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间是一个冷飕飕的地方,房间被漆成不协调的灰紫色,一点儿没使这里有亮起来的感觉。一只装着六个灯泡的大灯吊在解剖桌上方,照着桌子上的尸体泛出一圈光来,此时四个侦探都盯着桌子上的死人。查出这个人的死因是他们的职责。
验尸官用手术刀打开罗巴亚的肚子,把里面的东西放在一个盘子里。庞底罗不由得用手捂住嘴。一股腐烂的味道立刻充满了整个解剖间,味道很冲,盖过了医生用的福尔马林药水的味道。波拉心想,这些验尸官干吗非要把他们的手术刀保持得那么干净?就像这些死人会感染似的,真是滑稽。
“呃,庞底罗,你知道为什么死婴会过马路吗?”
“知道,医生。因为他被钉在鸡身上了。你已经告诉我六遍,不,七遍了,你还知道别的笑话吗?”
验尸官轻轻哼着歌,很陶醉的样子。他歌唱得不错,嗓音粗哑,好像烟熏过,让波拉想起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因为他唱的正是他的歌《这是一个多美好的世界》。此时验尸官停止唱歌,故意折磨庞底罗。
“真正的笑话是让你别吐出来,庞底罗。别以为我没看出来,这个尸体可是真够呛。”
波拉和但丁互相看了一眼,又盯着枢机的尸体。验尸官干这活儿很有经验,但有时候对尸体不够尊重。他觉得罗巴亚的死好玩儿,波拉可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医生,您能不能专心在尸体解剖上?我的客人副侦探长但丁和我都觉得您有些对死者开玩笑的意思。”
验尸官用眼角看了波拉一眼,然后开始检查从罗巴亚主教胃里拿出来的东西。他不再开玩笑,但在牙缝里诅咒着屋里的每个人,甚至包括每家人的三代。波拉不想听他胡说,关注地看看庞底罗的脸色,现在他的脸一阵绿一阵白。
“庞底罗,我不明白你干吗折磨自己。你从来不能见血的。”
“该死,可如果这个小马驹都能的话我也能。”
“你还不知道我亲历过多少次尸体解剖呢!亲爱的同事。”
“是吗?那我该提醒你这里至少还有一具尸体等着你呢,也许我会比你更喜欢。”
又来了,波拉想,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一天都是这样。但丁和庞底罗一见面就开始对彼此有一种反感。但公平来说,庞底罗更听波拉的。波拉知道庞底罗把自己看成是女儿一样,但有时候有些过了。但丁有些孩子气,他当然不是盒子里最亮的灯泡,但是他也不该受同事庞底罗的气。让波拉想不通的是,像但丁这种人怎么会得到梵蒂冈警署这么高的职位。一个接一个的破笑话,跟着是贬低别人,和塞林的严密冷峻的性格截然相反。
“也许我出色的客人该把注意力借给他们请来的验尸官,这样你们也许可以收集到一些细微的东西。”
验尸官粗哑的声音让波拉回到现实。
“请讲。”她冷冷地看了两个警察一眼,示意他们停止斗嘴。
“好吧,死者从早上就没吃饭。他胃里的东西是很早前吃的,因为我只找到一些残羹剩饭渣子。”
“那么也许他有顿饭没吃,或者他在午饭前就被杀手抓住了。”
“我怀疑他故意没吃饭。他饭量很好,你们看见了,活着的时候他体重稍稍超过两百磅。而且他有六英尺高呢。”
“这说明杀手也是差不多这个身量。罗巴亚可不是一根羽毛那么轻。”但丁插话道。
“而且从教堂门口到礼拜堂有130步远。”波拉说,“如果带着个尸体,应该有人看见。庞底罗,帮我一个忙,派四名你信任的警察去那个地区,让他们穿便服,但是戴着徽章。别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说教堂有一起抢劫,你想让他们查出是否有人在夜间看到什么。”
“可这么没有目的的搜索是浪费时间啊。”
“那就别干。找住在周围的人谈谈,特别是那些穷人。他们睡得不多。”
庞底罗点点头,匆匆离开解剖室。很明显他很高兴不用留在这里了。波拉看着他朝外走,当门咣当一声关上时,她转过身盯住但丁。
“你到底怎么回事,梵蒂冈先生?庞底罗是一个好警察,他只是晕血,仅此而已。我请你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斗嘴。”
“听你的。可我们这间停尸房里还有一张大嘴巴。”验尸官大声笑起来。
“管好你自己的事,医生。让我们继续。你懂我的意思了没有,但丁?”
