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英带领下,裴玉衡正式跪拜叶家祖宗牌位。
左邻右舍听说叶家二儿子的骨灰要认祖归宗,都当成一件大事,主动迎上门来要求帮忙,又纷纷邀请叶英回家喝酒。然而叶英不愿麻烦人,只在村委会留下钱来,请村长帮忙请人开坟,自己却住到镇上宾馆去,避开一切寒暄,说是隔两天下土时才回来。
反而是玉衡留下来,仍然住在上次的通济客栈,每天看着人破土挖坟,又拿出钱来请通济的老板娘帮忙置酒,备办豆腐饭,答谢村长和帮忙的乡亲。
两杯下肚,老村长便感慨起来:“这叶家两小子是我看着出生的,要说当年叶老二过继去昌南时,还是我写的过继文订;到了叶老大结婚迎亲,也是我主的婚;没想到现在又看着二小子落葬,这才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原来江西乡下仍然流行土葬,山上划分了地界,各家圈出祖坟地盘,专等同宗同脉回来叶落归根。
村人们附喝着,一边感慨楚雄英年早逝,一边又忍不住批评叶英:“虽然说从小过继,到底也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还是孪生呢。如今弟弟过了身,难得葬回祖坟来,做大哥的倒这样冷淡,什么都交给弟媳妇主办。都说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现在怎么说?”
玉衡不说话。她心里也觉得事情怪异,这叶英分明是不想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他究竟还有多少事隐瞒?
席终人散,玉衡帮着老板娘收拾桌椅,又不住道谢。老板娘自知道了玉衡新身份,比上次越发热情,絮絮道:“你上次过来,我们就议论来着: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却那么愁苦,有什么事值得这样伤心?我本来还猜是失恋或者失业了,我男人说:嘿,美女哪会失恋,更不愁赚钱。他猜你可能得了什么病,哪里会想到竟会是丧夫呢?就更没想到你寻的是咱村叶老二了,难怪上次你一直问我叶家老房子的事。”
玉衡悲哀。她以为她掩饰得已经很好,原来陌生人也看得出她有多伤心。相比之下,叶英的确冷漠。
但也不是全然不闻不问。
临晚,叶英打电话来,说要尽地主之谊,约玉衡明天四处走走看看。
玉衡其实无心赏景,但既来之则安之,而且也想同叶英多聊些楚雄的故事,便郑重答应了。这叶英虽然很冷淡也很少话,但是玉衡同他在一起,仍然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
都说孪生儿会得心意相通,如今英雄两兄弟幽明异路,是否也还会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呢?他们分裂自同一卵子,长达九个月的亲密相处,直到后来分开各自成人。然而,当一个离去时,会否留下某些信息能量,重新与自己的分体合二为一?
玉衡胡思乱想,一夜未能安眠。第二天一早,叶英打来电话:“可以出门了。”
“可是今天下雨……”
“又如何?”
玉衡心头微微一动,这语气好不像楚雄。她立刻披上风衣出门,看到叶英那辆黑色桑塔纳已经等在路口。
叶英向她建议:“我们先去晓起,然后是江湾、汪口、江岭,婺源东线一日游,如何?”
“你拿主意吧。”
叶英忽然看她一眼,不说话,加把油将车驶开去。
玉衡也在心中暗暗感慨,往时她同楚雄在一起,吃饭,看戏,游玩,总是他负责找节目,而她最常说的话就是“你拿主意吧”。
以后,她都没什么机会再说这句话了。
晓起分为上晓起和下晓起,村民邻水而居,进入村口首先就是并肩比邻的两座豪宅“礼耕堂”和“继序堂”,为光绪年间婺源首富兄弟俩汪允璋、汪允圭所有,屋内12根方柱,全部取材于价值百万的一级树种红豆杉;梁木则是银杏木。门罩上的砖雕被称为“江南第一雕”,精雕细镂,鬼斧神工。
叶英说:“第一次来下晓起时,最多三四岁吧,那时我们父亲还活着,一家四口来逛集,走到这里,爸爸指着说:将来你们两兄弟富贵了,也回来建这样两座大宅子,那才叫威风呢。”
“江西富绅盖房子的概念与北方很不同,好像并不在乎房子有多大,功夫都用在材料和刻镂上了。”
“是这样吗?这我倒没想过。到底是画家,眼光和思维方式都与众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是画家?”
“哦?”叶英呆一下,“听玲珑说的吧,要不就是警局的人说的。二楼是旧时候小姐的绣房,你上去看看?”
