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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警察大惊失色,在他们的乡村警察生涯里,或许从来没真正看到过谋杀现场,他们的表现也并不像是两个真正的警察。他们的惶恐不安也传染地了杜易与刘畅,四个人几乎是同时,转身逃出了陈医生的家。
是的,恐惧是会传染的。
年老的警察还是最先恢复了理智,他先让年轻警察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去破坏现场,他则打电话通知了还在医院里调查的城里来的刑警们。
过了一会儿,几个城里的刑警赶到现场后,法医在听说了刘畅也曾经是名医生后,就让刘畅进屋协助现场勘测。当然,他只知道刘畅是个医生,却并不知道他是名牙科医生。
当刘畅跟着警察走进房间的时候,杜易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悄然跟在了刘畅身后,也走进了陈医生的家里。城里来的警察不知道杜易是什么来路的人,只以为和刘畅一样,也是医院的医生,所以也没做阻拦。
杜易与刘畅一样,最关心的就是——陈医生是怎么死的?他又为什么会死?
毫无疑问,陈医生是被谋杀的。他绝对不可能是自杀,没有人会把自己关在一只塑料布做成的简易衣柜里自杀。
陈医生的死因几乎是一目了然,在他的颈项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一看就知道是被掐死的。而考虑到前天夜里还在医院里发现了周迪的尸体,两件事的发现时间,挨得是如此之近,从警方的角度看,是必须要考虑能否并案处理。而判断是否并案的依据,就是看两起凶案的犯罪手法是否有近似的地方。
周迪尸体的胸口上,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他的心脏被摘走了。那陈医生也会不会也遭到了同样的对待呢?
答案是否定的。陈医生的尸体是***的,他的胸口上没有伤痕,浑身也没有血迹。在得知了结果后,城里来的警察很是沮丧。不能并案处理,就意味着他们在柳溪镇的工作量会加倍,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警察们结束了现场勘测后,杜易找到了一直在发号司令的警察,也许是队长吧。
杜易告诉了队长昨天夜里他被人拿长剑追杀的事,起初队长还产生了兴趣,以为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但当他听到杜易说怀疑是一个躺在医院黑楼里的植物人所为时,他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没好气地将嘴里的烟头弹得远远的,齿缝间迸出三个字:“乱弹琴!”
杜易连忙解释:“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我的车轮胎被人放了气,我怀疑就是那个剑客干的!他想杀了我,就得先让我没法离开柳溪镇。要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去镇口看一下,我的车就停在那里,轮胎真的被人用铁钉子戳破了。”
队长冷笑了一声,指了指来自邻镇的那一老一少的警察,说:“我们是刑警,只管刑事案件。你的车轮胎被人放了气,这是治安事件,你就去找他们解决吧。”
虽然杜易心中很是不满,但却无计可施。他无奈地望了一眼刘畅,刘畅也只好报以无可奈何的苦笑——也许在刘畅的心里,也一直认为杜易只是看花了眼。一个植物人怎么可能提着长剑去追杀他?
与警察们一起退出陈医生住的屋子,已经是接近中午吃饭的时候了。杜易对刑警队长说:“队长,我的车被损坏了,可我现在有急事要回城里去。请问我能不能搭乘你们的警车回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他再也不想去管什么老宅,什么植物人,什么凶杀案!他只想回到亲爱的大学,去做一名大学教师。他从来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校园是如此的美好,即使他最心爱的女人,就死在校园里他的眼前。
可惜,队长只是冷冷朝他瞟了一眼,然后说:“不行!现在这个案子还没结束,你作为一个外来的陌生人,并且昨天晚上还在案件现场出现过,不可避免地有一定嫌疑。你绝对不能离开柳溪镇,而且还要随时准备接受我们的传讯!”
杜易愤怒地挠着头皮,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他不知道自己是惹到了哪路神仙,现在居然还成了犯罪嫌疑人,这实在是让他感到不能接受。
在法医的要求下,陈医生的尸体被送到了柳溪镇医院的黑楼太平间里。
看着警察们渐渐远去,杜易心里很难受。刘畅安慰着他,说:“杜哥,别想那么多了。你又怎么会是凶手呢?那些警察都是吃干饭的,案子没见他们破多少,但好人却冤枉了很多。刚才他们也对我说了,我昨天晚上也在现场出现过,所以我也成了嫌疑人之一,不准我离开柳溪镇——这不是活脱脱的指鹿为马吗?”