“放松一点儿,”但丁举起手做自我保护状,“我想你还没搞清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明天早上我要手里提着枪去那个焚尸楼,我得让庞底罗和我一起去,必须这样。”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选他和你一起去?”波拉完全被惹怒了。
“因为我喜欢。而他也喜欢被我这么呛着。你怎么不去问问他?”
波拉摇摇头,在心里咒骂着这群男人。“我们继续工作,医生,你可以知道死亡时间和死因吗?”
验尸官瞟着他的笔记。
“我提醒你们这只是初步报告,但是我很有把握。主教死于昨晚9点左右。就是星期一。最多一个小时误差。他的喉咙被割断。从背后袭击,袭击的人应该和他高度差不多。我无法告诉你们那人使用的武器,只知道凶器大概六英寸长,有直刀锋,很锋利。可能是一种理发店用的刮胡刀,我不确定。”
“那么他的伤口呢?”但丁问。
“眼睛被挖出来应该是在临死前。舌头也给切断了。”
“他的舌头也断了?上帝啊!”但丁说着,感到很恶心。
“我的感觉是凶手用老虎钳子干的。拔出来后他用手纸塞进去止血。然后拿出手纸,但还在嘴里留下一些纤维组织。不过,但丁,听着,你让我惊讶呢,这具尸体对你真没什么影响。”
“我见过更糟的。”
“那么让我给你看看这个,你肯定没见过。我也从没见过,虽然我从事这个行当这么久了。他塞住舌头的方法非常专业,那些东西一直堵到直肠腔。然后他清理得非常干净。要不是我伸进去看,几乎漏掉这个呢!”
验尸官给他们看着照片,那是被切成一片片的舌头。
“我把它们放在冰上送到实验室去了。他们检查完会给我一份报告。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波拉说,“那么他的手呢?”
“这是死后被砍下来的。这个做得不是很干净。到处留下犹豫的痕迹。好像他做这个比较困难,要不就是他站的位置不合适。”
“指甲里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手上一尘不染。我怀疑他是否用肥皂给洗了。因为我觉得我的鼻子闻到一股薰衣草的味道。”
波拉沉思着。
“医生,你觉得凶手折磨了被害者多久?”
“这个我还没想过,等一下啊,让我看看。”
验尸官用手在尸体的上臂缓缓摸着,然后伸进死者的眼窝,还有嘴巴。他还在轻轻哼着歌儿,这次歌声有些忧郁,歌声让波拉有些想躲开他。
“啊,先生们,凶手需要至少半个小时切下受害者的手然后清洗,然后大概又经过一个小时清洗整个身体,给死者穿上衣服。没办法说他折磨了受害者多长时间,但看来挺久。我推测大概有三个钟头,也许更长。”
一个安静、无人知晓的地方。很隐秘,离可以听到呼救的地方很远,隔音,因为罗巴亚很可能会尖叫。一个人被挖出眼睛和切断舌头,他该如何惨叫?很惨,一定的。凶手一定对时间计算得很准,他先玩弄枢机,然后折磨他,故意弄得很复杂,让调查困难。
“我听说警察没有找到指纹。你们发现了什么,在我们清理他之前,还有什么需要检查分析的?”
