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楚雄的照片并排贴在板上,刑侦科众警员一片哗然,方方惊呼:“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她早已原谅李望的半路跳车了,在这样爆炸性的大发现前,些许嫌隙不值一提,她又恢复了对他所有的崇拜与迷恋。
小陈纠正:“不对,应该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蒋洪苦笑说:“都不对,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幸亏报告还没有交上去,不然可真乌龙了,看来必须案件重组,所有调查也都要重来一遍了。”
众人发出嘘声,但也知道兹事体大,不可轻忽。
蒋洪在黑板上标注重点:“裴玉衡看酒店录像时,曾说过那个从秘道离开的神秘人像是楚雄,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这个跟楚雄长得一模一样的叶英,也就是说他可能曾在案发现场出现!之前证据表明,现场除了楚雄和陈升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的指纹,这指纹很可能就是叶英擦掉的!他就是那个在谷好问离去后、陈升回房前,曾经来过酒店擦掉指纹的人,也就是楚雄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甚至,可能是真正害死楚雄的凶手!”
方方举手:“那他是在什么时候进入酒店的呢?”
李望昨天早已想清前因后果,对答如流:“酒店录像拍到楚雄四点三十分进门,我们之前一直有个疑问,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周边的商店摊点都说没见过他,那他到底去哪了?现在就很清楚了:楚雄根本没有出去过,这个进门的人,不是楚雄,而是叶英!所以他在进门后迟疑了一下才走向电梯,因为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电梯的门在哪个方向。”
“对呀!”众人恍然,“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如果楚雄一直在房间里,而叶英四点三十分进入酒店,五点钟再从秘道离开,时间上就非常吻合了。”
蒋洪也点头说:“不排除这种可能:谷好问推倒楚雄后离开,接着叶英进门,再次跟楚雄发生冲撞,并直接导致楚雄的死亡。也正因为叶英是凶手,所以才会换上酒店保洁人员的衣服跑掉,并在案发后谎称离开本市掩人耳目,但因为不放心调查结果所以一直跟踪裴玉衡。这件事,何玲珑显然是知情的,不然不会帮丈夫隐瞒行踪。”
“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最大的可能就是情杀。楚雄与何玲珑在大学时是恋人,分手后又藕断丝连,案发当天还跟何玲珑电话约会,如果这件事被叶英发现,那么杀人动机就显而易见了。”
蒋洪布置任务:“李望,你现在就去传讯这个叶英来配合调查;与此同时,小陈,你查一下叶英的身份背景,以防他继续扯谎,跟我们游花园;方方,你去少年宫找何玲珑……”
李望举手:“蒋队,可不可以派别人去提讯叶英,我有重要的事想再会会谷好问,请批准!”
“什么事?”
李望犹豫一下,决定实话实说:“裴玉衡说,花瓶的事可能谷好问会有线索,她想再次探访谷好问……”
方方听到裴玉衡的名字,顿时沉下脸来,插嘴道:“她当警察局是什么地方,想见谁就见谁?”
蒋洪微笑:“方方你这无名醋吃得可真不是地方,连死者家属探访凶手都不放心,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小陈也跟着打趣:“是啊,你跟李望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呢,就连人家办案也要管,这要真成两口子了,不是连打哈欠放屁都要向你汇报?”
