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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坐了一夜,她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明亮起来后,内心的恐惧感才得到了有效的缓解。粘在窗帘上的三页写满娟秀小字的白纸飘落在地上,像是那窗帘失却了磁性。窗帘己经静止了,不再飘动。
石萍缓过了神,她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慢慢地有了温度,慢慢地柔软起来。
她站了起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发现现在才6点多,她来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门,让清新的空气吹拂进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不远处的那棵树下掠过去,她惊讶地发现,昨天夜里树下站着的那个人还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这秋天的露水有没有打湿他的头发,他一直在朝自己窗口这个地方眺望。
石萍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石萍突然想主动和他谈谈。
她下了楼,石萍一下楼就看到楼下的接待室走出了胡大龙,他一转眼就发现了石萍,他咳嗽了一声,边扣上衣扣子匆匆地朝门外走去。
不一会,石萍就听到了胡大龙启动摩托车的声着,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石萍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水曲柳乡另外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派出所所长王勇。
石萍心里明白,胡大龙一定和李美凤在接待室的床上度过了一夜。
石萍突然明白,为什么秀秀会不在。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石萍推开了接待室的门,李美凤还躺在床上,她一下子抬起头,问了声,谁?!
石萍笑了笑,是我,石萍。
李美凤的头又落回了枕头上,她说了声,石记者,今天起这么早呀,也不多睡一会。
萍说,睡不着觉呀,哪像李所长的心态如此之好,真是让人羡慕呀!
李美凤说,石记者真会开玩笑,我们的心态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将就着过呗,说不一定哪天就死了,那样一切都没有了。
石萍又笑笑,还是李所长想得开,及时行乐也蛮好的。
石萍这话触动了李美凤的神经,她一下子警觉起来,石记者,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萍笑笑,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李美凤不说话了。石萍也没再说什么,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她朝招待所的门外走去。她朝那树下望去,王刚还站在那里。石萍朝王刚走去。她在朝王刚走去的过程中,碰到了李小芳,李小芳背着书包一跳一跳地朝招待所走去,她还朝石萍笑了笑,那笑容阳光般灿烂。
石萍实在不明白,学校里的同学们现在都成了惊弓之鸟,她李小芳怎么就这样的镇定自如呢?她快乐的根源究竟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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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芳推开了乡政府招待所接待室的门。李美凤尖锐地问了声,谁?
李小芳关上门,说,妈,是我。
说着,李小芳走到了李美凤的床前,她趴在李美凤的胸前,撒娇地说,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睡了,早上我一起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我就想,你一定是在这里的。
李美凤摸着女儿的脖子,她觉得女儿的脖子特别凉,没有一点热度。
李美凤说,傻孩子,秀秀这两天回家有事,我总要来这里值班,这里还住着一位记者呢。
李小芳十分的善解人意,妈,我知道,我又没有怪你,我不是也过来陪你了么。
李小芳的手突然摸到了李美凤的枕头底下,她从李美凤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压扁了的红色盒子,她放到李美凤的面前说,妈,这是什么?
其实李小芳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个装避孕套的盒子。
李美凤粉嘟嘟的老脸一下红了,她一把夺过那个红色盒子,胡乱地塞在了床底下,尴尬地说,这是什么东西呀,乌七八糟的。一定是秀秀那丫头放在这里的,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看我不解雇了她!
