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洛斯·弗兰奇的大宅坐落在哈德逊河下游的河滨大道边上,正对着哈德逊河。这是栋老房子,看上去显得有些灰蒙蒙的。房子离大道还有段距离,院落四周绕着精心修剪的灌木丛,最外面护着一圈低低的铁栅栏。
奎因警官、埃勒里·奎因和韦斯特利·威弗走进客厅时,维利警官已经到了,他正和另一位侦探谈得起劲。看到有人进来,那位侦探立即转身离去。维利转向上司,脸上的神情显得烦躁不安。
“我们找到了线索,警官。”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昨晚拉过弗兰奇夫人的那辆出租车。这是耶罗出租公司的一辆车,经常在这附近载客。我们找到了司机,他还清楚地记得昨夜的搭车人。”
“我估计……”警官愁容满面地说道。
维利耸耸肩:“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昨晚11点20左右,她从家门口上了他的车。她说要去第五大街,他就往第五大街的方向开。刚到三十九街,她就让他停车。她下车后,付了钱。收完钱,他就开车走了。他确实看到她穿过大街向百货商店走去。就这些。”
“这确实算不了什么。”埃勒里低声咕噜道,“他在途中停过车吗?——一路上,她和什么人见过面吗?”
“这我也问过了。她什么都没干,奎因先生。车到三十九街前,她什么话都没说。当然,他倒是提到路上很挤,不得不几次停车。很可能有人在停车期间进了车,然后又出去了。但司机说绝对不可能,他没发现任何不对头的事。”
“如果他很警觉的话,他自然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警官说着,叹了口气。
一位女佣来替他们拿帽子和大衣,玛丽安·弗兰奇紧接着走了出来。她握了握威弗的手,向奎因父子淡淡一笑,便站在那儿等候他们的发落。
“不,弗兰奇小姐,现在还不到麻烦您的时候。”警官说道,“弗兰奇先生怎么样了?”
“好多了。”她不好意思地道着歉,“我在寓所时的表现确实令人讨厌,奎因警官。我知道您会原谅我的——看到爸爸晕过去,我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需要原谅的,玛丽安。”威弗打抱不平道,“我想警官也是这个意思,他当时并不知道你父亲的情况竟然那么糟。”
“好了,好了,威弗先生。”警官和蔼地说道,“弗兰奇小姐,您认为弗兰奇先生半小时后能见我们吗?”
“嗯……如果医生同意的话,警官,当然可以。噢,我的天!怎么都站着?大家请坐下吧。这些乱糟糟的事搅得我心烦意乱……”她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众人纷纷就座,“您知道,警官,”玛丽安接着说道,“有位护士正陪着爸爸,医生也还没走。另外还有一位老朋友,格雷先生。我去问问,好吗?”
“去吧,亲爱的孩子。你能否请霍坦丝·安德希尔小姐来一下?”
玛丽安刚出屋,威弗便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地追了出去。不一会儿,大厅里便传来了她的惊呼声:“哦,韦斯特利!”一切突然都静了下来,接着,又传来一阵令人生疑的轻柔声响,最后传来的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认为,”埃勒里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威弗向维纳斯女神献上的芬芳之吻……真不明白老塞洛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韦斯特利,大概是嫌他既没钱又没地位吧。”
“是吗?”警官问道。
“我猜是这样的。”
“嗯,这都不关咱们的事。”警官灵巧地吸着鼻烟,“托马斯,”他说道,“伯尼斯·卡莫迪的下落你打听得怎么样了?有线索吗?”
维利的脸比平时拉得更长了:“只找到一个线索,但根本无济于事。昨天下午,一位日间巡逻人员看到这位叫卡莫迪的女孩离开了家。他是位受雇于私人的专职警官,专门负责在这附近巡逻。他平时见过这女孩。昨天下午,他见她沿着河滨大道,急匆匆地向七十二街赶去。她显然不是在等人,而是要去某个地方,因为她看上去像是在赶时间。他没有过多地关注她,只不过是随便看了她几眼,所以没法说清楚她在河滨大道上走了多远,也不能判断她是否拐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糟透了。”警官看上去心事重重,“那个女孩很重要,托马斯。”他叹了口气,“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多派些人去打探她的下落。我们必须找到她。她的相貌特征、身上穿的衣服等等,你应该都清楚吧?”
维利点点头:“清楚,我们已经派了四个人去找她。任何的蛛丝马迹,警官,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霍坦丝·安德希尔走了进来。
埃勒里站起身来介绍道:“爸,这位是管家安德希尔小姐。安德希尔小姐。这位是奎因警官。警官有几个问题要问您。”
“我就是来回答问题的。”管家答道。
“嗯,”警官盯着她,说道,“我儿子告诉我,安德希尔小姐,昨天下午,伯尼斯·卡莫迪小姐瞒着她母亲离开了家——实际上,是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的。是这样的吗?”
“是的。”管家回答得非常干脆。她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瞥了眼笑容满面的埃勒里,“不过,我倒不明白,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您当然不明白。”老先生说道,“这是卡莫迪小姐躲开她母亲的惯用伎俩吗?”
