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振作点,起来!”
有人打我的脸頼,我睁开眼睛。
“老爸!”
“嘘!别那么大声,你会把所有人吵醒。”
我抓住蹲在一旁的老爸的手,头痛欲裂。
“那老头呢?”
“老头?”
“老头从画里跑出来,眼睛和嘴巴都是鲜红色的。”
“你睡昏头啦!”
“是真的!他从楼梯间那幅画跑出来,要害我。”
我撑起上半身。客厅里没有异状,那幅画也和当初一模一样。
“现在几点?”
“快两点了。”
“我昏了三个小时以上啊!”我咬咬嘴唇。
“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只是……”
我把情况告诉老爸。果然,他摇摇头低声说:
“很难相信。”
“我去楼上看看有没有异状。你要不要去洗把脸还是睡一下?”
老爸朝楼梯走去。我撑着膝盖站起来,还站不太稳。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揉揉眼睛,抬头看着那幅与老爸背影重迭的画。
那是一幅普通的画。
我低头看着刚才昏倒的地方,是窗边最通风的位置。就算是中毒,又没有谓暖炉或烧炭。
食物中毒吗?
可是仔细想想,老爸和麻里姐也吃了同样的东西。
于是我想到,昏倒之前,我应该正在抽老爸的宝马烟,一定会留下什么烧焦的痕迹。
我在老旧的厚重地毯上寻找。
找不到烧焦的痕迹,连烟灰都没有。
“喂!”
我朝老爸的声音看过去,他一脸严肃地站在二楼楼梯间。
他把头一偏,叫我过去。
我上了楼。
到了二楼,左边是书库和朋二的书房,右边是米泽梅的我是。老爸站在左边房间的门前。
我走过来,老爸一语不发地朝房门踢了一脚,门没关,轻轻往里面开了。
里面摆着巨大的书桌、计算机、传真机等等机器,有个男人趴在桌上。
老爸走过去,用手背触碰对方的脖颈部位。
“死了吗?”
我好渴,连声音都哑了。
老爸点点头,看了我一眼。
“这样子没人还活得了吧!”
我走进房间,小心翼翼避免碰到旁边的物品。地板上堆满了传真机吐出来的文件纸张,没有落脚处。
男人双眼微睁,脸頼贴在桌面上,身上穿着毛巾料衬衫和灰色长裤,赤脚穿着皮拖鞋,胸口处深深地插着一把铜制拆信刀。
“隆,该不会是你干的吧?!”老爸以吓人的声音问道。
“唉——”老爸躺靠在游戏室的椅子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刚才把整间屋子捜过一遍,别说红眼老头了,连只老鼠都没找到。
“天亮就有得瞧了。天亮以后,老太婆起床迟早会发现尸体。这么一来,你我就是嫌疑犯了。”
老爸说道。
“开什么玩笑!有哪个侦探当保镖还杀人的?”
“不是杀人犯,就是史上最无能的保镳。”
老爸正在找烟。
“在餐厅的桌上。”
老爸点着了烟,我一直盯着他。
“烟有没有怪味?”
“没啊,怎么这么问?”
我说刚才在窗边抽烟,不久便开始觉得身体有异状,然后我提到找不到烟蒂时,老爸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
“外面,隆,过来。”
老爸起身往玄关走。我们走出去,老爸先到车上拿了手电筒。
“你站在哪一扇纱窗旁?”
我指指客厅的窗户。老爸慎重地照亮吸饱夜露的湿软地面,走了过去。
他蹲下来看了一下四周,随即咂舌站了起来。
“隆,你马上去万平饭店一趟,看那个开保时捷的女人还在不在,找车子应该就知道了。”
“老爸呢?”
“我再调查一下就联络警察,现在还不能让老太婆发现。”
“要是那女人还在呢?”
