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看到欣湖镇警察局柜台后的警员就绝望了。他看起来像个小孩,而且是个腼腆笨拙的小孩。当她说自己需要帮助时,他竟然脸红了。
“这听起来可能会有点奇怪,”她说,“但这件事生死攸关。哦,我听起来真像个疯子。
他拿起一支笔说:“请报上姓名。”
“卡洛琳·马修斯博士。”有时报上头衔也许会管用,“听着,不是我想惹事,但是,我们能不能暂时跳过这些手续?我朋友可能有生命危险,我认为你必须把它当紧急事件来处理。”
他的嘴顽固地噘了起来,但在卡洛琳的蓝眼睛冷冷地瞪了他五分钟后,他终于退让了:“啊,好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博士?”
她意识到,没有必要把整个故事都说一篇。“我的一个朋友在本地有一幢小屋。基特·马丁,那个犯罪小说作家,认识吗?”
年轻警员的脸上泛起了微笑:“哦,知道,在阿克伦谷。”
“事情是这样的,他收到了恐吓信,他的爱人很担心,因为她现在联系不到他。她怀疑有人在跟踪他,并做了什么坏事。总之,她大约一个多小时前去了那里。”她向他展露出最温暖的微笑,“所以我到这儿来了。我真的觉得你们应该去查看一下那里的状况。”
“我必须向上司汇报一下。”他面露疑色,语气暗示这件事非常难办。
那你现在还在等什么?卡洛琳几乎想要这么对着他大叫了。
“能请你快点吗?拜托了!”
他用笔尖挠了挠了额头。“那我去汇报了。”他伸展瘦长的身体,向后面的一扇门走去,“你稍等,我很快就回来。”
卡洛琳闭上眼。她很想哭出来。担忧不断加剧。拜托了,上帝,让她平安无事。她向从不信仰的神祇祈祷。
搜查团队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当听到当值警官的前期报告时,史蒂夫少了几分焦虑。
在浴室的地毯下,他们找到了一块被切开后又拼上的地板,可以随意地掀开。地板下面,他们找到了一个密封塑胶袋,里面塞满了剪报。这些报道涵盖了特蕾莎识别出的案件组里的每一个案子,以及一些关于北伦敦性侵案肆虐的粗略报道,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有厚厚一叠和苏珊·布兰佳谋杀案相关的剪报,但是没有其他的犯罪报道。
密室里还有一把有着尖锐刀刃的萨巴蒂尔厨房刀。它正被运往内务部的实验室,用以详细检查是否沾有苏珊·布兰佳的血迹。“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把刀子扔掉。”史蒂夫说,他依旧为凶手的愚蠢——或者说自负——所震惊。
“我们还不知道它是不是凶器。”他的同事提醒他,“也许那是他用在其他强奸案上的刀,不一定就是杀死苏珊·布兰佳的刀。”
在杰拉德的衣服里,他们发现了几件莱卡纤维的骑行服,全都被他们打包送去做分析了。
他们还发现了一些自行车赛的奖状和证书。毫无疑问,他有可能是那天早晨在汉普斯特荒野上疾驰的自行车手——他有着轻松逃离的技巧与体力。
史蒂夫走进观察室,坐下来观察两位警员对杰拉德·科因的审讯。审讯刚刚开始,萨拉·杜瓦尔就打来了电话。
看着地图,弗朗西斯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们不可能去湖边公路,因为他们知道他有汽车,去湖边公路绝对不可能躲过他的追捕。除此之外,唯一的选择就是徒步翻越丘陵,那样他们就能抵达通往欣湖镇的公路,然后找附近别墅里的人借电话。
弗朗西斯不相信基特有体力走那么远的路。菲奥娜可能会把他留在小屋,一个人出去找救援。正合我意,他满意地想道。他可以开车绕到她逃跑路径的终点,然后爬到山上更高的地方,找到一个制高点,用猎枪干掉她。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藏尸体的地方多得数不胜数。在那之后,他可以翻越丘陵,返回小屋,完成他未完的“工作”。
看来上帝终于决定回报他的耐心。弗朗西斯转动车钥匙,满意地笑笑,然后沿着丘陵向欣湖的黑水进发。
很少有警员见过史蒂夫·普雷斯顿发脾气。但是,当负责监视弗朗西斯·布雷克的倒霉警员们站在面前时,他真的是火冒三丈。乔安妮和约翰对杰拉德·科因的审讯还没开始就被迫推迟,尼尔在搜查嫌犯住所时被中途召回。
“真是难以置信。”史蒂夫怒斥道,“你们的责任是严密监控这个男人,但是根据伦敦警察局的说法,他一直都瞒着你们自由出入他的公寓。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没有人告诉我自行车的事。”约翰顽固地说。
“弗朗西斯从头到尾都在院子停了一辆十速的自行车。一把后门的钥匙,直通屋后的小道。你应该自始至终监视着他,就从来没有人想过到房子的背后去看看吗?”