“我根本不知道您想说什么,警官先生,”管家冷冷地答道,“但如果您是想暗示那女孩……好吧!是的,她一个月要溜出去好几次,招呼也不打就偷偷出去,通常都是三个小时后才回来,每次回来后,弗兰奇夫人都要冲她发通火。”
“您大概并不知道,”埃勒里慢悠悠地问道,“每次她都去了什么地方?或者她回来时,弗兰奇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霍坦丝·安德希尔咬牙切齿般地说道:“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母亲也不清楚。这就是弗兰奇夫人发火的原因。伯尼斯从来不告诉她母亲。她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任凭她母亲大发雷霆……当然,上星期是个例外,当时两人确实吵了一架。”
“噢,一周前发生了特殊事件,呢?”埃勒里问道,“弗兰奇夫人那时大概已经知道了一切?”
管家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是的,我觉得她知道了。”她的声音更加冷静了。她突然对埃勒里产生了兴趣,“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估计她查出了伯尼斯去了什么地方,所以两人为此吵了一架。”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安德希尔小姐?”警官问道。
“上个星期一。”
埃勒里轻轻地吹了声口哨。他和警官交换了一个眼色。
警官往前倾了倾身:“告诉我,安德希尔小姐——卡莫迪小姐偷偷溜出去的那些日子——日期是否相同?或者是各有不同?”
霍坦丝·安德希尔看看警官,又看看埃勒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了。”她慢吞吞地说道,“并不总在周一。我记得有一次是周二,接着是周三、周四……她确实是每周出去一次,而且日子都是连着的!但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其中意义深远,安德希尔小姐,”埃勒里皱着眉头答道,“远非你我所能猜透……从早上到现在,弗兰奇夫人和卡莫迪小姐的卧室有人动过吗?”
“没人动过。我听说店里出事后,就把卧室门锁上了。我不知道,但是……”
“但是,这可能很重要,安德希尔小姐?”埃勒里替她把话说完了,“您真聪明……请领我们上楼看看好吗?”
管家无言地站起身来,走进大厅,登上了宽宽的中央楼梯,三个男人跟在后面。她在二楼停了下来,从黑绸围裙里掏出串钥匙,打开了一扇门。
“这是伯尼斯的屋子。”她说着,站到了一边。
他们走进了一间以绿色和象牙色为主色调的大卧室,屋里摆放着豪华的仿古家具,一张宽大的华盖床格外引人注目。尽管屋里摆着镜子和各种颇具异域风情的家具,而且室内的颜色也很鲜亮,但不知为什么,仍让人觉得压抑。整间屋子透着股寒气。阳光透过三面大玻璃窗洒入屋中,非但没给整间屋子带来暖意,反而更突出了它的毫无生气。
埃勒里进门时并未在意这屋子的怪异。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床边的一张大桌子上。这是张刻有俗丽图案的桌子,桌面上摆了只烟灰缸,堆了满满一缸的烟头。他快步穿过屋子,拿起烟灰缸看了看,又把它搁回桌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安德希尔小姐,早上您锁门时,这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就在这儿吗?”他突然问道。
“是的,我没碰任何东西。”
“这么说,从星期天起,这屋子就没打扫过喽?”
管家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星期一早上伯尼斯起床后,佣人们来收拾过。”她气冲冲地吼道,“我可不愿意有人诋毁我的家,奎因先生!我……”
“为什么不在周一下午打扫呢?”埃勒里笑着打断了她的怒吼。
“因为女佣刚收拾好床,伯尼斯就把她赶出去了。这就是原因!”管家气呼呼地解释道,“那孩子根本没来得及清理烟灰缸。希望这答案令你满意!”
“确实满意。”埃勒里低声自语道,“爸——维利——来一下。”
埃勒里无言地指了指烟蒂。烟灰缸里至少堆了30个烟头。所有的烟一律都是一种土耳其产的淡味烟,而且都只抽了三分之一就被掐灭了。警官捡起一个烟蒂,仔细看了看香烟嘴边的镀金小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问道,“它们和寓所牌桌上的烟是同一个牌子。不过,这女孩肯定是神经高度紧张。”
“但你看这长度,爸,长度。”埃勒里轻声说道,“不过,没关系……安德希尔小姐,卡莫迪小姐一直就抽‘公爵夫人’这个牌子吗?”
“是的,先生。”管家不情愿地答道,“她抽得也太凶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她从一个希腊人那儿买这种烟,他的名字很怪——大概是叫桑索斯吧——他专门为上层社会的年轻女士们特制香烟。这些烟都是有香味的!”
“我估计,应该是长期订货吧?”
“您估计得非常正确。烟抽完后,伯尼斯只需重复订购就行了。她一次总是订上一箱,共有500支……伯尼斯就是这样,但你们不能因此就对这可怜的孩子有看法,因为许多年轻女士都有这个坏习惯——但她确实抽得太多了,这不仅不得体,而且也不利于健康。她母亲从不抽烟,玛丽安和弗兰奇先生也不抽。”
“是的,是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安德希尔小姐,谢谢您。”埃勒里从他那精巧的袖珍工具箱里取出一个玻璃纸袋,不慌不忙地将烟灰缸里的脏东西全倒了过去。他将袋子递给了维利。
“你最好将这东西带回局里,把它和这案子的其他存档纪念品搁在一起。”他轻快地说道,“结案时,它会派上用场的……安德希尔小姐,请允许我们再占用一点您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