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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小时内,我们就全身湿透又冷得刺骨,在我们沿着大雨洗过的巷道前进时,我的腿隐隐作痛,我们的脚步声在暴雨中变得含糊不清。当晚的恶劣天候下,外出的居民比平常更少,虽然确实一直有人匆匆经过,披肩跟围巾紧紧包裹着他们的头,他们脚下漩涡似打转的泥巴都溅起来了。
“真是该死的鬼天气。”在我们跟雷斯垂德还有邓乐维的第一次会晤结束,再次回到雨中时,福尔摩斯口气激动地嘟哝着。“这么湿的天气里,几乎不可能指认出三码外的人,更不要说配合这种天候条件的必要服饰,多么有利于隐藏身分。”
“现在有够多的便衣警察可以巡逻每条通道。如果在这种夜晚他还真的冒险出门,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没人看见。”
“他会在这里的。”
“但是考虑到这种强风——”
“我说他会出现在这里,”福尔摩斯激动地重复,“没别的话好说了。我们必须拿出我们全副的才智。”
四点钟来了又去,闲荡的人变少说明了这一点,这时疲惫的便衣警察也回家去洗澡,趁着市长游行把他们召回服勤以前补眠一、两个钟头。街道开始充满了零星的工作者和风尘女子,在白昼破晓以前先闪进琴酒舖里。
那天早上六点钟,福尔摩斯跟我在十钟酒吧与雷斯垂德还有邓乐维最后一次碰面。我们每个人都用冻僵的手指抓着酒杯,大口喝了一杯威士忌。有好一阵子,没人开口。然后我的朋友从桌子边起身。
“我们必须搜寻每条巷子跟庭院。”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什么都没漏掉,”雷斯垂德呻吟道,“如果真有什么好说,那就是我们已经完全遏阻他的行动了。”
“就算如此,我还是要自己发现真是这样才能满意。他标出来的巡逻班次已经结束了;我们也许最好一起去。如果有任何事情发生,现在也来不及阻止了。”
我们踏出十钟,进入教堂街,同时沿着马路往前走。福尔摩斯急匆匆走进甬道里,不过邓乐维、雷斯垂德跟我,这时候部已经气馁到鲜少努力跟上他的每一个冲刺。在我们经过又一个无名庭院涂了石灰涂料的入口时,黎明冰冷的灰色光芒才刚开始让微微发亮的砖造建筑物边缘看起来柔和一些。我的朋友冲进院落深处,我们则在街上等候。
“如果我要撑过这一天,我就需要一顿热早餐跟一杯茶。”雷斯垂德哀叹道。
“你会出席伦敦市长游行吗?”我同情地问道。
“我确实要。”
“探长,我很同情你。”
“这不是我第一次为了福尔摩斯先生一夜没睡了。”
“很有可能我们已经靠着这一晚击退邪恶的阴谋了。至少我可以提醒你,福尔摩斯是最不可能陷入妄想的人。”
“或许是这样吧,华生医师,”雷斯垂德酸溜溜地低语道,“但他对这个理论陷得够深了,要是他能自己找到一条出路,就称得上奇迹了。”
“奇怪,是什么绊住他了。”邓乐维打符哈欠说道。
“福尔摩斯!”我喊道。没有人回答。我穿过通往院子的破旧拱门,通往出租房间的一道道出入口排列在狭窄的走廊上。右边第一个门敞开着,既然我没看见通道尾端有侦探的影子,我就走进去了。
往后在我跟夏洛克·福尔摩斯彼此为友的所有岁月里,除了那个特殊的早上,我们从没有一次向对方提起那个房间。从那天以后,如果我偶尔需要想像地狱的情景,我就会想起那个厢房。一道道裂缝,出现在这栋石造建筑潮湿的四壁上;有个蜡烛放在一只破酒杯上,一盆炉火在壁炉里即将熄灭,还有一张普通的木头床架放在角落。空气中充满了血液与内脏如金属般的气味,因为床上躺着一具尸体。更精确地说,床上跟桌上摆着许许多多曾经是一具躯体的碎片。
福尔摩斯的背靠在墙上,脸色死白。“门敞开着,”他支离破碎地说道,“我刚才经过这里,门敞开着。”
“福尔摩斯。”我在恐惧中悄悄说道。
“门敞开着。”他又说了一次,然后把脸埋进手里。
我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你们两个到底在——”雷斯垂德开口了,然后在他看到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一声哽住的呐喊从他喉头逸出。
“他不能在户外作案,”我说道,“所以他带她到她的房间去。”我逼着自己瞪着曾经是她脸庞的地方,但除了眼睛以外,没多少部位还保持完好。
雷斯垂德探长摇晃不稳地抓住门框上的木料,他五官上的血色褪尽。
邓乐维缓慢地走进来,像是在梦游的人。“亲爱的上帝啊,”他用分岔的声音悄声说道,“他把她扯碎了。”
“你必须离开。”我的朋友动也不动地说道,这时他的脸还埋住手里。
“什么?”