方方急红了脸:“谁说我吃醋了?谁说我管他了?我是提醒蒋头,别让那个裴玉衡太越界了。”
蒋洪摆摆手:“人家死了丈夫已经够可怜的了,想再次探访凶手,多了解些过程,也不为过。更何况那个裴玉衡是个讲道理的人,上次见了谷好问也没有大吵大闹,反而让谷好问认罪态度好多了,这不是很好吗?李望,这次你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立了大功,就继续按你的路子往下走,也再次问清楚谷好问,他离开的时候楚雄什么样,一则看看与上次的记录有出入没,二则也判断一下叶英杀人的可能性。”
众组员分头行动,李望打电话约了裴玉衡来到审讯科。几天没见,谷好问消瘦很多,一张酒红脸也变得黑黄,见到裴玉衡就抢先鞠下躬去,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玉衡取出碎花瓶照片,虚心请教:“这是在我丈夫遗物中发现的,我想把它重新拼起来,不知道有什么绝窍。”
“民间方法可以用大蒜混合鸡蛋清粘合,官方会用高分子环氧树脂……”谷好问认真地看着那些照片,忽然说,“我认得这只瓶子,还是我介绍给楚雄的,没想到他还是买了。”
“你认识?”李望一愣,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顿时觉得有一只大手猛攥住自己的心,提得高高的,几乎不能呼吸。他努力平静一下情绪,小心地发问,“你在哪里看到这只瓶子的,具体情况怎样,关于这只瓶子你还知道些什么,慢慢说,一个细节都不要漏下。”
谷好问慢慢回忆:“这瓶子是去年我陪楚雄逛瓷器街的时候,在老麦作坊里看到的,楚雄当时就说要买,但是老麦不肯卖,说只此一件,自己留存的,楚雄说愿意出高价,老麦怎么都不肯。我就劝楚雄说,这样的骨瓷在昌南有得是,算了。没想到,楚雄还是放不下,时隔一年,到底还是买了。”
“老麦工作室?”李望想起来,“我去过老麦工作室,可是他说不认得那个瓷瓶,还说骨瓷里面有气泡什么的,不是他的出品,他手艺要比这个好得多。”
谷好问再次端详照片,肯定地说:“这件瓷活儿的确算不得上品,这也是当初我劝楚雄不要买的原因,不过,我确定是在老麦家看到的那只。当时我陪楚雄满昌南看瓷器,这老麦是烧制骨瓷的名家,当然也得会会。那天老麦一高兴,就带我们去参观了他的地下仓库,这只瓶子就放在地下室挺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偏偏被楚雄一眼看上了,立刻就要买下来。”
李望问:“那楚雄说过他为什么非要买那只瓶子吗?”
“他说瓶子上画的是他老家的房子,所以想买下来做纪念。”
“他的老家?”玉衡愣了,“楚雄的老家不就在昌南吗?”
“是吗?可楚雄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说他常在这座桥上钓鱼,我也没细问。”谷好问也有点发愣,“你是他太太,会不知道那这瓶子上的地方是哪里?”
“我知道。”李望沉重地答,“这地方我去过,是在婺源思溪,这座桥,叫通济桥,这座房子,就在桥对岸。”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这画上的两个小人儿,就是我和青花。
“那你知道得比我还多呢。”谷好问推开照片,“这瓶子的事,我知道的就这些,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李望避而不答,反问:“你知道老麦为什么要隐瞒这瓶子是他做的吗?”
“这我可想不出。大概觉得瓶子的手艺差,不愿承认吧。”
李望却相信,事实绝不会这么简单,上次见老麦时就一直觉得他神情闪烁言辞恍惚,他起先坚持不肯卖瓶子,卖了之后又不承认瓶子的来历,必然有所隐瞒。他跟青花是什么关系?青花的画为什么会出现在瓶子上?
“对老麦你了解多少?比如,他是昌南本地人吗?什么时候进入瓷器行的?为人怎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麦的事我倒知道一点。”谷好问慢慢回忆,“听说他老家是瑶里古镇的,产高岭土的地方,手艺是祖传的。来昌南最多也就十年吧,老伴在乡下没过来,儿子在昌南机械厂做技工。他的活儿不错,青花,粉彩,镂空,套瓶,都来得,骨瓷更是绝活儿,所以很快就在画坊街上落了脚。有时候他烧了特别得意的瓷活儿,会找我帮着抬抬价,也有时我收了新货,也会让他帮着掌掌眼,算有点交情,但不算太深。”
瑶里古镇!李望的心又是一紧,那正是青花的家。这么说,老麦和青花是同乡,他一定知道那幅画的来历,但为什么要隐瞒?会不会,他和青花的失踪有直接关系?
