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王唯礼八十八了,一副消瘦的模样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
“夜葬啊?从我小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了,出葬时不能说话。”王唯礼谢过了余光递来的龙凤烟,呷了一口茶叶开水,脸色严肃地向做着笔记的余光等人说道。
“那是民国的时候了,我还是一个小孩,一次我去水塘里捉了泥鳅后回家,已经是深夜了。哪个时候的树林子比现在多,也要茂密了很多。山路上静悄悄的,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亮光传过来,抬眼望过去,差点没把当时的我给吓出尿来。”屋里一片寂静,一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族长讲述以往的故事。
王唯礼吐出了一口烟雾,他的脸隐藏在烟雾的后面,变得越发的朦胧。
“我看到,一个人这前面挥动着火把,后面八个人抬着棺木,整个送葬的队伍却没有发出丁点的声音,只有脚步的沙沙声。以前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不知道是什么,我想要问,可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还好那个时候我没有说话,不然下一个凶死的人就是我了。送葬的人全都低着眼睛,只看着青石板路,根本不理会站在路边的我。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哭声,实在是吓死人了。我憋着气让过了送葬的队伍,飞跑着回了家,才觉得腿肚子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我老妈妈见了,问了我,才笑着说那是送夜葬的。我倒是吓得不轻,连着在家里睡了几天,后来请了个观花婆来撒了米,我才回过神来……”族长讲到这里,一脸的惊悸,似乎这么多年来还惊魂未定,似乎八十年前的那幕还在眼前继续发生一般。
余光示意翁蓓蓓认真把老族长的话记录下来,他知道,这是最原始的丧葬习俗样本,有着巨大的研究价值。
王唯礼咳了一声嗽,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继续说道:“后来就到了兵荒马乱的年光,镇里驻扎了兵马,隔三岔五的花两三个时辰穿过山路到我们恶诅村来拉壮丁,谁要是不从,一颗花生米就让你报销。所以村里凶死的人就特别多。夜葬看着看着就习惯了。我从一开始看着别人送葬,到自己也去当抬棺手,后来又学做了地理先生。好在只要送葬的时候不出声不吭气,也不会有什么恶报。现在我是老了,不能再跟着去送葬了,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不能乱套,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余光:“哦,对了,你们晚上也要跟着送夜葬的队伍去看看吗?”
余光点了点头。
王唯礼皱起了眉头:“年轻人啊,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恶诅村邪得很,你们不知道规矩的,万一在路上发出了声音,哪个人都救不了你们的。”
余光不想失去这个考察的机会,连忙应道:“我们绝对不会出声的,一定会遵守你们这里的风俗。我们都是本着科学考察的目的,绝不会做出让你们难做的事。”
出了族长的草屋,余光对自己的三个学生说道:“听见了吗,晚上跟着去夜葬的时候,你们一句话也不要说,只能用眼睛看,拿脑子记。”
“嘁……”沈天应道:“知道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长街的一隅,有人正向他挥着手。仔细一看,正是那个晚上的抬棺手,他的学弟王明生。王明生躲在一幢茅草房拐角的阴影中,四处张望着,小心翼翼地向沈天和吴勇做着手势,鬼鬼祟祟地叫他们过去。
吴勇给余光解释了一声,就和沈天向王明生走了过去。
余光摇了摇头,就带着翁蓓蓓向村外赵家大宅的别墅走去。
赵家大宅在村外的半山腰上,依山势而建,青砖绿瓦,白色的外墙。墙里栽着几棵很高的柳树,柳叶扬过了围墙,在墙外飘飘絮絮,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黄铜大门外左右摆着一对花岗岩石狮,门上挂着两个兽头门环。余光叩了叩门环,闷响了几声,倒也算得上洪亮。过了一会,一个身着麻衣的五十多岁的老人拉开了门。
“是赵先生吗?”余光问道,顺手递过了自己的名片。
这老人看了看名片,然后恭敬地说道:“原来是本市大学的余教授啊。赵先生今天一早就去镇上了,他去镇上的网吧传一份稿件给出版社。他早上六点就出门了,如果不耽误,下午五点左右应该能回来。我是这里的管家,我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头就是了。”
余光的眼角散过一丝失望,他应道:“哦,原来赵先生不在啊。我们是来考察恶诅村夜葬的丧葬习俗,也顺便来叨扰一下赵先生。既然先生不在,夜葬会在晚上八点出发,我们晚上六点左右再来求见好了。”
“好。”老陈头说道:“那就请几位晚上再来好了。我会向赵先生通报,顺便准备好晚上的用餐,也请几位晚上一起来共进晚餐。”
余光和翁蓓蓓怅然若失地离开了赵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