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同龙之介两人走了出去。
我们已经走出了校园,来到校外。
我们两人在学校附近的住宅区内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在黄昏的街上,有一股刺骨的寒冷,让人忍不住抱怨。毕竟我们正在进行跟踪行动啊!
解开了保健室的谜团后,立刻转入跟踪。感觉好像真的成了侦探一样。
不要说我,就连龙之介也是第一次跟踪别人。不过直到现在为止,一切还算简单。因为跟踪对象完全没有戒备。即便如此,我和龙之介为了不被跟踪对象发现,仍然没有说话,静静地缓缓向前移动。
龙之介不知为何显得兴奋异常,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觉得跟踪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
我虽然也默默地跟来了,可说实话,我并不明了此次跟踪的目的。龙之介依然我行我素地说道:“好,高时,走吧!我们在后面跟着!”于是便莫名其妙地跟来了。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穿过渐入夜色的街道,终于,我们走进了树林。
是寺庙。
跟踪对象走了进去,我和龙之介也籍着树木的掩护,跟了过来。
然后,跟踪对象朝着像是僧人住处的地方走去。寺庙的内侧,有着房子和庭院。
跟踪对象在庭院的一角停下脚步,蹲了下来。
而在这里出现了一样令人意外的东西。
铁丝网围了圈简单的栅栏,里面有一只动物。
cock-a-doodle-doo!
英语是这么说来着,日语的话,是咯咯哒!(译者注:鸡叫声)
一只鸡正在大声鸣叫着。棚栏里有一只伟岸的雄鸡。周身雪白,只有鸡冠又红又大。
怎、怎么回事?鸡为什么会在这里?
龙之介没有理会发呆的我,咕哝着说道:
“原来藏在这里,怪不得找不到啊!”
龙之介得意地笑着快步向鸡的小屋走去。正抱着脑袋整理混乱思绪的我也保持着这个姿势,跟了过去。
蹲着的人感觉到我们在靠近,回头望了过来。有两个人,当然是吉野和成见泽。我们跟踪的就是这两个人。
“哇!你们怎么来了?”
面对吉野的惊叹,龙之介依然保持着得意的笑容。
“当然是跟着你们来的。我想你们一定会大意的,会毫无防备地为我们引路。”
“啊,也就是说我们完全被骗了,是吧?”
吉野说着与成见泽对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
可是,我却一点儿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搞不懂!
“等一下!这只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儿?不是被杀了吗?”
“别一下子问这么多啊,高时性子还真急。这当然是三太,曾经住在学校的饲养小屋里,现在搬到这儿来了。”
龙之介若无其事地答道。而我的思绪却更加混乱了。
“什么嘛!什么意思?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啊!”
“好了好了,不要把嘴撅得那么高嘛,又不是乌天狗(译者注:嘴像乌鸦的高鼻鬼怪),”龙之介不慌不忙地转向吉野和成见泽续道,“喏,高时看来仍旧一头雾水,我们可以说出真相了吧,反正也已经穿帮了。”
吉野和成见泽又对望了一眼,勉强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这么说你们三人隐瞒了什么事情?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听见我的质问,龙之介满不在乎地说道。
“隐瞒的是这两个人,我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自己稍微想了下,就知道了她们所隐瞒的事情真相。”
“隐瞒的事情真相?”
“嗯,高时你也应该知道的吧。我们所见所闻都一样啊。好了,别站着闲扯了,总之先坐下吧。我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龙之介坐在附近的一块石头上,我也找了地方坐了下来。
“那么,真正的解决篇开始了。”
“好了,从哪里开始说呢……啊,事先声明,刚才在保健室里我说的话,大家把它忘了吧。反正都是信口胡诌的。”
龙之介一开口就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怎么回事啊,到底……
“那是我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自导自演的东西。因此,仁美老师是犯人,那全是骗人的。千万别当真。”
“可是,老师不是也没有否认吗?”我依然困惑地说道,“她始终没有发言,应该是默认了吧。”
“非也,其实这也是我设计的。”
说着龙之介从裤子的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这难道是出图书馆之前,龙之介在借书处写下的便笺?
