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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正午石萍自己泡了碗方便面吃,本来郝琼准备请她到乡村的路边小店去吃一顿当地土菜的,石萍没有胃口,她谢绝了郝琼。秀秀也给石萍送来了饭菜,石萍看秀秀阴沉着脸,想起她在那青草坑里干的事情,她就让秀秀把饭菜端走了,并且吩咐她再不要去食堂给自己打什么饭菜了。秀秀端着饭菜退了出去,她走时,瞟了石萍一眼,石萍觉得那一眼意味深长。
她真有点害怕秀秀会做一个小布人,然后用针去扎自己的胸口,把自己的心脏一针一针地扎烂,扎得她鲜血横流。
秀秀走后,石萍觉得自己很累,吃完方便面,她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她耽心着有没有学生会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死去。她也不知道明天调查组进入水曲柳乡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还想到了王刚,她离开郝琼时,在出门时碰到了他,他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和秀秀离开她房问时的那一眼一样意味深长。石萍真的分辨不清他和郝琼说的谁是真谁是假,她也找不到证人,她似乎也很难求证,石萍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心口疼痛起来。
她说了声不好。她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出了房间的门。她下了楼,听到接待室里有电视的声响,好像是中央电视台的午间新闻。接待室的门是关着的,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来开门。
石萍喊了一声,秀秀——
房间里还是没有人理会石萍。
石萍推开了门,接待室里除了电视机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那桌子上还放着秀秀给她从食堂里打来的饭菜,那饭菜估计也凉了,秀秀会到哪里去呢?石萍想起了河滩上的小树林子。她觉得心口一直在疼痛着,她二话没说,就出了招待所的门,朝河滩上的小树林子奔去。
石萍走在半道时,她又看见一群鸟儿从东面那座高山的方向惊叫着飞来,在掠过她头顶时,突然又掉落了一只死鸟。
她呆呆地看了看地上渐渐僵硬的死鸟,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死亡的事件要发生了?石萍突然想到了校园里的那棵大榕树,她便疯狂地朝学校跑去。石萍从木栅栏的门中跑进了校园,看守门的一个老师叫了她一声,她似乎没有听见,一口气跑到了那棵大榕树下。
大桉树下,今天又是那个叫小张的警察在守卫着,他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石萍,奇怪地问她,石记者,发生什么事了!
石萍喘着气说,天上有没有落下死鸟?
小张惊讶地反问她,石记者,我没有看到什么死鸟呀?
石萍摇了摇头,你没有看见就好。
她原想是想问他有没有学生死亡的,看情形,显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石萍的心口疼痛起来,她又想到了那片小树林,她便朝那河滩上的小树林走去。
小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摇了摇头,他自言自语道,这世界他妈的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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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美凤在吃完午饭后,就让女儿李小芳午休一会,到点了她会让女儿起来去上学的。李小芳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了起来,并且反锁上了。
李小芳中午才喝了一点点冬瓜汤,自从肖莉莉死了之后,她吃得很少,比一只小鸟吃得也还少,多次吃饭,都是象征性的吃一点点东西,这让李美凤十分不解,原先的李小芳食欲很好的,而且还老喊着饿,每天去上学,书包里还要放许多零食,现在可好了,正餐她都吃得很少,零食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不吃了。
李美凤问她怎么啦。
李小芳一句话把她呛住了。李小芳说,妈,你希望把我喂成肥猪呀。
李美凤想,现在的女孩子都讲究以瘦为美,或许李小芳也是这样想的。
女儿进房间后,李美凤也进了房间,她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却伸向了电话机,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软绵绵地说着,脸上的神色不一会就风情万种起来。
她的手又不禁地往自己肥硕的乳房上摸了起来,还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就在李美凤和她的情人在电话里调情的时候,李美凤突然听到李小芳的房间里传来了山歌的声音,她一听到山歌的声音,仿佛雷击了一般,她匆匆和情人说了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李美凤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李小芳房间的门口,她贴着李小芳的房间的门倾听着,没错,山歌的声音是从李小芳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这山歌的声音让李美凤心惊肉跳,她叫了声,小芳房里面没有人应答。李美凤听到山歌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她就慌了神。
她使劲地敲起了门。门突然开了,山歌声也消失了。
李小芳脸色苍白地站在门里,她冷冷地对李美凤说,我在睡觉,你吵什么吵!
李小芳还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
李美凤说,你刚才在睡觉?
