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代木警察署的制服巡查站在公寓门口。鲛岛和桃井一同走下警车,朝公寓走去。
坐电梯上了八楼。房间的门开着,强烈的闪光灯闪个不停,说明鉴识人员正在房里取证。
鲛岛与桃井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了起来。
走进房里一看,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班长桥内和代代木警察署的刑事课长堀已经来了。他们正在铺有木地板的客厅里和荒木说话。
堀回过头来,看见了鲛岛和桃井,露出惊讶的神色:“新宿的人怎么来了?”
桥内也不说话了,盯着鲛岛。
“是我让他们来的,嫌疑人是新宿辖区的外国人。”荒木冷不丁地说道。
“被害人是石和组的干部吧?”桃井问道。
荒木惊讶地点点头:“嗯,高河光明,三十九岁。”
“死因是?”
“割喉。在死亡推测时间之前,腹部还中了一刀。那个刀口也很深,放任不管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也就是说他先是腹部中刀,然后被人割了喉咙。”
“这不像是黑帮的冲突,更像是仇杀。嫌疑人是一男一女。”堀对桃井说道。桥内狠狠瞪了堀一眼,示意在怪他多嘴。
“没关系,最先提供嫌犯情报的就是鲛岛警部。”荒木说道。
鲛岛看了看荒木,堀与桥内则是一副措手不及的表情。
荒木请鲛岛和桃井走到客厅的角落,客厅里满是忙碌的搜查员和鉴识课员。
趁周围人不注意,荒木对桃井说道:“情况你听说了吧?”
“在来的路上听他说过了,台湾的职业杀手是吧。”桃井低声回答道。
“真没想到你也会来。”
“我想让课长现场看看,并不打算把他卷进去。”鲛岛说道。
荒木点点头,闭上眼睛。鲛岛感觉,他好像有些失望。
荒木睁开眼睛说:“你见过被害人吗?”
“昨天刚见过。郭荣民把我叫去的,是歌舞伎町的一家深夜餐厅。”鲛岛说道。
荒木露出紧张的表情:“你说什么——”
鲛岛把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荒木。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在车里跟桃井说过了。
“也就是说高河是从那儿回来之后死的。”
“嫌犯是提前埋伏在屋里的吗?”鲛岛问道。
“没错。昨天晚上九点多,有个女人在门口,谎称是屋主饭岛由佳里以前工作过的俱乐部的人,由佳里就给她开门了。结果一个男的突然冲了出来,把她绑了起来,塞进了床里。她没看清男人的长相,就记得对方穿着西装,个子很高。她听那个女同伙跟那男的说过外语,不知道是汉语还是韩语。”
“然后她就一直待在被窝里。天亮之后,高阿的小弟上门接人,她这才被救了出来。高河的情况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他在客厅里被人捅了一刀,之后他的喉咙就被割开了。然后——”
荒木指了指大理石茶几,那里放着一块写着“D”的塑料牌。
“‘D’,那边——堀。”
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从放有物证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拿了过来。
“您要的是这个吗?”
袋子是透明的,里面装着小小的木雕三猿。不看,不问,不说。三只猴子横着连在一起。
荒木点了点头,用犀利的眼神看着鲛岛。堀回到了桥内旁边。
“你怎么想?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鲛岛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应该马上联系郭荣民,让他看看。”
“不行,要是这样我和你都危险了。这件事,必须用‘告密’的形式处理。”荒木摇了摇头。
“嫌犯肯定拷问了高河,不用多久就会发生下一起杀人案。”鲛岛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我知道。我在搜查四课那边有熟人,已经让他们去盯着石和的本部了。”
“光盯着那儿怎么行,您觉得叶威会这么蠢跑到石和的本部去吗?”
“小声点!过来。”
荒木赶忙把两人带到走廊。
见几个鉴识人员在走廊上采集指纹和脚印,荒木开口问道:“这边弄完了吗?”
对方点了点头。他掏出短hope烟,说道:“总之,高河被杀这件事石和肯定已经知道了。现在叶威说不定已经赶去机场了。”
“您打算怎么办?”
“本厅那边就交给我吧,搜查一课和搜查四课那边我会想办法的。就说这事是你的线人告密的,黑帮派职业杀手来了。”
“毒猿那边怎么办?”
“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目前搜查一课主要查仇杀这条线,搜查四课查的是黑帮的冲突,要是叶威现在死了,那就是赔了夫入又折兵。嫌犯还带着个女人,那女人还在帮他翻译呢。就从这条线找。”
“要是石和那边把真相告诉调查员了呢?”
