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资料还在。我插上集线器,接上笔记本电脑,这样就能进入服务器了。进入时需要密码,这个冬绘知道。密码是BISSU(菱四),真好笑。
我打幵的资料,显示在笔记本电脑荧幕上。
“我看看……天啊,资料真多。”
“四菱的资料管理做得很彻底。”
工作资料夹依年份保存。点开年份资料夹,里面出现一月到十二月等十二个资料夹,每一个资料夹里,还有约五十个资料夹,保存着每一件案子的档案。我操作触控板,打开几个七年前的资料夹,全是一些令人生气的内容。首先,我看了证物档案一五十来岁男子与年轻女子夜晚在公园里卿卿我我;出租大楼厕所的偷拍影片;一身髙级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进风俗场所。接着,我看了文书档案的内容,每项工作概要都归纳得很完整,连每样证物及要求付钱的勒索信也都保存得很妥善。
我越看越厌烦,便把笔记本电脑推给了冬绘。
“那件案子在哪里?”
“哪件案子……”
“就是你昨天讲的那件案子啊,七八年前的冬天,调查对象的情妇自杀那一件。你说不记得那个情妇的名字,这里面应该有资料可査吧?”
听到我这么说,冬绘露出困惑的表情,应该是不解为何我要看那份资料吧。我没有跟她详细说过秋绘的事,她只知道我们曾经同居过。
“这样好像不太公平。”
我把钱包拿过来,从里面抽出用保鲜膜包好的那张照片,递给冬绘。冬绘接过照片,不安地抬起头。
“秋绘小姐……跟她有关吗?”
“七年前的十二月,秋绘在福岛县的山里上吊自杀了。”
听到我这么说,冬绘的表情变了,看来她懂了,明白我为什么要查那件“情妇”被她逼死的案子,也明白昨天在这里提到那件事时,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了。
“帮我找出资料夹。”
冬绘就像一个假人,面无表情地静静转向笔记本电脑,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确认资料夹的内容。最后,她停下动作,侧脸僵住了。
“——就是这个。”
我看向电脑屏幕,那是七年前的十二月份的档案夹。
“我的印象模糊了,不过果真是七年前……”
“而且是十二月。”
也就是朝着可怕的事实迈进了一步。
冬绘打幵整理过的文件。我看了一眼被调查的那位男性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自杀的情妇的资料在哪里?”
“当时报纸上的报道,都会用PDF格式保存。”
屏幕上的光标滑动,滑行的轨迹不太稳,那是因为冬绘的手指在发抖。
“——就是这个。”
电脑屏幕的正中央出现了报纸稿的扫描档。那则报道很小,内容也不详细。
“根据这则报道,遗体在十二月十三日被发现……”
“曰期没有参考价值,我不知道秋绘的遗体是在何时被发现的。”我是在过年以后,才得知秋绘的遗体被发现的消息。
“我只听说是在十二月中旬。”
“那么,时期是一致的……”
“好像是。”
我慢慢靠近屏幕,感觉心情越来越沉重。
“十二月十三日,福岛县的山林里发现一名上吊身亡的年轻女性。当地一名无业男性(68岁)到山林里散步时,偶然发现这具女尸,于是赶紧报警。死者已死亡好几天,由于身上没有外伤,警方初步判断是自杀,正在追查死者身份。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证明文件,瞥方呼吁民众提供情报。”
我的视线移幵了屏幕。
“这样根本看不出来……上面完全没写任何跟死者有关的事。”
冬绘一脸复杂地看着我。不过,我摇头了。
“不,我看出来了。”
“这不是秋绘,虽然地点和时间一致,不过只是凑巧。”
“但是,报导上写着遗体身份不明啊?”
“没关系,总之我看出来了,因你而死的人不是秋绘。”
我操纵触控板,关闭报道的档案夹。冬绘还是一脸困惑地窥探着我。
“三梨先生,那个……该不会……”
帆坂发出细微的声音,好像察觉到什么。我迅速举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够了,帆坂,这件事到此结束。”
聪明的帆坂乖乖地吞下想说的话。
我虽说了到此结束,心里却认为完全没有结束。
脑袋里同时挤满了安心与困惑,刚才那则报道让我了解秋绘并不是冬绘七年前恐吓对象的情妇,冬绘所做的事与秋绘的自杀无关,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只是,这么一来,秋绘家中垃圾桶里的白色信封与红色胶带又是什么?
(白色素面信封啦。四菱商社的人都用那种信封,把证据照片及勒索信放在纯白信封里,然后用鲜红色胶带封起来……)
那只是偶然吗?秋绘家里的垃圾桶,只是恰巧丢着类似的东西吗?
“等等……”
我把笔记本电脑拿到膝盖上,再次查看七年前的资料。我想起刚才稍微瞄到的档案里,有一个疑问。
“就是这个……”
那是出租大楼厕所的偷拍影片,文件夹的名字是目标大楼的名称。我知道这栋大楼,应该是……
“那个应该没关系。”
“为什么?”
“那是其他同事的案子,我不太清楚,不过那是女厕的偷拍影片,受害者并未被拍到脸,被勒索的金额也很小,所以对方不是不当一回事,就是付钱了事。大多都是那样,不可能有人因此自杀……”
“是吗?”
我继续操作画面,带着满心的厌烦与焦躁,不断地打开影片档……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也不对……
“三梨先生,三梨先生,光看影像也看不出来,镜头都歪了,根本看不到脸……”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三梨先生……”
我的手指值住了。
盯着画面,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看鸽子?)
双脚踏在蹲式马桶的两侧,是一双美腿,看不到脸孔,内裤慢慢地褪下,膝盖弯了下来……
就是这个,没错。
“就是这个……”
(我喜欢鸽子……)
就是这个杀了秋绘。
“三梨先生……怎么了?”
冬绘的声音充满不安,试图从旁窥探电脑屏幕。
“不准看!”
我拿起笔记本电脑用力扔向墙壁,电脑画面霎时一片惨白,扩音器传出刺耳的杂音,在狭窄的屋内回响着。声音刺穿我的耳膜,侵入我的头盖骨,疯狂地搅动我的脑浆。一股热血冲上大脑,愤怒支配着我的身体,我大叫,不停地尖叫,仿佛要将心底不断升起的怒火从喉咙里吐出一般。惨白的画面开始闪烁,慢慢恢复原本的影像。秋绘的影像,把秋绘逼上绝路的影像。
“果然是你们!就是你们杀了秋绘!”
我抓着冬绘的衣领胡乱摇晃。帆坂发出害怕的叫声,冬绘的头随着我的动作剧烈摆动……眼睛却无意识地望向落在地板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她看着影片,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无法理解看到的一切。那里有个东西……画面上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蹲者身体上的东西。
“怎么会……”
冬绘喃喃地说道。
“可恶!”
我放幵冬绘,冲过去疯狂敲打笔记本电脑,电脑发出机械遭到破坏的杂音,最后,荧幕上的画面变暗。那一瞬间,我体内的某个按钮也被关掉了,我像一具人偶般,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
泪水不断地滑落。
“这下子……你懂了吧?”我趴在地板上痛哭,“为什么我光看那则报道,就能判断那不是秋绘,你懂了吧?”
我的声音颤抖,因为泪水、愤怒等所有情绪而颤抖。
“那则报导写着‘年轻女性’,对吧!”我自暴自弃地指着漆黑的电脑屏幕,“……‘他’就是秋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