那张纸上写有龙之介那并不漂亮的字迹:“我正在玩提迷藏,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您就像平时那样瞎转悠,不,散步去吧。”
看完这行字后,我一下子不由自主地感到浑身乏力。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保健室在教学楼的底楼,有直接通向校园的门。仁美老师一直以来都是穿着凉鞋从这里出去徘徊的。如此说来,刚才老师看到便笺之后,便独自出去散步了。也就是说,龙之介始终都是在自言自语。为了让门外的我们听见,而演了一出独角戏。这简直太傻了,我都懒得发牢骚。
“果然,我就知道。老师一句话也没说,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吉野吃惊地说道。龙之介依然很得意。
“不错,全部都是信口胡诌的。希望大家别相信那些离谱的话。”
喂喂!说了那么长一大段,到头来说话者本人却让别人不要相信自己的话……我越来越感到乏力了。
“稍微想一下,马上就能发现那是胡说的吧。说到底,进入宝石店盗窃的话,窃贼偷走的应该是戒指项链之类的成品。报纸的新闻报道上,写的也是‘珠宝饰品’。赃物不是满地乱滚的宝石,而是镶嵌在金属上的饰品。这么大件的东西,这家伙怎么可能吞得下去?我自己说的时候,也差点笑出声来。”
龙之介指着鸡说道。鸡却悠闲地(似乎并不知道话题的中心正是自己)用嘴啄着地面。
“把宝石藏在鸡的体内,怎么听都像是面向小孩子的侦探读物的题材,像《你也是名侦探·去解开大阴谋的谜团吧》之类的。不过,作为大阴谋,好像稍微有些不够格。”
“不够格,对不起了啊!”
面对吉野的不满,龙之介笑脸相迎。
“非也非也,匆忙之间已经很不错了。你们肯定也是急急忙忙地想出这个计划的吧,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你们看,连高时也信了,这就说明这个主意也不算太坏。”
我知道龙之介此时的表情肯定不是我所能接受的。龙之介又换回了认真的语气。
“稍微有些麻烦,我一件件说吧。首先,鸡这次事件,我从一开始便感到有些异样,因为作为当事人的成见泽,还有吉野,似乎对鸡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关心。而且你们自己也没有积极寻找,这让我感到有些奇怪。纸糊的招财猫和已经用不着的竖笛姑且不论,活生生的动物失踪了,而饲养员却丝毫不担心,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龙之介看着伸着脖子啄着地面的鸡,继续说道。
“这时,成见泽的证言又有不自然的地方出现。我听到后,心中的疑惑感不断增大。”
“我的证言?啊,那个,我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是在大家一起去调查养鸡小屋的时候。那时,你给我们讲了发现鸡消失时的情形。当时,你这么说来着,‘早上,我去办公室借钥匙,老师们都还没来,钥匙没借到。’而此后,成见泽仍然去了小屋,同山崎老师一起发现了鸡消失了——这点很奇怪。没有借到钥匙,你为何仍然前往小屋?没有钥匙的话,就无法照顾鸡。一般来说,会在办公室前等某位老师来了之后,拿了钥匙再去饲养小屋。你这样做的话岂不是要往返两次?可你却说自己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去了小屋。这点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道:‘唉?难道成见泽已经知道自己负责照看的那只鸡,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么微小的细节也觉察到了啊!我已经佩服过了头,反而显得有些木然了。成见泽叹了口气道。
“我,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啊!”
“嗯,不能说是破绽吧。总之我感觉到,鸡的这次事件说不定和成见泽有关。此时,我得到了那位吉田屋的老婆婆的证言。”
吉田屋的老婆婆的证言?是什么?我侧着脑袋想着。确实,我们向吉田屋的老婆婆打听过(总之,只是她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可其中有什么有意义的话吗?
