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顺臣咬了咬牙。一屁股坐了在了椅子上,他在自己受伤的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他想感觉一下肉体的反应意识,占先生当真还活着?这绝对不可能!自己是否阴阳差错,跌入了不可预知的鬼蜮?抑或是进了占家老宅,就开始走火入魔梦游了?
这一把抓下去,伤腿上剧烈的疼痛穿过大腿根,直达后腰上的脊椎神经,一下子就窜上了姬顺臣的头顶,疼得他咬着牙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一切,真真切切,根本不是在做梦。
占先生横空出世,果真活着,徐道长都能活过百岁而不死,按理,占先生也能突破生命极限,从棺材里爬出来游戏人生。
问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呆在哪里?他吃些什么?呆在阴暗的地宫里吃着虫子,与老鼠为伍吗?这些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占先生他是人是鬼,今日在此恭候等我,目的何在?用意何为?难道他也是跑回来讨要密牍来了?
想到这里,姬顺臣脊骨上冷风嗖嗖,不禁生出了一股胆怯,占先生乃一代阴阳大师,弄不好,他早就掐算出了密牍的藏身之处。
“姬公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尘归尘,土归土,你的事,天下事,老朽岂敢问津,今日故地重游,在此恭候,老朽有一事不明,我那儿媳孙子,与你两不相干,素不相识,你为何如此掏心掏肺,待如亲子?”
占先生这么一说,姬顺臣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师再英明,到底还是摆脱不了人世间的至爱亲情。
“哦,他们很好,有我交代朋友们照管,吃喝不愁,您老尽管放心,我帮他们,并不是为了木牍,救苦救难,自古贤德,天下大同,行君子事,作周礼人,善恶有报啊。”
占先生听罢,点了点头,表示赞赏,他伸手到背后,把他那拖地的长辫子拉起来,起手盘到了脖子上,可能这是他站起来要走的信息,姬顺臣倒有些紧张起来,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他还有好多不明之事没有请教。
姬顺臣正要张口,发现占先生背上的褂子里,突然钻出了一长串甲虫出来,嗖嗖嗖地在占先生脊背上跑动着兜圈子,并很快地旋转成了一窝螺旋形状,最后扭头向上,出溜出溜地钻进了占先生的脖颈。
姬顺臣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奇怪现象惊得目瞪口呆,他挣扎着挪起屁股喊道:“占,占老先生,虫子,虫子!你,你怎么能任凭虫子咬你?”
“呵呵,呵呵,呵呵呵!人生在世,肉体就是用来养育生灵的,只要灵魂不死,这是简单道理,给旱草一滴血,旱草就会变成巨树,给乞丐一块馍,乞丐就能保住性命,世间事,得失相抵,回报呼应,姬公子学富五车,智慧过人,应该清楚才是。啊咔咔——咔咔咔——咔!哈哈,哈哈啊!”
占先生一阵咳嗽一阵笑,搞得还在惊恐之中的姬顺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张口结舌,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占先生摇着羽扇又开了口。
“鬼谷深不可测,天机自在路上,善恶自有天意,生死命运掌握,逆势天诛地灭,顺势绝处逢生,岐水四方云动,入口吉星高照。姬公子研习周易多年,领悟甚佳,又有徐道长鼎力协助,老朽就不多嘴了,只是姬公子的伤腿,但此重任,让老朽有些担心,这样吧,老朽也没有什么送你的,如不嫌弃,老朽舍一块肤肌,送一妙方给你,还你个痊愈之体如何?”
姬顺臣刚想把占先生方才的教诲重复在心,说不定这六言诗暗藏玄机,没想到占先生话锋一转,要刮身上的肉替他治疗腿伤,当下赶紧阻拦。
“不敢,不敢!顺臣何德何能?岂能以先生贵体换俗伤之疼!受之有愧,受之有愧,要不得,要不得啊!”
“谈何贵体,姬公子尽管受用,呵呵,一堆虫子罢了!”占先生说着撩起长褂,姬顺臣眼见着占先生从大腿上抓起一片血粼粼的肉来,从肩膀上扔过来,落在了他的脚下。
姬顺臣不忍目睹,也不知如何是好,一瞬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又觉得不妥,睁眼一看,对面已经不见了占老先生背影,只剩下了一片摇曳着的烛光。
姬顺臣转头四处搜寻,大喊:“占先生!占先生!占先生!”,空屋幽静,土尘浮飞,除了从屋顶垂下了几丝蛛网,哪里还有占先生的影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那片占先生方才扔过来的腿肌,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圈连在一起的小甲虫,他们呈螺旋状旋转着,旋转着,舞蹈一样,圈头摆动着,突然嗖地一下落下地去,猛地进了他的裤腿。
姬顺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等明白过来才大叫着,伸手不停地拍打着裤腿,且从原地蹦起来老高。
镇静下来后,姬顺臣使劲地蹬了蹬伤腿,竟觉察不出一丝疼痛来。
他抱着还在咚咚跳的胸口,想坐下去再冷静冷静,抬眼一看,屁股下的椅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归了原位,一切如故,只是他的伤腿,在这一刻出奇地痊愈了。