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的每个细胞,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斯黛芬妮一下子栽倒在地,犹如断了电的机器,瞬间瘫痪了。脑海中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弄清楚身体的疼痛和失控来源于何处。她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坚信即便重重地摔倒在地,自己依然拼命地呼喊着吉米的名字。可传入自己耳朵的只是一些不知所云的琐碎声音,好像是病人在噩梦中的胡言乱语。
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斯黛芬妮抬起头,一脸茫然的表情。她丝毫不在意那几个虎视眈眈地围住她的安保队员,拿着相机不停拍照的围观人群也被她抛在了脑后。她的目光死死地望着前方,吉米那身亮红色的阿森纳队服和走在他身边的蓝黑制服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两人已经拐过了机场大厅的转角,从斯黛芬妮的视野中消失了。顾不上周身肌肉还残留着的疼痛感,斯黛芬妮撑起身子,朝着吉米消失的方向,一股原始的力量从身体里喷涌而出。
可是刚要迈步,又一记电棍落了下来,这一次时间停留得更久,关节碎裂的感觉更加尖锐。两名保安把她架起来,连拉带拽地挟持着她朝着吉米消失的相反方向而去。斯黛芬妮用尽体内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挣脱。
“省省吧!”保安牵制着她吼道。
“铐起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命令道。
斯黛芬妮的双臂被反剪到背后,一对冰冷的手铐随即夹在了手腕上。两名保安的步子越来越快,夹着斯黛芬妮穿过一条侧廊,拐进一扇门内。两人把她扔在一把塑料椅子上,双手锁在椅背上。斯黛芬妮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名身穿运输安全局制服的壮硕拉丁女人走到斯黛妮面前,面容冷漠严肃,眼神却颇为温情。
“你一定有些迷糊,但是一会儿就会好的。你不会死,连受伤都谈不上,可比我那位鼻子被揍扁的同事好多啦。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如果你胡来,我们会采取行动阻止你。”
“有人绑架了我的儿子。”斯黛芬妮含糊地说道。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喝醉了酒,此刻的她连凝视对方的警徽都办不到。
“我一会儿再回来问你话。”那个女人说着和她的同事走向门口。
“等等。”斯黛芬妮呼喊道,“我的孩子!有人绑架了我的孩子!”
那女人并未停下脚步。
斯黛芬妮感到胸中冰凉无比。她已顾不上肉体和精神上的痛楚,此刻,恐惧是她唯一的情绪。原先的惊慌失措已经荡然无存,挣扎反抗的意志也随之而去。惊恐就像一块冰凉的大石头压在胸口,把她的心拉扯得沉重无比,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心乱如麻、五味杂陈的斯黛芬妮只知道一件事情:有人带着吉米走出了安检区。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地就将吉米拐走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机场里的人为什么不肯相信她的话?
她必须离开这间屋子,找一个管事的让他了解发生的一切。
斯黛芬妮扭动着锁在椅背后的双手想要挣脱。然而她劲使得越大,双手就被锁得越紧。最后才发现,原来椅子的设计让她根本无法将双手脱离椅背。椅子的四脚被固定在了地板上,因此她也无法像乌龟一样把椅子驮在背上走出去。
刚意识到眼下的困境,先前的女子又回到了房间,身后还跟着一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套着一身斯黛芬妮再眼熟不过的运输安全局制服。男人没有打招呼,径直坐在了斯黛芬妮对面。干净利落的灰黑色短发衬托出一张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目光冷酷,虽然极力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但嘴巴和下颚的线条出卖了他。警徽上写着他的名字:兰德尔·帕顿,蓝色衬衫的肩部画着两道金杠。斯黛芬妮感到一丝宽慰,因为好歹她能辨认眼前的事物了。
“有人绑架了我的孩子。”斯黛芬妮急不可待地说,“你必须立刻发出警报,通知所有警察,封锁机场,你必须展开一切行动!”