他再也忍不住,必须马上赶到瓷器街,问清老麦所有始末,不然,他不敢保证自己下一分钟会不会爆炸。他合上案夹:“今天就到这里,如果有问题会再找你。”
走出看守所,李望诚心致谢:“这一小时提讯,比我五年所知还多,玉衡,多亏你!”
“你现在是要去画坊街吧?”玉衡了解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是去办案……”
“楚雄是在老麦工作室买的花瓶,我想走一走他走过的路,去他去过的地方,会一会他见过的人。”玉衡请求,“也许,老麦会跟我多说一些楚雄的事。”
李望无法拒绝,同时他也觉得,带上玉衡一起去探访,比较不那么严肃,也许会有更佳效果。毕竟,找老麦问话,并不在他们这次案件的行动计划内。
再次来到麦田工作室,老麦正在捣制颜料,满桌上青红黛紫摆满了瓶瓶罐罐,见到有人来,忙拿张报纸遮住,然后才定睛看清来人,脸上一惊,接着堆出笑来:“李警官今天有空,带女朋友来选瓷器?”
李望知道,行家的颜料都是自己调制,是为独家不传之秘。然而老麦的惊慌显然不是因为怕人偷师,而是没想到自己会再来。他紧盯着老麦的眼睛,一边不动声色地介绍:“这位不是我女朋友,是楚雄的太太。你还记得楚雄吧?他不久前在你这里买了只花瓶。”
“我已经说过了,那花瓶不是我烧的……”
“你再仔细看看这照片,好好想想。”李望取出照片。
老麦不看也不接,可是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可是语气却很强硬:“真的没见过。”
“但是谷好问明确地说,这只花瓶是在你的地下室里见到的。”李望使出杀手锏,“谷好问说,由他把楚雄介绍给你,还签了一笔很大的合同,这种事总不该忘记吧?”
“噢……想起来了!”老麦忽然夸张地一拍头,做恍然大悟状说,“你看我这记性,唉,你提老谷我就想起来了,不错,去年他是带过一位楚先生到我这里来选骨瓷,当时楚先生看上了这只花瓶,我没卖。可是前几天他又来了,跟我商议订一套特级骨瓷布展的事,又提起那瓶子来了……”
李望接下去:“单为一只花瓶你是不肯卖的,不过楚雄是大客户,要订你整套的瓷器,开的价钱又高,你为了做成这笔生意,就只好答应把花瓶卖给他了吧?”
“对。”老麦低下头来,“不过,这花瓶不算在那套瓷器里,也没写进合同订单,因为楚先生说,花瓶是他私人买的,要送给别人做礼物。”
裴玉衡忽然背转了身,李望知道她在流泪,但这时候他顾不上她,只盯住老麦问:“上次我问过你,你为什么要隐瞒这瓶子是你的?”
“我这不是一下子没想起来嘛。”
“这么大一笔生意,而且楚雄又为这花瓶来了两次,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老了,就是这样,记性差得很。不瞒你说,今早吃的什么,我这会儿已经忘了。”老麦随手在桌上拿起一个药瓶,指给李望看,“你看,我有轻微老年痴呆,要靠吃药抑制病情。这记性好一阵差一阵,上次是真没记起来。”
“那这瓶子上的画是谁画的,你记得吗?”
“这瓶子不是我烧的。”
李望有些焦躁起来,他在老麦的表情中分明看到了许多信息:羞愧,恐惧,厌恶,难堪……他绝对与这只花瓶有关,也绝对与青花有关!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承认?!”