“那样正好。还能让国际搜查课抓住叶威,让他把和石和组之间的交易网全吐出来。你觉得石和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
“不会。”桃井清了清嗓子。
荒木看着桃井。桃井开口了:“正如警视所说,石和应该会装做对这起案件毫不知情的样子。可是他应该不会放任嫌犯不管。”
荒木露出疑惑的表情。
“石和组组长是出了名的武力派。自己手下的干部死了,他会袖手旁观吗?”桃井说道。
“你的意思是,石和那边也会找凶手?”
“石和知道是谁下的手,而叶威也知道那个毒猿的特征和习惯。在警方一头雾水团团转的时候,他们就会展开地毯式搜索。”
“可嫌犯是一流的职业杀手,会轻易被石和组的人抓住吗?”
“问题就在这儿,血气方刚的年轻组员会四处寻找台湾来的杀手。您知道新宿有多少中国台湾人吗?而且石和组的年轻人肯定分不清中国台湾人和中国内地人。”
荒木的脸色更难看了。桃井继续说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您,死了多少个石和组组员都无所谓。可要是新宿街头的那些无辜的中国内地人和中国台湾人,就因为说了句中文,被石和组的混混欺负,甚至丢了性命……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好吧。我会负责,向石和的本部施压。”
“您自己去?”桃井确认了一下。
荒木吞了口唾沫,点点头说:“我自己去。”
鲛岛说道:“那石和组的事情就交给您了,我会和郭荣民一起追查嫌犯。石和那边有个叫羽太的二号人物,行事很是鲁莽,您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大意。”
“羽太是吧,我知道了。”
荒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鲛岛看了看桃井,桃井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告辞了。荒木警视,我有一个忠告。”
“什么?”
“即使搜查一课的调查方针是仇杀,你和你手下的调查员在监视石和组本部的时候,最好还是穿上防弹背心,带上手枪吧。要作好最坏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毒猿会袭击石和组本部?”
“如果高河嘴里问出的情报能让他直接杀死叶威也就罢了,要是没有成功,天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荒木脸色惨白。
“情况不妙,我会让机动队出马的。”
“关键的不是叶威的情报,而是人命。”鲛岛说完,便和桃井一同离开了现场。
上了警车之后,鲛岛让开车的警官开去Sanko酒店。
“你觉得毒猿查清叶威的所在地了吗?”桃井一边看着警车窗外的景色,一边无精打采地问道。
“大概吧……”
“那叶威一死,事情是不是就了结了?”
“只要石和组不报复的话。”
“郭荣民那边呢?”
“他觉得叶威死了也是自作自受,我感觉他满脑子只有毒猿。”
“那也挺麻烦的。”
桃井并没有责怪鲛岛隐瞒郭荣民和毒猿的事情,也没有责怪他向荒木提供线索。正因为如此,鲛岛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桃井。在来现场的路上,他向桃井道了歉,可桃井说:“比起协助荒木警视,其实你更注重和你惺惺相惜的郭荣民吧?”
一点没错。正因为在郭荣民身上感觉到的东西,鲛岛才会毅然成为荒木的“手下”。然而,他没想到桃井竟会理解自己的心情。
警车开到新宿三光町附近之前,鲛岛与桃井一直没有说话。
来到Sanko酒店附近时,鲛岛说道:“我净给您添麻烦了。”
警车停了下来,桃井开口说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我还是新宿警察署的防犯课课长,只要你还在我手下。”
鲛岛打开门,说道:“谢谢您。”
桃井轻轻点点头:“一会儿回局里一趟吧。高河的兄弟安井也失踪了,看来夜店店长的那起案件和毒猿也脱不了干系,我去给你弄点资料。还有,你刚才也提醒过荒木警视了,还是带着枪走吧。”
鲛岛向他敬了一礼。警车开走了。
一进Sanko酒店,只见郭荣民就在大堂里。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英语和日语的报纸。
他见鲛岛来了,开口问道:“出事了吗?”
“昨天我们见到的石和组的干部被杀了。他回家之后,被埋伏在家里的凶手干掉了。现场有三猿的木雕。”
郭荣民眨了眨眼,他的表情令人看不明白。他喃喃道:“毒猿……他的捕猎行动开始了。”
“也许早就开始了。能否请您跟我来一趟?带上您说的那个刘镇生的照片。”
郭荣民点点头,站起身来。
“请稍等。”
他上了电梯,回到楼上的房间穿上外套之后回来了。
“照片就在这里。”
鲛岛首先去了安井兴业的事务所,他让郭荣民在楼下等着。
安井兴业的事务所里只有两个年轻小弟,怕是专门候着接电话的。安井依然下落不明。
“这里有人知道失踪了的那个服务员杨长什么样吗?”