“吉田屋的老婆婆说过这样的话吧,‘每天早上,天还没亮,鸡就开始高声鸣叫,吵死人了,我向老师提过意见了,让他们想办法处理一下。’”
啊,是啊,这么一说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我想起来了。吉田屋就在学校后门隔壁,起居室在二楼。而且这位老婆婆对老师们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我想,也许鸡消失的原因,正是由于老婆婆向老师们抱怨过鸡的事。”
对于龙之介的话,成见泽点头表示同意。
“啊,那个,我,偷偷听见的,上周初,山崎老师在吉田屋前被老婆婆逮住了,然后,嗯,老婆婆抱怨三太打鸣的声音太吵。山崎老师马上嘿嘿傻笑着承诺近期就会把它处理掉。”
“所以小成才抢先下手,把三太保护了起来。怎么能看着三太被处理掉啊!”吉野补充道。
“嗯,这所寺庙的住持,是我爸爸的围棋棋友,因此我拜托他暂时让三太住在这儿。”
原来如此,成见泽已经把鸡保护了起来,当然不再担心,也不会再去寻找。我终于稍微明白了一点儿。龙之介也点头道:
“嗯,那位粗枝大叶的山崎老师,说这种话肯定不是出于真心。不过,若其他老师也被老婆婆如此抱怨的话,事情会如何发展就不得而知了。那位老婆婆,可是一位连老师们都惧怕的角色啊!”
“嗯,我也担心这一点,所以事情做得也稍微有些过分。即使冒着被老师批评的险,也要偷偷地把三太带出去。”成见泽文静而缓慢地说道。
话说回来,这确实够大胆的。我也有些佩服,重新审视了一番成见泽那藏在镜片后的侧脸。平时保守的乖乖女,一到关键时刻还真豁得出去。人不可貌相,看来她并不缺乏决断力和行动力。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搞不懂啊!
“事件发生后,山崎老师有如此反应,现在也可以理解了。”龙之介道,“就算扣除其本身的散漫因素,对鸡的失踪显得毫不关心,这点还是有些奇怪。多半,山崎老师是被老婆婆喋喋不休地抱怨后,感到十分厌烦。他想也许其他老师也同自己一样被抱怨过,因此鸡失踪了之后,他可能稍微想了想,就认为‘大概是其他老师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吧。’可是,身为老师居然屈服于吉田屋的老婆婆的压力之下,这种丢人的事他并不想让我们这些学生知道。因此老师没有深究鸡的去向。对了,吉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吧?”
“嗯,小成找我商量过。此后我们两人一直在这里照顾三太。”
“果然,不出所料。怎么样,高时,这回明白了吧。”龙之介向我望来,“吉野和成见泽加入我们的侦探行动,一开始便有她们自己的目的。鸡的事件真相为人所知的话就麻烦了,所以她们便和我们一起行动,想尽办法隐瞒真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被老师知道了的话,小成少不了要挨骂。”吉野插言道,“龙之介和高时你们开始调查事件的时候,我们就煞费苦心地想转移你们的视线。不过,提心吊胆的时候也不少。刚开始那会儿,龙之介说什么障眼法呀,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的时候,我就担心三太作为真正目的会被看破,紧张得要命。而后,龙之介又自说自话地跑去吉田屋的老婆婆那里问话。我又为小成把三太带出来这件事是否会被发现捏了一把汗。唔,现在被发现了之后,反倒安心了。”
这么一说,吉野从一开始,只要说到关于鸡的那次事件,便想方设法地把话题转移。我也终于想到了这一层。向老婆婆询问的时候,她也恨不得提早撤退;向仁美老师询问鸡惨死事件的时候,也显得极为消极。如今回想起来,很多地方都对得上号。
没想到她们竟是出于此等目的与我们共同行动,而我却全然不知。女孩子的心思当真难以理解。
龙之介并没有理会我内心的这些想法,继续刚才的话茬。
“此后,随着调查的进行,突然出现了鸡被杀死的消息,吉野和成见泽当然非常震惊。”
“嗯,当时真的很震惊。由于震惊,不自觉地就和豪史发生了言语上的碰撞。”
吉野伸了伸舌头。我突然又想到了个问题。
“唉?这么说豪史说谎了吗?鸡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不,不是这样的。想一想豪史的证言吧。”龙之介说道,“豪史自己并没有亲眼看见鸡死了,看见的是他的妹妹萌子。关于这点之后我会详细阐述。总而言之,豪史听了萌子的目击证词,对鸡被杀死这件事信以为真。因此,他在传达证词的时候,才会像确有此事一般信誓旦旦。因为豪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并不是事实。他本人说得煞有介事,证言听起来当然也就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般。因而吉野和成见泽才会感到震惊。然而,这种震惊并非源于鸡被杀死这一消息本身,而是源于明明已经受到自己保护的鸡,何以早就被杀死了,这一有出入的事实上。所以成见泽昨天一下课就离开了,来到这里,再次确认鸡是否平安无事。”