“你必须去发一封电报给我哥哥。他的名字叫作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告诉他出了什么事。他住在帕尔街一八七号。告诉他你看到什么。”
“福尔摩斯先生——”
“看在老天分上,快点去啊!风险大到无法估计了!”
邓乐维冲进雨中。
我的朋友使劲让自己从墙边离开,然后开始检视那个可憎卧房里的东西。我呆站在门边好一阵子,才走向尸体,然后注视着好几堆被切下来重新安排过的血肉。
雷斯垂德加入我。“华生医师,你怎么看?”
“几乎不可能知道是从哪开始的,”我口气迟钝地回答,“我看过一次像这样的状况,是一场煤气爆炸事件。”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门是敞开的?”
“对。门可能开了有二十分钟了。”
“你怎么能——”
“雨水已经渗透地板了。”
“喔。在火炉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福尔摩斯脸上带着愤怒不耐烦的表情,从他的工作上转过身去,但雷斯垂德发出的第二声刺耳呐喊,制止他本来准备要说出口的任何斥责。
探长想都没想就从堆在桌上的人体组织里抽出一个闪烁着银光的物体。他瞪着那个东西的时候,浓稠的血液从他手上滴落。
“雷斯垂德,那是什么?”
雷斯垂德只是摇着头,继续凝视着那个物体。
“我相信这是你的烟盒,福尔摩斯先生。”他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
福尔摩斯短促地吐出一口气,就好像当胸挨了一拳。探长开始恍惚地用他口袋里的手帕擦掉上面的血。“我看到缩写S·S·h。对,毫无疑问是你的。你在双重谋杀之夜弄丢了这个东西,不是吗?”他用右手掌把烟盒递给福尔摩斯。“拿去。”雷斯垂德用机械化的动作擦着手,在深思中皱起眉头。我的朋友用他细致的手指翻动那个盒子,就像他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似的。
到最后,雷斯垂德比较有力地开口了。“你差不多检查完这里了吗,福尔摩斯先生?”
我朋友摇摇头。“我还需要多几分钟。”
探长点点头。“非常好。接下来,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最好离开。对,我必须请你用非常快的速度离开。这是最重要的。当然你也是,医生。然后如果我办得到的话,我就会把这道外门锁上,或者无论如何关上它,然后到游行路线去。我有义务要在那里出现。接下来,我们很快就会听说这件事。”
“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惊讶地喊道,“你诚心建议我们把这个可怜人留在这里,像现在这样,然后等别人来发现她吗?”
“我是认真的。如果她今天下午还没被发现,我会有某种安排,不过福尔摩斯先生必须有时间——”我的朋友眼神锐利地抬头瞥向探长。“也就是说,谁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能刻意被安排在这房间里。我们无法详细检查每一片遗体,我们这么做的话会干扰物证。华生医师,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你认为这场……屠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因为她的尸身受到这样的毁损,完全改变了常态下的尸僵过程。我会冒险猜测是早上四点钟。如果门只开了二十分钟,那他跟她在一起将近两小时。”
雷斯垂德点点头,不安地摸弄着他的表。“快好了吗,福尔摩斯先生?”
“只能先这样了。”我朋友回答,同时从四肢着地的姿势起身,他刚才就是以这个姿势检查地板。
“你检查完火炉了?”
“检查完了。”
“华生医师,你没有别的发现了?”
“在几分钟之内没有什么能做的。或许你可以把她完整的验尸报告送到贝格街?”
“当然。”
“等你得空的时候,你也必须找出邻居是否听到任何声音,并且确定有没有我们的人马刚好看到这女孩进房间。”福尔摩斯说道。
“当然了,我会这么做。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我的朋友用非常轻柔的声音回答。他从他口袋里拿出烟盒,再看了一次。“雷斯垂德,我已经看够了。我们所有人看到的都已经超过负荷了。”
“那么看在老天分上,快点走吧,”雷斯垂德冷静地说,“现在是警方的事了。别提任何关于烟盒的事,其他的事我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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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伦敦西区的时候,雨继续打在我们脸上,但我不相信福尔摩斯或我还感觉得到。的确,我们一瘫进一辆出租马车后,我就发现要有任何感觉还需要一番挣扎。就算时间还这么早,零散徘徊的群众已经沿着计划中的游行路线聚集,在这些地方,工人在滑溜溜的鹅卵石上努力要竖起滴箸水的沉重旗帜。
“福尔摩斯,”最后我说话了,“我们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吗?”
