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大早就跑到了小旅店里,发现大堂里只有欧文一个人。他正在享用早餐,并且邀请我坐下和他一起用餐。我欣然接受了邀请,从曼斯菲尔德家走到小旅店确实让我饥肠辘辘。我一边吃饭,一边向我的朋友叙述了昨晚追逐“鬼怪”的离奇经历。
“您的做法很明智,实际上,她不知道最好,”欧文把杯子里的东西喝得一滴不剩,“您做得很好,有您作为调查的助手真是太好了。”
“现在,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说,“我绝不相信那个年轻女孩儿会是一个谋杀犯……”
“说到谋杀犯,”欧文看了看他的挂表,“我要说,他逍遥法外的日子已经快到头了……”
“不是斯比勒,对吗?”
欧文怜悯地看着我: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您的做法很明智。”
我一声不吭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我又问:
“哈瑞·尼克罗斯应该不会死吧?他可能已经开口了?”
“根据我听到的最新消息,他还活着。但是他目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失血过多了。在您到达之前,我刚收到维德科恩德的电报。他很快就会赶到的。”
“然后我们就会去曼斯菲尔德家……”
“去逮捕凶手,没错。”
“欧文,谁是凶手?告诉我吧!”
“怎么?您还没有猜到?”
“说实话,我还不太清楚……”
“您真让我失望,阿齐勒。我昨天晚上已经很明确地给您指出了方向……算了,您很快就会知道谁是凶手了。”
“您好像胸有成竹……您有证据吗?”
欧文慢悠悠地吃完了他的吐司面包,然后他回答说:
“严格来讲,我确实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了解这件事情当中最隐秘的东西,我知道凶手已经被逼到死胡同里了。他已经慌了手脚,而且肯定是被吓坏了。想想看,他一整晚都被焦虑所煎熬着,生怕哈瑞醒过来揭穿他的身份……嗯,他没有任何机会。至于您的斯比勒……”
“我的斯比勒?”强烈的感情让我的声音发抖,“但是……”
“阿齐勒,求您了。您疯狂地爱着她,为什么要否认?说到斯比勒,我可以告诉您,所有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围绕着她;有时候是直接地,有时候间接地……瞧,我们亲爱的警官到了。”
欧文一边朝门口的警官微笑,一边小声地对我说:
“别跟他说您昨天晚上的历险,这和警方没有关系。”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都聚集在曼斯菲尔德家的客厅里。和维德科恩德一起出现的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员毫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让本来就很沉重的气氛更加压抑了。维德科恩德阴沉而猜疑的目光不时地从一个人脸上挪到另一个人脸上,使得那一小群噤若寒蝉的怀疑对象更加不知所措了。但是真正进行盘问的并不是维德科恩德警官,欧文往前跨了一步。他的眼睛并没有观察每个人的表情,而是他们的脚!
这个奇怪的举动让达菲内感到古怪而有趣,她竟然笑了。她认为欧文是要发明一种有趣的游戏。剩下的所有人,包括查尔斯·曼斯菲尔德,佛布,莫刚斯通,玛丽,尼古拉斯,匹国特小姐和斯比勒,尽管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但是都在表达恐慌--这是他们目前最主要的感觉。
斯比勒的眼睛困惑地转向我,但是她根本没有看我。她是否和我一样,正在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奇遇?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她的嘴唇也开始轻微地颤抖。她慢慢地恢复了神志。我用两手抱着她,把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我的臂弯里。她的美丽的黑发飘散在我的胳膊上,上面点缀着片片雪花。”
在她醒过来之前,我已经把缝在她的大衣上的一串小铃铛扯了下来。我把铃铛塞进斯比勒的帽子里,然后把她的帽子和面具都藏到了我的大衣下面。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的一点就是:斯比勒刚才在梦游,她被我的喊叫声惊醒了……我的叫声算是救了她的命。因为我喊她的时候,她正在往湖中心的方向走。
为什么她在梦游的过程中要假扮成“混乱之王”?我对于梦游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但是我隐约记得有一种说法:在梦游的时候,病人就像是在做一场梦……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理解为,斯比勒“梦想”成为“混乱之王”。这个推断并不能让我满意。我刚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发现斯比勒在梦游,那么她在“女王的工作间”里就是在准备“道具”……
她有可能在梦游期间杀人吗?我认为不会的。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可能。不管怎么说,在她醒过来之前,我把所有能够让人联想到“混乱之王”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我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这是本能的反应,我早上就是这么告诉欧文的,他没有反对而且表扬了我。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哦!阿齐勒!您在这儿干吗……我们在哪儿?”