李小芳叽里咕噜地笑着。
李美凤闻到了一股怪味,这段时间,她总是在李小芳身上闻到怪味,她想李小芳是不是上火了,嘴臭。
她对李小芳说,小芳,你是不是上火了呀,晚上妈回家给你熬些凉茶喝。
李小芳说,我能上什么火,我不是好好的么。
李美凤说,我看你是上火了,嘴巴都有味了。
李小芳听完母亲的话,拉下了脸,她说,妈,你怎么能这样和一个女孩子说话,也不怕人家难为情。
李美风轻轻地拍了一下李小芳冰凉的脸,说,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热乎的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大冰块。
李小芳说,你不知道,皮肤凉的人身体健康呀。
李美凤说,你这个孩子,就知道贫嘴。
李小芳没再贫,她突然问母亲,那个秀秀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美凤说,今天吧,我让她一早回来的,现在该到了吧。
李小芳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色,看上去有点儿神秘,她说,我看秀秀身上有种鬼气。
李美凤说,孩子,你怎么这样说秀秀。
李小芳又说,是的,每次我见到她,她看我时,眼中就有一种鬼气。
李美凤坐了起来,她只穿着一件胸罩,肥大的奶子半裸着,她从床边随手拿过一件衣服,边穿边说,我可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鬼气,秀秀是个老实的女孩子,她挺可怜的,我只知道她也想读书,可是没有办法,我和你父亲说过,让你父亲帮助帮助她,可你父亲说,天下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他也毫无办法。
李小芳没说什么了,她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把门拉开了。
李小芳看到秀秀黑沉着脸站在门口,她的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装着一些山梨。
秀秀的目光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李小芳和她对视了一会,淡淡地说,秀秀,你回来了。
秀秀黑沉着的脸上慢慢地漾起了一股笑意,她说,小芳,我回来了。她把那篮子山梨提起来,送到了李小芳的面前说,小芳,吃梨吧,这梨是我家里自己种的,很甜,我奶奶让我带来给你们吃的。
李小芳没有拿竹篮子里的山梨,她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这时,李美凤己经穿好衣服了。
李美凤对秀秀说,秀秀,你回来啦,快放下东西去打扫卫生吧。
秀秀走进了房间,把那篮山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走出了接待室的门,她一出门脸上生硬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的目光中出现了怨恨的光芒。
李小芳看她出门后,就对李美凤说,妈,我看秀秀的眼中真有一股鬼气。
李美凤拍了拍李小芳的头说,别胡说八道,秀秀是个不错的姑娘。李小芳朝李美凤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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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刚看着石萍朝自己走过来。他的喉结滑了滑,想先开口说话却没能说出来。王刚穿着一条灰色的西裤和一件白衬衫,白衬衫上面套了一件毛背心。石萍想,如果王刚真的在这棵树下站了一个晚上,那么王刚也许己经冻僵了,他穿那么一点衣服,怎敌秋天夜晚的风寒。石萍来到了王刚的面前,面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中学语文老师,石萍觉得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透出一种让人难于揣摸的诡异。
石萍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想开了口,王老师,你在这里站了一个晚上?
王刚点了点头。
石萍有点心动,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是不是有自虐狂。
石萍说,你的双腿站麻了吧。
王刚没有回答她,他一动不动,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
这时有一群鸟呼叫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石萍惊愕地抬头望了望那群飞掠而过的鸟儿,害怕会突然落下一只死鸟。结果这回没有死鸟落下,石萍心里轻轻地舒缓了一口气。
王刚突然开了口,他的口气有点哀绵。
他幽幽地说,昨天晚上11点乌鸡婆开始叫魂,11点半,那个人进入了招待所,你的窗帘是在10点半拉上的,你又是在6点10分把窗帘拉开,把窗门打开的,那人是在6点20分离开招待所的。那人是个混蛋。
石萍知道他所说的那人就是和李美凤偷情的胡大龙。他一定恨死了胡大龙,但石萍不知道他恨不恨李美凤。石萍说,你好像一直在跟踪我监视我!
王刚自言自语般地说,人其实都是自由的,又怎么要在乎别人的跟踪和监视呢,人有生的自由,也有死的自由,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生或死呢?我是一个忧天的杞人。
石萍觉得他说的话十分的深奥,但也和他一个中学语文老师的口吻是相符的。石萍叹了一口气说,王刚,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就坦诚地说出来吧,我洗耳恭听。
王刚又沉默了,这真是一个怪人。
石萍突然想到了那封三页纸的长信,她问王刚,你在这里站了一夜,你知道昨夜还有谁去过乡政府招待所么?