“嗯,是的。呃,那个,多半,我想豪史是哪里搞错了。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想早些来确认一下,所以就,那个,不过最终,发现三太好好地在这里。呵呵!”成见泽害羞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昨天早归的原因啊!根本不是因为鸡被杀死而受到了打击。啊,这么说来,怪不得今天早上一下子就恢复了精神,原来已经确认过鸡平安无事了啊!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然后,安了心的吉野和成见泽定下一条计策。”龙之介续道,“利用豪史的错误情报。‘既然大家都以为鸡被杀死了,那我们就这么办吧。’这样一来,谁都不会再去在意鸡的去向,如此就可以不被人发现地默默地保护它了。因此吉野才会说出与她自身性格极不相符的‘我有些害怕,不想再参加侦探行动了’之类的话。”
“真是抱歉啊!与自身性格不符!可是龙之介和高时都表示要继续下去,我就觉得事情要糟。因为龙之介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感觉才会特别敏锐,迟早会看破的。”
“‘只有在这种情形下’,这种说法真是……”龙之介苦笑道,“喂,高时,这下明白了吧。吉野为什么会突然拿出那份有关窃贼的新闻剪报。得知我们不打算终止侦探行动后,吉野便担心事件会被我们俩看破,于是她计上心来。总之,吉野想让我们误以为此事系校外犯人所为。为了使她们自己不受到怀疑,便捏造出了这个校外犯人,用来转移我们的视线。引出宝石窃贼的话题,并把鸡被杀一事与之联系起来。”
“唉?不,等一下!这么说那份报道也是假的?”
听到我惊讶的提问,龙之介得意地笑道。
“我想不是的,窃贼也好报道也好,的确是真的。可是,那仅仅是巧合而已。不,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有人特意把正巧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盗窃案件拿出来说事。吉野肯定费尽心思找寻过可以利用的报道。”
吉野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对龙之介所言似乎也默认了。可是,我仍然在意这件事。
“但是,这个窃贼甚至来过学校,哪有这么巧的事?”
“非也非也!只有报道是真的。”龙之介摇着头道,“窃贼经由学校逃走,这一点仅仅出自吉野口中。这部分是捏造的,为的是把与学校完全无关的盗窃案件的报道同学校扯上关系。然后,连成见泽也突然说道,‘这么说来,三太那天看上去好像有气无力的。’这句话之前从未提及过,太不自然了。而且,在图书馆的时候,吉野还故意把《生金蛋的鸡》这本书摊开在我面前,用这种露骨的提示,强行把我的推理引向误区。由此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两个女生故意设计的。看到《生金蛋的鸡》那样明显的提示,无论是谁都会‘茅塞顿开’的。”
我就没有“茅塞顿开”嘛!算了,这种事情反正也不重要。
“用这种强行的方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快些想办法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被龙之介看穿的呀!”
面对吉野稍显不满的语气,龙之介以笑脸相迎。
“呵呵,我说过,仓促之间能做到如此程度已经不错了。于是,据此我断定吉野想要制造此事是由校外犯人所为的假象。因此我索性将计就计,在保健室内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唔,演得稍微有些过火,把仁美老师说成了坏人。不过反正也没有其他人听见,我想也没什么问题吧。”
“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当听到老师是犯人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
听到吉野的话,龙之介苦笑道。
“要把事情说得像真的一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必须暂时让在门外偷听的你们几个相信确有其事。于是我编造了个校外犯人与校内共犯的故事,把事件全部了结了之后,吉野和成见泽便会放下心来,相信从此不会有人再来探访鸡的行踪。一旦放下心来,就会马上直冲鸡的隐藏地点。为了能够跟踪你们由你们带路,我唱了这么出独角戏。”
“等一等!跟踪的理由我现在明白了,可还有些事情弄不明白!”我打断了龙之介的话,“那个栅栏上的毁坏痕迹怎么解释?你说过这是窃贼侵入的痕迹,难道也是毫无关系的吗?”