面对满脸狐疑的李美凤,李小芳说,你说我不在睡觉我在干什么?
李美凤的心还在乱跳着,刚才山歌是谁唱的?
李小芳说,你疯了,你听到什么山歌声了?
李美凤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什么人。李美凤说,难道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了,你真的没有唱山歌?
李小芳砰地把门关上了,说了声,神经病!
李美凤愣在哪里,她耽心山歌声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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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在阳光中匆匆独行,她的心针扎一样疼痛。
石萍认定,一定是秀秀在往写着她名字的小布人上扎着针。可她还没有进入那片小树林子,她就看见秀秀从那片小树林子里出来,朝另一条路上走去,虽说秀秀的身体十分的弱小,但是在石萍的眼中,她身上似乎聚敛了一种力量。
秀秀似乎没有发现石萍,石萍看着她走远后,她才进入那片树林子里。
石萍进入了树林子,像是进入了一片黑暗中,她回忆着那个秀秀进入的坑,她在树林子里摸索着,终于进入了那个坑里。
在坑里,石萍闻到了青草的气息,青草的气息让她迷醉,但她不可能沉浸进青草的气息之中,她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石萍扒开了覆盖的青草,她看到了一排整齐排列的小布人,有肖莉莉的,有古求胜的,有古锋的,另外还新增加了两个小布人,石萍拿起了其中一个新增加的小布人,她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李小芳三个字。
石萍心里一惊,她不知道此时李小芳的心是不是也在疼痛着,她把插在小布人心脏位置里的针拔了出来,连同那个小布人一起扔回了草中。
她又捡起了另外一个新增加的小布人,她定眼一看,心口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分明看到小布人上写着石萍两个字。
那两个字尽管歪歪扭扭,可她还是分辨得出是什么字的。她使劲地从小布人的胸口拔出了那根钢针,她的心口顿时消失了疼痛的感觉。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颓然地瘫在了坑中。她此时看不到天日,四周似乎沉寂下来,沉寂进了一片漆黑之中,她闭上了双眼,觉得自己要虚脱了。
突然,石萍感觉上面小树林里有人活动的声音,她听到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她爬上了草坑,小树林里静悄悄的,鬼影都没有一个。
石萍浑身发抖,她逃也似地跑出了这片小树林,当她重新站立在阳光下时,她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凝结成冰了,温暖的阳光根本无法让她感受到幸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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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回到了乡政府招待所。她没有见到秀秀,却看见了李美凤。
李美凤从接待室里走出来,她问石萍,石记者,你看见秀秀了么?
石萍本想说在小树林里看见秀秀出来的,但她忍住了,没说出来。
石萍只是对李美凤摇了摇头。
李美凤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又问石萍,中午秀秀没有把东西送上去给你吃么?怎么还放在接待室里。
石萍笑了笑说,李所长,是我自己不想吃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李美凤叹了口气说,不要说你没胃口,我也没有胃口,学校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谁又有胃口呢!你说是不是,不过,人是铁饭是钢呀,人还是不能饿着的,身体还是自己的,该吃还是要吃。
石萍说,你说得没错,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对了,李副乡长还没有回来呀!
李美凤说,谁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准还在县里挨克呢,他这个绿豆芝麻一样的小官难当呀,事情做好了,功劳全是别人的,事情要是弄砸了,挨批挨罚是他自己,你也应该体谅我们家老李呀,以后笔头子动时要手下留情。
石萍没再和她说什么,就上楼回房间里去了。
回到房间,她又看到了门缝里塞进来的一个信封,难道又是谁要向她用匿名信的方式反映情况?她迫不急待地打开了信封,抽出了一张白纸,白纸的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石萍,你怎么还不滚出水曲柳乡,回你的赤板去!
这口吻特别像胡大龙的口吻,石萍冷笑了一声把白纸揉成了一团,从窗口扔了出去。
从窗口望出去,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朝这里张望,难道他还有什么话要向自己说。但石萍此时一点心情都没有,她根本就不可能去找他听他繁琐的叙述。
石萍想给报社的袁主任打个电话,但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给袁主任打过几次电话,袁主任都焦虑地问她进展如何,她却说不出什么进展,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她要是给袁主任打电话,还是毫无意义,说不定袁主任会在电话里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她几句,那样她更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她听到楼下李美凤大声说话的声音。显然,李美凤是在生气地训斥谁。
石萍打开门,下了楼。
她站在接待室的门口,看到了这样一幅情景,秀秀眼泪汪汪地站在接待室里面,李美凤母老虎一样双手叉腰,大声地训斥秀秀。
李美凤大声地说,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的脚是不是生了风,一刻不跑就不舒服,招待所一个人都没有,你是怎么上班的,接待室里的电视机要是让人搬走了,你赔得起么!