尼尔盯着地板,乔安妮无奈地耸肩。“我们没想到可以从弗朗西斯的公寓直达后门,长官。”她斗胆说。
“你们是警察,”他训斥道,声音沉重并充满了轻蔑,还一边拍着桌子,“一个穿制服的实习生都比你们三个加起来聪明。现在伦敦警察局把我们当成了彻头彻尾的蠢蛋。你们谁都不知道弗朗西斯·布雷克现在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史蒂夫握紧了拳头。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他进出公寓是什么时候?”
“他星期五晚上去了一家报亭。”尼尔说,“那天天气不好,所以看到他没有再出来,我也没太惊讶。公寓一整天都亮着灯。”
“他可能用了定时装置,不是吗?”史蒂夫骂道,“也就是说,我们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不知道弗朗西斯去了哪里,而且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又一次,没有人回答。
“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他们面面相觑,仍然没有人说话。
“好极了。”史蒂夫深吸一口气,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尼尔,我要你回到弗朗西斯的公寓,找邻居问话,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伦敦警察局遗漏的东西。还有你们两个——去喝杯咖啡,清醒一下头脑,二十分钟后回来。伦敦警察局抓不到嫌犯,但是我们还有个嫌犯要审呢。”
他们出去后,史蒂夫的肩膀垮了下来。
菲奥娜绕过一块凸出的石头,十分钟前她把基特留在了这里。他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背靠石块,呷着一罐可乐。基特的脸色依然苍白得吓人,但比被她扶着从路虎走到这里时要有神多了。
“怎么样?”他问。
她揉着落地时受伤的肩膀:“我只能说比电影里要难多了。”
“但是成功了?”
她点点头:“我让驾驶室的门开着,然后换到第一档,把石头压在油门上以后就跳车了。就像你预料的那样,车门自动关上了,车子继续往前开上了桥,然后掉进了峡谷。他应该看不出端倪。”
基特露出苍白的微笑:“干得好,菲奥娜。”
“老实说,真的很吓人。”
“你受伤了吗?”
她做了个鬼脸:“肩膀受了点伤。我落地时撞到了一块石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肯定会有一大片瘀青。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走。”
“我不确定是不是能走。”基特说,“我还是头晕目眩的。”
“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走。”菲奥娜说,“但是我不会把你丢在这儿。如果弗朗西斯看穿了我们的小计谋,他会来追我们。我们还是尽量走远一些吧。如果你走不了,我们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休息,然后我去找援兵。但是这里离小屋实在太近了,我们必须和弗朗西斯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摊开地形测绘图,和基特一起研究起来。在她发现桥被动了手脚后,菲奥娜就开着路虎回到小屋,然后绕到它后面,在粗糙的路面上奋力开了一段距离后放下基特。根据基特所说,从这里可以步行至主路上靠近她和卡洛琳分手的地方。她估计距离大约有七八公里,一个人走的话大约要花两个小时多一点,但是带着目前状态下的基特,就要四到五小时了。但是他们必须走。
“好了,出发吧。”菲奥娜一边说,一边脱下防水夹克,帮基特穿上。她钻到基特右肩下,扶着他站起来。他右手拄着拐杖,缓缓地开始沿着小道拖动自己的身体。菲奥娜踩在小路边的石楠属植物上,眼睛看着脚下,以避开碎石和树根。
半小时后,他们第一次在适合休息的地方停下来。那是一处又长又矮的斜坡,条纹页岩的土质与棕色石楠属植物相比显得有些发灰。她让基特缓缓弯腰坐下,然后坐在他旁边。“休息五分钟。”她说,“你的夹克里有几根能量棒,你能吃了它们吗?”