“唉……”杜易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刘畅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对杜易说:“是王黎打来的。今天他在医院里呆了一上午,估计可能是他现在饿了,想来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刘畅抽***机,凑到耳朵边,大声问道:“王黎啊,什么事……啊?!什么?龙老头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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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老头醒了?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呢?
植物人苏醒了,对于龙老头本人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做植物人是多么一件痛苦的事,像株植物一样存在着,却不知道世事变幻。会呼吸,却不会思考。指甲和头发都会变长,但肌肉却会逐渐萎缩,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但是对于杜易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了。龙老头醒来后,肯定会指证他是被杜易推下地基里的。赔钱事小,被杨梅知道杜易以前所说的见义勇为全是假话,那才会让杜易大跌颜面。不知为何,杜易总觉得杨梅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从苏叶递给他的笔记本里发现电话号码时一样的感觉,杜易看到杨梅后总会觉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难道我这是爱上杨梅了?不可能!绝不可能!杜易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自从苏叶死了后,我已经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回到医院的黑楼,走廊上的病人还是那么多。杨梅和王黎站在走廊上,一看到杜易与刘畅,赶紧就迎了上来。
“现在龙老头怎么样了?”杜易关切地问道。
“苏醒了……但是很虚弱,神智也不是很清醒……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失去记忆了,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出来。”杨梅道。
一听这话,杜易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既然醒了,那就太好了。把龙老头交给龙老太,我和刘畅就终于可以不再管这事了。”
“唉……”杨梅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刚才我们医院的人去通知龙老太,没想到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怎么了?”
“龙老太根本就没在家里,问了一下镇里的人,他们说看到昨天夜里龙老太回了家,就收拾起屋里的东西,一个人趁着夜色离开了柳溪镇。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她们还有什么亲戚。”杨梅说道。
“怎么会这样呢?她会去哪里啊?”刘畅也是一脸的惊讶。
“有镇上居民在猜测,一定是龙老太看到龙老头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苏醒。她害怕龙老头成为她一辈子的累赘与负担,所以一回到家,就收拾屋里所有细软,把龙老头抛在了医院,一个人出走了。”
的确,这是一个很有道理的分析。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有什么好指责龙老太的,从他们住的那间低矮的屋子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生活很贫穷,贫贱夫妻百事哀,就连龙老头住院的费用,都是杜易先拿出来垫付的。龙老太也不知道龙老头会苏醒得这么快,所以杜易也完全理解龙老太的做法。
可是,龙老太不出现,照顾龙老头的任务又得落到杜易的头上。虽然在别人眼里看来,龙老头与杜易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杜易却心知肚明,龙老头落到这一步,全是拜自己所赐。而在潜意识里,他或许更想在杨梅的面前,伪装成一个正直青年的模样吧。
杜易忐忑地踏进病房,龙老头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四肢无力,但却两眼圆睁,青筋毕露。他一看到有人进来,就小声含糊地问:“你们是谁?”
杜易试探地问:“龙老先生,您不认识我吗?”
龙老头摇摇头。
“那你知道你是怎么住进医院的吗?”
龙老头还是摇头。
“那你知道罗家老宅吗?”
龙老头的眼中突然爆出一道精光,脖子上的青筋变得更明显了。他嘶哑着声音,大声叫了起来:“有鬼啊!有鬼!大宅的地下有邪灵!邪灵已经放出来了,我们谁都逃不掉!”
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报警声,杨梅走过来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地叫道:“不好了,他的情绪太激动,血压上升。你们就别再说让他激动的话了!现在你们全都出去,我叫医生来。”
出了病房,杜易对刘畅说:“龙老头必须得有人照顾,白天医院有护士,晚上的护理就成问题了,这小医院也没太多的护士。龙老太失踪了,看来我还是得在晚上到这里来照顾陪护。”
王黎马上接过话来,说:“杜先生,这事我也能帮上忙的,你一个人值守通宵,身体哪能受得了。这样好啦,晚上吃过晚饭,我也过来。上半夜我来照顾龙老头,下半夜你来换我的班。”
杜易感激地握住王黎的手,说:“真是太感谢你了。王哥,你是想买那块老宅的地吧?宅子我也懒得去估价了,等这事结束后,你看着办就是了。”
王黎顿时兴奋莫名,他搓着手,说:“杜先生,这怎么好意思?价钱方面你放心,我绝对不让你吃亏。既然这样,杜先生,我能不能早一点找人运走老宅的砖块?”
