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增村慎太郎。在这所高中教理科。同时兼任女子乒乓球部的顾问和教练。”
“女、女子乒乓球部……”
刚刚开始四秒种,袴田“肯定没问题的”毫无根据的自信就剧烈的松动了。果然事件与女子乒乓球部有关。
“袴田?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请继续。”
“……那么增村先生,你发现了朝岛友树的尸体,是第一发现人吧?”
“是的。……当时我就在这栋建筑物里。”
“你是怎样发现尸体的?能请你从刚来到这里时开始说明吗?也许你已经向本地的辖警说明过,但请你再讲一次。”
“好的。……我想想,我今天是正好三点来到体育馆。与放学的时间一样。”
“与下课同时呢。你一直是这个时间来吗?”
“不,往常会更晚一些,今天刚好第六节没课,所以提前来了。”
与锐利的目光相反,仙堂举止十分礼貌,似乎让增村产生了安心感,逐渐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刚好三点整,没有记错吧?”
“嗯。这里听能到打铃声,我记得一起进入体育馆的叫做佐川的部员看了眼表,说了句‘刚好三点呢’。”
“你是和学生一起来的?”
“嗯。我从办公室过来的途中遇到的。我还想着明明刚下课动作还真是快,似乎是她所在班级早下课了十分钟左右。”
“是的。我已经在办公室确认过,只有二年级D班提前下课了。”
站在旁边的白户向仙堂耳语。
“原来如此。当时体育馆里有谁在?”
“在我的视野里没有人。今天的第六节没有班级在这里上课。”
“你是从连接外走廊的那扇门进来的吗?”
仙堂指向自己进来时经过的门,增村回答“当然”。
“因为下着雨,所以我和佐川一起从那扇门进来。”
“这样啊。……刚才你说当时体育馆里没有人,但门却开着吗?”
“门开着。通往外走廊的那扇门在上课时和社团活动时一般都是开着的。其他的门都是关着的。”
“嗯。你说门开着。那么三点进入这里以后呢?”
“我和佐川一直在墙边做拉伸运动。大概三分钟后吧……朝岛从外走廊那扇门走进了体育馆。”
增村说出死者的姓名时,脸上微微的扭动了一下。
“也就是在三点三分。他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他沿着墙边走过用品仓库,马上钻进了那边的门,应该是过来有什么事……。我当时觉得他是去广播室办事吧。”
增村指的是在舞台左侧通往后台的门。
“然后舞台的幕布就被放下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广播部的朝岛捣鼓幕布,有点纳闷。”
“幕布被放下来了。是朝岛操作的吗?”
“我没有亲眼看到他操作控制幕布的机器,所以不能断言……总之是在他刚进入后台时发生的事情。”
“嗯。”仙堂用手抵着下巴思考起来。袴田拼命的做记录。
“……在幕布被放下来之前,舞台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我没有仔细看,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比如说,照明当时是什么情况?我们到达时舞台上的照明灯亮着。”
“啊,一开始没有亮,是我看到朝岛时亮起来的,大概是他降下后台自己打开的。照明灯可以通过舞台左侧的开关操作。”
“这样看来,他果然是在舞台上有事要做吧。”
仙堂自问自答似的说道,“还有什么别的奇怪之处吗,比如朝岛的神情或是携带的物品。”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只是很快的通过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确定他是空着手,没有拿东西。”
“我知道了。然后你就再也没看到朝岛,对吧?我是说……作为尸体被发现之前。”
“嗯。不过三点五分我回了趟办公室,大概三点十分回来的。”
“你回到办公室?为什么?”
“我忘带了社团的练习内容表。所以去取了。”
“这点我也向办公室的老师们确认过了,没错。”
白户再次耳语。
“在这段时间里,体育馆里还有谁?”
“只有佐川一人。啊,不,朝岛也在后台。”
——就是说,这段时间里,只有名叫佐川的学生和受害人。
这是重大的发现。袴田记在了笔记本,然后又画了许多圈标示重点。
“你回来时,体育馆里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变化。佐川还在做拉伸运动。我来到她身边再次开始热身,然后又有两名乒乓球部的成员到了。”
增村平淡的讲述后面的情节。
部员们和往常一样开始准备器材。中途羽毛球部的学生也进来开始准备器材。大概是三点十五分,传来了类似太鼓的声音。
“类似太鼓的声音吗?”
“嗯……我不太清楚,就是咚、咚的声音。然后朝岛之前经过的那扇门开了,戏剧部的一个叫梶原的学生从中露头,询问是谁拉下了舞台的幕布。”
“那个,请稍等一下。那个学生是从哪里进入体育馆的?”
“啊,戏剧部的部员每次都是从舞台左侧后台的门进来。”
“左侧,也就是有厕所的那一边?”
“是的。从那边进来的话,更加方便搬运戏剧要用的道具。……然后佐川回答是朝岛,梶原说‘算了,把幕布拉起来’,其他部员拉起了幕布……”
“于是,朝岛就死在了舞台上吧。”
增村低着头,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发现了尸体后做了什么?”
