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 top">01
杜易一路精神恍惚地走到镇口,一看到自己在镇边停着的轿车,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轿车的四个轮胎,全被人放掉了气,瘪瘪地蔫在地上。轮胎旁,还横七竖八摆着几颗尖利的铁钉子。
杜易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放掉轮胎气的人,可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他只知道自己离不开柳溪镇了,他感到身边似乎有一张看不到的网,正在慢慢地收紧,而他被困在网中央,一点不能挣扎,也不能动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张网是从哪个方向收过来的。
——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恐怖的。
杜易沮丧地坐在地上,点上了一根烟。月光下,他吐出一缕袅袅的烟雾,在夜半的寒风中,烟雾渐渐散尽,杜易也觉得更恍惚了。他半闭着眼睛,思考着这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不管怎么,他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一个杂乱的线团,怎么都找不到线团的头在哪里。
他的手指蓦地一热,是烟头烧尽了。他条件反射地将烟头扔到一边,却突然看到地上多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这影子肯定不是杜易的,他是坐在地上,影子很短。而就在他自己的影子旁,突然多了一条长的影子。那是一个站着的人,从影子的比例来看,他很瘦,也不算很高,但在他的手里,却提着一样又细又长的东西。
他是谁?他提着的是什么?
杜易快速地转过头去,因为逆光的原因,他看到的仍然是一条削瘦的身影,但他却忽地眼前一闪,看清了那个人手里提着的,竟是一把尖利的长剑!
月光下,长剑的剑刃反射着***人魂魄的寒芒。
只是一瞬间,那条黑影已经快速欺了上来,***到了杜易身边的车后。他扬起手,长剑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圆弧,刃口向杜易的颈项劈了过来。
杜易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形暴起,全身蜷缩在一起,抱着头向一边滚了过去。他感到头顶一凉,然后有几缕被斩断的头发在空中飘扬。而那个人手中的长剑正好劈在了轿车的引擎盖上,溅起一团火花。
杜易翻滚之后,连忙站了起来,惊慌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瘦小的人定定地站在车边,冷冷望着杜易,突然张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口中高声大叫了一声,整个身体跳了起来,腾地越过了轿车的引擎盖,提着长剑向杜易扑了过来。杜易这才醒悟过来,撒开脚丫就跑。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救命!
柳溪镇里,这刻突然像没有人了一般,街道上空荡荡的,所有的房门都关着,如一座死镇。杜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很清晰,追赶着他的剑客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惊慌之中,最容易激发一个人的潜能。杜易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跑这么快,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看来神秘剑客的体力速度都没杜易快,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尽管如此,杜易还是没有放弃奔跑,又跑了几步,他就看到一扇微微拉开一丝缝的大门。
这是一幢低矮的平房,看上去很是简陋。里面也许有人吧!杜易思忖道。他顾不上礼貌,抬起一脚就踹开了门,大声叫道:“这里有人吗?快救命啊!”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片死寂。
无奈之下,杜易冲进厨房,抓起了一把菜刀,掂量了一下重量,正好很衬手。他提着菜刀又来到房门口,这时,他正好看到了那个提着长剑的神秘人,就站在门外东张西望。
月光下,杜易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大声叫道:“呀!怎么是你?!”
杜易怎么都想不到,提着长剑一路狂奔想要砍死他的神秘剑客,竟然是——龙老头!
他不是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的吗?他怎么现在却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他还提着尖利的长剑想要杀死自己?
龙老头看到杜易,又看到他手中的菜刀,愣了一下。突然之间,他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蓦地扔掉了手中的长剑,转身就往镇外跑去。
杜易与龙老头的惊讶程度并不相上下,这一瞬之间,他也定定地站在了门中,竟忘记了追赶,眼睁睁地看着龙老头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对于杜易来说,这一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先是听陈医生说死的几个人都有可能被偷走了器官,然后又有镇上的乡民受了蛊惑要来对他进行不利,接着又是变成植物人的病人突然复活要来杀他。
奇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不断发生,杜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惹到了哪路神仙。
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杜易提着菜刀,站在门边狠狠地咒骂。
忽然间,他的脚踝突然一凉,仿佛有什么液体滴到了脚上。杜易低头一看,月光下,竟看到脚上有几滴嫣红的鲜血。
这鲜血是哪里来的?杜易顺着血液滴落的方向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脸色变得一片苍白——血是从菜刀上滴下来的。
“龙老头明明是一看到我就转身跑了,我并没有拿菜刀砍他呀,这菜刀上怎么会有鲜血?”杜易纳闷地想,“也许是这家人正好今天晚上切了肉,忘记了洗刀,所以才会有血滴下来吧?可是也不对啊,如果是晚上切了肉,即使有血,那也该凝固了,不可能会肚下来的啊!”