“当然可以,你现在就可以找人了。”杜易点头道。
王黎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立刻摸***机,打起电话邀约人手。
“杜哥,晚上还要辛苦,现在正是吃饭时候,吃完饭你先去休息一会吧,反正我们都不能离开柳溪镇,时间还长着呢。”刘畅劝说道。
龙老头醒了,不再会变成植物人,而他正好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因此杜易的心情非常好。他点点头,刘畅的这个建议很不错,两人并肩走出了医院的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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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风高,宜杀人,亦宜照顾病人。
杜易晚上很早就吃了饭,然后吃了一颗刘畅给的药丸,先睡了一觉。给闹钟定了时间,接近午夜的时候,杜易就醒了过来,洗了一把脸就向柳溪镇医院赶去。
在黑楼里,他看到两眼熬得通红的王黎,很不好意思地说:“王哥,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了。”
王黎声音洪亮地答道:“好啊,我先回招待所了。不过,我还得先去老宅那边看看去。明天白天工人就要过来了,我去估量一下工程量有多大,好安排时间。”
“呵呵,王哥,你可真敬业啊。”杜易笑道。
王黎离开后,杜易坐到了龙老头一旁的陪护床上。龙老头正呼吸均匀地打着鼾,胸口一起一伏,看上去很是平静。一天的药水已经输完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龙老头是睡着了,可陪护的人必须整夜睁大眼睛守在一旁。
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
杜易是吃过药后睡的觉,在药劲还没完全过去的时候就被闹钟闹醒了。有过这种经验体会的人都知道,这样会很难受的。睡意汹涌而来,自己却还得强撑着不能闭眼,这完全称得上是一种酷刑。
杜易为了保持情醒,先是翻了一下王黎留下的杂志。本来杜易以为像王黎这样的包工头,看的大多都是什么《茶余饭后》《经典故事》之类的大众读物,没想到竟然发现两本《咬文嚼字》和《国家地理》杂志。真是人不可貌相,看来王黎读书的品位,竟和杜易差不多一个类型。
不过,杂志还是太薄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杜易已经翻完了杂志。为了打发时间,他甚至把杂志封底的广告也看了个遍。
人在无聊的时候,是最容易滋生困意的,即使是对一个神经衰弱的患者,也是如此。所以说,医生常常建议患失眠症的病人在睡觉的时候数羊,也数羊就是一件天底下最无聊的事。
果然,杜易一扔开杂志,两只眼皮就开始打起了架,四肢也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他好想躺在床上,平摊四肢,彻底地睡上一觉。
“不行,不能睡!龙老头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要是他一会突然血压上升,而我又不知道,那会酿成大祸的!”
“没事,睡吧。王黎在病房里呆了这么久,龙老头也没出什么事。睡吧,就睡一会儿,别睡太沉了。不是还有监护仪吗?血压变化,监护仪会报警的。你就睡吧。”
在杜易的脑海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终于,杜易双手张开,呈一个大字,躺在了陪护床上。在闭上眼睛之前的一秒,他提醒自己,千万别睡太沉了。在闭上眼睛之后的一秒,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中,他开始做梦。他梦到自己渐渐浮上了空中,他向下望去,看到了躺在陪护床上的自己,还看到了同样躺着熟睡的龙老头。病房里蓦地出现一团紫色的雾,有风嘶嘶地从窗户里灌了进来,紫雾渐渐被吹散。一片模糊之中,杜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龙老头突然缓慢地站了起来,像个鬼魂一般,双腿僵硬,颈脖挺直。他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正前方。他站在了正在熟睡的杜易身前,枯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在龙老头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柄锋利到闪烁着夺人魂魄光芒的长剑。他冷笑着,举起手中的剑,望了一眼打着鼾的杜易,笑容突然消失。
剑,轻盈地落下。一蓬鲜血从依然沉睡的杜易颈项中腾起。周遭一片夺目的红。
在这一刹那,杜易醒了过来,他感到颈窝有一丝凉意。摸了摸颈子,还好,一切是个梦,头还好好安在颈子上的。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阵后怕,他扭头望向龙老头躺着的病床,突然之间,他感觉心跳加速,砰砰乱跳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
——龙老头正慢悠悠地伸***来,拔去了插在鼻孔里的氧气管。他缓缓站了起来,两只眼睛蓦地睁开,却没有一点精气神。他转过头来,望向杜易,四目对接,龙老头的眼里写满了冷漠,眸子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就像一个死人的眼睛。
他怎么站起来了?他不是一个刚刚苏醒的植物人吗?他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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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易恐惧地看着龙老头。当他看到龙老头的一双眼睛时,不由得背心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龙老头的眼睛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冰一般的冷漠。一双瞳仁,如白昼的猫眼,收缩得几乎看不到。
龙老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偶人,但更像是一具被***纵的活尸。
杜易战战兢兢,牙齿打着战,声音颤抖地问道:“龙……龙老先生,你……”他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了,只好收住话头,定定地望着龙老头的眼睛。
龙老头的眼里,还是像冰一般冷漠。他根本没理会杜易,继续慢慢从病床上翻身爬了起来。他的两眼直直地望向正前方,头转向哪个方向,他就盯着哪个方向,颈子像是被固定了一般。
无边的恐惧在杜易的心理逐渐滋生暗长,如海滩上舔噬沙雕城堡的潮水一般,一点一点地占据,不留一点缝隙。
龙老头对杜易视而不见,他缓慢经过杜易身边,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
“他为什么看不到我?他这是怎么了?”杜易心里全是无法形容的惊骇。突然之间,两个字电光火石一般刺进他的脑海——梦游?!