“您可以自己看看,我们在湖边的雪地上……”
“老天!我明白了!我又梦游了……”
她惊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又说:
“我一直走了这么远?在这种天气里?真是难以置信……您一直跟着我?”
“我还做了一件所有的医疗手册都不推荐的事情,在您还处在‘睡梦’状态的时候,我向您大喊大叫,把您惊醒了……不过,您当时在那儿……”
我给她指了一下刚才她深入湖面的位置,我还向她解释说听到我的叫声之后她非常惊慌;我说尽管如此,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我欠您一条命,阿齐勒。如果没有您,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这倒未必。刚看到我的时候,她离湖边还很近。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她肯定不会往湖心方向走。不过我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我久久不语,那一段短暂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温柔,最宝贵,最难忘的回忆。
在我们往回走的路上,斯比勒才想到她的衣着的问题:
“我为什么穿着这件旧大衣……真是奇怪……而且我没有戴帽子……看,您的帽子上全是积雪,而我的头发上只有一点儿雪花……”
“肯定是风把雪花从您的头发上吹走了……”
风雪交加的夜晚,斯比勒美丽的黑发,我会在心中保存住那个场景--直到永远。突然,一声惨叫打断了我的思路,把我拽回了现实当中。
是埃德格·佛布在惨叫。欧文刚才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故意踩在了他的脚上。这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很疼,是吗?佛布先生。”
“您是个疯子!”佛布压着怒气说。
“您能否帮个忙,让我们看看您的脚?”
“什么?”
“您没有听错。只要一只就行了……对,您只要脱掉一只靴子……”
“我凭什么要脱掉一只……没门!”
欧文冷冷地盯着佛布,而佛布早已经不知所措了。
“好吧,”侦探又说,“您不想展示您的脚。请注意,我很理解您的苦衷。您故作镇定,不过,您知道下一步该迈哪只脚吗?……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佛布先生?还不明白?好吧,我可以说得更明确一点儿……这位先生没有找到适合他的脚的靴子,不过他很幸运地找到了一双小一两号的靴子。请注意,这位先生的身材很高大,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欧文转过身对目瞪口呆的听众们说:
“女士们,先生们,其实只是先生们,请你们看看,佛布先生现在穿的靴子是属于你们当中谁的?我注意到这双靴子刚刚被打了油,用的是一种黑色的鞋油,也许是为了掩盖鞋子本身的颜色?曼斯菲尔德先生,劳驾,请您过来看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您的……”
房子的主人走了过来,看了看佛布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脚。
“我不敢肯定,”他不满意地嘟囔着,“这双靴子和我的那双很相像,不过我的那双靴子颜色比较浅……”
“谢谢。”欧文·伯恩斯干巴巴地说。
佛布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谁都看得出他已经崩溃了。
“他已经说了……是吗?”他小声问。
欧文假装没有听到佛布的话,他大声地对查尔斯·曼斯菲尔德说:
“请相信我,这可不是简单的借用。佛布先生可不是小偷,他比小偷要糟糕很多倍……他未经您的许可拿走了您的靴子,还涂了好几层鞋油,想让靴子换个颜色,他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您知道。”
欧文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他做了一个鬼脸:
“问题是,穿着小号的鞋子走路并不轻松。刚开始还能够将就,但是慢慢地,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最后成了真正的噩梦……哪怕迈一小步都会让您痛入骨髓,您的脸色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当然还有您的步态,也表明您的脚很疼。昨天晚上,佛布先生的走法就引起了我的浓厚兴趣……我敢肯定,如果佛布先生肯展示他的脚趾的话,我们就会看到他给自己设的刑罚有多么可怕。是的,我是说佛布先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借用靴子的事情。他只是在这里住几天,所以没必要带很多双鞋子,对吗?他可能有一双大一点儿的靴子,用来在外面的雪地上散步。但是,在房子里穿那双鞋就太显眼了。而佛布先生最怕的就是有人注意他的靴子,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么主要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这样?或者说他为什么不穿自己的靴子?”
欧文制造了片刻的沉默,以便让下面的话更加有说服力。他直盯着佛布的眼睛宣布说:
“昨天晚上刺杀哈瑞·尼克罗斯的人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我可以向天发誓,那串脚印和您平时穿的靴子所留下的脚印非常相像。我正好要问您,您的靴子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