杜易越想越不对劲,正当他疑惑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正在高声呼喊着一个名字:“陈医生,你在吗?”
杜易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诧异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r h3">02
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刘畅。他看到杜易站在门里,立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咦?杜哥,你怎么在陈医生家里?你还没走吗?”
杜易问:“哦?!这是陈医生家?”
“你不知道?”
杜易茫然地摇头。
刘畅焦急地说:“刚才我接到杨梅打来的电话,说龙老头在医院里病情有点反复,血压变得很不稳定,要陈医生去黑楼的病房看看。可她打陈医生的手机却没人接听,所以打到我这里来,让我帮忙去找找。我好不容易把那些来找麻烦的乡民劝走后,就马上来这里了。”
“啊?!龙老头病情反复了?不可能吧?”杜易惊声叫道。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刚才我亲眼看到他活蹦乱跳的,还莫名其妙挥着一把宝剑,想要砍死我!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变成他的剑下孤魂了。”杜易至今还感到一阵阵后怕,背心处散发出一丝丝凉意。
“这才不可能吧……杨梅一直在黑楼里陪护着龙老头的,他一个植物人,怎么会跑出来砍你?”刘畅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会看错的!我亲眼清清楚楚看到了的!”杜易斩钉截铁地答道。
刘畅迟疑了片刻,说“……龙老头会不会还有个孪生兄弟啊?”
杜易愣了愣。的确,龙老头被确诊身受重伤,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身边还有杨梅陪护,他又怎么能够跑出来手提长剑来杀杜易呢?孪生兄弟一说,却又实在是太过离奇了,又不是拍悬疑电影。即使是在悬疑电影里,孪生子阴谋也是个老到掉牙的桥段,早被弃用多年了。
难道还有其他解释?杨梅刚才打电话来说,龙老头病情反复,要陈医生赶快回医院。说起来,杜易看到龙老头的时候,大概正是杨梅打电话的时刻。难道是龙老头在病危的时候,元神出窍,心里惦记着自己是被杜易推下地基坑里,魂魄思量着要来找杜易报仇?
杜易身体颤了颤,心中充满说不出来的恐惧。
——难道我刚才看到的是龙老头的魂魄?难道龙老头已经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以后的日子,不是要常常受到龙老头的侵扰?
这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也许,只有回到医院里的黑楼,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医生在屋里吗?”刘畅问。
杜易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刚才为了躲避龙老头的追杀,看到这间屋正好没关门,才躲进来的。”
刘畅与杜易一起进了屋,草草看了一下,却并没看见陈医生在屋里。
“也许他已经去医院了吧……除了医院,我实在想不出来,在柳溪镇的半夜,他还能去哪里?”刘畅喃喃说道。
也许真是这样吧。大概陈医生是个敬业的医生,回到家后怕病榻上的龙老头有什么事,就主动去医院看看。杨梅打电话的时候,或许陈医生正好在去医院的路上,所以没接电话。
刘畅掏***机,打了个电话到医院黑楼的值班室,却没有人接听。
“走吧,咱们到医院去一趟,看一看就知道了。”刘畅拉着杜易,匆匆出了陈医生的家,快步向镇医院走去。
黑夜里的黑楼,显得更加孤独寂寥。在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周迪家的几个壮汉本来想拦住他们的,可当他们发现来的是发现周迪尸体的两个人,还以为他们是黑楼太平间的管理人员,所以不敢阻拦,直接放他们进了医院。
在进医院的时候,杜易向那个胳膊上有刺青的壮汉问了一句:“刚才你们看到陈医生进医院了吗?”