他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玉衡满腹狐疑,却也不便再问,遂沿着仄仄的楼梯登上二楼。也是一色的雕花窗棂,从窗口望下去,仅仅可以看到外面人家的层层屋檐和自家的小小一方天井——从前的小姐,就是坐在这里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一边艳羡男丁的自由,一边手不停针地守着自己的光阴的吧?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对于今天的女子是无法想象的。然而在旧时,这就是她们的一辈子,“光阴”不是一个大而化之的形容词,而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物质名词,因为她们是这样清晰地看着照进院落的这一束太阳光一点点西移,从明到暗,直到点灯时分——于是一天就这样过去,明天再周而复始。
玉衡打了个寒颤,又扶着墙慢慢下楼来。
叶英带她来到一座古老祠堂,故意先不进门,却绕到后墙,指给她看一座封死的小小门洞,考她:“猜猜这个门从前是做什么用的?”
“狗洞?”
“不是。”
“那么是厨房后门?”
“难道是人死之后棺材出入的地方?”玉衡以为这次一定猜对。
不料叶英公布答案:“都不是,是给女人走的。”
从前的女人这样没地位!玉衡气结,悻悻地说:“不该封死,留给男人走!”
叶英笑了,推开祠堂门引她进去。这座叶氏宗祠始建于唐代末期,重建于明代末期,后经不断翻修得以保存,直至今天,总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如今又在翻修,空荡荡庭院里,靠墙堆着木材,地面铺满木屑,踏上去软软的,闻得到刨花的香味儿,感觉十分古雅,仿佛一步步踏进历史深处。
玉衡感喟:“从前同楚雄去英国旅游,在福特拉斯小镇参拜莎士比亚故居,不过是普通的两层砖楼,却修整得非常完整漂亮。那时候曾经感慨中国的土木建筑经不起岁月侵蚀,两三百年的建筑十分罕见,就连故宫也是千疮百孔。这次来江西,才让我意识到自己真是坐井观天,原来在山村里保留着这么多的老房子,也真庆幸他它们远在山村,才躲过了浩劫洗礼。”
“不错,虽然很多老建筑的精美木雕都被铲平破坏,处处留下那场革命的孽迹,但比起很多大城市来,总算是轻伤了。”
玉衡非常后悔没有带相机出来,这雨中的古老祠堂无一处不是良辰美景,幽艳钩沉。而且,叶英确是个好导游,他似乎非常了解她喜欢什么,想看什么。
叶英说:“那边有棵千年古樟树,都说许愿很灵的,我带你去。”
其实玉衡对这些迷信传说倒是向来没大兴趣的,但叶英介绍说:“樟树易活,但是很难成材,十樟九空,哪怕只是生长过程中断了一根枝子,弄成疤洞,整棵树都会从这里烂下去,形成一个树洞,作为木材来说也就废了。小时候我们常藏在树洞里玩,夏天时可以睡在樟树洞里乘凉,觉得很开心。长大了再回想起来,才觉得那些树其实很可怜。”
“岂止可怜,简直惨烈呢。”玉衡第一次听到“十樟九空”这句话,不禁再三回味。多么追求完美的树,只要受过一点伤,就宁可整棵树空掉。这样想来,能够成材的香樟树真是不易,难怪樟木箱子那样尊贵。
到这时候,她已经清楚地觉知,虽然叶英没有殷勤的话语,却一直在努力逗她开心。
走出村口,果然看到壮茂的老樟树下有很多人拈着香在绕树慢行,叶英说,绕树三圈,愿望会得实现。
玉衡因为刚刚获得的知识,对老樟树油生敬意,且也难却叶英盛情,便也去买了香来绕树走着。慢慢走了一圈,却发现脑子里空空的。楚雄已死,纵然她绕树百匝,他也不可能活转来。如此,又有什么愿望好许?
婚姻亦如香樟,哪怕只是断了一根枝子,也可以慢慢裂成一个巨大的树洞。更何况,她的婚姻不是折枝,而是直接雷劈腰斩,她的心,比樟树洞更加空落荒凉。
她没能绕完三圈,就半途而废了。正如同她的婚姻,走不到头。
叶英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没有。”
“为什么?”叶英努力开玩笑,“你是一个知足的人,没什么愿望可许?”