“你什么都别做,默默回来就好。”
“知道了。”
“不要在这里发动引擎,推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了解。”
我握紧NS400R的把手,把车子推到门口,打开铁链上的锁。
走到别墅外,在漆黑冰冷的夜里往前走了好几公尺。乌云密布,没有一丝月光。
我把NS400R推到离别墅较远的地方,发动引擎。
不知老爸从香烟一事想到了什么,不过,在朋二胸口插进那把拆信刀的凶手,肯定不是我看到的那个老头鬼魂。
鬼魂杀人,用那种手法不太高明。
我一边骑着NS400R在漆黑的山路上奔驰,一边绞尽脑汁思考。这么一来,是谁杀了朋二?
若要杀人灭口,应该杀梅老太婆,而不是朋二。再加上那间书房裎塞满了计算机和堆积如山的文件,已经完全超越计算机迷的程度了。
不知骑到第几个弯道,我发现黑暗中有车灯正往上而来,低档的引擎声,努力爬上崎岖的山路。
这个时间造访别墅,不太合理。
我关掉车灯。光线在弯道尽头很容易被发现,这时候先藏身才是上策。
我把机车拖进下坡的一条岔路,躲在浓密的树丛里。
引擎声缓缓靠近。如果是警车,可怜的阿隆同学就要以杀人罪嫌被捕了。如果是警察,也未免来得太快了。
上来的不是警车,是一辆深色轿车,在通往米泽别墅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驶。
如果车上的乘客打算拜访米泽家,不得不说来访的人实在很奇怪。
轿车从我身边经过,朝米泽家唯一的山路前进,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折返。车上有两个人影,看不清楚长相。
那辆车继续往上爬,不久引擎声停止了。
那里离别墅还很远。但远归远,再过去除了米泽家的别墅就没有其他建筑物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访客不希望别墅主人发现自己来访。
意即,他们是不速之客。
我犹豫了一下,应该回别墅对付访客吗?
但是,书房里的尸体也是一个问题。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尸体,和已经出现的尸体,对我来说,究竟哪一个比较严重?
答案很清楚。现在上山的人不太可能是杀害朋二的凶手,就算“凶手会返回现场”是推理的理论,动作也未免太快了。
于是,我把机车从树丛里推出来。无论如何,以确认保时捷姐姐在不在为优先。
接下来,我一直骑到山脚下,并未遇见任何人。我在不见尺影的夜路上,朝旧轻井泽狂奔。
过了几分钟,我已抵达万平饭店的停车场了。我停好车,摘下安全帽,在车阵中寻找那辆黑色保时捷。
不知是地区还是季节的关系,奔驰、BM之类的高级进口车特别多,其中也有保时捷,但不是那位大姐的。
我啐了一声,果然被她跑了吗?
但是,万一真的是那个大姐杀死朋二,还是有不合理的地方。老太婆呢?老爸已经确认过老太婆还活着。
“黑猫”的目标不是老太婆吗?
我戴上安全帽,离开万平饭店的停车场,往米泽家的山路回去。
骑到别墅区的山脚下时,我先停下来,竖耳倾听。
没听到上空传来声响或叫声。总之,先回到别墅附近,再观察情况。
我发动NS400R的引擎,开始爬坡。
一开始是直线坡道,接下来就遇到岔路,然后是一连串弯道。
转过第一个弯道的一瞬间,前方突然出现一辆黑车。
那辆车没开头灯,吓得我心臓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我紧急煞车,NS400R差一寸就撞上来车。
这辆车一定是躲在弯道埋伏,阻挠人车通过。
当我稍稍回神时,才发现那辆车是黑色保时捷。
靠近我这边的驾驶座车窗缓缓摇下。
“嗨,又见面了。”
自称真纪的那位大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戴着皮手套的右手还握着一把装了灭音器的手枪。
“小弟弟,把安全帽摘下来。”
逃不掉了。我跨座在机车上,脱掉安全帽。
真纪打开保时捷的车灯。
“把机车的引擎和灯关掉。”
阿隆同学百依百顺。
“这下可好了。”
真纪握枪的那只手靠在方向盘上,摆出轻松的姿势,枪口朝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隆,冴木隆。”
“OK,阿隆。你刚才在干嘛?”