“华生,你指的是在哪条战线上?”
“我想我指的是任何一个。”
在那一刻,我朋友在我以外的任何人眼中,看起来都是彻底冷静的,不过对于一个熟悉他习惯的人来说,他此刻的样子会引起最大的惊恐与不安。他的眼睛激动地闪烁着水银般的光芒,他的高颧骨上还有些狂热的红点。他开始用乍看稳定得可以骗人的手指,数出几个论点。
“我是否抱着逮到开膛手杰克的希望?毫无疑问。我到底有没有可能因为他令人作呕的罪行被起诉?虽然这样的苦难不会比我应得的还糟,但我并不是白痴,我已经证明过了。我们对这个恶魔的追猎已经接近尾声了吗?我确定是。那个可怜女孩的尸体已经像许多堆肥那样,散布在整个房间里了,对她来说这件事还重要吗?事实上她不但已经悲惨地死去,而且她的死就只是为了让一个堕落怪物可以亵渎她的尸身,直到体无完肤的地步——追捕那人对她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处吗?”
“我亲爱的伙伴——”
“不,”他把话说完,“这对她连一丁点好处都没有。而这应该要怪我。”
“福尔摩斯,这样说太过分了!”我抗议道,“你真的不能把所有过错都扛到自己肩膀上。你已经做了这么多……”
“我在这个案件结尾已经失败得这么彻底,应该有权结束这个荒唐的职业生涯。”
“福尔摩斯,你要合乎逻辑——”
“我已经这么做了!”他愤怒地咆哮。“看看逻辑把我们带到哪里了!车夫!”他用拐杖敲敲出租马车车顶,然后跳了出去。
“留在这里,华生,我不会待太久。”
我困惑地环顾四周,发现福尔摩斯带着我们到了帕尔街,我只能假定这里是他哥哥的住处。他在其中一栋气派的奶油色建筑物里待了将近半小时,然后他再度从沉重的门里出现时,他的情完全无法解读。
我无言地伸出一只手,帮助他回到车里。我好奇地看着他,但我们在沉默中继续走完回到我们住处的剩下几个街区。出租马车在二二一号对街几乎还没停妥,福尔摩斯就跳下车,然后定定地站在人行道上。
“唉呀,唉呀!”他拉长语调,同时他的五官满是一种让人退缩的轻蔑表情。“站在我们家门口那个万恶之源、百病之母,叫什么名字啊?”
我把脚放在马车下客处的金属支架上,抬头一瞥,差点失足。靠在我们家门口,举起手臂像是要拉铃的人,就是雷斯里·塔维史托克。我的同伴迅速地穿过街道,停在距离我们前门台阶几尺远的路边石上。
“塔维史托克,你到底以为你在做什么?”他质问道。这个衣衫凌乱的家伙猛然转身面对我们,然后摊开双臂冲过来,他棕色的眼睛因为恐惧而显得狂乱。
“喔,福尔摩斯先生,是您吗?当然是了。华生医师——福尔摩斯先生——你们一定要帮我!我这趟访问紧急的程度,几乎是再怎么说都不为过。”
福尔摩斯擦过他身边走向门口,他的钥匙已经握在手中。“恐怕我现在工作非常忙碌。我的时间表不可能配合你。”
“可是你非如此不可,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性命危在旦夕。真是可怕,可怕到不敢想啊!”
“真的是这样吗?恐怕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有什么好怕的。De gustibus nondisputandum,你懂吧。”他把门猛然打开。
“你一定觉得我冤枉你了,”塔维史托克恳求着,同时绝望地摩擦着双手。“别管那个了。我准备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你愿意救我一命!”
“我告诉你最后一次,你的要求是不可能的。”
“福尔摩斯,我会登出道歉启事——你在这个案件上的作为,在每个街角都会有人大力宣传!”
