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胳膊都被绑到了后面,在腰的附近被手铐铐住。肩膀到上臂的肌肉被强制拉扯,麻木不堪。
“次品,确实如此。”
皮手套里的手,的确是硬硬的塑料。他的手继续扶着担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身体虽然感觉有点酸软,但是没有头晕目眩和恶心的感觉。
重新环视一下四周,像是一个木造的储藏小屋,但却很宽敞。左右两边的门都大开着,前面很像一个车库,有一辆大型的四轮车停在那里。车的前玻璃的右侧有明显的弹痕和清晰的小孔,放射状的裂痕沿着弹痕和小孔向周围射去。左侧也有这种裂痕,挡泥板被压破,车灯也坏了。
车旁躺着一个人,盖着一张蓝色的床单,露出一双穿着皮鞋的脚。从前玻璃的弹痕来看,被袭击者应该是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但丁面向车的方向问安娜:“你刚才说过你抢我过来是为了杀我吧,但是你刚才为什么没杀我?”
“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动手。”
他回过头,发现安娜的表情很温和,完全没有杀意。再看向倒在地板上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仍然双手被手铐铐在身后,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们死了吗?”
“死人还需要手铐吗?”
“他们是什么人?”
“是警察吧,负责护送你的。”
他又抬起头,环顾着房梁都已经剥落的屋顶内部。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车走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山中有一个废弃的小屋。正好有一个很大的仓库,所以就暂且把车藏在这里了。这里不宜久留,如果发现你没到达指定的地点,卡伊肯定会找你的。警察肯定也会行动。”
“卡伊?”
“把我从欧洲叫过来的人,他下令让我杀一个人。”安娜瞥了一眼但丁,残留的左眼发出憎恶的光芒。她接着说:
“你为什么要杀我?而不是非洲曙光。”
“我是受黑木之托。教堂一战,还没分出胜负,为了一决雌雄,他想要借助我的力量,但是,没有成功。”
但丁脑中闪过安娜说的那句“次品”。苏卡说但丁受到“毒”的影响,陷入中间地带。他说的虽然是大脑的状态,但但丁也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卡呢?”
“他大吼大叫,被我关在别的房间了。”
“我想问他点事情。”
“我也是,”安娜轻轻抬起下颌,“在这边。”
安娜和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走出屋子之前,仁王头一直紧闭着双眼竖起耳朵。因为手被手铐铐住了,所以不要说反击了,连起身的可能都没有。
“仁王,”上平小声地叫着,“你还活着吗?”
“是的。主任你呢?”
“我没受伤,就是胳膊麻了,疼得不得了。”
“我也是。”
两只胳膊都被绑到了后面,在腰的附近被手铐铐住。肩膀到上臂的肌肉被强制拉扯,麻木不堪。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就知道我们一路北上,向着筑波山脚的方向去了,也看到过几个路标。但是后来进入山道又走了一段时间,所以正确的位置我也不清楚。”
安娜在向山道继续前行的过程中发现道路旁边一个废弃的屋子。很像以前弃农的农家,周围也没有发现田地的痕迹。这里并排建造着一个大的储藏室和主房。安娜将车开进了储藏室的方向。把车藏好以后,将躺在担架上的年轻男子从车上弄了下来,又把芝山的尸体从副驾驶座位上弄了出来,暂时让他躺在地板上,用放在那里的床单将他裹上。再把趴着的仁王头和上平用手铐铐起来,当然这手铐是上平他们自己的。他们的手枪、手机,以及手铐的钥匙、警察记事本、钱包也都被没收了。
上平偷窥到了走出房间的安娜和年轻男子的样子,他开始像毛毛虫一样在地板上蠕动,渐渐向仁王头靠近。“站得起来吗?”
“可能行……”
仁王头紧皱着脸说道。汽车和电线杆撞上的一瞬间,他扭到了左脚的脚脖子。可能是脚踩刹车的时候撞到了吧。在安娜的命令下抬担架和搬运芝山的时候,虽然也是拖着一条腿,但现在脚越发疼了。脚脖子肿到原来的三倍那么高,还能感觉到关节隐隐发热。
“看来这只脚是废了。”
“还能走路吗?”
仁王头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上平点点头。
“主任,能逃出一个是一个,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但我会争取时间的,您一定要想办法和本部取得联系。”“但是……”
“没有时间了,趁他们还没有回来,快逃啊!”