“龙老头这是在梦游吗?”杜易大惊失色。他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的虚弱老人,竟然可以在梦游的时候如常人一般行走。不过说来也有道理,像《茶余饭后》之类的地摊杂志里,也经常提到诡异的梦游,一些人在梦游的时候,可以如杂技演员一般,在危险之极的房顶上闭着眼睛到处乱窜。
梦游是一种无法预知的怪异生理现象,旁人绝对不能随意叫醒他,否则会让梦游的人立刻昏厥过去,甚至一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龙老头在前一天夜里,还是像一株植物一般,只会呼吸不能思考的植物人,要是在他梦游的时候,突然叫醒他,也许他真的会***陷入永久的昏迷中。所以杜易不敢再叫龙老头的名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龙老头扭开病房的木门,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上。
已经在后半夜了,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龙老头闭上眼睛,在走廊上行走,他就像一个幽灵,轻飘飘,又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地上拂过。
杜易担心龙老头在梦游的时候遭遇意外,只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跟在了龙老头的身后。
龙老头在走廊上转了几个圈,忽然一闪身,消失在了一扇太平门的后面。那是出黑楼的太平门,杜易赶紧加快了脚步,也跟着龙老头出了楼。
后半夜的柳溪镇,夜很黑,风很大。听得到远处树叶飒飒作响,还有乌鸦在空中哀鸣的声音。乌鸦“嘎嘎”的叫声似乎由远及近,正渐渐向柳溪镇医院所在的地方聚集,杜易不禁想起龙老头发生意外坠进老宅地基的那个夜晚,从外乡请来清理废砖的年轻人曾经说过,乌鸦是喜欢嗜食腐烂尸体的鸟类。这么多乌鸦聚集在医院附近,难道这里有尸体让它们觊觎吗?
一想到这里,杜易就情不自禁浑身一个哆嗦。
龙老头旁若无人地围着黑楼转着圈子,当他走过一个花坛的时候,突然蹲了下来,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花工用来修剪枝叶的大号剪刀,虽然刀柄已是锈迹斑斑,但刃口却异常锋利。
杜易正在纳闷龙老头为什么要拾起修剪枝叶的大号剪刀时,龙老头已经站了起来,又行尸走肉般踱到了黑楼的墙边。他站到了一扇紧锁的铁门之前,那是太平间,杜易曾经在上一个夜晚来过这里,还发现了周迪的尸体。龙老头到这里来干什么?正在杜易思忖的时候,龙老头已经抓住了铁门的门把。“吱呀——”铁门应声而开,龙老头的身形又是一闪,已然钻进了停放尸体的太平间中。
杜易的头顶上,传来几声令人***的“嘎嘎”声,是觅食的乌鸦在哀嚎。几只饿得慌了神的乌鸦竟盘旋着落了下来,从推开一条缝的铁门之间穿越而过,飞进了太平间中。
杜易这次是真的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像粘稠的胶水一般将他吞没。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昨天还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现在竟然在梦游的时候,行动自如地偷偷溜进了停尸间,手里还提着一把大号的剪刀。
太平间里一片黑暗,就算杜易站在门口偷偷向里面望去,也什么都看不到。再说他还担心梦游着的龙老头的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剪刀,要是龙老头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刺伤了杜易或在剪下了杜易某样凸出的玩意,不仅杜易哭都哭不出来,龙老头也会因为没有判断能力而不用负上任何责任。所以杜易还是选择了一直站在花坛之后,想看看龙老头还要做什么。
几分钟后,龙老头浑身僵直地从太平间里走了出来,一只手提着剪刀,剪刀上,似乎滴着暗红色的不明液体。他的另一只手则捧着什么神秘的东西。他对直向杜易躲着的那个花坛走了过来,杜易连忙向后缩了缩,躲在了一丛灌木之后,战战兢兢看着龙老头。
龙老头在杜易面前的地方,忽然蹲了下来,伸出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在地上使劲刨着土。只一会,地上就被刨出一个不深也不浅的土坑。土坑挖好后,龙老头从怀里取出一个铁盒子,放进了坑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土覆上。
——他在土里埋的是什么?
