下呢?”
“请便。我就是有这个打算,所以才带来的。”
芝田决定要好好调查片品典子所提供的这份采访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