王刚摇了摇头。王刚终于松动了生根一样的双腿,他动了动双腿之后,就坐在了地上。王刚坐在地上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也许是他全身的血脉通了,血活了之后脸就红了。
石萍没有像他那样坐下,她还是站在那里,在大自然清新的风中站立着。远处的田野上,已经开始有农人劳作了,这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清晨呀,天空蔚蓝如洗,如果不是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片乡土,石萍会感到惬意和舒快,这种感觉在日夜喧嚣的大都市里是无法找到的。
石萍没有说话。
王刚坐下来后,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包香烟,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然后又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一次性的打火机,颤颤地点燃了香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把烟吐了出来。
烟草的香味弥漫开来,石萍闻到烟草的味儿就自然想到了丈夫史未来,曾有一段时间,石萍承认自己是多么迷恋他身上男人特有的烟草的香味。她曾是一个自认为嫁不出去的大龄女青年,没想到会和史未来这样的男人结婚,有了史未来的那段日子,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王刚抬起了头,他说,石记者,你在想什么问题呢!其实,你在思考问题时是很迷人的。
这样的恭维话似曾相识,好像史未来也向她说过。无论怎么样,石萍还是乐意听这样的话的。她笑了笑说,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
王刚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笑容。石萍觉得今天王刚的话特别的少,不像上次那么滔滔不绝。但是,她希望王刚打开话匣子,把想说的话都吐出来。
石萍说,王老师,你的学生又死了一个,你有什么看法呢?
石萍一提到死人的事,王刚脸上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又消失了,他似乎很难过,他说,石记者,古锋这个同学我还是比较喜欢的,他性格开朗乐意助人,可他怎么也死了呢,我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但到目前为止,那只是一个传说,我没有见过那张画在羊皮上的古老地图。在以前,没有人传闻过,可自从肖莉莉死后,学校里就开始流传着古老地图这么一回事。我知道,在学校里是不会有人和你说这件事的,他们都统一了口径。
石萍睁大了双眼,什么?古老地图,画在羊皮上的古老地图?
王刚坚定地点了点头。石萍没有想到在迷乱的线索中会又出现一张什么羊皮的古老地图,这让水曲柳中学的死亡事件又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石萍惊讶的样子似乎让站立了一晚上的王刚有了说话的欲望,他只要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起来,忘记了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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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有神秘地图那天,正下着雨。
其实也就是在肖莉莉死的第二天,雨水似乎要把学校里的死亡气息冲刷干静。那天晚上,学生们正在晚自习,我去上厕所,你知道,学校住宿的条件差,我们教师的宿舍里也没有洗手间,只好和学生们共用公共厕所,学校说了多少次了,要为我们建一栋条件好一点的教师宿舍楼,可说了几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学校是穷,可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留不住人哪,好一点的老师都被好的学校挖走了。
那天晚上是下着雨,我撑着一把布伞去上厕所。
通向厕所有一段泥泞的路,我走时不小心差一点摔倒在地。
我骂了声什么。
快到厕所时,我看到有一个白影从女厕所里飘忽出来,一晃就不见了,我认为自己是眼花了,没在意。我进了厕所找了个坑位蹲了下来。
这时,我听到隔壁的女厕所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那说话的声音本来引不起我的注意。但是他们说话时提到了肖莉莉,我一听到肖莉莉三个字,马上就集中了注意力。
她们先是说肖莉莉死了太可惜了,听了这话,我也难过,我不但觉得肖莉莉死得可惜,而且是太让我觉得意外了,一个人怎么说死了就死了。她们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那张羊皮地图。
她们说肖莉莉死前出示过那张羊皮地图,李小芳见到过的。
那张羊皮地图上标注着一个神秘的地方,肖莉莉和李小芳说,她们要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地方。没想到肖莉莉死了,那张羊皮地图也失踪了。那两个女生说,也许羊皮地图藏在了李小芳那里。她们说得很悬,把我引入了另外一种想像中。
我在第二天的中午去了李小芳家,我舅舅和舅母都不在,李小芳不知道在房间里干什么,我敲了一会门,李小芳才开门。
李小芳开门时,她用怪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让我进去。我看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这裙子穿在她身上显然太长太大了。我记得肖莉莉曾穿过这样的连衣裙。
我坐在她家的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拿过一本杂志翻了翻,李小芳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让李小芳坐下了。我放下了手中的杂志,看着李小芳略显苍白的脸,说,小芳,我想问你一件事。
李小芳笑了笑说,表哥,你今天的神情很怪呀,你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
我停顿了一下说,小芳,你见过那张羊皮地图么?