两人摇了摇头。
“把在‘玫瑰泉’土班的女公关的通讯录给我。”
“社长拿走了。”一个小弟说道。一看就知道是暴走族,感觉才二十出头。
“失踪的时候带走的?”
“是的。”年轻小弟冷淡地回答道。
“安井为了找杨,是不是去找那些女公关了?”
“不知道。”
“亚木平时抽兴奋剂,是安井给他的吗?”
年轻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动摇。然而,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安井在哪儿。鲛岛问道:“安井的车是什么牌子的?”
“奔驰。”
“什么颜色?车牌号多少?”
“白的,车牌号不知道。”
“别装傻。平时开车的不是你们吗,怎么会不记得?”
男子低下头说:“……练马33,ne65XX。”
鲛岛记了下来。
“要是他联系你们了,一定要通知我。”
男子点点头。看来他们还没有听说同一个组织旗下的石和组的干部已经遇害了。
鲛岛离开事务所,向郭荣民道了个歉,两人一同朝新宿警察署走去。
走进警察署大门,郭荣民不禁露出笑容。不同国家的警局,总有种相似的氛围。
“我去取些资料,请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他让郭在门几的沙发上稍等片刻,自己则朝防犯课走去。郭荣民左看看右看看,很是稀奇。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等着。”
桃井已经帮他要来了资料,其中也包括“玫瑰泉”的女公关的地址。这是录口供的时候记下的。
鲛岛向桃井道了谢。坐在课长席上的桃井和往常一样,是个一声不吭的“馒头”。他戴着老花眼镜,翻看报纸,轻轻点了点头。
鲛岛拿着资料,朝枪支保管库走去。他领了新南部38口径的警部用手枪,套在枪套里插在皮带上。
从保管库回来之后,他把安井的车牌号告诉了桃井。
“麻烦您派人查一查这辆车,说不定被交通部门拖走了。”
桃井点点头:“要是被拖走了,只要在电脑里一查就知道了。”
“麻烦了。”鲛岛说完,又到别的课去办理蒙面警车的手续了。好在局里正好有一辆斜背式小客车没人用,能给他用一天。
鲛岛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停在门口,对郭荣民说:“久等了。”
郭回过头,站起身说:“这里好安静啊,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人呢。”
“你是说嫌犯?”
“是的。”
鲛岛笑了。
“如果要来新宿警察署一日游,最好选择周末的深更半夜。不过,到时候能给您带路的‘导游’可能都出任务去了。”
郭荣民上了车。
“那是?”
“按规定不能带出警局的资料。”
郭荣民抬起眉毛,可什么都没说。
鲛岛翻开资料,看到了录口供时记下的“玫瑰泉”女公关的地址一览表。
大部分人都住在大久保,高圆寺、高田马场或中野。
鲛岛踩下油门。在前往大久保的过程中,他把“玫瑰泉”店长一案的大致情况告诉了郭荣民。而且被害者是瘾君子,而他上头的老板也失踪了。今天早上死的那个高河和店长的上司是好兄弟。
郭荣民一言不发地听着鲛岛的话。
“所以,杀死店长的那个嫌疑人,就是那个叫杨的服务员,很有可能就是毒猿。可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如果他真是毒猿,为什么要在夜店当服务员呢?他为什么不像您那样,直接进入新宿的台湾圈子找叶威呢?”
“原因就出在叶威身上。”郭荣民说道,“叶威发现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毒猿要是轻易涉足日本的非本土社会,就会让叶威知道自己的存在。这样一来,叶威就会逃走了。他好不容易偷渡到日本,要是让叶威逃跑了就白跑一趟了。”
“您觉得他是偷渡的?”
“当然。他有护照,可那是伪造的。毒猿知道叶威来投靠日本暴力团了。他是带着武器来的。不可能坐飞机。”
“也就是说……他带着枪?”
“如果只有枪,在日本也能搞到。”郭荣民看着挡风玻璃,平静地说道。
“还有什么?”
“不知道。不过,水鬼仔受过严格的训练,会很多杀人、破坏建筑物和交通工具的方法。”
鲛岛摇了摇头。如果郭荣民不是杞人忧天,那荒木该请的就不是机动队,而是自卫队了。
“他是怎么偷渡的呢?”