李美凤见石萍站在门口,叉在腰间的两手放了下来,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石记者,你有事么?
石萍摇了摇头。
李美凤低沉着声音对秀秀说,看你以后乱跑,我就开除你!
说完,李美凤走了出来,对石萍说,石记者,我出去办点事,你有什么事和秀秀说,不要客气。
石萍点了点头,李美凤说完就走了。
石萍想,李美凤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去和胡大龙干那苛且之事吧。
李美凤走后,石萍进了接待室,她看着在擦眼泪的秀秀,秀秀的目光躲避着石萍。
石萍叹了一口气,她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对秀秀发难,秀秀有可怜的一面,可她可憎的一面又让石萍欲罢不能。
石萍对秀秀说,不用哭了。
秀秀突然跪在了石萍面前,凄声说,石记者,我对不起你!
石萍把她拉了起来,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
秀秀低着头说,我知道,你都知道了。
石萍叹了一口气,我是知道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歹毒的方法对付别人。
秀秀还是低着头,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我不想那么做,可是我恨,恨他们,也恨你!
石萍说,你说说,为什么要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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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记者,我,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死,我只是想让他们心口痛,我也只是想让你心口痛,让你离开这个地方。李美凤和胡大龙他们恨不得你走,早点离开,你不走,他们就很生气,你来这里对他们不利,他们一生气就看我烦,他们看我烦就骂我,所以,我也希望你离开这里,我不想让你死,我也不想让他们死……
我奶奶讨厌我妈,她们老吵架,奶奶吵不过我妈,她们也老打架,奶奶同样也打不过我妈,有一天晚上,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在弟弟睡了之后,来到厅堂里,我听到奶奶的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透过奶奶的门缝,看见奶奶一手拿着一个小布人,一手拿着一根针,她念着咒语,一针一针地往小布人的心窝上扎。
奶奶为什么要扎小布人,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
我推开了奶奶虚掩的门,问奶奶,你在干什么?
奶奶看了看我,眼中有很恶毒的光芒,我有些害怕。奶奶放下了手中的小布人,她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孩子,别怕,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做个小布人,在上面写上他的名字,然后用针去扎他的心窝子!
我问奶奶,你刚才扎的是谁!
奶奶咬牙切齿地说,是个贱人!
我不知道奶奶说的贱人是谁,后来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她大病后,就不和我奶奶吵嘴打架了,对我奶奶也好了起来。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奶奶用针扎小布人,可我记住了奶奶的话,也记住了奶奶的咒语。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奶奶是个人见人怕的人,有人说她是老巫婆,对她都敬而远之……
我恨肖莉莉,她是那么的神气。我本和她无怨无仇,可她瞧不起我,还骂我,那天,她来招待所找李小芳,李小芳不在,她非让我去找,我说我到哪去找她。肖莉莉就用眼睛白我,说我就是个当服务员的贱命。我当时没和她吵。她走后,我一个人偷偷地哭了,我家里要有钱,我也会去念书,不会在这里当服务员,受人的气。肖莉莉比我命好,她神气,我气不过,就做了个小布人,写上她的名字,用针去扎她的心窝,让她也知道什么是痛苦……
我本来不识字,每次回家,弟弟都要教我写字,为了我弟弟,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古求胜也欺负过我,我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他也瞧不起我,那天,他来招待所找你,你是知道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李所长也知道了,她就告诉了胡大龙,胡大龙当天晚上就去找了他,威胁他不要再和你说什么了。他以为是我告诉他们的,他找到了我,使劲地揪住我的耳朵,恶狠狠地骂我是无耻的看门狗,我的耳朵都快被他揪下来了,痛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他还不放手,我恨死他了。我生气,我也要用针去扎他的心窝,我不喜欢别人打我骂我,他们凭什么打我骂我,还诬陷我……
古锋也不是个东西,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见他,他很下流地冲我笑,问我长奶子没有,怎么胸脯那么平,他还抱住我,用手去摸我的胸脯,要不是我用力挣扎逃跑,不知道他会对我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这样的流氓我更要用针去扎他的心窝……
还有李小芳,她也嫌弃我,我辛辛苦苦从山里带来的山梨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说我身上有种鬼气,我也恨她,她不过是投胎投得好,找了个好人家,不像我的命这样苦,我也要往她的心窝上扎针,让她知道什么是痛苦,她一定没有尝过什么苦头……
