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刑警队,小郝和范小美也已经回来了,欧扬久想抓紧时间研究分析一下,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想躺着。他在沙发里平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烦躁地坐了起来。是的,失去这样的重要情况,大马和小郝是有责任的,可是你能说他们什么,骂也没用了。当即他命令大马,明天必须上路,去安庆。大马说情况有变,去安庆还那么重要么?
欧扬久骂起来:“你这个大马猴!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你们要是早能跟马老爷子接触,可能得到的情况要比这个多得多!”
大马据理力争:“队长,任何事情都有他的来龙去脉,我们当时不是因为唐五羊的逃跑搞乱了么?谁有你这么多心眼儿?再说了,马老爷子那时候未必想得起什么,他是后来才想起楼梯灯那个细节的。”
小郝不让大马说话,然后转向欧扬久说:“我说队长,还是此一时彼一时吧,我汇报调查的情况——整体上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两三个人对马老爷子那么早出来遛弯表示不解。另有一个收垃圾的人说,他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河边走过去,但是时间有些不好解释,那个人好像是中午出现的。”
不错,马老爷子的死带来两个最重要的情况:楼梯灯朝上亮去和叫花子的出现。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马老爷子的死与这两个情况有关?
范小美朝大家叫道:“你们看不出来吗,整个逻辑关系已经很完整了——是那个乞丐杀了苏岷,然后在苏老师出现的时候朝楼梯上方跑去,因此把声控灯一路地弄亮了。马老爷子在楼下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至于马老爷子的死,绝对和那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有关。前后全搭上啦。”
小郝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乞丐是有目标地杀死马老爷子?”
“那还用问,马老爷子肯定和不少人说过他那个发现,乞丐听到了,于是杀了他。”范小美说到这里,再次把目标转向欧扬久,“队长,你让大马去安庆,是不是有些脱了裤子放屁!”
“该脱裤子放就要脱!”欧扬久越发光火。
大马冷冷地说:“行,我去。我现在回去做准备可不可以?”
欧扬久摆摆手:“滚,赶快滚,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心理变态!”大马咕哝了一句,气呼呼地走了。
范小美冲欧扬久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老家伙,出们让车撞死!”
还要骂,技术处送来了报告。认定马老爷子的死因判断无误,为硬物击打所致。欧扬久把那个报告推到一边,再也发不出脾气了。他问两个年轻人愿不愿意陪他去街上吃一顿,小郝和小美当然没意见。欧扬久吆喝着他们出了门,让小美保护好自己,以免被车撞死。小美哈哈大笑。
三个人去吃兰州拉面。吃的时候欧扬久听了范小美的汇报。
范小美说,如果不是队长不让,她今天就想见见那个丁宝玉。没办法,只能在那个小区做零散调查。后来又去了趟居委会。整体上丁宝玉这个人口碑很差,在那一带比较臭。有人觉得黄金手的精神病就是她整的,原因当然是大家不了解王树民单位的情况。但是这也说明丁宝玉对王树民确实不好。
“她打王树民,打得王树民鬼哭狼嚎的。”小美愤怒地比划着,然后大大地喝了一口汤。“队长,听说王树民八十多岁的老娘就是被这个娘们儿气死的!”
欧扬久慢悠悠地问:“王树民再也没有亲人了么?”
“说法不一。”范小美又喝了口汤,“有人说王树民什么亲人也没有了。也有人说王树民有一个非常有钱的晚辈,偶尔开车来看他,比较神秘。”
“哦,有具体说法么?”欧扬久看着小美。
小美摇头:“没有,就着些。队长,我觉得咱们应该正面接触丁宝玉,给唐五羊发短信的毕竟是王树民的手机,而一个疯子会发那么清楚的短信么——我指的是最要命的那三条短信。”
“你认为是丁宝玉发的?”小郝道。
范小美搓着手:“我倒没那么说,丁宝玉怎么知道许晓夫妇的情况——但是见见她会有些直接感觉的。是不是队长?”
“对。”欧扬久表示同意,看来见丁宝玉不能再等了。许多意外的情况都是行动不够迅速才出现的,比如马老爷子的死。如果说苏岷的死是死于某个阴谋的话,马老爷子的死显然和他的那个发现有关,而出现的那个乞丐是不是袭击苏岷的那个乞丐呢?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屡屡袭击苏岷呢?这两者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样吧,咱们吃完饭去见见苏老师。故事的背景苏老师应该知道。小美,女孩子家不兴那么狼吞虎咽的,优雅些好不好。”
范小美从大瓷碗上抬起头来,说:“队长,什么叫优雅?你骂人家大马是大马猴,怎么不讲究优雅?”
欧扬久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你们说大马的这个样子像不像大马猴?”