“从我的台阶上滚开,要不然你会后悔的。”福尔摩斯冷酷地说道,同时转过身去,准备要进屋了。
“福尔摩斯先生!”塔维山托克再度喊出声,同时抓住他的左肩,努力耍留住他。在那一刻,我朋友转移他的重心,左脚一旋,就用力一拳打向那个记者的侧脸。塔维史托克往后跌下台阶,扑倒在人行道上喘着气,他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福尔摩斯立刻重新走上通往我们房间的台阶。
我极其希望就这样跟上他,同时把他留给我的敞开大门用力摔上。然而我做为医生的直觉占了上风,我走近那个四仰八叉躺在我们窗户下的可悲人物。
“看来你的鼻梁断了。你站得起来吗?”我伸出一只手给他,然后半扶着他在我们台阶上坐好。
“喔,我完了!”他喘着气说道,同时摸索着他的手帕。
“这里。”我给他我自己的。“我必须说,在你那样对付过福尔摩斯以后,我几乎认为你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这只是为了我这一行的利益,别无其他动机。”他哀怨地说道,同时试图堵住从他鼻子里流出的滚滚血流。“但现在我所有情报的来源已经被发现是出自一个堕落的疯子,福尔摩斯先生不会同意让——”
“等一下,”我打断他,“之前你根本不愿意向我们透露你的消息来源——的确,你甚至宣布永远忠于他——现在你却说他是个疯子?”
“他是最低贱的那种变态。我知道的,我见识过了!你明白吗,我跟踪他。我跟踪他到他家去。”
“那你发现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里有些罐子,放在——不不不,那真是太恶心了。我会当众受人取笑的!我的人格毁了,我的职业生涯完蛋了。”
“真可惜啊,”我这么说着,刻意站起身来。“顺便一问,你是着了什么魔,去跟踪你的线人?”
“我起了疑心。我向上天发誓,我真希望我从没想过要跟踪他,但我想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得到那么神奇的情报。”他开始对着他的外套袖口啜泣,弄得一片血污狼籍。“如果他找到我,他会宰了我的,我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跟踪他的?”
“昨天晚上。在他到我办公室短暂拜访,拿回他的信件以后。他说如果警方发现他泄漏消息给媒体,他们会来捉他。”
“警方?”我重复了一遍,希望我的语调向我期望中那样随意自然。“他们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是个巡官。他的名字是亚伯特·维克多。华生医师,你不知道这有多可怕。上帝救我!我完了。”他的头再度垮到他手臂上。
“立刻上楼。”我说道。
“喔,感谢你,感谢你,华生医师!”
“你控制一下自己,跟着我来。”我朝着楼梯前进,然后走进我们的客厅,一股新希望带来的兴奋感在我胸膛中闪烁。
“华生!”福尔摩斯听到我进来时喊道。他已经脱下自己身上喷溅着泥巴的衣服,现在就跟平常一样外表无可挑剔,虽然同时他很谨慎地磨挲着他的肩膀。“你到底把那个放在——老天爷啊!”他看到谁站在我旁边的时候就吼了出来。
“福尔摩斯,他发现他的消息来源是什么身分了。他知道班奈特住在哪里。”
“班奈特已经抛弃他在伦敦市内的住处了。”福尔摩斯迅速回嘴,仍然在到处找着某样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如果他还没抛下,我现在就不必被迫搜索他的银行帐号、他过去的办公室、他的家族世系,还有他偏爱的烟草商。在狗栏里有个烟蒂——”
“他知道班奈特昨天晚上待在哪里,福尔摩斯,就在他——他做那些事之前。”我很笨拙地补充。
“哈。在这里。”这位侦探抓住火柴盒,同时停下来点燃一根烟,然后用冷淡的鄙夷表情注视着那位报人。“事件的转折真是非常有趣啊。你被好奇心给压垮了,是吧?你想看看班奈特在研究的是哪种线索?你跟踪他到他的住所,然后看菩他再度离开,对于有你这种心理准备的人来说,这根本就是邀请你闯进他家。你的右手腕下方有个割伤,业余窃贼就是会被窗户玻璃划伤那个部位,这就告诉我你用的是玻璃切割器,而不是橇锁工具。然后你点燃一段没有烛台的蜡烛头,看了周围一遍。蜡油滴在你袖子上,弄脏两处。接下来,我想你看到班奈特过去在冒险中得到的一、两项纪念品,你稍微明白他为何有那样古怪的先见之明了。在你手背上的红色伤痕,是热蜡油不经意间滴在裸露皮肉上的结果,这证明无论你有什么发现,都很不寻常。接下来你就逃离那栋房子了。我说得很接近真相吗?”