“不,是我太贪婪,天下所有的神集中力量,都不可能使我愿望成真。”
叶英明白过来,不再问。
然而玉衡却又突然推翻自己的话:“不过,我好像看过埃及神话里,有位女神可以做到。”
叶英自自然然地接口:“她叫伊茜丝,是死神欧西里斯的妻子。丈夫被亲兄弟害死,伊茜丝乘着纸莎草的小船漂泊在尼罗河上,四处搜寻丈夫的尸首,两次令他复活。”
“真是一个忧伤的故事。”玉衡有点意外,这叶英举止言谈统共不像一个货车司机。
她赞许,“你懂得很多。”
“是玲珑,跳芭蕾舞的都迷信神话,所以……”叶英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因为下雨,山路泥泞,江岭有段路车子上不去,只能步行。叶英拖着玉衡的手一步一步往山上去,到了山顶却仍未放开。玉衡也由他握着,两人肩并肩手挽手看梯田万顷,天地间除了细雨蒙蒙,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一男一女单独在一起,总是要令人想起天地洪荒宇宙苍茫那一类的词来,何况,他们共同面对的还有死生契阔。
玉衡不再能分清身边的男人是叶英还是楚雄。
她与楚雄是闪婚。当时他们刚刚认识三个月,那日黄昏,楚雄握着她的手一同漫步海边,看落日渐渐沉入水中,海面铺万道金鳞,美不胜收。他说:“人是万物之灵,总得有些预感。能不能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其实从牵起她的手那一刻就知道了。我只希望,到八十岁时,还能陪你一起看日落。”
彼时,她的手握在他手中,只觉得软软的昏昏欲睡,蚀骨的亲切感入心入肺,一条蛇般钻进她手心里身子里,恨不得就此黏成一处永不分开。古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这个意思吧?
毫不犹豫地,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今天,她握着叶英的手,又有了那种亲切得入心入肺的感觉。
她忍不住说:“可惜下雨,看不到日落。”
叶英恍若未闻,指点着山下的油菜田说:“的确时间不对,如果在春天三四月来,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从这里望过去一片金黄,那才美呢。”
“楚雄从没跟我说起这里,一定是怕我缠着他要来写生。”
“那是一定的,婺源一步一画,你会喜欢。”
下山时,玉衡脚下失滑,叶英用力一扯,将她拥在怀中,双臂用力,越抱越紧。玉衡觉得窒息,却无限欢愉,伏在他胸前倾听那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好不真实,她喃喃唤:“楚雄,楚雄。”
叶英猛然醒来,忙将她松开。
雨水和着泪水流下来。回程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晚上,玉衡一直听到雨声,似真似梦,好像还坐在叶英的车上,跟他一路摇摇晃晃东行,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你是一个知足的人,你有什么愿望?”
梦里,她只想紧紧拥抱他,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宁可从此不醒。
这可算一个绮梦?
叶英没有再打电话来,玉衡拥着被坐在床上,默默听雨,若有所期,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等候什么。或许,只是等待天晴?
直到楚雄下葬,雨一直没有停。
封穴前,玉衡剪下自己一缕头发,随骨灰一同入土。结发夫妻。这是表示殉葬的一种代替。玉衡身体的一部分随亡者一同入土,地老天荒。
叶英悚然动容。
在火葬礼上不动声色的他,此刻忽然落泪。
然后他便走了,甚至没有向村长道声谢,也未同玉衡正式告辞。他好似巴不得尽快与这个古老村落脱离关系,最好从此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葬礼一结束,村民便开始七嘴八舌:“这叶家老大太不像话,进了城,不认人了。见了乡里乡亲,连招呼也懒得打,我跟他说上次打麻将还输我几十块钱呢,他拿出钱包来递给我一百块就走,就像怕谁讹了他似的。”
“谁说不是?对亲弟弟都不过如此,何况邻居?”
“倒是那做媳妇的真没话说,来了几天,伤心得死去活来,眼看着整个人瘦一圈。”
“也只是眼前人情罢了。她那么年轻,又漂亮,还怕找不着?这不是从前了,哪还有贞节烈妇?你们看着吧,最多三两个月就得另结新欢,什么夫妻恩情,还不是转眼就忘?”
“人死如灯灭啊。”
乡邻们念叨着这些家长里短,最后总是要发出关于生死永恒的大感叹来,各个都成了哲人。
终于连通济客栈的老板娘都听不下去,同玉衡说:“这些人真奇怪,叶老大那么冷淡,他们骂人家没人味儿;你这样伤心,他们又说虚情假意难长久。到底要人怎么样呢?”
玉衡倒不在意:“日子那么长,说说闲话容易过,随他们去吧。”
能活着,骂人或者被人骂都是结结实实真真切切的生活,一旦撒手瞑目,管他旁人褒贬?而且她知道,叶英绝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凉薄,他心里藏着极深的情意,只是疏于表白。
她觉得自己似乎很了解他。
但是她又忍不住自嘲,她甚至都不曾真正了解自己的丈夫楚雄,又怎能了解楚雄的哥哥呢?