“真不是我烧的。”老麦强调,“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虽然我不记得这瓶子卖给谁了,可这不是我的手艺,不信你可以找专家鉴定一下。每个人烧瓷都有自己的火候手法,你拿这瓶子跟我的骨瓷对照一下就知道了。”
“那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这个我真是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行家放在这里的,还是我什么时候收进来的,又或者是我顶下这家仓库时原主人留下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要不是上次楚先生要买,我都没注意过我还有这么个瓶子。就因为瓶子来路不明不白,我才不想卖的,免得流出去教行内说我麦田的出品不够水准。但是楚先生几次三番非说要买,又许我大单生意,我想反正也是没主儿的东西,就卖了。要不,我把卖瓶子的钱还给你们好了。”
“仓库的原主人是谁?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这人已经移民出国了,要不也不会转卖作坊和仓库。我们是一手交钱一手画押,再没来往过。”
难道好不容易接起来的线索又要断了?此路不通,李望换条路再闯:“那瓶子上的画呢?画画的人你认识吧?”
“瓶子都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这画是谁的?”
“她名字叫青花。”李望两眼冒火地盯着老麦,生怕错过他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她家在瑶里古镇,跟你是同乡,记得了吗?”
“青花啊……”老麦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很费力似地回忆着,“好像有点印象,我们古镇是有过一个叫青花的闺女,你认识她?”
“她已经失踪十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啊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想起来了。唉,我离开老家好几年了,好多旧事都忘了,老邻居也都不来往了。你说这瓶子是她画的啊?那也有可能,我们两家都是一个村儿的,说不定是她家送给我家的,乡下人礼多,送过来送过去的,东西全都混不清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画这个瓶子送给你。再说,她十年前画完这幅画不久就失踪了,什么时候送你瓶子的?”
“唉,真记不清了,你也说了,都十年前的事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瓶子,我哪里记得清啊。”
李望越来越焦躁,这老麦左一句“不记得”,右一句“不知道”,诚心把线索引进死胡同。通过微表情分析,他确定老麦在撒谎。可是分析不等于证据。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又不是疑犯,你能拿他怎么办?
玉衡进店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打量着店中每一件作品和挂画。同样是颜料与画笔,可在这里作画是以瓷胎为画布,多么有趣。她拿起工作台上一只小小镜架:“这是您夫人和儿子吧?他们说不定会记得这花瓶。”
“他们不可能记得的。”老麦急急否认,接着又抹了一把汗说,“我老伴在乡下,平日不大管事儿。我家的手艺是传男不传女的,瓷器上的事儿不让女人插手;我儿子不喜欢这行,去机械厂当工人了,眼看这门祖传的手艺在我这一代就断了根了,我教子无方,对不起祖宗啊……”说着,索性抹起泪来。
李望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且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于是由着玉衡安慰老人几句,转身走出了作坊。
已经是午饭时候,经过快餐店时,两人默契地对望一眼,同时说:“不如在这里坐坐吧。”
进去点了两份套餐,玉衡问:“那只花瓶,什么时候能够还我?”
“恐怕暂时还不能还给你。”李望看一眼玉衡的眼神,赶紧解释,“你别误会,不是因为我自己要查青花的案子,而是楚雄的案子还没有了结,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线索,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玉衡愣了一下,问:“那么楚雄……”
李望抱歉地说:“恐怕遗体也不能马上认领,过几天,你相信我,过几天一定会结案的。”
玉衡凄然地点点头,想了想说:“既然这样,我呆在昌南也没什么事,我想去思溪走走。”
“去思溪?”
“你不是说,那瓶子上画的是思溪的通济桥吗?谷好问说,楚雄所以想买那只花瓶,是因为上面画的是他家的老房子。楚雄执意要买这只花瓶送给我,一定是想让我看看他老家的样子,所以,我想去那里看看。”
李望感慨:“即使发现他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人,你还是如此爱他。”
“谁又是完美的呢?”玉衡叹息,“他原来一直都不开心,我却没有发现。是我的疏忽造成了他的死,我无以补偿,只有陪他重走过去。我相信,他的灵魂会同我在一起。”
又是“灵魂”。李望犹豫一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叶英的事,但想一想决定还是推迟几天,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否则,徒然使她情绪激荡。他安慰她:“楚雄或许有些急功近利,但是‘人往高处走’也是常情,只是他用错了手段,怎么都不能怪到你头上。你何苦太自责?”