刺青壮汉摇头,说:“不可能进来的。有我们在,一个医生都别想进医院!”
“那你们看到一个老头从医院里出去吗?他很瘦,有点矮。”
壮汉还是摇头,说:“没看到,医院就这一个门,应该没有人出去过。”
听了这话,杜易的心里一阵阵抓紧。看来龙老头并没有出过医院,那在镇口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进了黑楼,走廊的灯很暗,镇流器呜呜直响,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来苏水的淡淡气息,这让杜易感到很不舒服。沿着萧肃的走廊,杜易与刘畅来到了护士值班室的门口。杜易踮起脚,从木门上方的玻璃窗望进去,然后失望地说:“里面没人。”
“也许在病房里给龙老头换药吧?”刘畅说。
他们又来到龙老头所在的病房,推开门,龙老头呼吸匀称地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后脑还插着几根管子,一动不动——他还在昏迷,绝对不可能跑到外面去追杀杜易!
杨梅去哪里了?她怎么可以把龙老头一个人留在病房里不闻不问?
龙老头的吊瓶马上就快输完了,刘畅阴沉着脸为龙老头换了只输液瓶。作为一个医生,刘畅的心里很不舒服,一个护士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正是杨梅。
“你去哪里了?”杜易问道。
杨梅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已经快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刚才在另一间病房躺了会。我怕龙老头输的液体完了,所以闹了闹钟,一到时间就马上醒来换吊瓶。”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龙老头的病床边。当她看到吊瓶已经换过了,连忙惊讶地问:“谁帮我换的?真是谢谢了。”
刘畅还是言归正传:“杨梅,陈医生回医院了吗?”
杨梅摇摇头,说:“我也在找他,他手机关了,找不到人,我才打电话让你去帮忙找的。难道他没在家里吗?真是怪了,他会去哪里?”
刘畅耸耸肩膀,说:“谁知道他去哪里了。陈医生这个人,一直都怪怪的。对了,你说龙老头病情有变化,现在他怎么样了?”
杨梅调皮地吐吐舌头,说:“现在没什么事了,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他的血压不稳定,所以去给陈医生打电话。谁知道电话打完,我回到病房,他又恢复正常了。我还后悔给你打电话呢,怕耽误你时间,让你白走一趟。”
刘畅苦笑着说:“我已经白走一趟了。”
杜易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插了一句:“杨护士,今天晚上龙老头没出去过吧?”
杨梅惊奇地答道:“出去?这怎么可能?龙老头病得这么严重,哪能出得去?”
“呃……那就当我没问过好了。”杜易悻悻地说道,默然垂下头,郁闷地左右张望。
杨梅笑语嫣然地说:“刘医生,杜先生,这会儿你们到医院来了,也好,帮我照看一下龙老头好不好?我去睡一会儿。对了,龙老太病情稳定了,陈医生说她老在医院里照顾丈夫,会影响心情,***引起血压不稳定,所以让她先回家休息了。我一会儿就在龙老太原来输液的那张病床上休息,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两人当然点头答应了。
杨梅走出病房的时候,细心地轻轻关上了门。这是护士的习惯,虽然龙老头已经变成了植物人,但杨梅还是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在关门的时候,担心声音大了会吵醒病人。
就在杨梅关上门的一刹那,杜易的眼睛忽然一亮,缓缓走到了门边。在门边的另一张病床下,摆着一双胶鞋,鞋底全是灰扑扑的泥土。
<er h3">03
杜易手里拎着胶鞋,嘴唇蠕了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畅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杜哥,你就别疑神疑鬼了。这双沾着泥的鞋,并不能说明龙老头就是袭击你的那个神秘剑客。说不定你当时只是一时眼花,而这双鞋是龙老头在跌进地基前就穿着的,沾上泥土也不足为奇。”
也许真是这样吧。再说杨梅一直呆在医院的黑楼里,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会来给龙老头换吊瓶,医院大门还有比保安还尽责的周迪家壮汉家属,龙老头又怎么可能偷偷离开医院来刺杀杜易呢?别忘了,龙老头是个植物人啊!