“坐船吧,那种装成渔船的小船。有一条走私网连接着中国台湾、中国内地和日本,运的是兴奋剂和枪支。日本人、中国台湾人、中国内地人都有做这种生意的,避开巡视船,绕远路,专挑海上风浪大的时候。”
“他哪儿来的钱?”
“毒猿不缺钱,他都是几百万、几千万地赚。把钱换成日元也很容易,无论是台湾还是日本,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吗?”
难道毒猿是在日本的某个海岸登陆的,然后雇了辆车,来到了东京?鲛岛心想。
“毒猿喜欢那个在台北被杀的那位女性吗?”
“不知道。如果毒猿真是刘镇生,那他对女人就是很认真的。他不喜欢玩女人,而且估很讨厌毒品。绝不会抽什么兴奋剂,所以自己的女人被敌人打了毒品这件事,他绝不会忘记。”
鲛岛点了点头。警车沿着大久保大道,驶向大久保二丁目。住在附近的是名叫田口清美的“玫瑰泉”女公关。
鲛岛找到了公寓的位置,在单行道上左转。开了一会儿,右手边就出现了一家便利店,上面就是公寓楼。那是专门用于出租的一室户公寓。
鲛岛停了车,和郭荣民一起走楼梯上了朋楼。房间门口没有贴名牌。
他按了门铃,里面没有人答应。过了一会儿,按了好几次门铃,里面还是没有人声。
于是鲛岛只能向隔壁邻居打听。左边的邻居不在家,右边房间里的住客是个十七岁上下的姑娘,穿着牛仔热裤。头上有一半的头发都喷着颜料。见状,鲛岛不禁想起了晶。
“隔壁?不知道。没打过交道,最近好像都不在。”
鲛岛道了谢,又问了问这里的房租是交给谁的。如果是出租房的话,他想搞清楚整栋楼属于同一个房地产公司,还是不同的房间有不同的房东。
原来这栋公寓是百人町的一家房产公司经营的,所有房客都是付钱给房产公司的。
鲛岛又道了谢,离开了公寓。
上车之后,郭荣民开口说道:“你好和气啊。日本的警官,都是这样的吗?”
“警察对没干坏事的人当然是报和气的,台湾警察难道不是吗?”
“可是刚才那女孩,头发,染了颜色,说不定还吸毒。这么年轻就一个人住,穿得还这么暴露,你就不怀疑吗?”
鲛岛微微一笑。他说得没错,不,恐怕全日本大多数刑警,看见染了头发的年轻女孩,都会产生和郭荣民一样的怀疑。
以前的鲛岛也是这样,是晶改变了他。染了头发,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不一定是罪犯——把这个简单的道理教给鲛岛的就是晶。在警察的世界中,这个道理并非理所当然。
要是郭荣民见到晶,会怎么想呢?而且不是现在的晶,而是鲛岛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晶。
鲛岛驱车赶往高田马场。如果只是问个话,完全可以先打个电话确认住处之后再去,但“玫瑰泉”的女公关,可能正和毒猿在一起,所以他才会选择直接上门的办法。
住在高田马场的是一个叫北野真澄的女公关。
拐进明治大道的户蟓警局斜对面的小赂,就是高田马场二丁目了。那里也是—栋一室户的出租公寓,和刚才那栋房子一样。不过这里有电梯。
他们来到六楼,按响门铃,半晌都没人答应。鲛岛回头看了看郭荣民,摇了摇头,只得又按了一次。
“谁啊?”
无精打采的回答。屋里年轻女人打开了门,但没有解开保险。一头卷发乱糟糟的。她没有戴胸罩,穿着吊带衫和热裤。
“谁啊?”
“我是新宿警察署的鲛岛。”
鲛岛出示了警察手册。
“又来了。”女子咂了下舌,“烦死了,有完没完啊。”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问几个问题就走。”
“等等。”
她猛地关上门,但并没有开锁的意思,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鲛岛甚至想,要不要再按一次门铃。他把耳朵贴在门上。
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看来她是在收拾东西。
鲛岛突然想起了建筑物的后方。如果毒猿在屋里,见警察来了要逃,只能通过阳台到隔壁房间去。
这时,门开了。
“进来吧。”女子一脸不耐烦地说道。鲛岛看了看地上,在女鞋之间,混着一双男人穿的帆布鞋。
对方正在嚼口香糖,右手伸在胸前,摸着胸口。
“你有客人?”鲛岛用眼神指指那双帆布鞋问道。
“我朋友,和你有关系吗?”