“当然没有关系。碰巧这儿有个修理的痕迹,编故事的时候就利用上了。”龙之介冷冷地说道,“我来到那幅画取景的地方,寻找有什么可以在故事中加以利用的东西,碰巧发现了这个修补的痕迹,于是就用上了。”
“这么说,调查画中的景色,原来并不是为了搞清事件真相?”
“不错,只是为了找寻是否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即使没有栅栏的毁坏痕迹,折断的树枝、地面上涂鸦之类的,都可以牵强附会地把它们说成是窃贼侵入的证据。”
这么说来,那个毁坏痕迹(正如我当初所想的那样)只不过是哪个冒失的家伙从这里通过后,修补好的痕迹罢了。
还有,龙之介怎么一肚子的坏水!我怀着极度惊讶的心情,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我的这位长着小动物般大眼睛的朋友。明明是一张松鼠般无邪的脸庞,脑子竟然能奇怪到如此程度!
吉野也显得有些惊讶。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那个解开虚拟谜团的长篇大论,龙之介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啊,拿到报道的剪报是午休的时候吧。下午上课的时候,有充分的时间去编造。”
龙之介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一点总算也弄明白了。关于自导自演的那出戏,我也终于能够理解了。可是,依然有疑问存在。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么,萌子看到的鸡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她说过那只鸡被开膛破肚了。但是,三太却好好地在这里,难道有其他的鸡被杀了吗?”
“不,我认为不是这样的。”龙之介干脆地答道,“饲养小屋里原本就只有三太一只鸡,别的鸡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可这样就怪了,又回到不可能状况了啊!那个饲养小屋上了锁,无论从哪儿都出不来。难道小屋里的鸡是通过异次元空间瞬间转移出来的?这不可能啊!又回到消失之谜上来了。”
“所以说嘛!在上锁之前把它带出来就成了。成见泽一定也是这么做的。放学后,照顾完鸡之后,在上锁之前把它保护起来就行了。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什么消失之谜了。简单得很!”
“不、即便如此仍然很奇怪。”我仍不罢休,“不是有目击者的吗?三浦(康)就是目击者。龙之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忘记了吗?三浦(康)说过,完成足球部的练习之后,看见鸡确实还在小屋里。那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暗的时候了。在成见泽回去之后很久,三浦(康)看见过鸡!这应该不会是胡说的吧!”
“我并没有忘记,而且三浦(康)也没有胡说,当然萌子也没有。我认为那两个人说的都是真话。因为他们没有理由说谎。”
“这不就更怪了吗?三浦(康)看到的鸡,却凭空消失了。”
听到我的提问,龙之介依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小小的魔术。三浦(康)的确看见鸡在小屋中。然后,第二天早上,萌子发现了鸡的尸体。可实际上,在此之前就被成见泽保护起来的鸡,在这儿活得好好的。因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三浦(康)和萌子看见的一定是假的鸡。”
“假的?……指的是其他的鸡?”
“喂喂,高时,你太拘泥于此了。虽然我还称之为鸡,但其实只要不是三太就行。你想一想三浦(康)的话。当时已经很黑了,所以三浦(康)说只能看见鸡在小屋中睡觉。你想,那可是个被铁丝网覆盖的,只有狗的小屋那么大的一间屋子。三浦(康)只是瞥了一眼睡在那里面的鸡。而萌子看见的也只是尸体。因为是尸体,所以不会动。也就是说,换了其他不是活生生的动物也没有关系。只要是像鸡的东西,什么都可以。譬如说——不错,布娃娃也可以。”
布娃娃!