老板娘看见她哀戚的脸上无端露出笑容,那样一个诡异的表情由旁的女子做来必然骇人,然而出现在玉衡脸上,就变成一道风景,大明星也没有她吸引。她不由反转论调,赞同起自己的乡邻来:“你生得这样美,没什么坎儿过不去,三五年另找个好男人嫁了,说不定比现在还好。昨天三楼的住客同我打听你呢,我同他说:人家丈夫尸骨未寒,哪有心情理你?这就叫遇不逢时了。”
明明是好话,然而玉衡又流下泪来。人生若是一盘交易,她愿意拿一切去估价,美丽值几分,聪慧当几钱,健康卖几何,这样子一点点聚沙成塔,换取楚雄回来。
当生命消失,拥有得再多也是荒芜。尘埃落定,入土为安,从此清风明月都再不与他相关。
这一刻,玉衡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绝望,因她亲手将楚雄的骨灰下葬。她和他,从此幽明异路,永永远远都不可能相见了。
她忽然强烈地想见叶英,见不到楚雄,见到他的影子也好。她只想约他出来,静静地对着他,看清楚每根眉毛。
叶英接到电话分明楞了一下,声音微微急切:“你怎么样?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找你谈谈。”
叶英的声音冷下来:“我已经回到昌南了,明天就要返工。”分明暗示她不要纠缠。
玉衡发闷,一个人的声音怎么能瞬间冷却,从关心到厌倦甚至不需要过度。
见她不出声,叶英又说:“思溪的事都已经完了,你什么时候回西安,经过昌南时,我跟玲珑给你饯行。”简直迫不及待要送走她。
玉衡从未被人那样嫌弃过,羞愧得满脸胀红,幸好电话那端看不见。
她抱住头,只觉寂寞至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明明有正职的女子却喜欢流连酒吧,挂在陌生男子臂弯酩酊醉去,明朝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何等放纵痛快?
然而整个思溪最具商业气息的不过是村口一间小小超市,余则连网吧发廊也无,却到何处找消遣去?也许应当感激,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多少淑女名媛就这样晚节不保的。
寂寞,比任何毒品更致命。
但她仍然不舍得就这样回去,感觉上好像一离开思溪,离开楚雄的坟,就真的斩断过去的一切了。而只要留在思溪,每天对着叶宅老屋,她和楚雄的缘分就还没有完。
终于,她打开电视机制造噪音,隔着冷冷荧屏假装自己处身人群中。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介绍“木叶釉”的节目:把树叶在石灰水里沤烂了,只剩下叶脉,轻轻贴依在瓷胎的表面,然后刷上青釉,入窑烧制,出来的瓷器表面会有一枚清晰的叶子纹路,是江西吉州窑的镇窑之宝。
原本是一枚普通的叶子,然而经过了水与火的洗炼,形成叶与瓷的琥珀,从此相依共存,永不分离。
如果能将爱情也这般煅炼成瓷,化为永恒,该有多么好!
敲门声响起时,玉衡几乎是扑过去开门,这时候任何一个人说声“跟我走”,她都会立刻披件外套便奔去天涯海角的吧。
是个陌生男子,痴痴地望着她,自我介绍:“我姓曾,住在三楼,从上海来,我已经注意你好久了。可以认识一下吗?”
玉衡定一定神,想起房东说的那个三楼住客,意兴阑珊地说:“我很累,正要休息。”
“我知道你现在没心情交际,不过是聊聊天嘛。”曾男渴望地说,“这样的雨天,反正也睡不着吧?我有香槟,一起喝一杯?”
她瞪着他,这人竟然把酒吧故事搬到旅馆里来了,意图如此明显,让她倒足胃口。她连寒暄婉拒都觉得麻烦,一言不发,当着他的脸轻轻关上了门。
刚才还自叹寂寞蚀骨,巴不得随便拥着一具躯壳醉生梦死呢,岂料真有肉身送上门来,她却拒人千里。活脱为“叶公好龙”现身说法。
玉衡对着窗外雨空喃喃说:“老天爷,你要真心疼我,就让楚雄回转来。”
隔一会,敲门声又响。玉衡微微恼怒,这人好不过分,竟然如此骚扰。她本不想理会,不料敲门声越来越重,且直呼她名字:“玉衡,开门!”声音有点熟悉。
玉衡只得走过去打开门来,正想发作,却见外面湿淋淋站着一个人,头发衣角都在滴水,满眼愁苦,乍看上去就像是水鬼趁雨天爬上岸来找替身。玉衡几乎惊叫,却猛掩住口,她已经看清了,来者竟然是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