“没什么,只有一些纤维组织,还有在衬衣领子上似乎有点化妆品的痕迹。”
“化妆品?有意思,是凶手的?”
“你看,波拉,也许枢机大人有些隐私。”但丁说。
波拉看着但丁,她有些惊讶。验尸官露出牙,坏笑着。
但丁赶紧说:“我的意思是说他也许对自己的形象很在意。他毕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可这仍然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他脸上有没有化妆痕迹?”
“没有,凶手一定给清干净了。或者至少他把眼窝里的血弄干了。我再仔细看看。”
“医生,把化妆品的样品送到实验室。也许有用呢!我想知道牌子和准确色彩度。”
“那要花些时间,除非他们的数据库里已经有这种样品可以做比较。”
“要是有必要,把所有可以找到的香味都写下来列个清单,这个工作特洛伊一定很有兴趣。对血型和精液你还能告诉我什么?我们有没有运气?”
“没有。死者衣服上一尘不染,只有一点点血迹,和死者血型一样,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
“皮肤上和头发上呢?芽孢或者任何什么?”
“在手腕上我找到一些胶布痕迹,让我怀疑可能是凶手脱掉主教的衣服,在折磨他之前用胶布把他捆起来。事后他又给他穿上衣服。他清洗了尸体,但不是在浴缸里,你看这个。”
验尸官指着罗巴亚身上一处痕迹说,那是一条很薄很细的肥皂痕迹,已经干了。
“凶手用一块海绵,上面沾了肥皂水清洗的,但是可能水不多,或者他不够细心,此处他留下了肥皂的痕迹。”
“什么样的肥皂?”
“这比化妆品容易辨认。但是也更没什么用,这是最普通的那种肥皂,薰衣草牌,到处都有卖。”
波拉身体朝前倾,对着尸体,她深深吸了口气。是那种肥皂的味道。
“还有什么?”
“尸体脸上还有一些粘住的东西。很小的一点儿。但这个说明死者生前眼神不好,近视得厉害。”
“这个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但丁,请注意,他不是戴着他的眼镜。”
“当然他不是戴着他的眼镜啊。凶手把他眼睛挖出来了,他还戴什么破眼镜?”
验尸官显然被但丁的语气激怒了。
“好吧,但是听着,我不是要告诉你们该如何去做你们的工作,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看到的。”
“说得好,医生,你做好报告就给我们打电话。”
“当然了,警官。”
但丁和波拉离开验尸官,他还在弯腰靠近尸体做检查,嘴里哼着歌,这次是他自己风格的古典爵士乐。两人走到楼道,庞底罗正对着手机大叫,发出简短并准确的命令。他一说完,波拉就对两人发出了命令。
“好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这样:但丁,你回到你的办公室写一份报告,把你记得的第一眼看到的一切现场细节都写出来。我希望你单独完成这项工作,这样会容易些。附上所有照片和证据,就是你那学识渊博的上级让你保存的一切证据。做完这个你立刻回到暴力犯罪分析部。我想今晚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FBI
行为科学部
暴力现场分析国家中心,国际训练项目
期末考试:被害者研究
学生姓名:波拉·迪坎迪
日期:1999年7月19日
成绩:A+
考试题目:用罗斯波方法描述在建立罪犯档案中时间的重要性,不超过100字。利用各种变量之间的关系以及犯罪者的经验水平,制作一个私人测试。从开始到交卷你有两分钟。
答案:犯罪者给自己足够时间是用来:
杀死受害者。和尸体互动。从尸体上除去一切线索,并丢弃尸体。
评语:根据我的推论,选择a)是给犯罪者的想象,选择b)帮助揭示他的隐藏动机,选择c)可以确认分析犯罪者即兴创作。结论:如果罪犯有更多的时间,他会:
他有一定作案水平(三级犯罪)
他是一个高手(四级罪犯或更高)
他是一个生手(这是他第一次或第二次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