李小芳的脸上掠过一丝迷感的神色,她摇了摇头,反问我说,什么羊皮地图呀?
我接着说,小芳,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有那么一张羊皮地图?有人说,肖莉莉给你看过的,你们还要一起去寻找地图上标明的那个神秘地方。
李小芳又摇了摇头,说,没有这回事,我们从来没见过什么羊皮地图,也没说过要一起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地方,你是从哪听来的,表哥。
我看着李小芳的眼睛,她不像是在说谎,她应该不会骗我吧。
我又说,你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因为肖莉莉死了,你不愿意说出真相?
提到肖莉莉的名字,李小芳浑身触电般颤抖了一下。李小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喃喃地说,我们从来没见过羊皮地图,没见过。我们没有去什么神秘的地方,我和肖莉莉只想上天堂,可她去了,我都没去成。
我感觉到李小芳的话语阴冷起来,她的神色也变得凄凉。她的眼中甚至流出了泪水,红色的泪水,像血一样红色的泪水,不过,那红色不一会就消失了。我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无论怎样,那是在肖莉莉死后,我唯一的一次看到李小芳流泪,她内心不可能平静的,从那以后,她的笑容在我的眼中都是假的,我有时在梦中,也会梦见李小芳流下红色的血水一样的泪水。我知道李小芳不会说出羊皮地图的秘密,她心里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想逼她,只好离开了她的家。
我走出她的家门,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
我想总有一天,那个关于羊皮地图的秘密会大白于日光之中,我相信有那么回事。石记者,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说羊皮地图的事,这或许对你有所帮助,学生死亡的事件让我也推翻了许多原先的想法,一切都那么无头无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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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听完王刚的叙述,天边的朝阳穿破了云层,金子般的阳光洒在了水曲柳乡村的大地上。王刚的脸上也洒满了阳光,这是一张疲惫的脸,上面写满了一种不确定的忧伤和焦虑,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石萍说,可他没有说出来。
这时,石萍看到李小芳在金子般的阳光下一蹦一跳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她背着书包,她来到他们面前,笑着说,表哥,你和石记者在这里干什么呀?
王刚看着她没有说话。
石萍看着李小芳的笑脸,突然觉得她的笑脸真的那么的虚假,完全是装出来的,她的快乐是多么的不充分,一点依据都没有,就像学校死亡事件的各种推测都是那么的充满玄机,无从推敲。
李小芳对石萍说,石记者,我妈让你回去吃早饭了。
石萍点了点头,她向王刚使了个眼色,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他们,朝乡政府招待所走去。
李小芳和王刚好像还在谈论着什么,不一会,王刚就站了起来,他们一起在阳光下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学校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胡大龙和另外一个老师在检查学生的口袋和书包,看他们有没有带老鼠药到学校里来,他们还让学生把手臂露出来,检查有没有那行神秘的拼音字母。学生们的神色都十分的沉重。
石萍回到了乡政府招待所,她一进门就看到了秀秀。
她问秀秀,秀秀,这两天怎么没有见到你呀?
秀秀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奇怪地问她,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石萍说,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秀秀不理她了,仿佛她是一个陌路人,秀秀继续在拖她的地板。石萍觉得秀秀两天不见就像变了一个人。
在乡政府招待所里,石萍没有见到李美凤,她或许是回家去了。
石萍回到房间后,她还是想和秀秀长谈一次,她想把河边小树林子里那坑里的秘密和秀秀说出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现在看起来,秀秀是不会采取合作的态度的。如果肖莉莉、古求胜和古锋的死和秀秀有关,那么,她下一个下毒咒的目标又该是谁。秀秀不在的这两天里,石萍没有收到让她滚出水曲柳乡村的字条,那字条会不会和秀秀有关系?