石记者,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我再不做这样的事了,石记者,求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死,为了我弟弟能继续上学,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不干这事,我这就去把小布人全烧了。石记者,你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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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秀秀恶狠狠地用针扎小布人心窝的情景,还有她那怨毒的眼神和可怕的咒语,石萍就不寒而栗。可眼前的秀秀哭成了一个泪人,和那在青草坑里的秀秀判若两人。
石萍想,人是不是生就有多张面孔的。
她叹了一口气对秀秀说,别哭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还是去毁了那些小布人吧,如果被村里人发现,你不但不能在这里工作了,还有可能被人打死。
秀秀擦了把泪水,点了点头。
石萍觉得头很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大脑里像有什么东西要往外面冲突,也许她的大脑里也有一个魔鬼,她站起身,出了接待室的门,往楼上走去,她的确需要休息了,她的身体太疲惫,头脑太乱。
秀秀听到了石萍上楼的声音,她的眼中又迸射出怨毒的光芒,她喃喃地说了声什么,就走出了接待室的门,把门锁上,朝招待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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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是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石萍不知自己身居何处。她只是在摸索着行走。她身上很热,她觉得自己像团火,但周围的黑暗是一片冰窖。她身上的火焰根本就无法将这黑暗的世界温暖。她发现有无数只冰凉的手朝她摸索,她身上一些不挂,每一只手摸在她身上后,都要取去她一块皮肉,她感觉到了疼痛,她还听到了咒语的声音如急雨一样落在她脆弱的耳膜上,石萍窒息着,她无法透过气来。她开始挣扎,她疼痛难忍的身体上往外流着炽热而粘稠的液体,她知道,那是她的鲜血,她的鲜血会不会在这黑暗中流干?她想喊,却喊不出来,那些手还在往她身上摸索,还在取走她的皮肉,那是谁的手?是肖莉莉的,是古求胜的,是古锋的……是一切死去的人的手,那些手注定要让她体无完肤么,她十分的惊骇,她觉得自己的头发也被大把大把地抓下来,在黑暗中消头……
石萍是做了一个恶梦。
她从下午一直沉睡到晚上。
她自从来水曲柳乡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石萍睁开眼时,发现有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她起了床,拉亮了电灯。
她摸了摸头,发现头发少了许多,她惊骇地发现床上的枕头上落满了她一绺一绺的头发,这根本就不像是自然脱下的头发,难道在她沉睡的时候,有人把她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拔下来?
她检查了一下门锁,她反锁得好好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进来。
难道有人从窗口爬进来?
她想到这里,赶紧把窗门给关上了,刷地拉上了窗帘,把月光拒绝在了屋外。
石萍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9点多的水曲柳乡村已经一片沉寂。
她本想去下面的洗漱间洗一个澡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下去。
她想,还是明天再说吧。
但今夜,她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了。她不知道如何度过这难熬的漫漫长夜,她在孤独和恐惧中等待那脚步声的响起,等待乌鸡婆的叫魂声响起,或者说等待一只死鸟破窗而入,等待白色的连衣裙在房间里晃动……
石萍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是不是秀秀又在用针扎她的心窝了,不可能,秀秀已经答应她不再干那种事了的,那她在这寂寞的夜里又缘何心痛?
这时,门外的楼道上传来了脚步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因为紧张,暂时忘记了心窝上的疼痛。
那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沉重而有力地敲击着石萍的心房,这会是谁?
脚步声到了门口,和往常一样停了下来。
一切都好像静止了,石萍的双眼圆睁着,她害怕门外的人或者什么会破门而入,那是她一个弱女子无法抵御的。
她浑身的冷汗又出了一身。
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难道是秀秀?
但她的脚步声没有那么有力。
石萍用颤抖的声音问了声,谁?
门外的人或许没有听到她细微的声音,敲门声有节奏地在继续着。
石萍提高了声音,但那声音还是颤抖的,谁?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低沉但极为有力的声音,石萍,开门,是我!
石萍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但她还是不能确定他是谁。
她又问道,你是谁?