“还真没有。”
鲛岛趁机看了看她的牙齿,果然有喝信那水上瘾的症状。
“你是北野真澄小姐吧?”
“是啊。”
“不好意思,请让我再确认一下,在那之后你有没有那个服务员杨的消息?”
“没有,我几乎没跟他说过话。”
“这样啊。那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记得吧。”
“能不能看看这张照片?”
郭荣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照片。鲛岛拿了过来,递给她。
“就是最左边这个。”
“不知道。”她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极不耐烦地说道。她就看了照片一眼。
“好好看看嘛。”
“不知道。还有事吗?”
鲛岛沉默了。她伸手抓住门把手,眼看着就要关门了。她抖着腿,丝毫没有掩饰不耐烦的意思。
“信那水喝多了,眼神也会变差吗?”鲛岛淡淡地说道。
女子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你,刚才在喝信那水吧?一股味儿。”
女子正要关门,鲛岛伸出左手按住了门,说道:“大白天的就嗑药,兴致还挺高啊。信那水喝厌了怎么办?抽兴奋剂吗?啊?”
啪嗒啪嗒……鲛岛听见了脚步声,是里屋传来的。
鲛岛推开女人,冲了进去。她赶忙喊道:“喂!”
堆满杂物的一室户中央放着一张床。一个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着牛仔裤的年轻男人站在阳台上。他的头发染成了红色,胸口还挂了根金链子。
“干吗啊!”女子在身后不断抗议。鲛岛冲去了阳台。
男人的一只脚已经跨到扶手上了。他抬起头,看到鲛岛,吓得脸色惨白。
“掉下去可就没命了。”鲼岛说道。
男子看了看阳台下面,又看了看鲛岛。他的肤色很黑,但明显不是在阳光下自然晒出来的,他是想装出一副冲浪爱好者的样子吧。那皮肤应该是在沙龙晒的,头发的颜色也是用脱色剂染的。
他慢慢放下扶手上的脚,一脸别扭。
“干吗啊!私闯民宅啊!”他用高亢的声音喊道。
鲛岛环视四周,屋里的人已经把口服液的瓶子和清凉饮料的瓶子都收起来了。
“放开我!混账!”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郭荣民用一只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走进了屋里。他把女人丢在床上,默默走向厨房,抓起黑色的垃圾袋走了回来。
他用一只手解开垃圾袋口,把里面的东西倒在脚边,里头有好几支褐色的口服液空瓶。瓶口残留的液体,挥发出强烈的臭味。
“混账,我要告你违法搜查!”女人瞪着郭荣民说道。
“小姐,你别横。”鲛岛说道,“你要告就告好了。可新宿署要是派人来搜这个屋子,估计能找到很多东西吧?不止豆沙包。”
壁橱里还放着卷烟器。
“这是什么?”鲛岛瞪着男人问道。这种时候,反而是男人更容易招供。
男子低下头。
“又是豆沙包,又是大麻,还有什么?Speed?金鱼①?”
“不知道,这又不是我的房间。”
男人像个孩子一样撅起嘴。女的瞪了他一眼。
“郡你干吗要逃?”
①金鱼:兴奋剂的隐语。
男子沉默不语,吞了口唾沫。鲛岛转向女人。她不说话了,啃着大拇指的指甲。
“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跟你有关系吗?”她翻着白眼看着鲛岛。
“有。”
“新宿的‘Charme’①”
①charme:法语中的“魅力”
“什么?”
“‘Charme’,歌舞伎町二丁目。”
“小酒馆?”
“俱乐部。”
“哟,出息了啊。谁介绍你去的?”她别过头去。
“谁介绍你去的?”
“安井先生。”
“哦?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下午四点多。”
是他失踪前十二个小时。
“他怎么对你这么好啊?”
女人一言不发。
“你给他提供了杨的线索?”女子深呼吸一下,啃着手指,抬头望向鲛岛说:“你要抓我?”
“这就看你了。”
“你肯放过我?”
“你跟安井说了些什么?”
“杨把店长的包拿走了,里面有安井借给店长的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呢?”
“你到底会不会放过我啊?”
“今天我可以回去,但我还会来的。到时候要是查出什么东西来,我就带着搜查令来。”
女人点点头:“我把奈美的事情告诉他了。”
“奈美?”
“店里的姑娘,那个叫田口的。那家伙会说中文,好像是什么战争遗留孤儿,所以我就猜她和杨是不是一伙儿的。”
“看看照片。”鲛岛又让她看了看照片,“怎么样?”
她沉默了片刻,撂下一句话:“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