秀秀是个捉摸不透的女孩子。
今天该干些什么?派出所所长王勇和朱尚文校长去西县了还没有回来,调查该怎么进行下去呢?
石萍突然想起了郝琼,她一定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在她那里说不定也可以了解一些情况。想着想着,她就背起了采访包打开了门。她一开门,吓了一跳,秀秀一声不吭沉着一张黑脸站在门口。
石萍说,你——
秀秀没说话,她转身就走了。
望着秀秀弱小的背影,石萍心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涌了起来。石萍下楼路过接待室时,接待室的门开着,秀秀木然地坐在那里,她没有在看电视,她心事很重的样子。石萍见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她想,她应不应该离开这里回赤板去呢?或许秀秀下一个诅咒的小布人就是自己。
想着想着,她就快步走出了乡政府招待所的门。
石萍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石萍来到了学校,她看到学校有人在学校的周围做木栅栏。她从校方指定的入口走进了学校,她看到那棵大榕树下有一个民警在守着。
她正想朝那个民警走去,她身后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石记者,现在同学们都在上学,老师们也在上课,你来的不是时候。
石萍一扭头,就看到了满脸横肉的胡大龙。石萍讥讽地说,胡科长,你是不是也特别希望我离开水曲柳乡村?
胡大龙脸上没有表情,他说,我希望你还是回去,真的,你在这里找不到你要的东西,你只是在给我们添乱。
石萍的脸色也变了,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胡大龙有些蛮横,我就这样说话,怎么呢?
石萍气得跺了一下脚说,我不和你这样粗鲁的人说话。
说完她扭头就要往校门口走。
这时,郝琼迎面走来,她对石萍说,石记者,你来了。
石萍此次来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郝琼,郝琼的意外出现让石萍心里的怒气平定了些,她对郝凉说,郝老师,你没上课?
郝琼笑笑,我上午没有课,怎么,要走?
石萍说,本想回招待所去的,你来了,我们聊聊,可以么?
郝琼说,我也想和你说点什么,怎么样,到我宿舍去吧。
石萍说,好吧。
她们就一起朝郝琼的宿舍里走去。
胡大龙望着她们,一声不吭,眼中充满了怨恨。
石萍不知道为什么胡大龙今天会如此反常,是不是因为早上她看见了他从乡政府招待所的接待室里出来。石萍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
她和郝琼到了郝琼的宿舍里,郝琼又是让坐又是倒茶。
石萍说,郝老师,你不必要这么容气。
郝琼和石萍面对面地坐着。
郝琼叹了口气,现在学校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再死人,看来就要休课了,现在县里也发现问题严重了,听说上头要派工作组下来进驻学校了。
石萍说,问题是相当的严重,如果不制止住死亡事件,那可真是无法交待的事情了。我看水曲柳乡村的人都老实,死去学生的家长要一起告学校是有充分理由的,学生是死在学校里的,学校要负责任的!
郝琼说,我们都巴望学校里不要再死人了,现在上面要派工作组下来也好,要让那些人彻底地交待一些问题了。
石萍说,此话怎讲。
郝琼站了起来,说,等会,门外有狗,等我把狗赶走再和你说话。
郝琼来到门口,猛地拉开门,趴在门上偷听的胡大龙马上站直了身子。
郝琼大声怒斥道,你给我滚,滚!
胡大龙盯了郝琼一眼,悻悻而去。
郝琼骂了声,真是条癞皮狗!
石萍也说,那人很无趣的,刚才在校门那边还让我不要再采访了,要我回赤板去,我想,你是谁呀!
郝琼说,不要理他,要是工作组下来查出什么问题,他也跑不掉的,他也是个帮凶,不是个好东西!