门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又响起来,是我,史未来,快开门!
石萍呆了,史未来?
史未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石萍没有马上开门,她此时十分的理智,她想,是不是别的男人冒充史未来骗自己开门呢?在这样的夜晚,石萍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对着门外说,你真的是史未来么?
门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回着,石萍,快开门,我真的是史未来。
石萍又说,那你说出我身上最大一颗痣是长在哪里的?
门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回答,长在你右边的大腿根部。
石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此时的她心里最柔软的部位被击中了,就像当年嫁给史未来那样被击中了。在这寂寞、恐惧的夜里,史未来的出现无疑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也是一种爱的表现,证明史未来心里还是装着她的。
石萍在开门前的那一瞬间,已经原谅了史未来的一切,她心里被巨大的感动和幸福充满。
门一开,史未来高大的身影晃了进来,他一进门,石萍就赶紧关上了门。
石萍关上门,就扑进了史未来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史未来,史未来的身上冰凉冰凉的,石萍把头贴在史未来的胸膛上,动情地说,未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史未来没有说话,他的一只大手搂住石萍的腰,一只大手在石萍的背部摩挲着。
石萍又说,未来,无论怎么样,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史未来良久后才长叹了一声,说出了一句残忍的话,石萍,我不是专程来看你的,但是,我要你跟我离开这个地方,你本不应该来到这个地方。
石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下手推开了史未来,仰起脸,满脸疑惑地问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史未来一字一顿地说,石萍,我真的不是专程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母亲的,不过,我真的不希望你在这个地方出什么问题,你和我走吧,现在就走!
石萍这下听得千真万确,敢情史未来不是专程来看自己的,而且又冒出来了一个母亲。在石萍的记忆中,史未来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故乡,也没提及过他的亲人,石萍有时提起,史未来也很巧妙地掩饰掉了,石萍也没有追问,她没有必要去追问,她和史未来结婚,不在乎他的任何背景。
她只知道他是一个老板,更是她的丈夫,这就足够了。
石萍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喃喃地说,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看来我们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史未来说,石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走吧,连夜就回赤板去,我的车就在马路边停着。
石萍又说,你还有个母亲?你母亲是谁,她在哪?
史未来脸上的神色十分的无奈和悲伤,他说,你和我上车,上车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行么?
石萍摇了摇头,你现在就告诉我。
史未来把两手放在了石萍的肩膀上,说,我告诉你,告诉你后,你就跟我走,好么?
石萍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两手拨掉了,然后说,你先讲吧,把一切我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史未来坐在了床沿上,无力地说了声,好吧。
石萍给史未来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丈夫,比她大10多岁的丈夫史未来讲他的故事,他的故事在今夜的出现巧合而又离奇,让石萍无所适从,在史未来讲述的过程中,她没有插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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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家乡就在水曲柳乡,我的母亲就是乌鸡婆,但我一直不敢开口,我在外面发财后,就回赤板市买了户口,在赤板市做起了生意,我拿到赤板市户口的那一天,我就觉得自己再也不是水曲柳乡的人了,我的一切已经改变。加上娶了你之后,我就更加远离了水曲柳乡。
可是,你知道么,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到家乡,想到母亲,那是一种煎熬,我体内的血是无法改变的,哪怕是哪天我拿到美国的绿卡,一夜之间成了洋人,我的血管里还是流着水曲柳乡人的血。
我很清楚,一切都缘于我骨子里的那种自卑,我再有钱,我也还是一个乡下人,这是无法改变的,是一种宿命。
我还是简要地从头给你说起吧,说实在的,我真的感激你,从不追问我的过去,但我也害怕有一天你知道我的过去,会另眼看我,今夜,我已经无所顾忌,哪怕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也不在乎了,我要告诉你,你应该有这个知情权的,我不再伪装自己了。
我从小就和我的母亲乌鸡婆相依为命,我是个遗腹子,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死去的父亲。我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学。可我高中毕业后还是留在了乡村里。母亲没有对我失望,她说,只要你好好活着,在哪里也是一样的。当然我明白母亲的心思,她当然希望我能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不要在农村受苦。