一俯身,仁王头的膝盖和下颌抵着床,开始翘起屁股。旁边的上平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站起身来的两个人互相对视。
“你也一起走吧,天马上就黑了。”
两个人一起出去的话,上平肯定会等到仁王头藏好再走,可现在他们浪费不起这些时间。
“我这脚,很快就会被发现的。与其这样,不如主任您一个人先走。”
上平终于点头,他就这样戴着手铐,穿过汽车的旁边,向出口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安娜和那个男子进去的房间里发出了东西碰撞的响声,接着听到有人痛苦地大叫,上平不由得转过身。仁王头瞪了上平一眼,轻抬了一下下颌,示意他赶紧走。苏卡早就猜到是安娜先进的房间。他藏在窗户旁边,袭击了安娜。对已经失去右眼的安娜来说,右侧方向应该是她的死角。但是,安娜稍微一侧身就躲过了苏卡手中的方木料。过于用力的苏卡一下子就踩空了,身子向前面倒去。再加上安娜又踹了他一脚,苏卡不由得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这时站在安娜身后的但丁说话了:“刚才的动作,就像你完全能看到一样。”
“怎么可能看得见,”安娜仍然背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我能感觉得到,自从失去右眼后,对右方的警戒心就加强了。接下来就是身体的条件反射了。”
倒在一方的苏卡一边用手抚摸着刚才被安娜踹过的部位,一边破口大骂。安娜先进入房间,接着但丁也进来了,他随手关上了天窗。连着仓库的这个房间里,铺着脏兮兮的榻榻米。“原来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啊,”苏卡瞪着安娜说道,“我父亲听到这句话该有多欣慰啊。”
安娜踹了他一脚,苏卡手挡腰部,后退几步。但丁靠着窗户,远远望着两人。
“你父亲怎么了?”
听到安娜的话,苏卡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那是父亲的研究课题。肉体失去某种机能之后,会慢慢恢复,并创造出更胜于以往的能力。这个理论适用于任何人及动物,父亲认为这是一种超能力。”
“你不这样认为吗,苏卡博士?”
“我进行的是关于大脑本身的研究。我们两个人的领域是不同的。”苏卡看了一眼但丁说道,“在毒计划中止的时候,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你们父子都参加了毒计划吗?”
“最初参加的只有父亲一人,他曾经是着名的脑生理学家。‘毒’找上他的时候,他就把我从大学研究室里拉了过去。”“那你应该知道‘毒’都在研究些什么东西吧。”
对安娜的提问,苏卡报以冷笑,他使劲地点了点头。“当然。制作人为的双重性格,将其中一种人格培训成快乐的杀人狂魔。”
“培训?”安娜吸了一口气,“你认为你们做的这些事很道德吗?”
“只有拥有军事价值的研究,才会有人不惜重金投资。不管是电脑还是核能,一开始都是有军事目的的。”
“为了自己的研究,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也无所谓吗!”“你好像没有权利说这样的话吧,安娜。你用来模拟训练的机器可不便宜,为了把人类的大脑准确送到预定的梦境,必须需要有petaflops级别的计算机。”“那是噩梦。”
“你怎么说都可以。”
“什么?peta……”
“petaflops,相当于一秒钟进行一千万亿次的运算速度。”苏卡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抬起下颌。
“你们这些人是理解不了的。算了,我还是给你们解释解释好了。”
但丁仍然抱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开始得意扬扬说话的苏卡。可以看出他只是在炫耀自己的知识,但总是让人觉得他话里有话。
苏卡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了超级计算机。
在一九四六年诞生的世界第一台通用的电子计算机ENIAC中,共使用了一万八千根真空管,总重量达到了三十吨。ENIAC一秒钟能运算五千次,能以远远超过人类能力的速度进行弹道速度运算。
在这之后,计算机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一九六七年Cray公司制作的计算机Cray的运算速度突破了一秒钟一亿次。表示一秒钟十亿次的运算速度的单位被称为gigaflops。能保证gigaflops运算速度的计算机被称为超级计算机。到了二十世纪末,能否进行一秒钟一兆次的运算—teraflops运算,成为衡量计算机能力的标准。从计算机诞生开始到现在,大概经历了三十年的时间。在这三十年中,能进行35teraflops到70teraflops的计算机得以广泛应用。
“从超级计算机诞生开始,世界上所有的运算速度最快的计算机都是由美国人制造的。但是,到了二零零二年,日本研制出了世界上最快的超级计算机。”