石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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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记者,本来我不想和你说这些的,可我看到他们在学校的周围修木栅栏,我心里就有气,他们这是亡羊补牢,你想想,一个学校里,连个围墙都没有,怎么管理好学生呀!不是说上面没有钱拨下来,问题是上面拨下来的钱都不知用在什么地方了。
李副乡长和朱校长在城里都买有新房。他们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你来水曲柳乡也有几天了,你也许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谣言。我知道,王刚找你说过,他一定说我和他舅舅李洪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和你讲过的,他这个人就是喜欢造谣,造我的谣。
我虽说和丈夫的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到处和别的男人睡觉。况且我是个老师,还要为人师表。我的确也想找个情人什么的,报复一下我那没良心的丈夫,但我还是不敢迈出这一步。
我承认李洪球是我大学的同学,在大学里我们曾相互有过好感,但没有发展下去。
肖莉莉和李小芳是好朋友,你也是知道的。关于学校围墙的事情,款是由县里拨到乡里的,乡里管文教的副乡长就是李小芳的父亲。有一天晚上,李小芳和肖莉莉晚自习完后一起到李小芳的家里睡觉。很晚了,李副乡长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和他一起回家的还有朱尚文校长。他们喝完酒后到李副乡长家喝茶,谈事。他们那天晚上谈的就是关于围墙那笔款的问题,原来那笔款子被他们巧立名目瓜分了。
谁想到,肖莉莉没有睡着,他们说的什么都被她听到了。
第二天,李副乡长才知道,那天晚上家里还有个外人。
他没想到肖莉莉在一次和我谈心时,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我。李副乡长还让李小芳告诉肖莉莉,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给别人。
我不知道这事,因为李副乡长是我同学,我好心找到了他,和他说了一些知心话,让他不要在一些问题上栽跟斗,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李副乡长还给我表态,说绝无此事,他坐得正行得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还在一个晚上找到我宿舍,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他和我长谈了一次意思就是让我不要把此事说出去,他还给了我一个信封,信封里装了些钱,我没有接受他的钱,我们还推让了好大一会。
后来,肖莉莉就死了,学校里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死亡的事件,我猜测,是不是这些同学都知道了围墙的事情,如果是,那就太可怕了。
我估计,围墙的事情肯定还有人知道,那么下一个死的是谁?
可是我不敢确定死亡事件和围墙的事情有关,他们不至于因此去杀人吧?可我拿不准,我脑袋里有时就是一片浆糊,越想越不明白。正如我和李副乡长根本就没什么事,可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李美凤那只母老虎还来找过我,恨不得把我吃了。我可不怕她,她凶神恶煞地骂骂也就算了。我知道她怕她老公,她也不敢太张扬了。
我对她说,你有本事把你老公管好,让他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她气得要死!她气的时候我只有笑,这样对她而言只有更生气。我不生气,气自己是最傻的,石记者,你说对不对?唉,有时觉得做人也真没意思,家里也不安稳,在外面也不舒服,做人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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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听完郝琼的话,心里又陷入了另外一个谜团之中,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事情就很严重了,这不是一般的死亡事件了,而是恶意的谋杀了。石萍脑袋里也是一片浆糊。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问题让她分辨不清真伪。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蹚这个浑水。那个深夜里莫名奇妙的电话是罪魁祸首,那打电话的人是谁?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解开那个谜。
学校下课的钟声响了。按理说,学校一下课,校园里顷刻会热闹起来,那些冲出课堂的学生们就会像放出笼子的小鸟,到处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可现在,下课的钟声敲响之后,校园里还是一片寂静,可见学生们内心是多么的沉重和恐惧。不一会,郝琼的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那敲门声显得那么的害羞和拘束。
郝琼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女同学,她们长得都很瘦,眼睛大大的,眼神单纯而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
郝琼温存地对她们说,进来吧。
她们进屋后站在那里,她们发现石萍也在,都显得很拘谨。
郝琼这时像个慈母,不像个老师,她的声音又柔和又充满了慈爱,你们随便坐吧,不要紧的,来老师这里,不用那么紧张的,石记者不是外人,你们也不用怕了。
两个同学这才期期艾艾地找了椅子坐了下来。
她们坐下来后,郝琼又忙着给她们倒水。
她们都腼腆地说,郝老师,我们不喝。
郝琼微笑地把水放在她们面前,说,不必要和老师客气。
那两个女学生欲言又止的样子。
郝琼轻声地问她们,你们找老师有什么事么?