布娃娃……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种种事件的片段交错出现。
龙之介寄来的贺年卡上,画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谜一样的生物。或许是自知绘画水平欠佳,龙之介在一旁写道:“这张贺年卡上的画是,狗。”因为今年是狗年。
随后,第二学期(去年)家政课上制作布娃娃的时候,只有规矩的成见泽一人拘泥于当年的生肖。
今年的狗年,那么去年成见泽做的布娃娃就应该是去年的生肖——鸡。
而且,性格不羁的山崎老师,从不会让我们把家政课和美术劳动课上做的东西带回家去。因此大家在家政课上做的东西,都堆在了学校里。
也就是说,成见泽有一只鸡的布娃娃……我的头开始有些发晕。
“好,我们现在就来说说这个魔术。”
龙之介似乎很高兴地说道。
“首先,放学后成见泽在照看鸡的时候,把它保护了起来。此时,她换掉了真的鸡,并把顶替用的布娃娃放在小屋内。这样一来,鸡是何时消失的,便不得而知了。为的是让别人在自己归还钥匙之后,依旧能在小屋里看见鸡,从而使自己免受怀疑。现在这个季节太阳下山早,天色很快就暗了。再说对鸡没有兴趣的人,也不会仔细打量小屋内的状况。与兔子不同,鸡几乎没有什么人气。把替身的布娃娃放在小屋内,装成睡觉的样子,很难区分真伪。无论是谁,都会认为鸡已经睡了,这便是成见泽的想法。事实上,三浦(康)也确实被成功骗过。”
成见泽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真的是这么弱智的设计……,我只感到一片茫然。
“第二天早上,成见泽一定是想把那个替身的布娃娃收回吧。天一亮,就会有人注意到它不是真正的鸡。何况老师们的停车场也在小屋附近,想要尽可能早地回收,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成见泽在前往办公室借钥匙之前,定是先去回收替身的布娃娃了。布娃娃抽去中间的填充物,就只剩下中间的皮了。随后成见泽把手伸进铁丝网内,将替身的布娃娃取了出来。真正的鸡当然取不出来,不过布娃娃表面的皮,只是薄薄的一层布而已,应该可以简单地从铁丝网的缝隙间拉出来。”
不错,我的手都能通过的空间,要取出一层布,肯定没有问题。
“成见泽为了尽可能快地回收,才如此设计的吧。若是去办公室借了钥匙,磨磨蹭蹭再回来,说不定鸡被替换的事就会暴露。毕竟在阳光底下,假的东西看起来很不自然。因此,无论如何要尽快把替身的布娃娃拉出来,之后才有时间考虑去办公室借钥匙,并适当地做一些伪装工作。怎么样,到此为止我说的都对吧,成见泽?”
“嗯,那个,我打算把小屋弄乱,装扮成三太被闯入的野猫吃了的样子。”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去寻找鸡的下落,自己保护它转移的事情也不会败露。可是,成见泽并没有进行伪装工作。”
龙之介一说完,我就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做一下伪装工作不是更好吗?若装扮成鸡被野猫吃了的事故,大家应该都不会起疑心。而且,正是由于这样的一种无法解释的消失事件,呈现在大家面前,我们才会想要把它调查清楚。为什么不进行伪装工作呢?”
“不是不想进行,而是无法进行。高时你忘了首位发现人是谁了吗?”
“首位发现人……啊,是山崎老师!”
“不错,是山崎老师上班途中率先发现的。大概是在成见泽刚把替身的布娃娃从铁丝网的缝隙中拉出来的时候吧。然后,成见泽没有办法,只好躲进了附近的树丛中。没错吧,成见泽?”
“嗯,那个,老师显得有些慌张,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概是由于三太不见了,而感到很疑惑吧。然后,嗯,我也不能一直躲着,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的。没有办法,我只能出来,和老师一样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果然是这样。那么这个时候,替身的布娃娃应该是被放在树丛里的吧。你当然不会提着这玩意儿出现在老师面前。”
“怎么龙之介说起来就好像自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样。”
被吉野这么一说,龙之介略微苦笑了一下。
“我当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若不是这样的话,之后萌子的证言就无法解释了。我不过是顺着结果倒推上去,得出了事情的梗概。好了,我们继续。于是,成见泽与山崎老师一同成为了不可思议的鸡消失事件的首位发现人。随后老师对成见泽说‘去看看钥匙是否还在办公室里吧’,成见泽也只好跟了过去。如果拒绝,可能会让老师起疑。因此替身的布娃娃就留在了树丛中。”
“这也就是萌子所看到的。”
吉野说道。可我仍然存有疑问。
“但是,萌子说的可是真正的尸体啊!”
