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过头,只见一个高个子青年,一只手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绷紧了身子,紧盯着武泽的脸。武泽也望着他,什么也没说。青年求助般地向老铁望去。
“没事了,已经。”老铁招唿道,“已经露馅了。彻底露馅了。”
是火口。不对,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不过这个青年就是那个火口。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仿佛就是青春的化身一般。
老铁的话让青年的表情松弛下来,显出安心的神色。随即又皱起眉头,显得很困惑。
“哎,露馅了吗?难道说是我们的演技——”
不是不是,老铁连忙挥手,瞥了一眼武泽。
“这家伙很聪明。被他看破了。你们的演技很完美——是吧,老武?”
“嗯,很完美啊。”
武泽这么一说,青年咧嘴开心地笑了。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一张很善良的脸。人果然不可貌相。
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青年站在那边扭捏了半晌,终于说了声“抱歉,我去排练了”,向公民馆的玄关小跑过去。不过刚跑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回过头。
“那个,钱的事情……”
老铁询问般地挑起眉毛。
“因为您看,虽然不知道您的目的,不过最终既然全都露馅了,基本上就是没意义了吧,这之前的事情。这样的话,我们拿的钱——”
老铁没有回答,转头望向武泽,仿佛是要向他确认什么似的。武泽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向青年转过去,回答说:“有意义的哦。”
青年再度开心地笑了,然后鞠了一躬,进了公民馆的玄关。
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公民馆里,武泽问老铁。
“我说老铁,那个高利贷组织,到底怎么样了?真正的火口他们呢?”
“啊,那个组织解散之后就结束了。好像是因为法律修正案什么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那种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
“是吗……”
那些家伙,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别的恶毒生意吗?是在逼迫什么人、让他们受苦、使他们陷入不幸的生意吗?——这样一想,武泽不禁有一种枉然的情绪。但是老铁接着说:“对了对了,我替老武你收拾他们了。”
“收拾?”
“喏,就是那个建筑公司的订货诈骗。周刊上登过照片的是吧?被骗社长的照片。”
没有拍出相貌的那张照片——
“那就是火口。”
武泽哑口无言。
“火口这个人,从监狱出来之后,就放弃了高利贷的行当,转而创办建筑公司。一查就知道了。不晓得他是不是有这方面的才能,混的很不错,让我很生气。这次计划的资金,全是从那家伙那儿弄来的。”
“老铁,你——”
到底是什么人啊。
又起风了,头顶上樱花枝叶摇摆,阳光的气息包裹着身体。映照在柔和的片片阳光之下,武泽静静地望着老铁。
嗒,嗒,嗒,嗒,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向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刚才那个青年从公民馆的玄关跑出来,来到武泽他们面前,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两张票。
“有空的话,下次请来看我们的表演。下下个月,又要在小剧场公演了。”
“话剧吗……什么内容?”
老铁疑问,青年简单地介绍了话剧的内容。好像是个警察剧。上一次的话剧因为是诈骗犯做主角,所以这一次决定反过来,是个警察把坏人绳之于法的故事。其中加了一点调味的情节。
“警察剧,没什么兴趣啊……”
老铁苦笑着缩了缩头。
“随便看看也没关系,请来看哦。没有客人来看,最近都没什么干劲。”
青年把两张票塞到老铁手里。
“来了的话,演出结束之后请你喝酒。”
“假捧场啊。”
“假捧场也行,怎么着都行。反正票卖不掉,很头疼。”
老铁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收下了票。青年显出如释重负的神色,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和刚才一样,一路小跑回了公民馆。
“喂,老铁。”
武泽站起身,怀着对回答的淡淡期待,问道:“‘假捧场’的英语怎么说?”
能重新开始吗?——武泽想。自己能重新开始吗?绕了很远的路,还能来得及吗?
老铁也站起来。嘴角微微显出笑意。他慢慢地转过身,背对武泽。
“Cherry Blossom。”(日语中的‘サクラ’一词有多重含义:一是指演出时假捧场的人,二是指诈骗时引人上钩的假顾客,第三种意思则是指樱花,也就是这里英文的意思。)
说完这个词,老铁面向樱花树张开双臂的刹那,在武泽的眼睛里,分明看见很久以前就应该已经飘散的花朵。真的看见了。白色的,桃色的那些花,在枝头盛放开来,然后乘着春日终了的风,轻柔地向武泽和老铁的头上飘落。
还来得及。一定还来的及。
武泽看见,向着覆满蓝天的樱花花瓣,沙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