她们看看郝琼又看看石萍,两个人脸上都有难色,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石萍也笑着对她们说,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们放心,我们给你们保密。
那两个女同学又望了望郝琼,然后,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还是你说吧。
那个女同学迟疑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她小声地说,郝老师,我们不想读书了,我们想回家。
郝琼一下紧张起来,你们碰到什么问题了么,有什么问题老师替你们想办法解决。
这两个女同学是住校生,她们的家在比水曲柳乡还要更偏远的崇山里,她们能出山来读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那个女同学就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
原来,昨天晚上,她们见到了让她们心惊胆战的事情。自从学校传闻闹鬼之后,晚自习没人来了,学校里就更充满了诡秘的气氛了。住校的同学都在宿舍里自习,他们不敢像往常一样在校园里走动了。晚上就是上厕所也要结伴而去。昨天晚上,到了深夜时分,说话的那个女同学要去上厕所,她就叫上她平常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一起去。她们打着手电往厕所那边走去。
厕所是学校的西伯利亚,在学校最偏的那一头。她们俩走着走着就觉得阴风四起,朦胧的月光也像在晃动起来。她们手拉着手,胆战心惊地走进了厕所。她们各自地蹲下来后,其中一个人就说,我们不会碰到肖莉莉吧?
一提起肖莉莉,另外一个女同学牙关就打起了颤,她说,你不要提肖莉莉好不好,我都快拉不出来了。
她们觉得厕所里阴森森的,那盏昏红的灯泡突然一闪一闪起来。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希望自己赶快拉完,离开女厕所,回到宿舍去。突然,灯泡灭了,厕所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仿佛是万劫不复的黑暗。她们相互叫着对方的名字,相互提醒对方把手电筒打开。
结果是她们的手电筒好像没电了或者是小灯泡烧了,怎么也打不亮了。
她们的哭音都出来了,还是相互叫着对方的名字。
她们叫着叫着就听到有一个女声在喝着一支山歌,那支山歌她们听了都快吓疯了,就是肖莉莉死时唱的那支山歌。
她们相互说着,咱们快跑吧!
可她们蹲在那里,好像有人把她们使劲地压着,不让她们起来提裤子走人。
她们在黑暗中听着那若隐若现的歌声,心灵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她们最后都放声大哭起来。她们的哭声和飘渺的山歌声溶和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女厕所的灯突然亮了,她们手中的手电也突然亮了起来。就在灯和手电光同时亮起来的刹那间,她们在惊悚中听到了一声笑声,那笑声听起来十分的瘆人。
紧接着,她们看到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飘出了女厕所,那笑声渐渐地远去。她们这才缓过神来,停止了哭泣,提起裤子,走出了女厕所的门,手拉着手一路狂奔回宿舍,其中一个女同学在奔跑时一只鞋子丢了,也不敢停下来捡。她们的确是吓坏了,回到宿舍后,一个晚上她们都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松手,生怕有什么东西会把她们分开,然后各自地带走她们。
那个女同学说完后,泪水也流出来了。
石萍十分地同情她们,或许她们真的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郝琼却安慰她们说,你们不要怕,你们也许是神经太紧张了,产生了幻觉,你们想想,这世上真的能有鬼么,如果昨晚上你们碰见的真的是鬼,那么你们还在这里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上课的预备钟响了起来。
郝琼就对她们说,你们快回去上课吧,无论怎么样,课程是不能耽误了的,你们能够读上书,多么不容易呀,至于有什么问题,下课后我找你们谈,好么?
她们点了点头,可以看得出来,她们点头的样子是那么的勉强。
她们期期艾艾地离开了郝琼的房间,手拉着手走了,或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都会手拉着手,以此来抵抗恐惧,以此来相互依存。
郝琼叹了一口气,她对石萍说,石记者,你相信她们说的么?
石萍望着郝琼,不知怎么回答她,一切都是那样的离奇和令人不可思议。
石萍说,也许还有更多我们想像不到的事情在等着我们,还有更多令人恐惧的事情在阳光下出现,或在黑暗中徘徊。
郝琼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像是黑夜里枯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