“她并没有说是真正的尸体。只是说鸡的肚子被剖开了。当然被剖开了,因为布娃娃里面的填充物全部被取了出来,而要取出这些东西,则必须在表皮上的某个部位划开一道口子。”
“可是,尸体和布娃娃也会分辨不出吗?”
“并不是分辨不出。好,高时,你好好想想萌子说话时的习惯。萌子有把任何东西当做活物的说话习惯,她的话里并不区分活物和其他事物。”
“啊——”我终于无言以对。
我想起了昨天见面时萌子所说的话。
猫小姐、狗先生、被子先生、招牌先生、花朵小姐。招牌先生虽然飞起来了,可是因为没有翅膀,所以还是掉了下来……这样的说法好像是语文课上教的拟人法……
“豪史没有亲眼看见替身的布娃娃。”龙之介续道,“而萌子把在树丛中所看见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豪史,用的却是那种独特的不分活物和其他事物的说话方式——‘喂,哥哥,那儿的鸡先生的肚子裂开了噢!’豪史听说了消失事件之后,更加深信那真的是一只鸡被杀死了。在他自己前去确认之前,正好遇见了仁美老师,便拜托老师来处理此事。这样一来,豪史就无法觉察到自己把事情搞错了。”
“那么仁美老师是知道那只鸡只是一只布娃娃的咯?”
听到我的提问,龙之介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当然知道,把布娃娃收拾掉的正是仁美老师嘛!她本人也承认了。只不过,对仁美老师而言,坏了的布娃娃被扔在这儿固然没有必要引起骚动,但问题是萌子的说话习惯。万一萌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说出‘肚子被剖开了’这样的话来,对教育上来说是不利的。这样的语言毕竟太怪诞了。作为老师,她并不想让其他一年级的同学听到。因此仁美老师一定会批评她的说话方式,并告诫萌子‘千万不要在大家面前说哦!’”
啊,这么一说,我们几个见到萌子的时候,也出于教育上的担心,没有直接询问关于鸡惨死事件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和仁美老师的想法是一样的。
还有,在向仁美老师询问的时候,一说到有关鸡被杀死的话题,老师就打住了。那也仅仅是由于,要对怪诞的说话方式加以注意罢了。而我们却完完全全地认为,是杀害动物的话题让老师感到不高兴了。那时如果多问几句,一定就能把真的鸡和替身的布娃娃之间的误会搞清楚的。一念及此,我稍稍有些遗憾。
龙之介看了看吉野,又看了看成见泽。
“好了,鸡的事件到此为止已经全部明了。那么,你们也该告诉我们其他消失事件是怎么回事了吧。我顺着你们的意思,奉献了一场独角戏。给我一点儿奖赏也不为过吧。”
啊,完全给忘了。原本我们追寻的是连续消失事件的真相。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鸡的事件令人惊讶的真相所吸引,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了。不错不错,我的竖笛(的一部分)、招财猫和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难道也是吉野和成见泽干的?”
我试着问了问。鸡的这件事中被她们骗了,至今多少仍心存芥蒂。
可是,吉野却直摇头。
“不是啊,那是其他人干的!不过,龙之介肯定已经调查清楚了,我就说给你们听吧。但是,你们一定要保守秘密,对谁都不能说!”
“我答应保守秘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和小手川和饭塚她们的大天使大人占卜有关吧。”
吉野听到龙之介的话后大为惊讶。
“啊,你连这也看穿啦!”
“这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龙之介得意地笑道,“向仁美老师询问的时候,老师不是说过嘛,我们班上有五六个女生,正热衷于某项占卜。而且还说,‘狐狗狸’占卜的话,只需要一枚十元硬币,可是现在她们玩的占卜,貌似准备起来很复杂。也就是说,小手川、饭塚她们玩的大天使大人占卜,必须预先准备好某样东西。仁美老师看见她们在玩这种占卜,是在上个月末。而栋方的画,在上个月的最后一天丢失的可能性很高。我想,这其中或许有某种关联。此外,图钉也很让人在意。”
“图钉?”