龙老头转过身,向黑楼临时住院部的太平门走了过去。瞬间之后,他消失在了门后。
他大概是回去继续睡觉了吧。
杜易头顶着杂乱肮脏的蜘蛛网,从花坛后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看了看那堆新土,正准备去挖开看看的时候,忽然警觉地抬起头,向黑楼的太平门望了一眼。这一眼又让杜易大惊失色,他看到龙老头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把大号的剪刀。
必须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杜易扭过头来,看到了被推开一条缝的太平间。他连忙用百米冲刺般的速度,钻进了太平间里。一进太平间,他就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敢躲在铁门后,偷偷看龙老头到底要做什么。
龙老头又站到了那堆新土前,扔掉了大号的剪刀,然后蹲下,在地上拣了一大把树叶。龙老头站起身后,把拣到的树叶小心翼翼地撒在了新土上,想要掩盖住那些才翻出来的新土。
做完一切,龙老头拍了拍手,眼神却依旧迷离茫然。他缓缓转过了身,***向黑楼走去,然后终于消失在了太平门之后。
停放尸体的太平间里,浓重的血腥味让杜易恶心得掩住了鼻子。屋里还有几只扑腾着翅膀的乌鸦,扇动的翅膀将恶臭的气味刮到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刚才龙老头在太平间里做了什么?他一定是在屋里偷走了一只铁盒子。那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杜易心里充满了恐惧的好奇,他摸出了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火光惊起了那几只乌鸦,乌鸦为了躲避光亮,惊慌失措地在屋里乱窜乱飞,接连发出“嘎嘎”的叫声。
点着打火机,杜易走到了太平间中央,朝靠在墙壁一隅的尸屉望了一眼。他看到一格尸屉被拉了出来,几只乌鸦正伫立在尸格上,冷冷地望着他。
杜易的手指忽然一热,是打火机燃得太久了。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指,火苗顿时熄灭,屋里陷入粘稠潮湿的黑暗中。杜易摸索着向前走去,当他感觉已经走到尸屉前的时候,他又点着了打火机。
一张死人的脸出现在杜易的面前,这个死人他认识,昨天还和他一起喝过酒——他是柳溪镇医院的陈医生!
胆子不小的乌鸦,在杜易点燃了打火机还没走。它们蹲在陈医生的尸体旁,勾着身子,正专心地啄着陈医生胸膛上的肉。胸肌的味道一定很甜美!
而陈医生,他的胸膛血肉一片模糊,身上的皮肤被划开了一条粗糙的口子——从粗糙生硬的伤口来看,好像是被剪刀剖开的!
血肉模糊的一团中,还可以隐约看到白森森的肋骨碎片,以及同样白森森的肌腱、神经。
“天啦!”杜易手指一颤,手里点燃的打火机也应声落到了地上,屋里***一片漆黑。杜易登登登向后连续退出好几步,然后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龙老头偷偷钻进停放尸体的太平间里,原来他是拿大号的剪刀,剖开了陈医生尸体的胸口!他从屋里拿出的铁盒里装的是什么?难道是陈医生体内的某个器官?
杜易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终于一口气提不上来,“哇”地一声在太平间里呕吐了起来。
吐得是那么厉害,他几乎把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等他好不容易停止呕吐,吐无可吐的时候,杜易喘着粗气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中,他看到了乌鸦前仆后继从门缝里涌了进来,聚集在陈医生躺着的尸屉边缘,动作一致地啄食着陈医生胸膛上的美味佳肴。他一下忍不住,***勾下了腰——他,又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