既然袭击他的不是龙老头,那又会是谁呢?杜易真真切切看到了袭击者与龙老头长得一模一样,他绝对不相信是自己眼花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个与龙老头长得一样的人吗?
杜易觉得头有点疼,他默不作声地坐在龙老头旁边一张病床床沿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淌下来,缓慢流入龙老头的身体里。
天知道龙老头还要躺多久才可以醒过来。
而这一切,都是杜易一手造成的。虽然刘畅帮他隐瞒了下来,但杜易却骗不了自己的良心。他感到深深的内疚,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杜哥,你还是睡一会吧……睡着了,就什么都忘记了。”刘畅劝说道。
杜易摇头,说:“我心里太乱了,实在是睡不着……”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刘畅摊开掌心,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颗药丸。
清晨的时候,杜易被一阵嘈杂的声音闹醒。他睡眼惺忪地走到走廊,看到走廊上全是人。大人小孩男的女的。
“怎么这么多人啊?”杜易一看到站在走廊上的刘畅,就好奇地问道。
刘畅解释道:“哦,今天调查周迪死因的市里警察又到医院来了,他们没找到周迪案件的线索,反倒发现了周家亲戚在医院里闹事。他们把几个壮汉都抓起来拘留了,理由是扰乱公共秩序。今天医院重新开放,没想到门诊部与住院部被周家亲戚搞得特别脏乱,今天让医院的勤杂工彻底做个大扫除,临时的门诊被安排到了黑楼里。”
他刚一说完,就看到走廊人群中,挤出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是一开始时,对案件一筹莫展的两个邻镇警察。
两个警察中,年龄大一点的一个,走到了刘畅面前,问道:“你们今天见着陈医生了吗?”
刘畅与杜易同时摇头。
“怎么回事,上班时间过这么久了,怎么他还没来上班?”年龄小一点的警察没好气地说道,“难道凶手真的就是他?他这会儿畏罪潜逃了?”
“别瞎说,陈医生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刘畅正色道。
老一点的警察连忙打了个圆场,说:“刘医师,我们也是想找陈医生了解一点情况。这样好了,大概陈医生现在还在家里休息,刘医师你带我们去一下陈医生的家里吧。如果不介意,我们也希望杜先生可以一起去。”
杜易脸上露出难色,犹豫地说:“要是我们走了,谁来照顾龙老头啊?今天病人这么多,杨梅肯定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护理。”
“呵呵,这事交给我吧,你们就安心地去办事。”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里冒了出来。说话的是那个想从杜易手里买下旧宅的王黎,大概他是刚从招待所过来,昨天晚上也没休息好吧,两只眼睛还显得有些红肿。看来为了得到那块地,他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好杜易,什么招式都使出来了。
好吧,看来只有这样了。
***来到陈医生的家门外,杜易心中又有了与昨天晚上到来时不同的感觉。昨天晚上,他是为了躲避追杀,才躲进了没关门的屋里。而这次来,则是与两个警察一起到这里来。杜易的心中已经平稳了很多,再也没有那种生死逃亡的感觉。
刘畅先在门外叫了几声陈医生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轻轻推了推门,木门应声而开。刘畅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两个警察与杜易跟在了后面进了屋。屋里只有几件很简单的旧家具,连衣柜也是用塑料布做成的简易衣柜。刘畅解释,陈医生是从外乡聘请来的医生,这间平房也是医院暂借给他居住的,而陈医生一向节俭,所以屋里的家具才这么简陋。
年老的警察先了先头,走到了布料做成的衣柜前,伸***来,捏住了衣柜上的拉链。
长长的一声“刷——”,拉练由上至下被拉开了。
“啪”的一声响,一只手从衣柜里落了出来,无力地拍在了年老警察的胸口上。只是一瞬间,一具已经呈死灰色的***尸体从衣柜里斜落出来,正好倒在了年老警察的脚下。
“噢——我的天!”在一旁的年轻警察率先发出一声尖叫,而年老警察也像是触电一般,高高跃起,登登登向后退出好几大步。
刘畅与杜易则都是一脸惊恐——他们已经认出来了,这具尸体正是陈医生!
而杜易也在第一时间,回想起曾经在那把菜刀上发现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