一九五七年苏联升空的人造卫星—“旅伴”被称为世界上最早的人造卫星。超越了当时与其竞争激烈的美国,给予了美国沉重的打击。但是二零零二年由日本制造者开发出了运算速度最快的计算机,这无疑又给了美国一次沉重的打击,而且这次打击要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在这之后美国又卷土重来,以期夺回世界第一的宝座。但是,最严重的问题是,在九十年代中期Cray公司被SGI公司收购,后来SGI不再花费精力开发Cray公司最擅长的高速演算专用集成电路片,而是随便找了一些普通的集成电路片进行串接,作为提高速度的方式。毕竟这样能节省大量资金。”说到这里,突然苏卡翻了个白眼。
“简直就是愚蠢至极。一千个,一万个凡人,也抵不过一个天才。这道理谁都明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人怎么可能制造出世界上最快的计算机?简直是笑话。或者说,是一场噩梦。而二零零二年成为世界第一的日本制造商,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专注于高速运算专用集成电路的研究了。就在美国制造商决定进行通用集成电路片的并列串接敷衍了事的时候,日本也没有停止过关于此的研究。因为我们想要的是速度更快的计算机,是能够产生人的思考能力的计算机。能够做出这种计算机的人只能是日本人,所以我就来到了日本,由谁来做不是重点,重点是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有多大价值。”IBM公司是世界上最早拓展petaflops的公司,它开发了“蓝色基因”。但是能够实用的机器,要达到70petaflops才能成形。苏卡说的并列通用集成电路片是有一定界限的。
安娜俯视着慷慨激昂、大汗淋漓的苏卡,她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追求高速度?”
“如今,超级计算机做的大多是各种各样的模拟实验。号称世界最快的日本超级计算机对全球变暖和厄尔尼诺现象进行模拟实验。但是,即使用这个超级计算机,也只能模拟出地球上的一部分现象而已。我们所要追求的是一种再现能力,即再现由全球气候变暖所引起的气象状态的变化的能力。当然关于气象的模拟实验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而已。美国国家安全局虽然监听着世界上所有的移动电话和传真,但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希望能够立即监听到国际网络间的信息交流。中东和南非的任何地方一旦有人密谋爆炸事件,就会立刻呈现在NSA的计算机上,或者在南美的某个小街道进行毒品交易,那么他们的电话记录等就会呈现在电脑上,成为逮捕他们的证据。为此才需要更高速度的计算机。即使能同时监听到亿万信息交流,也必须要破译所有的密码,否则没有任何意义。要破译计算机密码,必须拥有比制作密码的计算机更快的速度。”“密码日复一日地不断进化,互联网上的信息交流也一直在激增,怎么可能掌握全部的信息呢?”
“虽然美国也知道不可能,可他们不能袖手旁观。但是,重要的是这个。”
说到这,苏卡用食指戳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给他们看。“不管怎么费尽心思追求更高速度,计算机也只不过是工具而已。重要的是使用工具的人的思维。安娜,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梦中所见的都是由你的大脑中流动的电流磁场控制的。对全球变暖现象进行模拟实验的话,可以通过计算得出在特定区域、特定条件下,产生了什么现象,甚至可以计算出这些现象会对整个地球产生什么影响。我所做的就是,将这些放在人类大脑的各个神经细胞中进行交换,再进行模拟实验。谁能帮我凑齐这么多好机器?谁会给这么多钱?他们只对武器有兴趣。恐惧是金钱的根源。人们总是担心对手拥有比自己更强大的军事武器。”
苏卡指向安娜说道:“你也一样。”
然后他的手指动了动,指向但丁:“但丁你也是。你们只不过是一种新的兵器而已。他们愿意出钱研制兵器,但也焦急地等待结果。你说得没错,我愿意向这些人出卖灵魂。”苏卡的长篇大论还在继续。
但丁走向钉着木板的窗子。
“可以说你们两个只是实验品。”
苏卡一边说着一边向靠近窗子的但丁望去,但丁向窗外望着,安娜盯着苏卡,看见他的汗水顺着太阳穴流下。夜幕渐渐逼近,气温也逐渐降下来,但是苏卡额头上的汗却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试验品吗?”
听到安娜的声音,苏卡急忙转回视线,不停地眨着眼。“确实如此。‘毒’是我父亲开创的,我也多多少少帮了一些忙。虚拟训练系统才是我的作品。你虽然只是用来把右撇子矫正成左撇子,但训练系统的应用范围会更广。现在的美军使用电子游戏来训练士兵杀人。但是,如果采用我的训练系统的话,体验会更真实,成本也会更低。”
安娜想起了自己在虚拟训练系统中看到的景象,在城市中藏身、战斗的狙击兵;市内的房屋排列确实很真实,甚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