“我走近舞台……确认他已经完全咽气,然后让羽毛球部的男生去办公室通报,让其他学生和我聚集在一起,不要乱动。有两名学生听到了尖叫声后来体育馆打探情况,我认为他们是大闹起来就糟糕了,所以把他们也叫了进来。保土谷警署的警官也提醒过,因此没有人直接接触过尸体,包括我在内。”
“聪明的判断。”
“不,说实话,我只是害怕碰到尸体……总之,五分钟后警察就来了。然后体育馆被封锁,直到现在。”
增村说完了。
仙堂沉默了片刻,说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在体育馆里时,有人从后台出来吗?除了戏剧部的学生以外。”
增村皱起眉毛,似乎是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然后摇了摇头。
“不,没有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
“就是说,朝岛友树在三点三分到三点十五分期间,被某人杀害了。”
增村回到等候的教室后,袴田重读起自己的笔记,总结口供。
“是的。但我在意的是朝岛一进入后台就降下了幕布这件事。还有太鼓的声音。”
“……抛开太鼓的声音不管,朝岛在后台打算做什么呢?广播部的部长为何要降幕布?”
“现在还搞不清楚。……现在还。”
因为大体上把握了事件的经过,仙堂的眼眸明亮了几分。他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白户,“接下来是与增村一起来体育馆的那个叫佐川的学生。把她叫过来吧。”
白户很有心的事先派人去叫了,那个女生已经进入了体育馆。
少女穿着蓝色的乒乓球部练习服,看起来很有责任感。高个头,短发,给人留下活泼的印象。但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暗,果然是受到了事件的冲击。直到坐到椅子上之前,她的视线一直偷偷的瞥向尸体刚才所在的舞台。
“你好。”仙堂用比面对增村时更加温柔的举止做开场白。
“我是神奈川的县警,叫仙堂。这是我的部下袴田。”
“唉,哈,是……你、你好。”
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说不定两者皆有,让她的回答结结巴巴。
“先报上你的名字和年级吧。”
“那个,我叫佐川奈绪。是二年D组,学号十八。我是女子乒乓球部的部长。”
“二年级就当上了部长,真厉害。”
“啊,不,因为一个月前三年级引退了,所以才……”
“原来如此。即使如此,能当上部长还是很出色。”
“……谢谢。”
佐川奈绪在刚才的交谈过程中,眼睛没有看向仙堂,而是一直在注视袴田。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你是和增村老师一起来的吧?”
问话进入正题后,奈绪的视线终于从袴田的身上移开了。
“是的。因为提前下课了,我想直接去体育馆——我一直是直接把练习服穿在校服的里面,所以不用换衣服——在路上遇到了增村老师,一起进入了体育馆。时间刚好是三点。”
“把练习服穿在校服里面,真热心呢。”
“没有……您言重了。”
“三点这个时间没有弄错吧?然后呢?”
“当时我在和老师一起做拉伸练习。”
她指向了墙边的一角。从外走廊的门口看过来,刚好在正面。佐川继续往下讲。
“然后朝岛来了,他直接走进了舞台左侧的后台。我以为他去广播室有事,所以没太在意。但舞台的幕布马上就降了下来……”
“进来的是朝岛,没有弄错吧?”
“嗯。我和朝岛很熟,不会认错的。”
“他当时的神情如何?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吗?”
“我想想……我离他有点远,所以看不清他的样子。哦,他是穿着室内便鞋直接进来的。不过他也不运动,所以我觉得无所谓。”
不愧是把体育馆当作根据地的乒乓球部部长。连细节也看得一清二楚。
袴田向前翻手册,轻轻的点头。到此为止和增村的口供完全一致,问题在后面的部分。
“然后增村老师回了趟办公室吧?”
“是的。”
“在此期间,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从三点五分到三点十分。”
——是的,我一个人继续做拉伸运动。
本以为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不是的。”
结果完全相反。
佐川奈绪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清楚的说出了证词。
“还有一名女生从外走廊进来了。她穿着校服,空着手,直接进了舞台左侧的后台。”
“你说什么?”
仙堂似乎也大感意外,之前一直敏锐的注视着少女的眼睛睁得溜圆。
哎呀哎呀,白户微笑着耸了耸肩。说起来他之前也说过这么一句。
——好像有人提供目击证词,看到有女学生走进了后台。
是的。白户在说这句话时用了“好像”的说辞。
袴田大体上了解这位爱笑的刑警的性格。对于麻烦的话题,总是装模作样不说清楚,还拿来当乐子。即使是他自己负责的案件。
看来这份证词也要归于“麻烦”的类型吧。
“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仙堂惊讶得站了起来,向她问道。奈绪思考了片刻。
“算不上认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脸被头发挡住了,又是小跑着沿着墙边穿过,所以很难看清是谁……只记得个头比较矮。”
“嗯。你是说那个女生像是在追朝岛一样,进入了后台。”
“是的。时间大概在三点八分左右。”
“……”
两位县警互相对视。
如果此言属实,后台除了被害人以外还有一个人,可是说是超级重要的证词……
“你不相信吗?”