帕顿依然冷冰冰地看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斯黛芬妮·哈克尔。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不重要得由我们说了算。”帕顿理了理熨烫得笔挺的衬衫双肩,“重要的是,你现在是机场的不安定因素。”
“真滑稽,我才是受害者啊。”
“在我看来,我的下属才是受害者,就是那个你在试图逃脱安检时袭击的安保人员。你触发了金属探测器上的警报。”他说话的时候,斯黛芬妮注意到他身后的那个女人不停地把重心在两条腿之间转移,很不自在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的左腿里有一块金属板和三个螺钉。十年前我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自那以后,遇到金属探测仪,警报总会响起来。”
“眼下我们无法证实你所说的是否属实。我们必须首先确认你对这个国家和我的下属不构成任何威胁,我们要求你进行一项彻底的检查。”
斯黛芬妮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大,眼眶中的血管似乎就要进出眼球,“你们真是有病啊,难道我在这儿就没有任何权利吗?”
“宣告你的权利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是确保机场的安全。”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抓那个绑架我儿子的混蛋呢?上帝啊!”
“你没必要用这种语气说话。据我所知,你所说的绑架纯属子虚乌有,是你精心策划的诡计。我现在还在等你接受彻底的搜身检查。”
“在你弄清楚吉米的事情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事情,你这蠢货!你的头儿呢?我要和能做主的说话。把手铐给我解开,我要找律师!”
帕顿的嘴抿成一条线,得意洋洋地笑道:“非美国公民接受长时间问讯期间是没有权利见律师的。”
站在帕顿身后的女子清了清嗓子,向前迈了一步,她的警徽上写着“丽娅·洛佩兹”。“兰德尔,她说的是一起儿童绑架案,如果我们的问题不仅仅涉及出入境和安保工作,那么她就有权利见律师。”
帕顿自命不凡地将保龄球般的脑袋转了过去,“我们现在当然不会谈别的事儿。”说完,他又看了洛佩兹一小会儿,然后转过脸对斯黛芬妮说:
“你必须同意。”
“法律规定我一定要接受彻底检查吗?”斯黛芬妮意识到如果眼前的这个白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话,那么她就要赶紧找一个愿意听她解释的人。
“你是要拒绝吗?”
“不,我是想把问题搞清楚。法律规定我必须接受检查吗?还是说我可以拒绝?”
“你这种态度在这儿可行不通。”帕顿的脸微微涨红,好像刚刚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圈。
“我不了解这儿的法律。就像你说的,我不是美国公民。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享有的权利。”
帕顿伸长了脖子,斗鸡般咄咄逼人,“那么你是在拒绝检查了?是吗?”
“你了解法律吗?你知道我有哪些权利吗?我要和能做主的人说话,和有脑子的人说话。”
“听着,女士。你想耍小聪明,我可不跟你玩把戏。如果你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只能请联邦调查局的人来。那样的话,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他起身对洛佩兹说,“查查她的身份。”
洛佩兹把脸转了过去,冲着对讲机嘀咕了几句。帕顿接着说,“我已经说过了,你这种态度对你没好处。你袭击了我的一名下属,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些。没有人注意到别的突发情况,更没有人报告说有孩子遭到绑架。女士,我所知道的就是,你刚才对我们的人做出了极其疯狂的举动。你到底为什么冲出那个玻璃隔间?为什么要袭击我的下属?”
重复答案毫无益处,这样的对话根本不会有任何进展。如果可以的话,斯黛芬妮只想把双臂抱在胸前,可她无法做出这一表示“够了,别说了”的肢体语言。只好压下心头的焦急和恐慌,仰起下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法律规定我必须回答你的问题吗?”
气急败坏的帕顿双掌猛地一拍桌面。就在这时,洛佩兹凑了过来,“她是在半小时前抵达芝加哥的,是从伦敦的希思罗机场过来的。”她清了清嗓子,“身边还带着一名儿童。”
沉默的气氛迅速充满了整个房间。接着,只听见斯黛芬妮冷冷地说:“现在,能找一名真正的执法官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