“在回答这话之前……”我说,“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才刚到。”
“那么,上去的那辆车跟你是一伙的?”
真纪皱眉。
“想唬我?!”
“NO、NO。我下来没多久,就看到一辆车上山,不过我躲起来了。”
真纪瞇起眼。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我的竞争对手了。”
“抢老太婆的日记?”
“知道得可真多,你是什么人?”
“微不足道的打工侦探。”
“人家请你来当米泽老太婆的保镰?”
“对。”
“哦——那,半夜到处乱跑的原因呢?”
“你不知道?老太婆的二儿子被捅了一刀。”
真纪的表情变得严肃。
“那,是活着,还是死了?”
“人都凉了。”
“谁下的手?”
“根据传闻,是一个绰号‘黑猫’的杀手。”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真纪会扣扳机。
她咬着唇,做了一个深呼吸,握枪的右手放松了。
“你的脑筋太好了,不小心一点会短命的。”
“如果不是‘黑猫’下的手,那会是谁?”
“我也想知道。”
“想知道日记的去向?”
“阿隆,这世界是很残酷的。事情做不好的人,就得付出代价,我可不想付……”
“那你最好快一点。抢先一步的人可能已经拿到日记了。”
“别急。就算他们拿到了,也会走这条路回来。到时候我再接手就好啦。”
真纪露出了一个令人打寒颤的冷笑。
“倒是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杀了朋二?”
“我不知道,那是我轮班打瞌睡时发生的。”
“真是个靠不住的保镳。”
这句话真是说到我的痛处。
“现在屋里还有谁?”
“我爸和米泽老太婆,还有刚才上去的人。”
“几个?”
“两个,我想。不过因为很暗,我不确定。”
我决定不提麻里姐。这可能是一张王牌。
“是吗……”
真纪露出思考的眼神。不难想象,只要她有那个意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赏我一颗子弹。
“要杀你很简单……”
“但情况会变得很复杂。”
“我不喜欢麻烦。好吧,你会开车吗?”
我点点头。只要不必吃子弹,叫我开战车都没问题。
“那,你来开车。别搞怪,我可不想杀小孩。”
“不敢不敢。”
我依照真纪的指示,把机车藏在树丛,坐进保时捷的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真纪移到副驾驶座,拿着枪。
我决定不去想趁隙逃脱这码子事。既然朋二不是她杀的,在这边乱来也没有用。
不说别的,真纪怎么看都是职业级的,赤手空拳对付一个拿枪的职业杀手,我还没这么厌世。
“大姐在这里做什么?”
我转动方向盘,等车子开始爬坡时发问。
“来看看情况,因为我刚到。‘黑猫’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非说不可?”
冰冷的枪口触碰我的脸颊,轻轻滑过。
“要我轰掉一只耳朵吗?没问题。”
“是以前在道上混的,我老爸的老朋友。”
“在这里,还是东京?”
我不能给山形先生添麻烦。
“从东京打电话来的。”
“好。待会儿我也跟你爸确认一下,要是你说谎,那就当心了。”
我开始发汗。
“在这里停车。”
我一开过那辆轿车,真纪就喊停车。
“把车灯和引擎关掉。别想乱来,我视力不错,再暗也不会失手。”
真纪穿着黑色紧身裤和黑色上衣。看样子,她喜欢黑色的原因有部分是基于职业上的需求。
“手举起来,你先走。别发出声音,也不准回头,只要有一点没做到,就让你死。”
“了解。”
我也想早点知道别墅里的状况。如果米泽朋二不是她杀的,那会是谁?
看样子,无论结果怎么样,天亮之前就会了结。
我把双手举到肩膀的高度,走上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