你知道了乌鸡婆就是我的母亲,你一定会想,那个叫肖莉莉的死去的女孩子一定是我的女儿啦。你也许会问,肖莉莉为什么姓肖,而我姓史。我告诉你,我的确姓肖,史未来是我后来改的名字。可肖莉莉名誉上是我的女儿,但确切地说,她不是我在她母亲肚子里种下的种子,她是个野种,也是我一生的耻辱。
肖莉莉的母亲是我一生中的第一个女人,她嫁给我时的确长得如花似玉,而且我们也百般恩爱。直到在我们婚后不久,她的肚子渐渐隆起,我才觉到了不妙。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因为我当时真的爱她,我不想把这事儿说穿,我忍受着一种痛苦的折磨,我也不能和我母亲说,我母亲问我,我也只是说,我们在婚前就那个了。母亲听了也十分高兴,对肖莉莉的母亲百般地照顾和呵护,每次我看到母亲用她用心血换来的积蓄去村街上买回一点猪肝之类的东西做汤给肖莉莉母亲补身子时,我心里就像刀割了一样难受。
终于有一天,我的火山爆发了。
那天晚上,我在外面和我朋友胡大龙喝了好多酒,我把这事和胡大龙说了,胡大龙就骂我没出息,这么大的事情也可以姑息。我听了他的话,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回到家里,我关上房门就把肖莉莉她妈从床上提溜起来,我朝她低声怒吼道,你这个臭婊子!你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我不敢大声吼叫,怕我母亲听到后伤心。
肖莉莉她妈吓坏了,她没想到我会发现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我是傻瓜,并且告诉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的。就是到了这节骨眼上,肖莉莉她妈还是说,你说什么呀,什么野种,我不明白,这明明是我们的孩子。
我气坏了,或许她说真话不再骗我,我也许会好受些。
我二话没说,就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耳光,我骂道,你这个臭婊子,要死了还嘴硬,你想骗谁!你给我老实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挨了我一巴掌的她有点呆了,她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她的嘴唇蠕动着,满脸委屈的样子。
我威逼道,你快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否则我杀了你!
她突然从床上下了地,扑地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你,你放过我好么,不要逼我,不要让我说出来,我心里在流血,求你放过我好么?我一辈子会当牛当马一样伺候你的,我明天就去医院把这可怜的孩子打掉。
我听着她的话,心软了,真的心软了。
这时,我母亲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她在门口问我们,你们怎么啦,半夜三更也不睡觉,要注意身体。
我对肖莉莉她妈使了个眼色,她是个聪明人,马上就不哭也不作声了。我装着心平气和的口气对我母亲说,妈,没什么事情的,你放心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我母亲听了我的话之后就去睡了。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心里十分的复杂。可我还是扶起了她,把她放回床上,让她躺好,然后对她说这事就算从来没有发生过,你睡吧。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到天明,那一夜,我想了很多,顾及方方面面的问题,我还是留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就是肖莉莉。
自从这个孩子降生后,我心里一直不舒服,我心里的死结解不开时,总想哪一天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对让我伤心屈辱的母女俩,在孩子不到三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我预想不到的事情。
那年村里来了一个要饭的老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老头是人还是鬼。他住在村里的一个破庙里。有一天晚上,我和胡大龙在小酒店里喝完酒,就往家走。我自从这孩子有了之后,就一直借酒浇愁,那段时间,小酒店里我欠了很多的钱。我走到破庙旁边时,我听到了呻吟的声音。我打着手电走进了破庙,在结满蜘蛛网的破庙里,我看到了那个要饭的老头,他蜷缩在一张破草席上,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他脏污的脸上扭曲着,我这个人原来还是有同情心的,不像现在,钱赚得越多,心就越黑。
我对他说,老人家,你怎么啦。
那老头听到了我的话,他说,我饿——
他的声音十分的微弱,他一定是饿坏了。
我心里一动,我对他说,老人家,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弄吃的。
现在想起来,我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那么的好心。我回到家里,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地找吃的东西,那时候家里穷,那时又是春夏之交,青黄不接的时候,哪有什么吃的。
我母亲听到了我在厨房里弄出的声响,就起来了,她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了她原委,我母亲思量了一下说,你以后少喝点寡酒了,这样伤身哪!说着,她回到了她的房间里,拿出了一小口袋的地瓜干,她说,你就拿点去给那个老人充饥吧,难得有你这一片好心,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本来,这点地瓜干是留着实在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吃的,莉莉饿我都没拿出来给她吃。
我知道我母亲对莉莉好。我二话没说,抓了几把地瓜干放在一个搪瓷盆里就赶回了破庙,那时老头已经呻吟不出声了。
我把装着地瓜干的搪瓷盘放在了他的面前,在我的手电光下,我看见老头的眼睛发出了一股炬亮,他干枯的手伸向了搪瓷盆,他抓起一把地瓜干就往嘴巴里塞。他满脸幸福的样子,咀嚼着地瓜干。我对他说,老人家,你慢慢吃。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就张大了嘴巴,他的目珠突兀着,像是要弹出来,他一只枯竭的手在喉头抓着,抓出了血。他像是噎住了,我怎么就忘了给他带点水来呢?