奈绪看到他们的神情,一句话正中靶心。
“我对站在你身后的刑警说时,他也不相信。”
“啊,不,我不是不相信。”
白户脸色困窘的辩解。
“没有其他人看到那个学生……”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我们班的针宫一直在女厕所前!”
奈绪如同控诉般提高了音量。
“你们问问针宫,她应该记得那个人通过。”
“不,她说不知道。”
“StOP,我明白了。”
再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仙堂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佐川,我们暂且相信你的证词。”
“真的吗!”
“嗯,只是暂且而已。所以请你继续往下讲。”
“……好。”
似乎这种莫能两可的说法让奈绪有些伤心,不过关于迷之少女的话题到此为止,她继续说起之后在旧体育馆发生的事。
她之后的供述与增村的证词完全一致。三点十分老师回来了,然后又来了两名部员,接着是羽毛球部的部员。关于三点十五分的太鼓声,她的回答也是听不清楚。戏剧部的成员出场,然后发现了尸体——
“真是吓死我了,如今还惊魂未定。朝岛是个很好的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我们一定能抓住犯人。”
仙堂惯例性对低下头的她激励了几句。
“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十分重要……你在体育馆里期间,除了戏剧部的部员以外,还有人从后台出来吗?”
“……没有,没有人出来。”
“你确定吗?”
“我确定。因为体育馆里几乎没有别人。不论是谁有动作,我马上就能察觉到。”
这是体育馆的主人所说,应该能够相信吧。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配合。”
仙堂道谢后,奈绪回了句不客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她向走廊转身的瞬间,再次看了眼袴田的脸。
四目对视。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害羞的别过头,离开了体育馆。袴田仍然无法释然。
“……仙堂,我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吗?”
“鬼知道。大概是看上你了吧。”
警部开了句玩笑后,“但是,后台还有另一个人吗……白户你说没有其他人看到过那个谜之少女,是真的吗?”
“嗯。正如佐川奈绪所说,名叫针宫的少女一直在女厕所前等待朋友,她证明没有那个人。”
“嗯……”
仙堂抱着胳膊,旁边的袴田也开始思考。——差不多可以开动脑筋了。
如果佐川奈绪的证言属实,那么进入后台的少女就是杀害朝岛的犯人。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毕竟那位少女只进未出,应该是为了避开别人的视线从后台的某扇门逃离,这个推理比较合理。
但,如果佐川奈绪的证词是谎言呢?
如果没有其他的目击证人,认定佐川说的是谎言也不奇怪。奈绪本人就是犯人,为了掩护自己而把罪行推给虚构出来的少女……吗?
“把叫做针宫学生叫来吧。”
袴田还在和手册对峙,旁边的仙堂从胸口掏出来相关人员的人名清单。展开折叠了四次的纸张又看了一遍,“不过,先按照进入体育馆的顺序问话比较好吧。那么接下来是乒乓球部的……嗯?”
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鼻尖凑得离纸更近了。
“喂,袴田,来看这个。”
“怎么了?”
袴田如他所说,看向刚才没看到的人名清单——
然后混身战栗起来。
“呀,这种罕见的情况真的会发生呢。刚才的部长一直注视着你,肯定是这个原因。”
“……”无法作答。
“白户,接下来是这个乒乓球部的二人组。”
仙堂似乎没有留心袴田的神情,做出指示。
搜查员走向空教室,不久后带来了两名少女。
袴田在此期间一直发愣,已经没有闲情推理了。穿着练习服的少女们出现在体育馆的入口时,他几乎绝望的要倒下。
“请进,坐在这里。……啊,椅子不够。喂,把你的椅子让出来。”
一无所知的上司下达命令,袴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啊,对了,我是县警仙堂,这位是我的部下袴田。”
“袴田……?”
两个人中的一位,茶色的头发绑成马尾辫的活泼少女对这个姓氏产生了反应。
“唉,真是偶遇呢。这个孩子的姓也是袴田……咦?”
马尾辫少女看向坐在旁边的同伴,然后略微露出了胆怯的样子。
另一位少女的神情明显也不寻常,大大的张开了嘴,睁圆了眼睛,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对准了同样表情发蠢的袴田。
“喂,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啊,不用担心。尸体已经运走了……”
“……不,仙堂,不是。”
袴田终于挤了一句话。
“不是这个原因。”
“呀,说起来你……嗯?你的样子也有点奇怪,没事吧?”
袴田没有回应仙堂的担心,向少女走了一步。
半长的黑发,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从练习服中露出了纤细的胳膊,怎么看都像是文学少女似的外表,但确是专心于乒乓球的运动员。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对现实中让他备感忧郁的元凶说道,随后,“哥哥才是……你在做什么?”
袴田柚乃回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