“不错,图钉。栋方的画消失之后,连用来固定四个角的图钉也不见了,这点你还记得吧。如果拿走画的犯人,只是为了把画处理掉的话,没有必要特地将图钉拔下。无须理会画是否会受损,只要这样把画扯下来即可。这样做的话,四个角上的图钉应该会留在教室里。然而,这里一个图钉也没有留下。如果是强行扯下的话,带落一两个图钉也很正常,可四个都不见了就显得不自然了。这也正好说明,犯人是小心翼翼地将图钉拔下后,才将画取走了。因为无论是画还是图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教室的墙壁上,完整地空出了一幅画的空间,连图钉也没留下。画,完完整整地消失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认为,连图钉都小心翼翼地拔下,说明拿走画的犯人并无恶意。此人对待这幅画很小心认真。若有恶意,根本不必在意图钉,直接扯下来就行了。如此小心地拔下图钉,从这点上来看,说不定还怀有好意呢!想到这里正好又听到仁美老师说,占卜需要什么道具。时间上也非常一致。因此我猜测,这件道具说不定就是此幅画。”
“真是的,龙之介竟连这件事都知道了。”吉野惊讶地说道,“我问过凉子,大天使大人占卜,是一种测算男生女生相配指数的占卜,这就需要自己希望测算的男生的一件倾注自己热情或才能的物品。女生之间经常谈论有关这项占卜的话题。所以我才听到这番话——虽然我自己并不知道具体怎么玩。那么,倾注自己才能的东西,对于栋方来说,当然是画啦!所以就有人取走了这幅画。啊,不要问我这五六个人当中究竟是谁非要这幅画不可哦!这一点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即使要用到画,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地去拿吧,直接问本人借来不就得了?”
我刚说完,吉野就是一副“你还真不明白啊”的表情,摇着头说道。
“测算我们相配指数时要用到你的画,所以请借给我吧!你觉得这种话说得出口吗?这么难为情的话,怎么可能说出来嘛!而且也不知道画还要贴多久,那些人好像很急。不快点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真迟钝啊,高时!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13号呀,怎么了?”
“你还真是迟钝啊!喏,明天就是2月14日情人节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龙之介得意地说道。
“原来如此,为了赶上情人节,才想占卜算算看。或许到时候会把那幅画也一块儿放回来,毕竟卦已经卜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明天画和图钉会一起回来哪!”
我又一次感到浑身乏力。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调查到最后,原来竟然只是学校里的恋爱故事!感觉好像一拳挥空了一般,扫兴至极。
可是,也许明天栋方会收到女孩子的巧克力。一想到这里,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我偷偷看了眼吉野那与一头短发非常相称的侧脸,心跳有些加速。
“好,话就说到这儿吧。该回家了,天已经完全黑了。”说着龙之介站了起来。
真的,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冬日里的白天很短。
我完全沉浸在谈话中,甚至没有觉察到太阳早已下山,湿度也低了不少。
“哇,已经这么晚了啊!不快点儿回家的话要被妈妈骂了!”吉野惨叫道。
是该回家了。
“三太,明天见!”成见泽对着鸡挥了挥手。
鸡专心地啄着地面。明明是引起这么大骚动的始作俑者(始作俑鸡?),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
我们来到了寺外。
“那个,别对老师说哦,三太藏在这里的事儿。”
听到吉野的话,我点了点头。
“嗯,不会说的。特地去打小报告也很无聊。不过作为年级委员而且又是优等生的吉野,居然会参与这种事情,我稍微感到有些意外。”
“不要自说自话地把人家看死嘛!我才不是什么好孩子呢!”
吉野狠狠瞪了我一眼。
被吉野瞪,果然是件可怕的事情。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是被我慌张的样子逗乐了,吉野转而笑了起来。
我看着吉野的笑脸,又想着,嗯,“果然还是笑起来好看”之类无聊的事情。唔,不过生气时瞪眼的样子也绝不坏……
吉野一笑,成见泽也笑了起来。
龙之介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没办法,我也只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