基特点点头,累得说不出话。他笨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但麻木的手指没法剥开它,于是菲奥娜帮他剥开。“你会没事的。”她安慰道,“只是部分器官还没法正常工作,都是休克惹的祸。”
他慢慢地吃着,每一口都是细细咀嚼后才吞下。基特吃完后,她站了起来。是时候动身了。据她估算,他们已经走一公里半,但这还不够。
他们继续跋涉,菲奥娜尽可能地撑起他的重量。人在危急时刻爆发的力量是惊人的,她提醒自己。
半小时后,他们又休息了一次。她可以看出他疲劳得很快,知道要让他再撑六公里是不可能的。她决定带着他再走一二公里,然后就去找一个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
她扶着基特站起来,催促他继续走。地形正在变化,覆盖着山坡路面的渐渐从石楠属植物变成碎石。大约二十分钟后,基特说:“我得停下来了,我实在……”
“没问题。”菲奥娜巡视四周,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前方几米处有一对表面平坦的卵石,可以当作椅子。她带着基特走过去,帮助他坐下。他的呼吸急促,脸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情况看起来不太妙。菲奥娜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是时候考虑给基特找个藏身的地方了。她背靠着岩石,凝视着眼前的山坡。
突然,有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前方大约一公里处,比他们高几十米的山上,沙地上方有一个看起来像管子的东西跃入视野。她惊恐地意识到那是一根枪管。弗朗西斯不是本地人,显然他不知道,即使低着身子,枪管还是会很显眼。“基特,”她说,“我不想让你担心,但是我觉得前面的山上有个人。那有没有可能是当地人或者登山者?”
“哪里?”他死气沉沉地说。
“我不想用手指他,因为那可能是弗朗西斯。不过他如果开车回主路,再徒步走进来的话,差不多就会到那个地方。他在左边大概比我们高二十米的地方。他身后有一条山脊。他大概在它右边四五十米处。”
“我什么都看不见。”他说。
“我看到有一个像枪管的东西上下晃动。那有没有可能是当地人?”
“我想不可能。他们没理由跑到那上面去。那里没什么猎物。”
“倒霉。”菲奥娜低声说,调整了一下角度,“他在追我们。我们得再赶一些路,看他怎么做。”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艰难地走到下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其间大约花了五分钟。
“他动了吗?”基特问。
菲奥娜动了动脑袋,看起来好像在直视着山。但她事实上正用余光扫视刚刚看到枪管的区域。“我发现他了。”她低声说,“我甚至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的脸。我想他应该没动。”
“很好。”基特说,“往前再走五分钟有一处大裂缝。大概有四尺宽,大概要过将近一公里才会再次开阔起来,但从上面看只像岩石间的一条黑线。他不可能看到我们在里面。只要你一个人继续走,就能领先他。那里离公路不远,你可以摆脱他。”
“那你怎么办?”
基特叹了口气说:“我不可能从这里走出去。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没必要让他把我们两个都杀了。拜托了,菲奥娜,你一个人走吧。”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丢下你的,基特。我做不到,我已经失去莱斯利了。相信我,死比活下去更容易,但我不打算死。给我地图。”
基特从口袋里扯出地图,她接过后在膝盖上摊开。“好。我们现在在这儿?”她指了指。
“不,没那么远。”他纠正她,笨拙地用手指着地图。
“这里有一条从山上下来的溪流和小路交叉。”她说,“它离裂缝的终点有多远?堤岸有多深?”
“大概十米,深半米。”
菲奥娜点点头说:“所以,如果我能避过他的耳目跑到溪流里,就可以绕到他身后的高处,用石头之类的东西偷袭他。”
“你做不到的。他可是个壮汉,”基特反对道,“而且有枪。”
“没错。但我的求生意志要比他强一百倍。”
“你疯了,他会杀了你的。”
菲奥娜把手伸进羊毛衫的口袋,拿出美工刀。“我有武器,而且我随时准备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基特。我才不会坐以待毙。”
基特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小心点。”他为自己的词穷感到烦躁,“我爱你,菲奥娜。”
她靠向他,轻吻他的脸颊。他湿冷的皮肤提醒她现在不是拖延的时候。她确认弗朗西斯仍在原来的位置后站了起来。“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