不一会,他呜咽着,嘴里冒出了白沫。
这时,我吓坏了,我束手无措。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交给了我,我接过那东西,来不及看,老头就咽了气,他也许是活活被噎死的,我想救他,没想到却要了他的命。他给我的东西是一张羊皮地图。
那张地图我认为是一张藏宝图,或许老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宝的,没想到他竟噎死了,或许他是为了报答我的好心,才在临死前把那张羊皮地图给我的。
你也许会认为我是靠那张羊皮地图找到了什么宝藏而发的财,如果你那么想的话,你就彻底错了。其实那张羊皮地图到我手中不到三天,就不见了。我记得我回家后把它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可我要把它找出来,按图去寻找宝藏时,我怎么也找不到它了。
我问肖莉莉的妈妈,看到它没有,有没有取走它,她说没有。
我很怀疑,就是她拿走了那张羊皮地图。
过了几天,在一个晚上,肖莉莉她妈出去了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我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她。第二天中午时分,她回来了,我质问她去了哪里,她笑而不答。她的样子特别奇怪,自从那天晚上我逼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之后,她就一直不快乐,一直很少有笑脸。但是现在,她笑容满面,似乎是过着蜜糖般的幸福生活。看到她这样子,我反倒有些害怕了。我也不问她了。
就在第二天的午后,有人到田里来告诉我,我老婆在山上的一棵树下喝药自杀了。那时,肖莉莉不懂事,我让村里人和我母亲,不要告诉她她母亲是怎么死的,就说是她和别人私奔了。
她死后,我就离开了水曲柳乡。
我没想到我出去后会发财,也没想到会娶到你,我想忘掉过去的一切,可忘不掉,过去的一切就像一条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
我根本就没想到肖莉莉也会像她母亲一样死在那棵树下。这也许是一种宿命。我本想在今夜回来把母亲接走的,可她不和我一起走。我说你守着这里干什么,我在外面请一大群保姆服侍你,让你过神仙一样的生活!
没想到她不和我走,非要守在这里,守护那个不是她亲的死鬼孙女,她还骂我,骂我狼心狗肺,怎么不把自己的女儿带走,非要留在这里,她还说是我害死了肖莉莉!
我又造了什么孽呢?
我想不明白,不明白。
石萍,你和我走吧,我再也不回这地方了,再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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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未来说到最后时,话语都走了调。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绿荧荧的光芒。让石萍害怕的绿荧荧的光芒。他的眼晴像是被一层水雾迷蒙住了。石萍看不清他眼中的色泽。史未来的声音也变得十分的冷酷起来,石萍,你跟我走,我厌恶这个地方,厌恶这里的一切!
石萍顿时觉得史未来十分的可怕,但她只是一种直觉,具体她可怕的地方在哪里,她还一无所知。
石萍站了起来,离他远了一点,她说,我现在不能回去,你先走吧。
史未来站了起来,朝石萍一步一步逼了过来,他的声音朔风一样冷还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石萍,我告诉你了那么多,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必须跟我回去。
石萍往后退着,她说,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在这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你还是先走吧。
史未来高大的身躯朝她逼了过来,把她逼到了靠墙的地方,石萍已经没有了退路!
这个曾经是她最爱的人,她认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现在让她害怕。
她说,你你要干什么?
史未来狞笑了一声,阴冷地说,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连我自己也是假的,或许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父亲,我也是一个野种,石萍,你不是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么?在哪里?在哪里?你不是一直不愿意生孩子么,是不是不愿意和我生,是不是你也要给我生一个野种,给我的心口上的伤再洒上一把盐?
石萍说,你走开!我看你是疯了!