小郝拍着桌子大笑:“哇,小美,确实挺像的啊!”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来到了苏老师那个小院。苏老师正在填一张表,背后的电视机音量放得很小。三个警察的光临,使苏老师略微有些意外。她过去关了电视,安排三个人坐下,并把一包开了封的香烟递给欧扬久。
和上次比起来,苏老师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他把表格递给欧扬久看,说是正在申请认养一个孩子。原来那是认养孤儿的申请表。苏老师说她身体条件还行,工资也用不完,养个孩子还是可以的。说到这儿,苏老师为上次的不礼貌道歉。
“对不起,上次我有些难过,没有回答你们的问题。现在既然你们来了,我也就顺便说说好了。”苏老师坐回原位,小声地咳嗽了两声,道,“初二转学的事情是这样的,苏岷在这儿念书遇到一些障碍,问题在他本人身上,是性格方面的。我想让他换个环境。我自己也想回去,毕竟那是我自己的老家,所以……”
她可能觉得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便没有再说下去。
欧扬久点点头,道:“谢谢您的理解。那么,为什么不到一年又回来了。”
苏老师道:“唉,还不是没办法——那孩子非常不适应安庆,我为这个愁得掉头发,周围的同事也帮了不少忙。可是不行,只好回来了。”
言语不多,事情讲得很清楚。
欧扬久思考了片刻,道:“苏老师,我们也了解了一些情况,主要是关于苏岷的。因为要调查命案,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想必您能够理解。比如说马老师……您认识这个人,就是金棕榈佳苑的马老爷子。据说他打过您的儿子?”
苏老师明显地表现出一些意外,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她点头道:“看来你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是的,老马教训过他。那个孩子确实很过分。”
没有多余的话,意思都有了。
欧扬久嗯了一声,道:“苏老师,有些情况……我想应该告诉您,马老爷子,马老师出事了。”
苏老师一愣:“哦,怎么啦?”
“马老爷子被杀了。”欧扬久目不转睛地看着苏老师的脸。
眼看着眼泪从对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而后苏老师喔地一声捂住了嘴,无声地哭起来。房间里一时间变得很压抑。
过了一会儿,欧扬久开口道:“苏老师,这种事瞒不住的,您不要太难过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第一,出事以后您见过马老爷子没有,他有没有告诉过您什么?”
苏老师擦擦眼泪,看着欧扬久说:“见过几次。”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约……半个多月前吧。我想去儿子那儿看看,结果看见的是你们的封条。在楼下我碰见老马,说了会儿话。”
“他说没说到一些比较重要的内容?”
“没有,都是些闲话。他让我保重身体,人死不能复活什么的。我说我还想领养一个孩子,他问我身体是不是吃得消。大概就这些。噢,对了,他还提到什么楼梯灯,不知道什么意思。”
欧扬久和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问苏老师:“马老师没有表达他的意思么?”
“没有。”苏老师摇摇头,而后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我们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个打门球的老人把他叫去说什么事情。好像说谁作弊什么的,然后两个人争了起来,我就走了。”
欧扬久点上支烟,吸了一口道:“还有一个问题。苏老师,这个问题您可能心里有印象——我想说的是……乞丐,一个乞丐曾经袭击过您的儿子,我们不只听一个人说过这个事情。”
两个人的目光交织了。
苏老师的目光是朦胧的,但没有闪烁。她蠕动了一下嘴唇,然后仰起脸来,说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是有那么一个乞丐,有一次她就在我面前袭击我儿子。那一次姚芬也在,老鲁也在……可是欧队长,这个情况我无法发表看法,您怎么认为呢?”
“我想听听您的。”欧扬久没接这个球。
苏老师摇头道:“不好说。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应该问问社会治安方面的人?”
欧扬久不得不抛出最后一个又分量的家伙:“苏老师,如果我告诉您,有人曾经在金棕榈佳苑见过这么一个乞丐,您会作何感想?”
“今天么?”苏老师马上引起了警觉。
欧扬久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然后他把烟头捻灭在烟缸里,起身招呼两个年轻人告辞。苏老师没再追问什么,一直把他们送出了门。
当他们走上大街的时候,范小美问:“队长,你是不是脑子里有了什么东西?”
欧扬久站住脚,眯着眼睛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而后缓缓地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么?当我说到有人在金棕榈佳苑看到这么一个乞丐的时候,苏老师脱口就问我——今天么?伙计们,你们有没有感觉出些不正常?”
两个年轻人思考了一会儿,范小美哦了一声:“我明白了!按照叙述的内容,苏老师的思路应该停留在苏岷身上。而苏岷已经死了三个月了,‘今天么’这三个子只能理解为是在说马老爷子之死。”
“对,说的非常对。而且我还要说的是,她给我的感觉不仅仅是关心马老爷子,倒像是更关心那个乞丐。”
说完这话,欧扬久背着双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