“心理学上说,如果一个人太刻意追求某件事,是因为他生活里有不满足,愿望无法达成,只好借别的事来弥补。”玉衡坚持,“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我一直以为他很幸福,现在才知道,他有心事。他用了那么多心思设计掉包计,自己也不会开心。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发觉。”
李望想说,楚雄年轻有为,又娶了如花美眷,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还有什么愿望不能达成?但是忽然想起何玲珑,也许那就是楚雄永不满足的症结所在吧?不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他不禁沉默下来。
玉衡会错了意,主动换话题说:“老麦的话,对你寻找青花有帮助吗?”
“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一点新线索没有。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可疑。从微表情反应分析,他可以说是没一句真话。”
“你会读心术?”
“研究过一点。伪装是人的本性,人们总是不自禁地掩饰或夸张自己真正的情绪或心理,但是微表情和微反应却会暴露他们的真实想法。比如我是警察,职业前提重于自身安全,在遇到危险时我们不可以退缩,必须表现得勇敢,但是一些身体小动作会本能地表现出退缩;再比如说,你一向克制情绪,但是微表情却比一般人还要复杂敏感,刚才进入麦田的时候,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画笔,你的手指一直在微微捻动,做出在一排笔架中挑选画笔的动作来,这就是你的工作本能带出来的微反应。很久没做画,你很渴望回到画案吧?”
玉衡羞涩,很不习惯于人家分析自己,忙问:“那老麦呢?他的微表情说明了什么?”
“他看到我,面孔和身体都呈现出僵硬状态,这是典型的‘冻结反应’。说话时,故意想表现得松驰,借用各种小动作来掩饰情绪,不住地搓脸,咽口水,右脚在地上蹭来蹭去,这都是面对不适的‘安慰反应’,试图掩盖真相。当他说不知道不记得的时候,眼神一直回避与我接触,鼻翼微抽,用深呼吸来自我调整,身体侧立,表现出强烈的‘逃离反应’。而游客的进入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立刻就拔脚走开了,把逃离反应付注于实际行动,使他得到很大放松,所以在跟客人对话时,又出现了不止一次舔嘴唇的安慰反应。”
玉衡心悦诚服:“我也觉得有点怪,老年痴呆虽然会记不起眼前的事,但是过去的事却会记得很清楚。他不该忘得那么干净。”
“我去过古镇,那是个很小的村子,两排房子夹着一道小河,统共也没有多少人家,村里人不像城市这么隔膜,村东头丢了头牛,全村人都会出去帮着找,何况是青花失踪这么大的事?他越是说不记得,就越说明他心虚,可就是不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玉衡随着李望的一连串分析努力回忆刚才的一切,点头说:“我提到他家人的时候,他好像特别紧张。”
“不错。你拿起那只相架时,他的后背忽然挺直往后退,仿佛想逃避什么;可是手臂却向前伸,像要从你手里抢过相架。这种动作方向的不和谐表明他心里藏着个很大的秘密,而他说的每句话都和这秘密背道而驰。同时,他非常怕我去找他家人,急急忙忙地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说的时候,眉毛下压,上唇提升,表现出厌恶情绪。”
“他说他老伴在乡下不管事儿,还说他儿子不喜欢干这行……”玉衡仔细回忆老麦每句话,“这么说,他妻子和儿子很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对,他越是怕我问,我越是要马上找他老婆儿子问清楚。”
李望发现,虽然玉衡不是刑侦人员,可是跟她一起探讨案情,比跟方方一起还思路畅通,心领神会呢。成语里说“心有灵犀”,大概就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