石萍感觉到来自自己丈未史未来的威胁,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史未来面前是如此的弱小。
史未来狞笑着把双手朝她伸过来,企图掐住她的脖子。
石萍觉得自己无路可逃了。她说,史未来,你就掐死我吧。
史未来突然狂笑了起来,然后扭头走了,边走边说,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史未来的脚步声消失后,石萍才缓过神来,她砰地关上门,反锁上了。
她的胸部起伏着,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她头痛得厉害,太阳穴仿佛要炸开。
一个和她生活了几年的男人,她竟然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一切被虚假的表象所遮蔽,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石萍更加无法入眠了,到现在,她又产生了放弃采访的念头了,她决定,一回去就和史未来分居。她要放弃这个婚姻,独身到老。
她看了看表,已经是午夜12点了。
她正想着乌鸡婆的叫魂声怎么没有响起来的时候,她浑身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她听到了乌鸡婆阴森森的声音,莉莉,你回来——
这阴森森的声音不是从窗外的旷野上传来的,而是就在她的房间里面响起来的,石萍四周搜寻了一遍,什么鬼影都没有,只有乌鸡婆的声音在她面前回荡着。石萍听着听着,似乎就变了一个人,她的目光痴呆起来。
然后,她觉得乌鸡婆的声音从房间里来到了门边,石萍一步一步跟着乌鸡婆的声音来到了门边。乌鸡婆阴森森的声音穿过门缝飘了出去,石萍打开了门,跟了出去。乌鸡婆的声音在前面飘着,石萍在后面痴痴地跟着。石萍在乌鸡婆声音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穿过楼道,下了楼梯,往招待所门外走去。她路过接待室门口时,接待室的门是紧闭着的,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
石萍似乎没顾及任何东西,就在乌鸡婆声音的诱引下走出了乡政府招待所的大门。此时的石萍没有一丝恐惧感,她只是痴痴地跟着乌鸡婆的声音行进,她看不到乌鸡婆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石萍走上了一条沙土小道,她一直在乌鸡婆声音的诱引下,走向河滩上的那片小树林。月光冰冷,残酷地给大地涂上了一层恐怖的银色,就像纸钱上让人置身于冥界的那种银色。
石萍在银色的月光下走进了小树林里。她看到了一个灯笼,挂在那棵树的枝丫上,乌鸡婆的声音在石萍进入小树林后消失了。她一进入小树林,就朝那灯笼走过去,突然,一个白影在她面前晃过,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白色连衣裙飘过后就不见了,可她分明看到从连衣裙上掉落了一件什么东西。
她准确地找到了从连衣裙里掉落的东西,她这时突然清醒过来,她想,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呢,石萍的心里感到极度的恐惧,她捡起了白色连衣裙上掉落的东西,那是一块羊皮,难道是传说中的羊皮地图,她想都没想就把那块羊皮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石萍是看见了那灯笼发出的红光,她想离开这片小树林,但她还是朝灯笼那边走去。她心里自己在对自己说话,石萍,不要怕,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当她走近那棵挂着灯笼的树下时,她吓坏了,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一阵秋风瑟瑟地吹刮过来,小树林子里响起了各种各样的怪声,仿佛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吵,有人在骂……石萍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转身就跑,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出这幽冥的世界,那些各种各样的怪声在她奔跑的时候在她身后尖锐地追逐着她,有的声音呼啸着从她的耳边滑过,超在了她的前面。石萍的心被恐惧压迫着,蹂躏着。
石萍觉得有结实的绳索把自己的双脚捆绑住了,她怎么跑也跑不快,似乎是在原地踏步。石萍在这寒冷的秋夜里,浑身冒出了冷汗。那些尖锐的怪声在她四周将她紧紧地包裹在里面,她就像是一个蛹,被自己吐出的丝包裹着。她相信那些怪声都来自于自己的心灵。但她无法摆脱恐惧。
刚才她看到的一幕令她无法置信。
她看到在那棵挂着灯笼的树上,还挂着一具尸体。白色的灯笼见证着那具苍老的尸体,那是乌鸡婆的尸体,她干枯的尸体吊在树枝上,不停地晃荡着。
让石萍惊惧的是,尸体穿的是一套红色的布衣,是那种水曲柳乡村年老妇女穿的侧襟衫和宽大的裤子,尸体的鞋也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更让石萍惊惧的是,她的这位不知道石萍就是她儿媳的婆婆干枯的脸已经成了褐色,她的舌头长长地吐出来,那是石萍一生的恶梦。
石萍飞快地跑着,但她觉得自己跑得像蜗牛一样缓慢,她担心自己在奔跑中气绝身亡,那些尖锐的怪声几乎让她的神经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