我们这位访客敬畏地睁大眼睛盯着看。“就像你说的一样。看在老天分上,福尔摩斯先生,请帮助我,这超过一个人的忍耐范围了。”
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福尔摩斯脸上出现这样厌恶的表情,而且我希望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不过他的额头随即同样迅速地舒展开来。他踏着审慎的脚步走近我们的访客。
“塔维史托先生,你知道吗,我确实有心帮助你。我会就此大致列出我的小小提案。如果你告诉我这只老鼠藏在哪里,我就不会告诉全伦敦你是开膛手杰克的盟友,不会看着你因为侵入民宅而被逮捕,而且也不会把你扔出那扇窗,让你在下面的人行道着地。”
雷斯里·塔维史托克目瞪口呆地望着福尔摩斯,然后悄声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别闹了,先生。”福尔摩斯这么说,他的声音极端沉静。
“这就是说——我的意思是——我跟踪他,对,不过我对自己身在何处根本没概念!那些巷子全都曲里拐弯的——”
“塔维史托克先生,”我的朋友打断他,“你现在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你到班奈特家的那趟路上还能记起的每一件事。请牢记在心,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用掉他最后一丝耐性了。”
这个懦夫转向那扇窗户,对我们藏起他那张还在滴血的脸,同时闭上眼睛,拼命要集中精神。
“那是个黑暗、肮脏的地方。那些房子很矮,又非常陈旧。”
“砖造还是木造?”
“木造的。”
“有个别独立的门,或者有走廊通往不同入口,像是佛劳尔迪恩街一带的大杂院?”
“有许多门跟走廊。除了班奈特家以外,没有独门独院的房子。”
“有任何仓库吗?”
“没有,就只有那些可怕的住所。”
“有任何摊贩或者露天市场吗?”
“没有,没有那样的东西。”
“那里的交通状况如何?”
“我请你——”
“有四轮马车、救护车、干草货车、两轮货车吗?”福尔摩斯厉声逼问。
“没有救护车,不过有货车。”
“那么你并不是在靠近医院的地方。你有听到任何火车吗?”
“不,我不认为——”
“你能听到钟声吗?”
“可以,福尔摩斯先生!”他喊道,“对,我可以听见钟声!非常大声,几乎就在我们头上。”
“那么你是在跟基督教堂相邻的地方,而且距离铁路很远。你有经过任何地标吗?”
“那里有家酒吧,门上方有破旧的金色字体,位于一个夹角很尖锐的角落。上面画了个女孩子——”
“那是爱丽丝公主,那家店在商业街跟温沃斯街夹角。你走哪条路?”
“我不知道——”
“在右边,或是左边?”福尔摩斯咬着牙质问。
“右边。”
“你是先经过那栋建筑物靠近比较窄的街角那边,还是街区更前面比较宽的那边?”
“比——比较窄那边,我确定。”
“那你就是往北走。你有留在那条路上吗?”
“就我记得的,我们往右转了。”
“你转弯以前有经过另一家酒吧吗?”
“我不认为有。”
“那你就没有经过女王头,而且你要不是在斯罗街就是在佛劳尔迪恩街。街角有没有一家药房?”
“没有,先生——我想那是个马舍。”
“养马的地方?”
“对——他进入的屋子跟那里的房舍都不一样,前面有一块区域,还有一个独立出入口。在我走路的时候,那栋房子在我左手边。”
“那么他是住在斯罗街二十六号或者二十八号。”福尔摩斯在他的笔记本里写下注记。“那么很好。现在呢,塔维史托克先生?”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建议你忘记你所知道的事情。如果你努力忘记这件事,那我也会努力忘记。我的意思够清楚吗?”
“完全清楚,福尔摩斯先生。”
“现在呢,”我的朋友这么说,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滚出我的房间。”
塔维史托克喘着气讲了几句不连贯的话,然后逃走了。
“福尔摩斯,”我喘着气说道,“真是了不起啊。”
“胡说,”他一边驳斥,一边深吸一口烟。“这是一连串初级的推论。”
“不,不是那些推论。是那个右直拳。”
“喔,那个啊,”他说着低头看他的手指关节,开始瘀青了。“谢谢你。那相当了不起,不是吗?”
不久之后,我们在清晨的报纸里挖掘消息,同时精疲力竭地啜饮着加了很多强劲酒精的热咖啡时,一封给福尔摩斯的电报来了。这张细长的黄色纸条内容如下:
在史皮塔费尔兹的米勒大院发现了谋杀案。凶手的身分毫无线索。初步的验尸完成了,死因是割喉。尸体受到的损伤多到无法表列。最有可能用的是先前用过的同一把六寸双锋刀。她的心脏失踪了。愿上帝帮助我们。
我的拳头自动伸出去握住那篇文字。我把那张纸丢进火焰里。在我从壁炉旁边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定是我自己眼睛一阵湿润造成的错觉,让我想像我朋友脸上也有着同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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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